两个人自从确定心意之后, 杜子嵂就没有再在她的面前沉过脸, 她几乎已经忘了杜子嵂生气的模样了, 忘了这副曾经让她心生惧意的表情。
可此时此刻, 杜子嵂又把这记忆带了回来。
如果照以前的本能，她可能立刻就萎了, 默默地听从杜子嵂的意见，但是，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和温柔甜蜜, 给了她勇气。
毕竟这事关今后杜氏集团的未来，更事关杜子嵂将要面临的重大危机，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是这个建议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没有考虑到吗？如果有的话, 你说出来我再和顾昀宁去商量一下，好不好？”
杜子嵂不悦地道：“顾昀宁在你面前呈什么威风？目前虽然看来他在项目上占有优势, 但鹿死谁手还未得知，他未免得意得太早了吧？”
“他不是呈威风，”宋芾有点着急了, “他的态度很诚恳的，而且，那百分之十可以由你出，这样的话我只是占个名头而已, 我可以给你写好协议证明, 以后也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那不就是你取得了这个项目的控制权吗？杜大哥, 这个项目你再和顾昀宁他们争抢下去，会给公司带来危机，真的，你相信我——”
“小芾！”杜子嵂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没有根据的事情，你不要胡说。”
“我……我没有胡说，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宋芾的眼圈红了。
“这不是听不听你的问题，”杜子嵂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对公司负责，更不需要他假惺惺地让我。商场上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瞎掺和了。”
宋芾呆了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管你的事情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子嵂的眉头皱了起来，“总而言之，顾昀宁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未必就是好意，你性子单纯，很容易就被人蒙蔽了。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肯定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他怎么就不是好意呢？他一直都认定了我是他失散了二十年的妹妹，怎么可能害我呢？”宋芾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伤心，想要再做一下最后的努力，“杜大哥，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向来柔顺的宋芾居然这么执拗了，杜子嵂也有点恼火了起来：“怎么，你这是认定顾昀宁说的话都是对的吗？你在心里已经认定你自己是顾家人了吗？”
“杜大哥，那要是我真的是顾家人呢？你会怎么办？还要这样执意和顾昀宁争个长短吗？”宋芾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宋芾顿时后悔了。
这句话的意思，听起来有点想让杜子嵂在她和项目之间做个抉择。她不想这样逼杜子嵂，这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担心你……”她喃喃地解释。
杜子嵂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这样冷淡的目光下，宋芾说不下去了，一阵阵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猝然站了起来，想从杜子嵂的目光中逃走，到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躲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伤心难过了。
手被拉住了，杜子嵂从后背环住了她。
脸颊贴在了她的发梢轻轻摩挲着。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偏开头，想要脱离这样廉价的温情。
杜子嵂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道：“对不起，小芾，我刚才说话的语气太重了，我知道，你担心我。”
宋芾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落泪的冲动。
“你在我心目中，当然是最重要的，在需要二选其一的时候，我当然会选择你，”他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再次凝重了起来，“但是，我觉得现在并没有这种二选一的必要。还有，你也要学会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不需要凭借你去向顾昀宁求和。放轻松点，别总觉得我会输，好吗？”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晚，宋芾躺在床上，回想着两个人的对话，她茫然了。她不知道她和杜子嵂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
是她太着急没有顾念到杜子嵂的自尊心，还是杜子嵂太不近人情太自傲，以至于把别人的好意看成了恶意。
可能是自小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不同，一个努力在底层奋发向上，一个高高在上没有受到过挫折，以至于他们对人对事的看法有着天堑鸿沟。
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沮丧。
学校很快就开学了，顾昀宁也来找过她好几次，一来问她，杜子嵂帮她查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正式承认她的新身份，二来了解上次他的那个建议，杜子嵂和她考虑得如何。
宋芾支吾了两句，都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
顾昀宁倒也不着急，每次来的时候都替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或者送她几张博物馆的门票和历史书籍，礼物都不贵，但是很合宋芾的心意。空闲的时候，他还喜欢坐下来和宋芾聊天，他原本就学识过人、通古博今，聊起来的时候更是挑着宋芾喜欢的来，两人之间共同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偶尔俞呈炜也会陪着顾昀宁过来，宋芾对他总是冷眼以待，俞呈炜也不在意，日常的问候之后就离她远远的，只在偶尔一回头的空隙，就能看到他看过来的炙烈眼神。
宋芾不怪他前世的阴差阳错，但却对他执意要和杜子嵂作对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在顾昀宁面前说了几句他的坏话，顾昀宁却总是纵容地看着她笑。“小芾，你说人坏话的模样，也好可爱。”
这话一听就是在哄小孩子的。
宋芾还想努力一下：“那你捧个场，别让他负责那个项目了，调他去别的地方，也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顾昀宁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行，要是调走了，我就看不到你这副求着我的可爱模样了。”
宋芾悻然。
“好了，呈炜是个好员工，你别为了杜子嵂夹带私货，好不好？”顾昀宁放软了声调哄她。
“你们就知道哄我，其实都没把我放在心里。”宋芾忽然有点伤心了，“我要回去了，不和你说话了。”
她一把抓起石凳上的背包，大步往外走去。
顾昀宁愣了一下，了然地在她身后问了一句：“怎么，是不是和杜子嵂闹不愉快了？”
宋芾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顿时有点后悔，赶紧否认：“才没有呢。”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顾昀宁的第六感没错，她和杜子嵂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相处，但是却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她的心里潜意识好像对杜子嵂起了一点抵触，有点像刚到杜家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杜子嵂；而杜子嵂好像也有点心不在焉，好几次吃饭说话的时候都在走神。
她不想这样。
明明两个人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却这样渐渐地起了隔阂。再这样下去，两个人会不会渐行渐远呢？难道，他们俩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吗？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有课，宋芾早早地回了公寓。
西都的秋天很美，天空高远，站在阳台往外眺望，入目之处是远处影影绰绰的北山湖，还有宫殿古迹的飞檐翘角掩映在一片将红未红的树叶中。
看着看着，宋芾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正要开电脑看个综艺让自己放松一下，门铃忽然响了。
打开可视通话，谭浩站在外面朝她示意：“宋小姐，杜总让我来取点资料，早上他走得急忘了。”
宋芾和杜子嵂在微信上确认了一下，开了门，把谭浩请进了杜子嵂的书房。
谭浩开了电脑，拷贝了一些资料，又把桌上的文件袋拿在了手上。
“现在还让你来拿资料，杜大哥今天会很晚下班吗？”宋芾忍不住问。
“可能会晚个一两个小时，”谭浩笑着道，“这阵子公司比较忙，很多事情需要杜总的决策。”
“那个……你们飞驰公司的机器人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宋芾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谭浩皱了皱眉头：“好像不太乐观，也是奇怪了，最近好像关心这个项目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就连杜总远在国外的叔叔也亲自打电话来问了几句。杜总的叔叔虽然在董事会有股份，但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
宋芾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还能是听谁说的？八成就是杜闵皓在搬弄是非。
难道俞呈炜口中的“杜子嵂将被赶出董事会”会和杜闵皓有关？
谭浩告辞走了，宋芾关上门，无意识地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一看，书房的电脑忘记关了。
她刚刚拿起鼠标要点关机，忽然发现桌面上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名写着一个“顾”字。
迟疑了两秒，宋芾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有十几个文档，各种关于她和宋明的资料，包括宋明服役地点、宋明和她母亲的就医治疗、她的出生证明、亲子鉴定书……林林总总的扫描件、复印件，有些是在顾家见过的，有些是新的。
最后一个文档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洋洋洒洒两三页，最后一句结论标红加粗：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确认，宋芾就是顾家十九年前丢失的那个女儿顾昀芾。
文档接收日期是两个星期前。
也就是说，在她从顾家出来的第五天，杜子嵂就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世，但是却没有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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