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北风袭来, 树上火红的柿子微晃，夕阳的光影照在上头，投下一片斑驳的圆影打在向鹿鸣的身上和脸上。
他透过树枝的间隙抬头望天, 天边云霞的颜色好像那日初见姚静檀着女装时的那件衣裙。
而正挂在树上轻动的柿子，就好像是她那天戴的那对琉璃耳珰，那色彩夸张的很，若戴在别人耳上便是灾难, 免不了要落下几分土气, 可挂在姚静檀的耳朵上，就很好看。
他忍不住抬手摘了几个柿子下来, 这个季节已经是熟透了, 似重捏上两下便要出甜水一般。
向鹿鸣指尖轻抚上头的白霜，若有所思。
李姗儿瞧着他才摘下的那几个漂亮柿子唇角微微勾起，方才与他讲了许多关于姚家的事, 这会儿已是口干舌燥。
也正是从李姗儿的口中，向鹿鸣才知，原来姚静檀和孟砚泓有过那样一段过去。她是被抛下的那个。
他掌心托着柿子转过身来，李姗儿还以为这是他给自己摘的, 笑着才要接过, 便听他冷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我还有事在身，这里就是你想见的柿子树，想吃就随便摘吧，我先告辞。”
探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李姗儿傻了眼, 还未回过身人便已经自她身边走过, 比来时的步子迈的还急。合着方才说了那么多, 该讲的已经讲尽了，这人说走就走了？
“表哥”她跺着脚在人身后唤了一声，也不知向鹿鸣听见没有
换下官服，向鹿鸣直奔酒楼而去，不多时，伍璋璃也到了此处。
伍璋璃是闲人一个，哪里有酒局他便去哪里，天色未晚时便听向鹿鸣跑来相邀，这顿酒他是必来不可。
实则向鹿鸣很不喜招朋引友喝酒，之前在芒州若有此局他从不参与，可今天他听了关于姚静檀的事，想着若只听李姗儿一人的话似太过偏颇，何况那李姗儿言辞之中对姚静檀的描述有添油加醋之嫌，于是他便寻了伍璋璃来。
他很想知道，一个真真正正的姚静檀是何模样。
伍璋璃心思不多，几杯酒下肚天南海北便什么都同向鹿鸣讲，加上自打知道向鹿鸣是渔阳侯府的人，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待他更为亲近。
桌上酒香四散，向鹿鸣陪了几杯有些微醺，面色发白，眼底却布了红丝。
伍璋璃口中的姚静檀，更让他心疼。
一个那么怕蛇的姑娘，却为了救人，跑去旁人伤口处将毒吸出来，也是为了救人，在冬日里跳入冰湖自己还病了半个月。
回想二人初次见面，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装，为了帮忙采药草手上还划了口子。
李姗儿口中的姚静檀不知廉耻，当街打人还不守规矩。可这一切细探下来，她闹出的这么多事，哪一件是真正的为了自己？
就连她与孟砚泓的那件事，明明她是被丢下的那个，众人想起来耻笑的是却是她。
好像孟砚泓无错，郑小姐无错，唯有姚静檀是错的。
“这酒，若是三皇子也能一起来喝便好了，”向鹿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的那些不平，“只可惜他身上的伤未好全。”
“伤不伤的无所谓，不能多喝总能少喝吧，”说话的间隙，伍璋璃又往口中送了一杯，“就咱们两个喝没意思，我跟你讲，他府上有不少私藏，咱们去他那再喝一顿。”
向鹿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可做戏要做全套，他也玩起了欲擒故纵这一招，“这么晚了，只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酒这东西想喝就喝，反正我在此处还没尽兴，”伍璋璃双手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走走，你同我一起，咱们去找孟砚泓！”
入夜后温度骤降，仰头便能瞧见满空的繁星，低头便能看到因冬日到处萧条的景色，姚静檀冷的吸了鼻子，身上已经快要冻透了却也不肯回屋，因为一到了屋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感觉太过于可怕。
在园子里就算是挨着冻，好歹时而能听到几声风啸，或是寒鸦聒叫两声。
她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身后传来踩踏碎石的声音，她以为是孟砚泓又来烦她，懒得回头理他。
“再坐下去会着凉的。”
她万没想到，竟不是孟砚泓来了，而是向鹿鸣。
“你怎么来了？”对于他的到来姚静檀很是意外，面对他时还能勉强笑笑。
“伍大人带我来此喝酒，”向鹿鸣说了假话，明明是他给伍璋璃下套圈了他来，因为只有来到这里，才能见到姚静檀，自打从李姗儿嘴里听说那些事之后，他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见她，“这是侯府里拿来的，我摘了两个给你带来，时鲜的果子，味道总是好的。”
两个熟透的大柿子正妥帖的装在一只布袋中，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他就是想给姚静檀带过来，手边有什么都想着她。
“谢谢。”姚静檀指尖儿轻抚柿子上的梗楴，心不在焉。
“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告诉你，”他突然蹲下，就蹲在姚静檀身侧，仰头望着她低声道：“我已经正式入了大理寺中，这几日便要和三皇子他们一起接手你父亲的案子，一有什么进展我便会同你知会，你不要心焦。”
抚着柿子梗楴的指尖儿顿住，姚静檀眼皮一撑，心底有一片动容涌上，这个时候，有人肯同她讲这样的话，是她没想到的，“谢谢你。”
“我不想听你同我讲这样的话。”向鹿鸣自怀中掏出一节一指长的木条似的东西放到她手边，“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她顺手接过，拿在手里盯看起来同，似个哨子。
“这是木哨，我自己做的，我来这里不方便，你又出不去，便做了这个，我若有事寻你，便会在院墙外吹这个。”说罢，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在她面前晃了晃，“看，我也有一个，这是柳木做的，吹起来响声特别又高，你一听便能听得出来。”
“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姚静檀将那柳木哨紧紧握在手里。
瞧出她一脸强颜欢笑，向鹿鸣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沉下来，“别担心，万事有我。”
万事有我这几个字不晓得触了姚静檀哪根筋，让她眼皮一跳。
好似从前也有个人同她讲过这句话。
可是如今，她却不大敢听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父亲的事翻不了案，该怎么办？”她紧咬着牙，终问出这句多日想也不敢想的话来。
这件事向鹿鸣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此时不是同她讲这些的时候，他只能换言安慰道：“若姚大人真是冤枉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平安从里面出来，是迟早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先照顾好自己，记住了吗？”
姚静檀嘴一瘪，双目微湿点了点头。
“夜里太凉，你快些回房，我也该回去了。”他边嘱咐边站起身来。
“好。”不得不说，向鹿鸣此行，就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安慰也好，宽心也好，总归心里有了点盼头。
她抬起手背捧了怀里的两个柿子往回走，走出好远，她方才坐过的秋千还未停止摇摆。
向鹿鸣望着她的身影直至不见，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来，眼前随之一怔，孟面泓不知何时像个鬼魅一般杵立在廊下，此下头顶的灯火正打在他头顶，更衬的他脸色阴沉诡异。
“三皇子。”向鹿鸣唤道。在大理寺只有孟大人，可这是在他的府邸。
起先伍璋璃喝的近醉带着他跑到这里来时孟砚泓便心生疑惑，喝了半天他人便不见了，一路随着他来此，倒真应了他的猜想。
竟跑到他的府院中来找她的女人。
“姚静檀在我这里，向大人难道放心不下？”孟砚泓不紧不慢的自廊下绕出，慢声踱步站于向鹿鸣面前。
二人身量平齐，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一碰一撞见便晓得对方的心意。
“的确放心不下。”若是往常，以向鹿鸣的性子绝对不会这样带刺带尖儿的同旁人说话，顶多就是沉默不言，许是今天借了几分酒意，加上知晓了他当初抛下姚静檀的事，再见孟砚泓这般，他心里的怒火便往头顶窜。
生平头一次，他想为一个女子讨个公道。
孟砚泓双目微眯，一侧唇角勾起，早就看出向鹿鸣性子深沉不可测，竟没想到他会为了姚静檀能这样沉不住气，“向大人心急了，静檀在我这里很安全。”
“若真能如此，那是最好。”他一顿，又言道，“初见姚静檀时，她便跟我一起救人，后来相处之下，我便知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不该被辜负。”
话中有话，孟砚泓听的很明白，“所以呢，向大人要如何？”
“我没有要如何，我只是想告诉三皇子，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她不该被你如此对待。”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