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臂喝骂着从树后转身而出，顾不上近处四散奔逃的岩羊，直接拉开长弓，一弦四箭朝两百丈外的陡坡顶射去。
弦声震鸣，羽箭破空，击碎树叶、穿断细枝呼啸前行，长臂双眼立刻盯向预先确定的下一个目标，同时弯腰伸手去抓身旁地上并排插着的另外四根箭。
前面两个蛮纹猎人也站起身来，撑弓拉弦、很是默契地各自朝选定在两侧的一头岩羊射去。
就在长臂箭啸响起下个瞬间里，七弦扭身跨步从树干后边急转而出，一直闭着的双眼霍然睁开。与此同时灵魂力充斥眼底、目光如电急速延展，钨金铁弓半满即松第一根羽箭离弦激射。
“嗡…”
低沉弦鸣声中，第二根羽箭紧跟着搭上去，随着微眯双眼精光移动又瞬射而出，随后就是第三根箭、第四根箭、第五根箭…脚边箭空再从腰畔箭囊抽一根出来扣入弓弦。
直到此时七弦仍没去观察自己连珠九箭的战果，而是将凝聚成束的目光沿着前方两侧掠向坡顶。
为了能够弄到足够食物，长臂选的两个蛮纹猎人都是狩猎队里箭术极为出众者，安排他们从侧方拦截、自己负责封锁坡顶退路，又让七弦射击正面近处。
如此“围射”方式无疑非常稳妥周到，如果没有那声虎啸响起、只要羊群再往前走二十丈，他有把握仅凭自己和两个蛮纹猎人就能轻易完成射杀任务。
“如果”毕竟是虚无、“只要”也未曾发生，事实上虎啸已经响起、羊群已开始四散奔逃，长臂唯有竭尽所能多射杀几头岩羊。
曾在两百丈外命中花狸鼠头部的传说是真的，可当时那只花狸鼠毫无警觉、正在专心对付爪子里的坚果。
岩羊个头虽然比花狸鼠大了许多倍，却是在频频变向中不停窜蹦跳跃，相同距离外射击如此两种目标的难度简直天差地别。
精确度最高且最快速射击方式自然是单箭连珠，长臂却选择了四箭连波。
每波四根箭同时搭弦、同时射出，中间两根主箭牢牢锁定同一目标，旁边两根辅箭只做概率射击，以求拦截羊群退路为同伴创造更多射杀机会。
第一波四根羽箭飞至陡坡顶端时，当场射倒一头壮硕的成年公羊，将另外两头正想踏上那道石梁的岩羊逼退回来。
第二波四根羽箭飞至陡坡顶端时，转了个身刚又踏上石梁的两头岩羊被射倒，旁边两头吓得腿发软，就从块岩石上掉下去砸到另外一头。
第三波四根羽箭飞至陡坡顶端时，射倒一头、射伤一头、逼退两头。
第四波…
第五波…
长臂射速不慢，每波四箭却仅能覆盖数丈宽度，哪里挡得住将整道石梁作为逃命退路的羊群，如此五波二十箭后陡坡上就只剩下一头即将越过石梁的岩羊背影。
“来不及了！”
右手刚刚摸到身旁箭尾的长臂叹口气，仰脸看看坡顶就直起腰来，准备清点围射成果，却在耳边“嗡”声弦鸣中见到一根羽箭破空而去。羽箭似无形之影，瞬间跨越两百丈距离，径直钉进最后那道岩羊屁股里。
“呦…不错啊！”
仅仅练了两天，就能在两百丈距离命中只剩下半拉屁股的岩羊，如此箭术再次让长臂为之惊撼，这小家伙简直就是个箭道奇才啊。
“嘿嘿嘿…”
七弦心情挺好，却经不住夸似的红了脸挠挠脑袋。
长臂招手叫过来十个青壮男人，带着他们爬上陡坡去拣拾猎物。他自己的二十箭不用再看就知道战果，总共射倒七头岩羊、另外有一头被从石头上掉下去的同伴砸断了腿。
两个蛮纹猎人不知道各自射出几根箭去，反正拣来的岩羊是左边四头、右边五头。
正面近处是七弦的射击区，长臂亲自走过去查看。
一百二十丈外某块石头下面发现第一头岩羊，这家伙肚子上插着根箭还没有死掉，左边往前两丈石缝里发现第二头岩羊，这家伙后腿上中了一箭正拼命想爬出来，右边往前五丈发现第三头岩羊，这家伙脖子被射穿正趴在地上喷血沫。
然后是第四头、第五头、第六头…长臂一直走到坡顶石梁后面，拎回那头屁股上留着白羽的岩羊时，满脸的不可思议中混杂了若有所思神色。
整整十头，竟然比他自己还多了两头！
更让人纳闷的是前九头岩羊不仅从百二十丈处一直散落至两百丈外，中箭部位还越来越趋向要害，第一头是最容易射中的肚子，然后是大腿、脖子、后脑、喉咙、心脏…第九头竟然是精准无比的穿眼而过。
“莫非…”
长臂将手中岩羊丢给个青壮男人，扭头看看身边背着钨金铁弓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七弦，你…是在这九箭中依次提高命中精度的？”
“是啊，这么远距离射活物我还是第一次，开始的时候校正箭着点慢了些、误差就比较大，最后两箭明显准确多了。”
“…”
看着面前满脸童稚笑容的七弦，长臂很是无语，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依我来看…狼牙部第一箭手的名头应该给你了。”
“长臂大叔过奖了，嘿嘿…一弦四箭的本事我可不会。”
听了这句无意而出却颇具信心的真诚话语，长臂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摔个跟头，哭笑不得说道：“我教你吧…有交换条件的哦。”
“啥条件你尽管开，只要我能做到就没问题。”
“大手他们身上的蛮纹…”长臂忽然弯下腰，把嘴巴凑在七弦耳边再次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是出自你手吧？”
“呵呵…”
七弦微微笑着静听下文，阿公说过这件事尽量不做张扬，可长臂是狼牙部第一箭手、也属于部落核心人物，自然没必要特地对其隐瞒。
长臂见七弦未行否认，眼中精光闪烁轻声说道：“交换条件是帮我看看身上因伤残缺的蛮纹，能不能重新铭刻或者改进修补一番，材料消耗和报酬都不会少…怎么样？”
“这个…”
七弦看着长臂从脖子和脸颊上的青黑纹路，不由迟疑起来。
并非他不愿意帮忙，而是包括阿公在内的以往铭纹师都太敬业，为了取得有限的最大效果，特地将蛮纹深深刻入蛮人肌肤，并拓宽纹路以保证完全覆盖相应身体部位。
这就导致旧的蛮纹根本不可能完全铲除，甚至想要见缝插针找地方铭刻新纹都非常艰难。
长臂见了七弦眼中为难，连忙说道：“不求你任何保证，只要回头帮我好好看看，尽力即可、尽力即可…好不好？”
“那好吧，我会尽力，如果不成大叔可不能埋怨我啊。”
“没问题，哈哈哈…”
长臂仰天大笑几声，兴高采烈催促人把二十七头岩羊收拾起来，箭孔仔细封堵结实、地上血迹清理干净，带着队伍又往前走三五里，轻车熟路找到一座挂着道十几丈宽飞瀑的石崖。
今年秋水很多、河溪水量充沛，瀑布从石崖顶端砸落到下面深潭里，隔老远就能听见轰隆隆的巨大动静。
七弦跟在长臂身后，沿着一条宽不过两尺的石棱小心翼翼走过去，赫然发现飞瀑后面居然有个近百丈深的宽敞山洞。
蛮族男人普遍身体健壮，百多人的狩猎队很快都进入山洞，青壮男人们手脚麻利地宰杀岩羊、清洗肉块，把顺路找来的枯木劈砍成柴，架起火堆就开始烧烤。
两个蛮纹猎人被派出去不知做什么，其余猎人各自从背囊里拿出块兽皮铺在地上休息，长臂拉上七弦走到洞底安静处，趁此机会讲起了一弦多箭的要领。
在长臂的嘴里，这种箭术的道理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箭尾扣于弓弦不同位置，以弓臂托箭将多根箭矢沿不同角度射出。
道理虽然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极为困难，箭尾扣弦位置稍有移动就会导致所受推力大变，箭矢摆放角度、弓臂水平程度相差毫厘又会直接导致箭出方位变化。
且不说一弦四箭或者三箭，只一弦两箭需同时考虑的因素就多了至少数倍，再加上对箭矢重力、风向风速等等因素的测算校正，总体难度比射单箭时至少要大十倍。
即便狼牙部第一箭手长臂也坦言说道，自己那所谓“一弦四箭”其实并不名副其实。
能够做到每波四根箭同时搭弦、同时射出不假，可如此施射时多半都是以主箭锁定单个目标，其余辅箭仅做概率射击，如果同时精确射击两个目标，他的命中率最多只能达到七成。
长臂是个实在人，不仅说出自己在箭术上存在的缺点短处，又连续多次持弓搭箭扣弦亲手示范、帮七弦指点纠正动作中的错误瑕疵，甚至还就如何精确射击运动目标讲了很多心得体会。
能够受到资深弓箭手如此教导是种幸运，七弦在心存感激、开阔视野、拓宽思路的同时，也将自己闷头琢磨出的新奇想法、遇到的疑难问题说出来。
两个人就蹲在地上，指手画脚热火朝天地交流、讨论甚至争执起来，要不是有个蛮纹猎人忍不住过来喊了一声，恐怕连吃饭的事儿都给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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