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个杀千刀的孟砚泓
村子里的夜不比京城灯火阑珊, 到了晚上便只剩下胧月光辉和漫天的繁星。
姚静檀坐在小木拱桥上，腿脚垂下来回轻轻晃动，时而仰头看星星, 时而垂眼望着溪中潺潺，月亮入溪便碎成若干，似顺溪而下又原地不走。
耳畔有虫鸣声响，这是姚静檀头一次在村中过夜, 村中每一处都让她感觉到很舒心, 略有兴奋，更加睡不着。
有脚步声踏着木桥而来, 姚静檀扭头看去, 是向鹿鸣来至身前，手里还抓了一把燃出烟的干艾草，他学着姚静檀的样子坐到一旁, 只是他腿长，垂下来鞋尖儿要打在溪水面，他又往后挪坐了一下，这才适当。
他举着艾草在姚静檀身边转了一圈儿才道：“这时候的蚊子才是最毒, 让它咬上一口, 起的便是又扁又大的包，几日都难消。”
在这坐了许久，姚静檀早已被飞来飞去的蚊子弄的不堪其扰，只是贪图这里美如画的夜色，才不舍得离开。若不然她哪里会用自己这般细皮嫩肉来喂蚊子。
艾草的味道不好闻, 但总比被咬死好。
“这么晚了向公子你也睡不着？”她侧头问。
向鹿鸣侧脸比正脸看起来还要惊艳几分, 鼻梁高挺似刀剪裁, 浓眉深目, 不说话时唇角微微上翘，笑起更是干净到底。
不同于孟砚泓的那张冰凉的死人脸，此人看上去要澄澈许多。
“夜里蚊子太多，扰的睡不着，想着来此处转转，倒没想到碰上你。”他一顿，“明日就要上路了，咱们两个也要各奔东西，对了，现在外面不太平，你若独身一人，最好走官道。”
姚静檀点点头，今日跑到这喇叭沟村来纯是走岔了路，“多谢公子提醒，我记下了。”
次日，姚静檀是被院中的报晓鸡吵醒的，鸣了三声后，姚静檀从炕上爬起来。
村长儿子在镇上读书，正好空出来一间房，村长媳妇收拾了一下便让姚静檀住进来了，早上吃了饭后她与向鹿鸣便被村民送到了村口，两个人的包袱里都被塞了满满的吃食。
二人并肩而行，终到了昨日遇见的地方——那颗大柳树下，又默契同时停下脚步。
“是时候道别了。”向鹿鸣指了姚静檀身后的方向道，“我得上京去了。”
“一路顺风。”姚静檀笑道。
“你也一路顺风，”他一顿，“虽是萍水相逢，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着与你一见如故，若是哪日你探亲回了京城，说不定咱们还有再碰面的时候。”
“但愿如此。”姚静檀笑道。
二人就此在柳树下分别，一个朝北行，一个朝南去
京城的景致越发萧条，可马场周围植的松柏仍是一如既往葱郁不变。
孟砚泓骑着马在马场上狂奔了两圈之后下马，张进宝递上温湿的巾帕过来。
孟砚泓接过，正擦着手，便听见太子自远处走来，笑道：“自小父皇便说众兄弟之中你马骑的最好。我却久也不见你骑。”
“皇兄。”孟砚泓将湿帕放到张进宝手中，朝太子微微颔首。
“今日我特意带了好茶来，砚泓与我一品如何。”
“全凭皇兄作主。”
太子点头，转了步伐，朝殿内行去，孟砚泓紧随其后。
二人才坐下，太子脸上便退去了方才在外的清闲之意，先是屏退了殿中闲杂人等，而后才说道：“近日大理寺公务繁忙，你可先将手里的事交与伍璋璃去办，我有旁的事安排你去做。”
“皇兄请讲。”
“长州瘟疫之事闹了许久，银钱耗费不少，却始终不见成效，我几次派人前往长州，却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怀疑这朝中有旁人的耳目，里应外合，有意阻挠。”太子一顿，“最后一次探子来报，查出了些眉目，说长州瘟疫一事，或是与山海县送去的药材有关。”
“山海县”这个地名在孟砚泓脑海里飞速转动，“山海县是贩药之乡，太子怀疑有人在那边做手脚？”
“现在也仅仅是怀疑，长州闹了这么久，定是哪处环节出了问题，既然长州查不出，那就先从山海县着手。”
孟砚泓于公事上玲珑剔透，很快便识出太子的话外音，他也不啰嗦，直问道：“皇兄想让我怎么做？”
太子面上浮过一抹笑意，身子微朝后仰，“你今日骑马，不慎从马背上跌落，需要在府里静养上一阵子。”
孟砚泓立即会意，“臣弟明白。”
是夜，孟砚泓正坐于桌案前翻看山海县的相关记录，张进宝悄步入了书房的门，在桌案一侧低声道：“三皇子，芒州来的人到了，此刻正在书房外等您问话。”
“嗯，让他进来。”孟砚泓头仍埋于桌案前，不抬一下。
少顷，张进宝将人引入室内。
“向鹿鸣参见三皇子。”
来人中气十足，咬字清楚，孟砚泓这才抬眼看去，只见长灯下立的人身形修长挺直，面容干净，听说是个读书人，却比普通读书人多了几分精神气。
“你就是芒州来的向鹿鸣。”孟砚泓身子朝后看去，想此之前芒州的亲信曾给他上过书信，说要向他举荐个人，正好当时孟砚泓也觉着大理寺可用之人不多，伍璋璃时而着调时而不着，不能指望太多，便应下了。
“这是芒州杜大人的书信，和属下的任书，请三皇子过目。”向鹿鸣将书信一应能证明身份之物拿出，恭敬奉上。
这些都由张进宝接过，送到孟砚泓面前，孟砚泓拆开书信上头的封蜡，细瞧上头书信内容之后才道：“听说你医术不错，在芒州时曾破获不少奇案。”
“是杜大人抬爱罢了。”对此夸赞向鹿鸣不喜不亢，回答的张驰有度，既不多言，又不露怯，孟砚泓倒是对他第一印象不错。
稍斟酌片刻，孟砚泓将书信暂且放下，“正好你赶在此时来了，今日早些下去休息，明日启程随我走一趟山海县。”
太子明着让他以在马上摔伤为由养在府中，实则为了掩人耳目，暗渡陈仓。
他需去山海县走一趟，事需经手药材，这向鹿鸣既懂又是个生面孔，若有什么事便可由他出面。
“是。”那厢向鹿鸣一口应下。
待张进宝将人带下去后，绅毅才问道：“三皇子既然要去山海县，那姚三姑娘的事该如何？”
一连几天几夜都没睡好，孟砚泓这会眼中露了倦意，他抬手捏了有些酸疼的山根，一闭眼便都是姚静檀的身影。
他未就此事开口说话，绅毅也不敢再问
姚静檀这一路上走的还算太平，亦是小心的走的官道，除了长州和闹灾的西北，好似到处都太平无事。
她一路朝南走一边玩，每处耽误个三两日，玩够了再上路，也是无比惬意，包里的银钱不少，花没了再拿银票去钱庄兑，出门时长姐大大小小银票给她塞了许多，生怕她不够花销，她心想着，待何时银子花没了再回家也不迟。
盼着那时，孟砚泓应早将她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出门在外行走就是耗费体力，姚静檀在琼城中玩了一上午，早就累的筋疲力尽，寻了一处人少的馆子，点了两样小菜，又要了一碗牛肉面，打算吃饱了便寻间客栈去休息，今晚还得在琼城过一夜。
热腾腾的面上来了，姚静檀执着竹筷挑起面条吃的认真，丝毫没留意门外有马车停驻，更加没有留意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小二，上几样小菜，要快。”张进宝自门外先一步进来，环顾这小店还算干净，主要是清净，便招呼了小二。
他声音不大，却让角落里背对着柜台坐着的姚静檀头皮一阵巨麻，竹筷上的面条滑到碗里，漰在脸上几许面汤顿时被烫的一个激灵，两只耳朵竖起，听着身后的一举一动，她想回头看看是不是张进宝，却不敢。只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哪里会这么巧，琼城离京城那么远，他们应该在京城才对，怎么可能在这里碰见张进宝呢！
眼前这面是一口也吃不下了，她僵举着筷子，听见身后又出现几人的脚步声，似就坐在她身后的桌上。
“公子，方才我看过了，对面就是一间客栈，今晚是否在此留宿？”绅毅的声音清楚的传到姚静檀的耳朵里。
这回她彻底绝望了，张进宝也就罢了，许只是声音像，这回绅毅总错不了
姚静檀这会头有些胀，坐在原处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抬手扯过桌上的随身布袋抱在怀里，从里头掏出了一面银柄镂雕的小银镜，小心举在肩前朝后照去，这一照不打紧，镜子没碎，她的心先碎了。
一时有些恍惚，竟分不清这是在京城还是在山高皇帝远的琼城。
不偏不倚，又同他撞到一起。
那个杀千刀的孟砚泓！
从包里掏了银子出来搁在桌上，她轻巧自椅子上站起，几乎是搂着包袋平移出去，路过后桌时头朝外偏着，连余光都不敢朝那边看去。
此时的孟砚泓正专心想事情，却突然闻到一股淡然的香气，幽微又熟悉，他眉目不禁一皱，下意识的将头偏过去，只见一抹人影飞速从他面前闪过。
前方便是光明大道，只要踏出这桩门槛便可以，姚静檀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门冲去，怎奈走的太急，正被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一下。
两厢撞在一起，姚静檀瘦小的身子自然不是对手，朝后弹了两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正要再次夺门而出的时候，被人再次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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