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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精神上虽然惶惶不安,可药物折磨过后身体的疲惫,加上床垫软硬适中,被子蓬松温暖,不知不觉的康嫣就睡了过去。

    房间安静,轻不可闻的是康嫣绵长的呼吸声。

    大落地窗隔着一层洁白柔软的纱帘,隐约能看到雪花纷飞飘下。

    半夜。

    主卧床上。睡着的段棋锋突然惊醒,一双眼在黑夜中锋利冷清,半点也没有才从睡梦中醒来的惺忪,开了灯,光线明亮,段棋锋扭头盯着窗外看了会,额头是一层冷汗,穿了拖鞋下床,将窗户打开。

    刺骨的寒风吹进。

    段棋锋浑然不觉得冷意,盯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外面白茫茫一片,在夜色中泛着冷意,段棋锋神色没变,只是眼底带着几分厌恶。

    他讨厌下雪天。

    关了窗户,段棋锋拉门出去。次卧门把手拧动,段棋锋脚步沉稳走到了床边,房间窗帘只有一层纱帘,透过窗外雪色反光依稀能看到床上康嫣的睡容。

    被包裹在蓬松的被子里,康嫣只露出个小脑袋,侧躺着,全身蜷曲,这是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整个大床,康嫣就占了一小块。

    段棋锋望着床上那一微微鼓起的包,明明快成年人了,却像是初中生似得——

    段棋锋脑中闪过很久被埋藏的画面,面容冷了,略薄的唇形成锋利的线,望着康嫣的眼却多了几分暖意。

    这样的康嫣就像是曾经的他。

    段棋锋按了床头的按钮,厚实遮光的窗帘缓缓合上,没在停留出去了。

    康嫣不知道房间曾有访客到访,这一觉睡得沉,做了很长很长的梦,一会是乡下爷爷奶奶还活着,叫他康康,说他生日煮了荷包蛋,一会又是大冬天爷爷去世了,灵堂吹吹打打,他在角落,人来人往背地里说他扫把星,把爸妈克死了,现在连老头都死了。

    梦里乱七八糟的,记不真切,但是爷爷奶奶冲他笑,奶奶抱着他,摸他的脑袋。

    康康呀,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奶奶睡着都要笑醒了。

    奶奶我考上学了。

    康嫣动了动嘴巴,声音细若蚊声,嘴巴干涩,睁开了眼是陌生的地方。才睡醒的眼还带着惺忪朦胧,缓了会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段先生的家,连忙坐起,房间昏暗不知道几点,脑子也记不清昨晚有没有拉窗帘,到了窗户边,外面白茫茫一片,已经天亮了。

    ‘咚咚——’

    “康先生,您醒了吗?”门外传来女声。

    “醒了,醒了。”康嫣懊恼自己没规矩,在段先生家里竟然睡懒觉。

    管家推门进来,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康先生,这是您的羽绒服已经清洗好了,这是您的手机。”将东西挂在衣柜里,手机放在桌上,见康嫣拘束站着那儿,体贴说:“早餐时您还在休息,先生嘱咐我们不必打搅您。”

    “谢谢。”康嫣道谢,小声说:“现在几点了?段先生出门了吗?”

    “十点十分,先生上班去了。”

    康嫣吓了跳,没想到自己在陌生地方睡的这么晚,“给您添麻烦了。”

    “康先生您客气了,先生走之前说好您早上要去体检,所以没准备您的早饭,等您体检后,回来想吃点什么?我来准备。”管家解释道。

    康嫣连忙摆手,“不、不用了,不用体检,我现在就走,麻烦您了。”

    “您先洗漱。”管家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等管家走后,康嫣先去看电话,果然舍友打来了几通未接,康嫣拨了回去,告诉对方他都好,没什么事,不用担心他,只是可能要帮他请半天假。现在回去的话,应该能来得及上下午的课。

    电话另一头舍友答应的果断。

    康嫣洗漱好,他的衣服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走的,清洁的干净,换好衣服下楼,康嫣就知道刚才管家走之前的笑容什么意思了。

    客厅里。

    小六手里握着电话,不等康嫣开口说不去检查,先道:“老板的电话。”

    “段、段先生?”康嫣对着段先生就紧张害怕,就是一通电话也照旧。自然的擦了下手,才接了电话,小声说:“段先生您好。”

    “我不太好。”段棋锋坐在车上,声音冷硬,“为什么不去医院检查?”

    康嫣呐呐:“我、我已经没事了。”

    “你是医生?”段棋锋语气冷冰冰的,“我昨天说过什么,不许顶嘴,现在去医院,我马上到。”

    “好、好的。”康嫣大气都不敢出,吓得脑子发懵,点着脑袋答应下来。

    等挂了电话,乖乖的跟着小六上了车。

    司机开的车,小六坐在副驾驶,没了老板在,小六要活泼许多,扭着头回头看康嫣,笑嘻嘻说:“你别紧绷着,老板不会揍你的。”

    康嫣闻言更害怕了,结结巴巴说:“揍、揍我?段先生打人吗?”

    “没见过,老板不打人的,没听说过。”小六回想了下老凯交代过的老板注意事项,确实没家暴这一方面,拍着胸脯斩钉截铁说:“不动手。不过你要听话。”

    康嫣面上瑟瑟,连忙说:“我都听话了。”

    另一面。

    去往医院的车里,段棋锋皱着眉头,问:“老凯,你大哥孩子不听话,怎么教训。”

    老凯不知道老板为什么问起这个,他来当保镖身家关系早都被老板查清,也没什么避讳的。想了下说:“看什么情况,老大特别土匪,是个男孩很淘气,一般都是打屁股,这儿肉多不怕打坏,小事打手掌心,老二是个姑娘舍不得教训,不过也背地里淘气,我嫂子就让罚站。”

    段棋锋若有所思起来。

    老凯说完,后知后觉才想到老板问这个该不会是想怎么训康先生,顿时没了话,要是老板真要动手打人家小孩屁股,这可不怪他。

    医院是私立的,段棋锋是这家医院超级vip贵宾。

    康嫣到了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段先生就怕,段棋锋板着脸说:“先去做检查。”

    一通检查结束。

    康嫣被送回贵宾病房,门口老凯和小六守着。段棋锋坐在沙发没动,康嫣就立在不远处跟罚站似得,安安静静的康嫣只听到自己呼吸声,刚去做检查路上打的腹稿,这会鼓着很大的勇气说:“段先生,谢谢您救了我,昨天的急诊还有药费和今天的检查费用,我会还给您的,谢谢您。”

    九十度鞠躬。

    一抬头正好对上段先生的目光,好像更冷了。

    康嫣局促站在那儿,想着小六说的话,段先生没有打人习惯的,心里的不安才少了几分。

    “你多大。”段棋锋开口问道。

    “十八——”康嫣看到段先生皱了下眉,忙重新说:“十、十七,不过还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段棋锋只听重点,“十七,未成年。你不听话来检查,我推了一场会议过来看着你做,你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是需要我凡事都看着你吗?”

    康嫣懵的很,下意识摇头。

    “这次就算了。”段棋锋站起来,走到康嫣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康嫣,冷冰冰说:“需要给你定个规矩,以后不听话再犯,打手掌,情节严重打屁股。”

    康嫣不可置信,“打、打屁股?”

    “先去罚站。”段棋锋不想跟康嫣重复话题,这小孩蠢呆呆的听不明白话,不过顾虑到康嫣身体,说:“今天就罚十分钟。”

    康嫣站在原地没动,两条漂亮的眉毛扭在一起,要不是段棋锋救过他对他这么好,康嫣就算是面团捏的性格,这会也想说这位段先生是不是有病?

    昨晚的绝望还历历在目,刻在骨子里的惧意。

    获救时像是重生一样,康嫣不会这么说段先生,但犹犹豫豫的,想问问段先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处处照顾,推了工作。

    “想说什么?”段棋锋不喜欢康嫣这犹豫畏缩的性格,不过想到康嫣以前的生活遭遇,便耐着心说:“以后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遮遮藏藏,你是个男孩子。”

    康嫣闻言小声试探说:“段先生,您是不是缺少什么器官,养我给您换器官?您救了我,只要我有的,我可以给您的。”对他来说,从范思明的手里逃开就是劫后余生。

    段棋锋硬生生的给气懵了下,不过面上没显。

    “没有,我不缺器官。”段棋锋不懂现在小孩脑子里想什么,看了眼康嫣,直接道:“去罚站。”

    康嫣别的也没来及问,被看的只好去了墙角罚站,不过那颗惶然不安的心暂时回到原位。

    段先生不需要他的器官。

    那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康嫣背对着段棋锋罚站,想到罚站自然的就想到刚定下的规矩。段棋锋从背后看,只见康嫣两个耳朵轮廓红红的。

    段棋锋掐着时间,十分钟一到,才开口:“可以休息了,下次不许犯了。”

    “知道了。”康嫣点头,知道段先生喜欢有话直说,便道:“段先生,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从来没见过面的。”

    问题刚落音,段棋锋面上神色瞬间冷了。

    康嫣感受到了,他的话惹得段先生生气了,有些怯怯不安。

    许久。

    段棋锋看到又缩成一团的康嫣,冷声说:“我不想说原因。总之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供你上学、住宿、花销,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康嫣想到什么,脸色唰的惨白,咬着唇,坚定说:“我不喜欢男人。”

    段棋锋是真的觉得自己跟不上年轻孩子的想法了,怎么突然话题到了这里?

    “随你喜欢什么人。”

    “您不用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我、我不会喜欢男人的。”康嫣表明了态度。

    段棋锋才反应过来康嫣想到哪里去了,怒极面上寒霜,问:“你以为我要包-养你?”

    康嫣被看的瑟缩了下,声音都颤抖了,说:“是我不喜欢男人,段、段先生,您不用养我了,昨天今天花了多少费用我还您。”

    段棋锋没说话,是气的。对着康嫣那瘦小营养不良的身板,现在又不能真的打。

    康嫣以为自己伤了段先生的面子,惴惴不安,小声解释说:“我不是说您不好,是我的原因。我长得像个女孩,名字又是女孩的嫣,我奶奶说我爸给我登记时,记录人打错了,从小到大都因为这个被嘲笑说我是个姑娘,骂我娘娘腔。”

    “我想改名字,但是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要跑好多手续还要钱,后来就没有了。”

    康嫣没说父母去世。

    小心的看了眼段先生,发现还冷着脸,康嫣怕惹段先生生气,将心里难堪的记忆慢慢道:“我上高中时住在大伯家,有一次堂妹跑到我面前盯着我脸看,说我长得跟女孩一样,男人就喜欢我这样的,会得艾-滋病很脏的……”康灵刻薄讥讽的语气现在还能想起来。

    康嫣不知道,康灵那时喜欢一班的班草,结果听一班玩的好的女同学说,班草背地里说都是堂兄妹的,怎么康灵就长成那个样子,要是有她堂哥一半就成了。康灵恼羞成怒,嫉恨上了康嫣,以后对着康嫣那张脸,说话就刻薄许多。

    “我不是说您,我就是不想被当成女孩子。”康嫣不懂男人喜欢男人,觉得对方喜欢他就是把他当女孩看。

    段棋锋面上寒意淡去,想到什么,表情温和了许多,说:“语笑嫣然,你父母没替你改名字,是想你开心快乐。”

    “你名字很好。”段棋锋看向康嫣,坦荡道:“我养你,不需要你对我付出什么。”

    康嫣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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