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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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翊音做了一个极为诡异, 却无比真实的梦。


    马家大宅到处张灯结彩,红绸覆盖了所有白墙,处处囍字高悬。


    仆人们着红衣穿行于宅院间, 手捧托盘,肩挑木箱, 唢呐和笛声不绝于耳, 座上宾客喜气洋洋。


    正堂上龙凤红烛点燃,蜡油堆积在金制烛台上, 香炉中轻烟缭绕。


    目之所及之处, 无不极尽奢靡富贵, 外面的鞭炮和谈笑声传进明亮的室内,让池翊音模糊从意识深处的水面浮了上来。


    他迟缓的颤了颤纤长眼睫,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耳边嘈杂的声音令他头疼欲裂,而寒气从他身旁传来,手臂冷到几乎失去知觉。


    池翊音下意识低头, 便发现有人在搀着他的手臂。


    ——不,不是他的手臂。


    他穿着大红的嫁衣, 其上珠翠点缀奢华美丽, 红色触目惊心,而他眼前更是一片血一样的殷红, 像是红盖头。


    丫鬟打扮的手臂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身后靠着坚硬之物,似乎是一根木棍被绑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回事, 嫁衣?


    池翊音第一个猜测就是之前所见的那名嫁衣女子在捣鬼,但他很快发现, 除了眼睛以外,自己失去了对肢体的所有控制。并且从他隐约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掌来看,这双手白皙纤细,可不是他常年拿笔磨出茧子的手。


    而是一双女子的手。


    但他的魂魄就像是被封装在这副女子的身体里,行动的受限也让他对周围的观察大打折扣,令他无法立刻确认现在的情况和女子的身份。


    厅堂上站着很多宾客,欢笑声接连不断。


    池翊音透过红盖头缝着珠翠的缝隙里模糊看去,周围那些宾客都没有眼睛鼻子,脸上只有一张咧开在笑的嘴巴。


    他们穿着旧式的马褂长衫,还有留着辫子,一张张惨白的脸齐齐看向池翊音。


    他们拍着手,不住的点头,好像这是一桩值得艳羡的婚事。


    池翊音很快发现,他根本无法自己行走,而是左右两个丫鬟架着他的手臂,几乎是拖着他走向高堂。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看清了主位上坐着的人影。


    ——赫然是马老爷和姨妈!


    马夫人不知去向,姨妈喜上眉梢,马老爷在一众宾客的奉承下哈哈大笑。


    池翊音怔了怔,随即彻底明白过来,这副身体的主人正是马玉泽。而他现在所看到的……是马玉泽出嫁时的事。


    满脸横肉的喜婆走过来,力气极大,她压住池翊音的头往下弯,让他向马老爷和姨妈鞠躬行大礼。


    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得,哭声与叫喊声都无法出口,绝望和无助在心里弥漫开来。


    在弯下腰的那一瞬间,池翊音看着嫁衣下精致的绣鞋,觉得自己如同被一片深海淹没,不断的向下坠无法逃离,几乎窒息的绝望。


    好像此刻他就是马玉泽,被父母长辈逼迫着嫁给不想嫁的人,想要逃离却挣脱不掉层层枷锁和束缚,嘶吼的呐喊全被封在喉咙里。


    挣脱不能,言语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悲剧发生。


    但画面一转,眼前的红色嫁衣和绣鞋消失,烛火明亮的富贵大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破败。


    而池翊音也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只是,并不是穿着嫁衣的马玉泽身躯,而是他自己原本的身体。


    他愣了下,立刻低头看向自己,依旧是熟悉的西装三件套。不,不对,无脚鸟胸针消失了……这不是他自己,这还是梦,或者鬼魂想要他看的东西。


    而最大的变化,是脚下杂草丛生的土地。


    黄黑色的枯骨散落在杂草丛中,家具物品凌乱倒在院子和厅堂里,红烛翻倒,绸缎腐烂,精致的食物滚落在地烂成一滩臭水。


    依旧是徽派大宅,却不见了刚刚的热闹风光,却立刻唤起了池翊音的记忆。


    他记得,这是他趁着夜色走进探查的凶宅,而现在,他在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行走,做之前做过的举动。


    好像他刚刚是马玉泽,转眼又变成了过去的自己。


    恐怖灵异小说家往往需要比其他作家更激烈的刺激,越深入魂魄的恐惧了,越靠近死亡的危险,越能爆发出强大的创作力。


    而在那其中,也有更加浓厚激烈的情绪,放大了人的一切情感,让池翊音可以观察到有关于人格的形成,进一步探索自己所觉醒的力量。


    为此,池翊音深入探查过不少有名的凶煞之地。


    可惜的是,其中大多数都不过是传闻编造,并无厉鬼冤魂存在。


    但是马家老宅却并非如此。


    在池翊音刚走进这座著名凶宅时,就能明显感觉到温度的下降,大脑在本能的发出危险示警。


    荒废的宅子中杂草藤蔓交织,如同绰绰鬼影藏匿于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进凶险死地。


    池翊音看到了一面眼熟的镜子。


    镜子已经被砸碎,镜面上布满纵横交织的裂纹,分割成成百上千块碎片,反复反射下,光影变得诡异渗人,房梁上吹拂过的旧布也像是鬼魂飘荡。


    但他进入游戏场前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这里。


    他只记得,自己在镜子中看到了女鬼阴冷的视线,再回忆就头痛欲裂,有一股力量在阻挠自己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池翊音还发现,这面镜子就是副本闺房里正对着大门的那一面。


    也就是在那里,他与女鬼产生了交集。


    现实和副本,是重叠的吗?


    池翊音皱了下眉,随即,整面破碎的镜子里,千百个“他”也向他皱起了眉,却凶狠如恶鬼。


    但其中一块碎片中,并不是池翊音的模样,而是一抹红色。


    他立刻向那碎镜看去。


    “等等,马玉泽!”


    但这一次,池翊音做出了和记忆中不同的决定,他叫出了女鬼的真名,想要留下她。


    那一抹红色,竟然当真停在了那里。


    池翊音松了口气,神色诚恳的向镜子道:“当我猜错了有关你的真相时,你想要杀了我。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都并不清楚,但是马小姐,我想要帮你。”


    “将我不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把你的不甘和愤怒讲给我听。”


    池翊音顿了顿,轻声道:“我想要,带你离开这里。马家对你而言,是牢笼,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仇人,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画地为牢。”


    女鬼的模样,渐渐在镜子里显现了出来。


    这也是池翊音第一次看清马玉泽的模样。


    在大宅里,女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但在虚假的梦里,规则却失效。


    女鬼姣好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头发上并无珠翠,身上也并没有穿着华丽的嫁衣。黑发蜿蜒在红裙上,在她脚下不断向远处蔓延,覆盖了整个地面,不知尽头。


    她冰冷的注视着池翊音,丝毫不掩饰凶狠杀意。


    可池翊音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之意,而是微笑着看着她,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女鬼终于松动。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池翊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不去实现父亲的愿望?”


    因为实现你父亲的愿望,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池翊音刚准备回答女鬼,红色却在他的视野中疾速扩散,覆盖了整座荒废老宅,如同鲜血泼洒。


    不等他反应过来,在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凶宅里了。


    而是又回到了成亲的喜堂。他穿回了新嫁娘的身躯,在宾客的欢呼笑声中拜别马老爷和姨妈。


    喜婆强逼着新嫁娘行过礼,就代替了丫鬟架起池翊音转身向外走。


    喜轿早已停在大宅门口,有人高喊着唱时,撩开喜轿的帘子。


    “一请金银美佳人!”


    “二请喜神永结心!”


    “三请玉错白马,高堂福寿,家室绵延儿孙旺——”


    “吉时已到,新娘子请上轿——!”


    在场的轿夫和宾客接连重复唱词,一声声高昂,应和着唢呐的声音,几乎划破这夜空。


    ……等等!夜晚?!


    池翊音一愣,随即察觉到了他一开始的违和感是哪来的。


    古树镇在沪都郊区,这个地区的习俗可不是晚上成亲!现在正是新嫁娘出门,可他看到大堂里的西洋座钟的时间正指向11点。


    子时!鬼时。


    怎么会有人在子时嫁娶新妇?


    但不待池翊音想明白,就被喜婆强行塞向喜轿。


    喜婆的手劲很大,根本不像是寻常大户人家嫁娶时所用的婆子,反倒更像是长年干力气活。


    以池翊音现在这副不受操控的新嫁娘身躯,根本抗拒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帘子后的轿厢一点点靠近他,那片昏暗的血红色像是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将要把他吞没。


    可就在池翊音刚看清轿子里的模样时,却愣住了。


    ……轿子里,分明就坐着新嫁娘。


    嫁衣女子安详静坐,好像对周围全然失去了知觉,这片为她的大喜事而来的喧嚣热闹,和她无关。


    她静静的坐在一片血红色中,红盖头低垂,风吹过时露出鲜红如饮血的唇。


    这是,他之前在马家大宅里见过的嫁衣女子。


    或者换一种称呼……马家大小姐,马玉泽。


    却不像是他刚刚在凶宅中见过的女鬼。


    就在池翊音认出了女子身份的那一刻,雕像般静默的嫁衣女子终于缓缓抬起头,透过红盖头看向他。


    她交叉在腹部前的手瞬间抬起,直指池翊音,大红的衣袖翻飞在半空,像是在扇飞一只蝴蝶。


    不等池翊音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在疾速后退,身边所有的景物混合着大片大片红色全都抽象为飞速划过的线条,呼啸风声覆盖了所有热闹的喧嚣声,只有唢呐凄厉穿透耳膜划破夜空。


    失重的感觉传来,池翊音的意识在向海面飘去,即便他想要留下来探个究竟,向嫁衣女子询问清楚,伸出手却也只能抓住风。


    “!”


    池翊音猛地睁开眼眸,心脏在狂跳。


    他迅速向周围望去,发觉自己身处于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隐约的房间和家具轮廓让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闺房。


    想要向嫁衣女子询问的话还卡在喉咙中,但眼前已经一切消失于虚无。


    梦醒了。


    一阵轻柔的钢琴声从远处时断时续的传来,像是曾经流行的西洋八音盒。优美的音乐在这样噩梦的夜晚里,也被衬得阴森骇人。


    池翊音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或许是因为音乐声才惊醒了,又或许是女鬼在赶他走……


    他的手指无意识勾了勾,却发现自己手掌中有东西。


    他疑惑低头看去,瞬间瞳孔紧缩。


    被他拿在手里的……竟然是上坟时用的纸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万字更新,更新有保障,可参考已完结文《被迫玄学出道后我红了》,点进专栏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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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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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掌中黄澄澄却没有重量的金元宝后, 池翊音猛地想起来,自己在莫名其妙睡过去之前,正在查看闺房里的那些聘礼。


    但是他分明记得, 自己看到的是一箱真正的金锭,而不是烧纸上坟用的金元宝。


    怎么会有人……用纸钱做聘礼?


    池翊音靠在椅背上的身姿慢慢坐直, 伸平手掌, 将刚刚被他在睡梦中攥得有些皱的金元宝展现在眼前。


    但金元宝很快就在他的眼前褪色,变成雪白一片, 而血红色从金元宝里渗出来, 迅速洇染了纸质的元宝。


    它开始坍塌, 腐败,像是一团烂肉,却还在轻微颤动。


    噗通, 噗通……


    像是跳动的心脏。


    直播前不少观众脸都绿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确认它还在自己的胸膛里。


    [我靠……我刚拿起一张纸在叠飞机, 吓得我直接把纸扔了。]


    [救命!大佬这是又触发什么剧情了啊,日!它都烂了, 竟然还在跳!]


    [呕!!!!我特么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好不是我遇到这种东西,理智值狂降。]


    如果不是池翊音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他不会相信,此刻在他手里像是腐烂心脏一样的东西,在之前还是金锭。


    虽然他并未惧怕,但这东西黏腻冰冷的触感, 还是令池翊音厌恶的皱了皱眉。


    随即,他立刻起身, 将这团烂肉放在一边,然后快步走向厅中央的几口木箱。


    从木箱里拿出来的金锭变成了这样,那其他的金锭呢?


    要知道他之前开箱查看的时候,满满几口箱子可都是金锭!难不成那些都是这烂心脏一样的东西?


    但是当他掀开纱幔看向木箱的时候,却惊在了原地。


    ——摆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木箱,分明就是一口棺材!


    有微弱却清晰的击打声,从棺材里面传来。


    “咚……咚!”


    八音盒的钢琴声盖过了这轻微的声音,直到他靠近细听才发现端倪。


    池翊音顾不上擦拭手掌沾染的污血,立刻走向棺材,双手扣住棺盖用力向上掀开。


    好在这口棺材还没有用棺钉钉死,虽然有些沉,但池翊音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猛地一发力便将棺盖掀了出去。


    当他迅速向棺材中看去时,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躺在棺材中的……是马玉泽。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仔细描画过的眉眼美艳动人,鲜红的口脂更衬得她肌肤雪白。而她眉目安详,唇边带笑,金玉珠翠点缀满她的发间,珠宝金银的光泽在开棺的瞬间令昏暗的室内都明亮了几分。


    可她却早已没了呼吸,胸膛毫无起伏。


    那刚刚棺材中的敲击声,是从何而来?


    池翊音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不管马玉泽因何而死,他观察到的马玉泽,可不是会因为这桩婚事而开心的性格。


    相比之下,反而是之前那个想要杀死他的嫁衣女子,要来得更加真实。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被击碎的水面,荡漾起层层波动。


    马玉泽的面孔随之扭曲破碎,从恬淡美变得张牙舞爪的凶恶。


    她面容上的红润也迅速褪去,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如纸惨白,入殓妆一样红红白白对比骇人。而她放在腹部上的双手,也迅速长出了尖利的红指甲,足有数寸长,锋利如刀。


    下一秒,当池翊音定神再看去,却发现马玉泽这根本不在棺材里,里面摆着的,分明是一具纸扎人!


    纸扎人套着红衣,惨白的脸上五官被描画得浓重僵硬,全然黑色的眼珠无神的向上看去,脸颊上两团大红的腮红,和嘴唇一样鲜艳。


    而在纸扎人身边,则满满的堆放着纸扎的珠宝和金元宝,将整具棺材塞得满满当当。


    明明是纸做的死物,但池翊音就是觉得,那纸扎人的眼珠,在迟缓的移动,从他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闺房上,再慢慢挪回来与他对视。


    纸扎人鲜红的嘴巴咧开来,笑容的弧度僵硬的扩大。


    透过屏幕不小心与纸扎人对上了视线的玩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僵硬的麻木感从脚底一直向上蔓延,在纸扎人的注视下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零星几个池翊音直播间里的观众,更是在副本之外听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音。


    欢快的音乐伴随着礼炮的声音响起,系统用机械的声音喜气洋洋的告知这几个幸运观众——【随机事件降临,恭喜您被选为幸运玩家!纸扎人很喜欢您呢,您愿意与她成亲,永远陪伴她吗?】


    观众惊恐崩溃的大喊大叫,踹翻了椅子狼狈的转身欲逃,再也没有了刚刚置身事外取乐子的愉快感,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跑,快跑!


    可纸扎人的身影,慢慢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显现出来。


    它和池翊音眼前的那一个长得一摸一样,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观众的逃跑的背影,嘴巴勾起僵硬诡异的弧度,晃晃悠悠的走向观众,似乎并不担心他会跑掉。


    纸扎人甚至嘴巴一开一合,用嘶哑嘲哳的声音唱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一请金银美佳人……二请……”


    “喜神永结心……”


    “三请玉错白马……高堂福寿家室绵延儿孙旺……”


    观众听到这诡异的曲子后惊恐回身,却看到纸扎人向自己缓缓扯开一个笑容,好像早就在等着他回身一样。


    然后,纸扎人猛地向他扑过来,瞬息间就冲到了他面前,他的视野里一片血红。


    观众眼睛紧缩成点。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纸扎人以一个拥抱的亲昵姿势将观众抱在怀里,纸做的红衣袖挡住了观众的身体,而他的手臂挂在纸扎人身上,软软的垂了下来,随即整个人向下滑落。


    只有他的头颅还卡在纸扎人的臂弯里,被它撑住了身体。


    半晌,纸扎人才慢悠悠的重新有了动作,将自己被血液打湿的纸手臂抽了回来。


    在它的手上,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鲜血淋漓了一地,纸扎人也笑弯了眼睛,哼出了最后一句唱词。


    “……永不分离。”


    系统鸣响礼炮声:【恭喜幸存者与纸扎人结为夫妻,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几个被随机到纸扎人的观众的情况,也全被以小窗悬浮的形式,展现在了池翊音的直播间里。


    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全都沉默了,他们愣神的看着小窗,只觉得彻骨的凉意冒了上来,感同身受的恐惧。


    另一个小窗里,观众刚听到提示声就想回身跑,结果他猛地一回头,却猝不及防和纸扎人来了个脸贴脸,立刻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大脑一片空白的疯狂大喊了出来。


    可很快,他也被纸扎人硬生生掏出了心脏。


    “你想娶我,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怎样的一颗心。”


    纸扎人咧开嘴,笑得眯了眼。


    当纸扎人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时,终于有直播前的观众再也忍不住了,发狂了一样疯狂发着弹幕,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心里的恐惧。


    其中也有观众惊恐的想要退出去,但更有经验的人却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从进入直播间第一秒,他们的幸存者ID就已经被系统记录在档,就算他们后续退出去也没有用,还是会在随机名单里。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直看着直播,这样最起码在自己被随机到的时候,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活命,也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可直播大厅里的其他玩家听说池翊音的直播间有随机降临,却立刻兴奋的大批量涌了进来,全都想要看看被随机到的玩家的惨状。


    [这哥们儿被掏了心脏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那蠢样,这都躲不过去,死了活该,死的好!]


    [安可!安可!再来一个!哈哈哈哈!]


    系统一般不会接连随机,也就是说在这次随机之后,暂时进入了安全期。


    在事不关己的时候,直播前的玩家们永远是最疯狂的取乐人,像是观看斗牛斗鸡,以血腥的死亡来获得乐趣。


    只有身在其中,才懂得害怕。


    直到四个被随机到纸扎人的观众,全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亡,悬浮小窗消失,之前的老观众们才慢慢重新出现。


    [没想到,这个副本竟然会存在随机事件……]


    [太可怕了,不管我在副本里是什么实力,现在我可是毫无防备的躺在暂居所呢,浑身上下就一件睡衣,这要是被随机到了,玩个屁啊!]


    [嘶!新人,请问这个游戏一直这么刺激吗?有种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的感觉。无恶意礼貌一问,请问还能再多死几个吗?没看够。]


    但也有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已经迅速回过神来,开始分析起纸扎人的身份来。


    有人注意到了纸扎人哼的小曲:[喜神可不是神啊,代指的是鬼。以前的人怕犯了忌讳,有白天不说人,夜晚不说鬼,提及鬼魂应的说法。所以才会给鬼魂起了个这么个名字。]


    [喜神永结心……意思是它是鬼,同时也是新娘子,是吗?]


    [草!那主播为什么没有被纸扎人掏心啊?]


    [刚刚主播手里拿着一颗烂了的心脏,什么意思?这是以前被纸扎人掏了的心脏吗?]


    任由观众们讨论得激烈,没有开启弹幕查看权限的池翊音全然不受干扰,依旧在专注的看着棺材里的纸扎人。


    池翊音因活人变纸人而沉默了一瞬,随即在纸扎人的注视下,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叹息了一声,缓缓向纸扎人伸过手去。


    “玉泽……”


    这一声呼唤一出口,纸扎人的眼珠猛地眨了一下,随即两颗镶嵌上去的黑眼珠从脸上掉了下来,弹跳了几下滚落在池翊音脚边。


    同一时间,纸扎人整个像是泡了水一样,迅速的坍塌干瘪,像是有无形的手在将纸攥成一团,然后有血水流了出来,将纸团染红,发霉,腐烂。


    同样堆积在棺材里的其它金银玉器,也同样迎来了变形腐烂的结局,最后摔落在棺材里,滚了滚,不动了。


    池翊音下意识顺着掉落的眼珠看去,等再看回来时,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只剩下了满棺材的腐烂肉团。


    “砰,砰……”


    跳动得微弱。


    像是满满一棺材腐烂的心脏。


    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池翊音眼睛都无法睁开,迅速激起生理性泪水。


    这场面,让刚刚猜测心脏来源的观众们面色铁青。


    [我踏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呕——!!]


    [……我心脏疼。]


    就在池翊音的视野被泪水模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手里一轻,一直被他撑着的棺盖消失不见。


    等他再看去时,发现何止是棺盖,连同棺材和里面的腐烂心脏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他所身处的闺房也在无声无息的发生改变。


    细微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中像是蠕动爬行的虫子,窸窸窣窣。


    但等池翊音抬眸时,却惊愕的发现,之前精致的红木家具和名贵摆件,竟然全都僵硬黯淡。仔细看去才知道,那些竟然全都是纸扎的!


    就像是寿材店里卖来烧给死者的纸人纸马,不过出现在池翊音身周的,却是一整个由纸做成的屋子和用品。


    黑暗里,两道人影站在帘子后面,无声的注视着池翊音。


    池翊音看到落在地上的投影,立刻眼神一肃,大跨步走过去扬手掀了帘子。


    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不是NPC或者其他玩家,而是……


    纸扎的两个童子。


    男童女童一红一绿,白惨惨的圆脸上两团腮红,就连笑容都在黑暗中显得诡异。


    直播前的观众们猛地对上了这一红一绿两个人,吓得汗毛直立,头皮都要炸开来。


    但池翊音却无比平静,甚至还伸手拎过其中的女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它的五官。


    [卧槽!!大佬,我喊你大哥,大爷,爹行不行!你拿远一点,别过来啊啊啊!!!]


    [沃日!这不会又触发一次随机事件吧?虽然按理来说随机不会前后脚出现,但随机哪有道理可言……我不想也体会一次纸扎人贴贴啊!]


    [突然有点害怕,主播你快把这东西拿走!打赏积分+100]


    [主播保佑我不会被随机到。打赏积分+20]


    [我也,+10]


    ……


    直播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听得池翊音心烦,索性关掉了打赏积分的提示,重新查看手里的纸扎人偶。


    他总觉得,这个女童,五官看起来有点像是妹妹马玉兰……现实的传闻中,宅子里年幼的弟弟妹妹也没能逃过一劫,尽数死在了那一夜里。或许,女鬼在杀了妹妹后,将她做成了纸扎人偶,这样就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旁边那个男童,或许就是少爷马磬。


    ——也是他在梦中的婚礼上,见过的站在马老爷身边开心拍手的弟弟,弟弟看向马玉泽的眼神充满快意的热切,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人,反而像在注视着一整块黄金,贪婪垂涎。


    池翊音缓缓侧眸,看向已经消失了棺材的厅中空地。


    既然如此,那满满一棺材的腐烂心脏,或许就是当年死在成亲夜的所有人的心脏。


    那些人以棺木葬新嫁娘,新嫁娘馈赠死亡,以棺木葬人心。


    这个猜测浮现心中的瞬间,池翊音眼眸暗了暗。


    他甚至有冲动,想要立刻找回马玉泽,为自己先前错误的猜测向她道歉,并且再一次的提议,将她带离这片地狱。


    通关副本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有池翊音在,马老爷的心愿永不可能实现!


    这不是亲爱的家,这是……永远无法逃离的家。


    让无辜而死的马玉泽待在这样的家里,对她而言不公平!


    池翊音打定主意,眼神重新坚定了下来。


    至于副本不通关就会死的规则……他轻呵了一声,毫不在意。


    就算凿穿了副本,他也能找出一条离开的生路——他相信着自己的能力。


    从噩梦中惊醒后,再看到满地聘礼变祭奠,还有棺材里的马玉泽,池翊音就意识到,或许,马玉泽在成亲夜杀人之前就已经死了。


    传言有误,并不是马玉泽屠戮马家和夫家满门后自杀,而是她先死亡。


    然后,厉鬼杀人。


    否则,马玉泽怎么会有这么大量的祭奠用品,甚至还有为她准备好的棺木和纸扎物件。


    如果这些东西出现在之前,或许池翊音还要怀疑一下。但是就在刚刚,女鬼主动引他入梦,不仅让他看到了女鬼成亲时的记忆,还让他恢复了一部分在现实凶宅里的记忆,又主动开口询问了他为何不选马老爷……


    女鬼对他的恨意和排斥,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从来没有马玉泽声音的家里,池翊音这个外来人,却愿意为她发声替她要一句公平。或许,是因为池翊音的话语太过蛊惑人心。


    女鬼憎恨古树镇所有人的心有所松动,也愿意试探着,一点点让池翊音看到有关自己的过去。


    她反复试探再试探,只要池翊音流露出半点畏惧或厌恶,被她发现他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她,就会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反噬。


    可没想到的是,池翊音走对了每一步,克制了女鬼的怨恨。


    ——那女子身着红衣,子时而死,最为凶煞。


    池翊音有些怔愣。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马玉泽怒斥他什么也不知道。原来是传言将因果倒置,使得原本的真相和传言截然不同。


    因为错误的引导,使得他猜错了有关于马玉泽的真相,所以他之前才没能成功将她写进笔下。


    池翊音立刻抽出笔记本,迅速将自己在梦中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写进自己的笔下。


    包括那首上轿前的唱曲。


    一请金银美佳人,二请喜神永结心……喜神可是鬼魂的代词,这绝不是应该在婚礼上唱出来的东西。


    除非……


    婚嫁当事人已死。


    当一切展现在池翊音眼前,他的思维飞快的捋顺清楚自己所看到的所有线索,有关马玉泽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这一次,写上去的内容并没有消失,铁画银钩,如劈碎锁链的刀,生生让被掩埋在其乐融融之下的真相裸露出来,残酷而充满怨恨。


    池翊音垂眸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半晌,浅叹一声合上。


    “马小姐……”


    女鬼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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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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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环境下, 所有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八音盒叮叮咚咚,如泉水溪流,更如女鬼唉声啼哭, 在无人空旷的大宅里令人发寒。


    女学生猛地睁开眼睛,利落翻身站起来, 警觉向四周看去。


    她还在“姐姐”的闺房里, 只是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危机感让她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也正是这时, 她才意识到, 自己刚刚竟然是倒在地毯上昏睡了过去。


    女学生瞳孔紧缩,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她绝不是会在副本里浪费时间的人, 那睡意太过古怪,而且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正要出门, 否则也不会摔在地面上睡过去。


    也正是这时,清醒过来的女学生发觉了从闺房外传来的音乐声。


    她眉眼一喜, 立刻循声向外快步走去, 却没注意到脚下突兀出现的木箱,因此被绊了一下, 箱盖也被踢开来。


    当她皱眉回头看去时,就被一片金光晃了眼。


    一整箱金锭。


    除此之外,还有几口箱子零散摆放在旁边。


    在进入副本前做过充足准备的女学生知道,这就是马玉泽的“卖身钱”。


    几大箱黄金, 换到现实里可以兑换几千万,放在暂居区可以换几万积分, 足够一个玩家二十年不进副本的吃喝玩乐了。


    但女学生只是瞥了一眼,就冷漠扭过头去,黄金对她的吸引力还赶不上八音盒。


    只是在临推开门前,女学生还是回过身,神情冷漠的看向安静黑暗的闺房。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马玉泽。但是我不会帮你,请你理解。”


    她的声音是与稚嫩外表不符的冷静低沉:“帮你复仇就等于毁了副本,那会导致我的死亡。你可以骂我自私,但我不会因为我的同情就压上我的命。”


    女学生顿了顿,还是冰冷的道:“抱歉,然后——请不要妨碍我。”


    闺房的门开了又合,女学生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其他玩家的闺房依旧安静黑暗。她这才放下心来,迅速离开了院子,心情激动的跟着钢琴声而去。


    重获黑暗的闺房里,红绿人偶站在床旁的角落中,笑容僵硬而诡异。


    “呼!”的一下,厅堂的正桌上,龙凤喜烛猛地燃烧起来,将整个房间映得通红明亮。


    红绸缎凭空落下,囍字慢慢从白墙上浮现,原本悬挂的油画被无声的腐蚀成一把齑粉,簌簌坠落。


    而在正位的太师椅上,嫁衣女子盖着红盖头,静静安坐。


    没有了女学生身影的闺房里,并没有钢琴声……


    女学生和她直播前的观众们,都并不知道她离开后发生的改变。


    她熟练的从宅子中穿过,避开所有可能有无脸仆从的地方,直取直线快步走向宴客厅后的主宅。


    就好像她对大宅的地形已经熟稔于心,提前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如果池翊音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满意于他猜测的正确性。


    ——女学生并不是新人,而是伪装成新人的老玩家,和李粒等人一样,都是为了最后一次副本的高昂奖励而来。


    女学生的直播间里,观众们明显知道她的身份。


    [关注主播这么久,每次看到别人以为她是新人我都会笑。]


    [她进这个副本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胜利者肯定是她,都不用想了。那几个人连自己竞争对手的身份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指望?]


    [卧槽,八音盒?之前黑市里一份叫价很高的资料里,就提到了八音盒,是一个因这个副本而死的大佬的回忆记录。]


    [看来主播是有备而来啊,连这种难搞的资料都搞到手了,啧啧啧,结局已经毫无悬念了。]


    女学生飞速浏览了一遍直播间的弹幕数据,在看到没有对她有用的发言后,就立刻关闭。


    然后,她便在主宅门前警惕的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从门后传来的音乐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作为游戏场老玩家,她比寻常玩家拥有更多的信息渠道,知道这次副本远远不像是它看起来那样简单。实际上通关副本能够得到的奖励,足以令魔鬼都心动。


    有迹可循的老玩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因此游戏场公认的存在时长也是十二年。


    在此之前,【亲爱的家】给出的通关奖励,是完成马老爷心愿后被馈赠的马家财富,甚至包括传闻中旧王朝皇宫的秘宝。而每一次失败,都会使得当次的奖励重新滚动堆积。


    这些年间,副本的通关奖励被滚动到了一个难以相信的天文数字,如果用现实货币来换算,价值可高达万亿以上。不论谁拿到了它,都会瞬间成为富可敌国的人物。


    但吸引女学生进入这个E级副本的,却是因为她得到消息,作为副本最后一次运行,不论谁通关,都可以在财富奖励之外,再拿走整个副本。而只要找到其中的内核,就能窥见一部分有关于游戏场的真相。


    那才是她想要的。


    ——获得游戏场真相,进入A级副本,触发S级,然后,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


    为此,她对待这次副本的态度极为慎重,在做准备时看到了一位已经死亡的副本参与者的笔记。


    那位玩家拥有天榜排名,通关副本失败后当机立断使用道具,回到了暂居区,却在七天之后,死相凄惨的吊死在家中。


    他临死前用血做笔,墙上写着:厉鬼索命,死有余辜。


    而他在笔记中提到了八音盒,说“只要听到了音乐声,记得去追寻它,那会为你指引真相。”


    在宴客厅时,女学生就努力寻找过八音盒或者钢琴之类的东西,却无功而返。


    却没想到在诡异的昏睡后,反而让她找到了线索。


    这让女学生在大喜过望的同时,也更加谨慎。


    真相通常都伴随着危险。


    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主宅的大门。


    院子里微弱的光慢慢洒进宽敞的客厅里,八音盒就放在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打开着的八音盒里,精致的红衣小人正只顾自的跳着舞。


    女学生面色一喜,快步走进去。


    但她忽然觉得脚下一疼,低头时,就发现羊毛地毯上散落着不少孩童的玩具,正是其中一块积木硌了她的脚。


    她厌恶的皱了皱眉,泄愤一样抬脚把积木连同旁边的玩具全都踢到一边。


    玩具撞在墙上,顿时有了裂纹,小木车坏掉了。


    那一瞬间,八音盒停顿了一秒,空气中隐隐有风吹过,木质的楼梯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但真相近在咫尺的喜悦已经全然吞噬了女学生,让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细节,快步走向八音盒……


    同样听到音乐声的,不仅是女学生,还有其他几名玩家。


    所有人都在古怪的困意中昏睡过去,又被钢琴声吵醒。


    被随机进来的倒霉中年人吓得瑟瑟发抖,转身冲上了床榻,他裹着被子,又把床帘都放下,好像这样就安全了起来。


    可他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床帘后面,一左一右站着红绿纸扎人偶。


    它们缓缓扭动脖子,用僵硬的笑容看向床帘里自欺欺人的中年人。


    而京茶,他就坐在窗户后的贵妃榻上,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向纸窗外。


    “兔子兔子,他会出来吗?”


    少年拉动着垂下来的帽绳,兔子耳朵随之上下晃动,像是在打招呼。


    然后,他又换了一种声音,笑着自问自答道:“他一定会,连教皇都敢假扮的人,怎么可能是乖乖牌。”


    “等他出来后,就是我们找他玩的好机会。”


    他轻柔的声音意味深长。


    随即,一只黑兔子猛地蹦到了他的手边,鼻子不断抽动着像是在嗅闻什么,红眼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京茶抬手慢悠悠的摸了摸兔子柔软的皮毛,随即轻轻一拍:“去吧。”


    黑兔子立刻窜了出去,从纸窗的缝隙中迅速的挤了出去。先是第一只,第二只……数不尽的兔子隐没于黑暗中,冲向池翊音所在的地方和整个大宅。


    忽然间,一间闺房亮起了红灯。


    京茶眯了眯眼眸,看到女学生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庭院。


    他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转身向自己的闺房看去。


    “不要随便离开房间……是指,只要离开闺房,真正的姐姐就会回来吗?”


    京茶低声喃喃着,随即扬起一个笑脸,抬手向闺房深处的黑暗中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马玉泽小姐姐~”


    京茶一手撑着贵妃榻,笑嘻嘻的模样人畜无害,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或许,你想要我这间房间?也对,这毕竟是你的闺房,我擅自闯进来,你很不高兴吧?”


    京茶歪了歪头,黑兔子耳朵也随之垂下。


    他的笑意慢慢加深:“要不然,你给我一个离开这里的理由,好不好?”


    在他晃荡着的纤细小腿下面,一对对红点逐渐浮现在黑暗中。


    乍一看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黑兔子。


    它们抽动着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好像在找些什么。


    而京茶摊了摊手,对依旧毫无反应的黑暗无所谓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对完成你父亲的心愿不感兴趣,对你那些悲惨的故事也不感兴趣——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你不是最惨的那个,我见过远超于你的悲惨人生,所以,你就别指望我发善心了。”


    “我的目标是对面那位先生。”


    说起池翊音,京茶的眼睛亮了起来,呼吸也开始急切:“嘿,小姐姐,你看到他了对吗?多棒啊,明明什么底牌也没有,就敢用虚假的底牌和身份欺骗所有人,让所有人信以为是。”


    “那才是,那才是我想要的对手!”


    京茶晃了晃小腿,从贵妃榻跳了下来,笑着走向厅堂里的主位,然后坐了下来。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来给你一个理由吧。”


    京茶笑嘻嘻的道:“我离开房间,是因为我已经杀了你——这个怎么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立刻伸出手直挥向黑暗,纤细的手掌猛地掐住了什么东西。


    他慢慢抬头,就看到自己手里拎着的,赫然是一只绿色的纸扎人偶,惨白脸上的两团腮红分外乍眼。


    同时,摆在厅中央的几口木箱子迅速腐烂,化为一滩黏腻的黑水,像是尸体腐烂后的粘稠尸水。


    京茶缓缓扭过视线。


    而一道大红的身影,就坐在他旁边的另一把太师椅上,嫁衣女子双手交叉在腹部前,静默无言。


    在两把椅子中间的小桌上,点心瓜果已经备好,龙凤喜烛已经摆好,却还未亮起。


    看着突然出现的嫁衣女子,京茶并不惊讶,他只是缓缓松开了手,不再去理会拎着砍刀的纸扎人偶。


    “对不住啦,小姐姐~”


    京茶笑得甜蜜:“我不是为你而来的。”


    “还有。”


    他歪了歪头,轻声道:“如果是我,我只会自己去复仇,不会期待任何人来帮我。从很多年前起我就知道了,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会爱我。谁伤害你,你就伤害回去,谁想杀了你,你就先下手为强——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与其期待着让别人来实现你的愿望,不如你自己来。”


    京茶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双手插兜就准备走。


    “啊,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身重新回到嫁衣女子身前,从自己的卫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剔骨弯刀,弯腰塞进了嫁衣女子的手里。


    “送你啦,小姐姐~不用还了。”


    京茶甜滋滋的笑着,将和刀放在一起的棒棒糖摸出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然后他踩着小皮靴,双手揣在卫衣前的口袋里,慢悠悠的走向房门。


    即便他离开了庭院,闺房里的红烛也始终没有点燃。


    房间里的纸扎人偶和纸钱尽数消失不见,就连嫁衣女子也不知所踪。


    只有披散着黑色长发的红衣女鬼站在那里,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黑兔子蹦到女鬼旁边,抽动鼻子嗅了嗅,又蹦开了。


    整片黑暗都仿佛兔子的巢穴,就连原主人误入了巢穴,也只会被饥饿的兔子当做食物,啃食殆尽。


    ……


    “马小姐。”


    池翊音走到女鬼不远处站定了脚步,向她微微点头致意:“我听到了钢琴声,这让我在想,或许,你当年在沪都的学校时,也学过钢琴?”


    女鬼没想到池翊音会问这种问题,她在愣神之时,视线也下意识游离,瞥向旁边的西洋柜子。


    池翊音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当打开抽屉时,惊讶的发现里面是厚厚一沓的荣誉证书。


    他动作轻柔的拿起那沓崭新的证书,一一翻看过去。


    国文,外语,法律,钢琴,西洋画,交际舞,全部优秀的成绩单……从马玉泽年幼到她回古树镇,其间的数年间,她几乎拿到了所有的证书,在男多女少的沪都新派学校里,有力证明了她的优秀。


    可池翊音记得很清楚,在他看到的属于马玉泽的记忆中,她刚一下火车,这些证书就全被管家撕得粉碎。


    仿佛否定了她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和沪都的洋人做生意,将从皇宫里偷来的珍宝卖到海外。”


    出乎直播前所有人意料的,女鬼竟然主动开口向池翊音说话。


    他转身向她看去,却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证书上,眼神饱含怀念和不舍。


    池翊音了然,是自己的询问触动了女鬼生前的回忆。


    对于马玉泽而言,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她在沪都求学的生涯。


    人皆有软肋,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切入点,哪怕铸铁也能开口。


    看到了那副油画的池翊音判断,马玉泽向往自由和新派,喜爱新事物。


    于是,有关钢琴的话题,这也因此成为了他了解女鬼的切入点。


    “沪都的商人说,现在最时髦的,就是送家里的女孩子去读书,这样将来嫁人,也能嫁给那些肚子里有洋墨水的新派官员。所以,我父亲动了心,花大价钱送我去沪都。”


    女鬼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开过口,与别人说过话。


    她伸出手,从池翊音手里接过那一沓证书,手指在纸面上摩挲而过时,像是在温柔的抚摸着那段时光。


    即便最开始父亲的目的并不纯粹,但那却切实的让马玉泽灰暗的人生里有了光亮。


    父亲听说新派学校里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裹小脚,所以大手一挥,也让马玉泽不用裹。新派的女孩子喝洋饮料,穿漂亮衣服,参加舞会时漂亮的不得了,父亲也都像模像样的为马玉泽置办。


    她脱掉了宽松的旧朝裙子,换上了女学生的制服,父亲带着她去购置物品时,她仰头看着胖乎乎的父亲,有那么一刻是真心在感谢他。


    即便她知道,父亲只是想把她包装得更好看些,卖个更高的价钱。


    如果我足够优秀,优秀到不输男儿,不比那些新派官员差——甚至,我自己就可以是新派官员的话,父亲会不会改变心意,不再逼我嫁人?


    马玉泽这样想着,憋着一口气在学校里埋头苦读。


    其他人穿着漂亮衣服跳舞的时候,她在学习,其他人在谈情说爱时,她在结交新派人士,和同学一起积极奔走,为码头工人和纺织厂,为不白死去的人发出声音。


    可是每每年节回家,父亲对她拿回来的证书荣誉都不感兴趣,只是急切的问她认不认识某家的公子,知不知道哪一派的人物。


    “我始终知道我的命运,我只是……不甘心。”


    女鬼仰起头,声音嘶哑的向池翊音问道:“明明我能做得更好,为什么父亲不选择我?我不嫁人,会有更大的价值,可这个时代,不给我机会。”


    池翊音沉默了。


    他已经知道被撕烂的证书会重新出现在此的原因了,因为这些证书,代表着马玉泽无法和解的执念。


    她想要的东西,亲人不理解,时代不允许。


    所以她拼命的抗争——就像是,被蜘蛛网黏住的蝴蝶。


    “马小姐,你恨你的父亲吗?”


    池翊音轻声问道:“你本可以不回来,你可以留在沪都,即便马家断了你的经济来源,光是以你的这些证书,就可以到沪都的富贵人家去做家庭教师,这足以让你生活下去。”


    “你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要回来。”


    池翊音静静的看着女鬼:“为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马玉泽是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被马老爷的书信骗了回来。


    但随着他深入了解她,却发现她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聪慧。马老爷的书信时间并不是学校放假的时间,也不是年节,只是说马夫人身体不舒服,想要见见她。


    池翊音不相信马玉泽毫无察觉。


    可,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还会回来?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监控,一个人想要消失于人群,改头换面,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如果马玉泽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立刻离开沪都的学校,那么不管她去哪里,马家都不再能找到她。


    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可马玉泽却回来了——也迎来了她的死亡。


    随着池翊音的问话,女鬼渐渐蓄起了血泪,从惨白脸颊上蜿蜒流淌而下。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曾经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在集市上,还会骄傲的向别人介绍,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女鬼哽咽:“他们是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母亲……即便我知道这可能是一个谎言,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因为我对家人的不信任,让母亲受伤呢?”


    她曾经对这个家寄予期待和爱意,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真切的当做自己的家人。即便明知有危险的可能,却还是愿意赌一把信任。


    可……


    “正是你的家人,害了你。”


    池翊音回想起之前在噩梦中的所见,轻声叹息:“你妹妹嫉妒你,在她口中的一句谎言,最后成为了压垮你的大山。”


    “你的父亲想要用你牟取利益,你的弟弟在窃喜,觉得你的婚事将为他铺平以后的路。而你的母亲,死于酗酒过量后的呕吐窒息。”


    池翊音定定的看着女鬼,问道:“你还爱着这样的家吗?还有留恋吗?”


    女鬼在听到池翊音的话语后,竟然瞬间瞪大了眼睛,错愕反问:“你说什么?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池翊音皱了下眉,发现了不对劲:“你以为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我父亲告诉我,是因为我败坏的名声,让母亲气急攻心,羞愧上吊而死。”


    女鬼恍惚的呢喃:“难道不是吗?”


    “绝对不是。”


    池翊音斩钉截铁的回答。


    借着姨妈的势,池翊音得以去看望了马夫人。


    他在马夫人的房间里看到了她已经变成了干尸的尸体,但她的脖子上并无上吊的勒痕,致死原因是喉咙里堵住了气管的异物。


    他仔细查看过,那是过量酗酒后引起的呕吐反应,呕吐物堵死了气管,也让马夫人气绝身亡,却没有人来帮她收尸,任由她在那间被人遗忘的房间里慢慢干瘪。


    房间里到处都滚落着女儿红的空酒坛。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马夫人一定是对马玉泽的婚事极为失望,认为自己女儿将要嫁的人,将要举行的婚事,配不上她为女儿精心准备的女儿红,于是自行喝掉。


    池翊音想起,噩梦中新嫁娘离家的时候,马夫人并不在场,她拜别的是姨妈。


    或许那个时候,马夫人就已经身亡。


    听完池翊音的话,女鬼沉默了。


    她的神情恍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真的曾经相信,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


    女鬼绝望的看向池翊音:“难道当年我父亲是在骗我?他连这件事都骗了我吗!”


    长发乱舞,整个空气中都密布着纵横交织的黑发,女鬼的面目逐渐狰狞,怒气和绝望使得她力量暴走发狂。


    那些长发甚至卷向池翊音,想要把他这个带来噩耗的人勒死。


    好像只要这样,令她痛苦的事情就不复存在。


    池翊音却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长发困住他,平静的看着女鬼。


    “马小姐,如果你这样做,又与当年那些害死你的人有何异?”


    他轻轻垂下眼睫,低声询问道:“现在,我就是你,你杀了我,就等于毁掉了你对于美好可能的向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所看到的马玉泽,坚强,乐观,强大,进步。却绝对不是会向无辜之人动手的存在。”


    池翊音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坚定,即便在一片混乱中,依旧传入了女鬼的耳中。


    她惨白的面容上流淌着血泪,无光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一直以来,母亲的死亡都是她愧疚的心病,让她对这个家更觉亏欠,因此发疯了一样的想要弥补。


    她从未怀疑过父亲和管家告诉她的死亡原因,也因此而日夜徘徊在大宅里,茫然想要寻找自己母亲的踪迹。


    她想要向母亲道歉,告诉母亲自己并不想害死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做过流言里的那些事。


    可是却哪里都没有。


    不管她几次进入母亲的房间,看到的永远是一片狼藉的地面和空荡荡的床铺,并无母亲的身影。


    直到现在,真相被池翊音察觉,又被告知给了女鬼,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一切都是个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想要利用她婚事牟利因此来者不拒的父亲,嫉妒她而说谎散播流言的妹妹,忠心耿耿想要维护马家地位的管家……


    这些帮凶们,害死了她的母亲,却把母亲的死归咎于她身上。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鬼眼珠赤红,痛苦的捂着头疯狂嘶吼,状若疯癫。


    黑发翻滚着涌向四面八方,从闺房的门窗缝隙里涌出去,纵横交织像是一张细密的蜘蛛网,将大宅里的一切都牢牢困住,不得挣脱。


    可就站在她身边的池翊音,身边却留下了一片空地。


    女鬼并未对他出手。


    池翊音注意到了这件事,他缓缓放下了摸向笔记本的手,无声叹息。


    马玉泽,曾经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是那个时代逼疯了她,是她的亲人让她失去了善良。


    “玉泽。”


    他上前一步,轻声呼唤道:“那些人做错的事,不应该成为束缚你的网,你可以离开这里,去寻找你的天地。”


    “马家配不上你,古树镇不值得拥有你。或许你的路,在他方。”


    话音落下,池翊音想要伸手去女鬼。


    可就在这一瞬间,女鬼的身影却如烟雾一样溃散了,消失在他眼前。


    同一时间,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恭喜幸存者!“女鬼的仇恨”已解除,“背后有灵”已解除!您当前的副本综合仇恨值下降到42/100,直播间热度排名第二,请再接再厉!】


    池翊音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系统的提示音令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愣了一下,才缓缓调转方向,转而去试探着触碰空气中的那些交织的黑发。


    就在他触碰的瞬间,那些原本应该极为有力的头发,竟然像是虚假的投影一样,根本没有实物的触感,反而让他的手指穿了过去。


    这是……幻觉?


    池翊音先是错愕,随即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马玉泽看不清真相,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所有的束缚其实都是自己以为的,当他想要离开时……


    他神情定了定,向前迈开了一步。


    果然,那些长发并未伤及他分毫,没有阻止他离开闺房的脚步。


    只是随着他的行走,纸扎的闺房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纸在慢慢舒展。


    竟是从纸扎的房子,重新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建筑。


    那一瞬间,池翊音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有一层膜被揭开,视野变得清晰,就连呼吸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顺畅了起来。


    当他跨过门槛时,就看到了早早等在外面的嫁衣女子。


    她衣着隆重,发间的珠翠金饰轻撞泠泠,微微向池翊音点头致意,像是在感谢他之前的作为。


    随即,嫁衣女子一直交叉在腹部前的手终于缓缓抬起,遥遥指向自己身后的庭院大门。


    池翊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方向,竟然就在宴客厅附近,并且好像是钢琴声传来的地方。


    而随着嫁衣女子的一挥手,庭院大门轰然打开,渐远处的一扇扇大门接连打开,指引池翊音走向那里的路,畅通无阻。


    【恭喜幸存者帮助女鬼完成了心愿,结束未触发剧情“生子害母”,获得副本重要NPC好感度1点,获得重要NPC的帮助。】


    池翊音向嫁衣女子点头回了一礼,在与女子擦身而过时,转眸看向她,轻声道:“在噩梦中时,是你救了我一次,对吗?”


    他穿着马玉泽的身躯,被喜婆强压着上轿,但嫁衣女子却早早坐在其中。如果不是嫁衣女子挥袖让他得以离开,或许,他会在噩梦里永远成为“马玉泽”。


    在成亲当晚死亡,然后化为鬼魂,被困在马家大宅里几十上百年。


    “谢谢。”


    即便嫁衣女子默不作声,但池翊音依旧郑重的向她道了谢,并且在离开前笑着问道:“刚刚与我交谈的那位,和你,其实都是马玉泽对吗?只不过一位是嫁人前,还对马家和其他人怀有善意信任的学生马玉泽,而你,是成亲那晚死亡的马玉泽。”


    嫁衣女子不置可否,身影慢慢浅淡消失在空气中。


    池翊音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庭院,发觉不远处有红色的光亮。


    他抬眸看去,便看到几个房间都亮起了红色的烛光,甚至门前贴着囍字,垂着红绸。


    就像是他在噩梦里看到的那样。


    池翊音眯了眯眼,轻笑出声,随即循着嫁衣女子为他指明的那条路,走向钢琴声传来的方向。


    在他离开之后很久,庭院里的秋千,重新轻晃了起来。


    “吱嘎,吱嘎……”


    红色的身影慢慢显现在秋千上,只是原本系着秋千的麻绳,却变成了黑色的长发。


    女鬼拽着长发轻轻晃动,看向大门洞开的庭院时,低声嘟囔了一句:“谁让你之前不让我杀了姨妈的,活该。”


    也要吓吓你才公平。虽然……好像并没有成功。


    女鬼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无光,好像被过重的压力压垮了精神,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在得知母亲并非因自己而死之后,女鬼只觉得一直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山被搬开了来,让她得以喘息。


    母亲爱护她,她也爱着母亲,想要成为母亲的骄傲。


    在梳妆镜前,母亲曾轻柔的为她梳着头发,细细密密的叮嘱她在外要多求学,多上进。


    “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玉泽,母亲老了,走不出马家和古树镇了。”


    母亲的叹息犹在耳边:“但是你可以,玉泽,离开这里,你可以成为天上自由自在的鸟。”


    对于爱着母亲的孩子而言,有什么比告诉她,是她杀死了最爱的母亲要更加残酷吗?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击垮了马玉泽,她趴在母亲的床前,哭得像是迷路的孩子,乞求母亲的原谅。


    也以此,当父亲告诉她,成亲可以洗刷她已经不堪的名声,挽救回她对母亲的伤害时,她含泪点了头。


    ——愧疚绑住了她的脚,把她关在了这里,任由她有翅膀也飞不出小小一方天地。


    直到现在,绳索断裂。


    女鬼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3 23:29:35~2022-05-04 23: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业大吉 30瓶;子白 20瓶;57991562、往忆昔舟、芙蕖细细香、离瑶晚 10瓶;林深时雾起 6瓶;奶茶、soft亲爹、车前子和决明子 5瓶;居安 4瓶;拾壹、钰别、俄式风雪帽 3瓶;爱喜鹿、初见. 2瓶;阿筝、春信、咸鱼不想翻身、谷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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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翊音并不是第一个离开闺房的。


    虽然他是第一个发现钢琴声中异常的玩家, 但与女鬼的交谈耽误了时间,使得在他离开闺房的时候,还留在其他闺房里的, 只剩下了童姚和被随机进来的中年人。


    池翊音对每个人的性格都早有清晰的判断,知道以他们的性格会有怎样对应的行事, 因此并不意外的看到几个闺房中有红光亮起。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 那位女学生的房间也亮起了红光,大门外张贴着囍字。


    这意味着房主已经不在房间里, 真正的“姐姐”归位。


    果然, 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个女学生并非新人,所以她的直播间才没有观众被随机进来。


    如果真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学生,又怎么会这么大胆的探索完全陌生, 并且有危险的地方?


    池翊音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女学生是想以新人的身份迷惑其他人,以此来降低别人对她的戒备心, 让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做自己的事。


    比如,夜半离开闺房, 去寻找八音盒。


    他不知道行事谨慎的女学生到底要找什么, 但是他知道,百密一疏, 女学生忽略了来自她身后的危险。


    房间亮起红光,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看到自己房间里的女鬼,并且门外是嫁衣女子的时候,池翊音就意识到了系统那句提示的意思。


    没有理由不得离开房间, 实际上想要表达的是,如果找不出有关于马玉泽的真相, 无法消除姐姐的仇恨,那么死在成亲那一晚的马玉泽,就会重新回到这里,亲手解决自己的怨恨。


    也就是说……玩家自己在副本中的“姐姐”身份,将被顶替掉。无法作为姐姐出现,而是作为他们自己,或者别的什么身份。


    虽然池翊音还没有弄明白身份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直觉觉得,失去“姐姐”的身份会让玩家在副本中变得更加危险。


    就像是闯入人类家中的野兽。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京茶的房间依旧笼罩在黑暗中,静悄悄没有声音。


    池翊音对此并不意外。


    随机进来的两名玩家中,中年男人简单的一眼就能看透,让池翊音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但京茶却不同。


    像是黑暗中偶遇的顶级狩猎者,对彼此的气息都有所感知,知道和自己相似的存在就在对面。


    比如现在,他就能感觉到花园里某人对他的恶意。


    离开了闺房所在院子的池翊音刚走进花园,就敏锐的察觉到假山游廊的方向,有人在冰冷的看着他,像是捕捉猎物时查看猎物的弱点,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池翊音并没有被盯上的惊慌,他缓缓站定了脚步,平静的看向假山,一语叫破了对方的身份。


    “李粒,是在等我吗?”


    庭院里静悄悄的,就连无脸仆从都不在,一切被黑暗笼罩。


    而一道身影,缓缓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却不是李粒,而是李粒的同伴。


    他在池翊音不远处站定,歪了歪头,笑了:“李粒说,是我判断出错,把老虎看成了猫崽子,我还不相信。但现在看,似乎我难得看走了眼。”


    光线移动,当那人的脸终于暴露在光亮中时,池翊音眯了眯眼眸,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向自己身后扫去。


    果然,既然同伴在这里,那李粒就在自己身后,这对搭档是想要前后夹击。


    见池翊音已经发现了自己,李粒也不再躲避,笑着缓缓从黑暗中步出:“池翊音,我们似乎还有很多话需要说。之前你承诺我的真相,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了?”


    他的笑容毫无温度:“我不想再听到你玩文字游戏了,池翊音,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不把真相告诉我,那很抱歉,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本来还疑惑为什么池翊音突然停下来的观众们,在看到这一幕时立刻就炸了。


    [卧槽!李粒这是要来狠的了!]


    [李粒虽然没有单独的天榜排名,但是他和他搭档一起是在天榜上有联合排名。显而易见他们也是奔着传说级别的奖励来的,主播挡了他们的财路,下场真的不一定好。]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还顾虑着死一人减一天的规则了。不过希望不大,毕竟只要从主播这里问出有用的情报,能够通关副本,那时间也就无关紧要了。]


    [别啊!李粒你敢不敢直接点,到现在主播都没死……婆婆妈妈的,你知道我等得都快睡着了吗?]


    [完了完了,主播凶多吉少啊。]


    池翊音却对李粒的杀意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闲适的站在原地。


    “我以为你们会使用更文雅点的方式,而不是在半路劫道。”


    他环顾四周,微笑起来:“就算你从我这里听到真相……李粒,我问你,你信任我吗?”


    “怎么可能。”


    李粒想都不想,立刻回答。


    然后他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看向池翊音的眼神渐渐严肃。


    池翊音却了然的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就算我把真正的情报告诉你,你也不敢相信我说的话,不知道哪一句真哪一句假,无法确定我说谎的那一句,会不会刚好会导致你的死亡。”


    “你想要亲自试试吗?”


    他轻笑出声:“虽然在武力方面,你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但相信我,在文字游戏上,我更胜一筹。”


    “所以,要来赌一把吗?赌我告诉你的到底是真相还是谎言。如果赌输了……”


    池翊音缓缓回身,看着李粒笑道:“那你要压上你的命了。”


    庭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就连直播前的人们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他是疯了吧?竟然这么和要杀了自己的人说话?活腻味了?]


    [……疯子,太特么疯了。他说李粒在赌命,难道他自己不是吗?李粒好歹还有延迟,他惹怒了人家,现在就得死。]


    李粒眼神阴沉的观察着池翊音,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


    但是池翊音始终在微笑,甚至眼眸中隐隐带着期待,表情上毫无破绽。


    半晌,李粒越过池翊音向后看去,和同伴对视了一眼。


    “不需要你告诉我具体的情报了。”


    李粒戒备道:“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哪里?”


    池翊音唇边的笑意加深,他故作犹豫了一瞬,随即侧身看向马夫人房间的方向。


    “因为马家老爷夫人一直都没有现身,而今天天亮之后,马家老爷就会回来,所以我想在此之前去马家夫人那里。”


    他轻声道:“马家四个孩子,可都是马夫人生的。既然孩子们都喜欢这个母亲,那或许在她那里,能够找到突破口。”


    李粒和同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向对方比划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手势,防备着池翊音交流。


    很快,李粒做出了决定。


    “马夫人那里,你就不用去了,我们帮你走一趟。”


    李粒严肃的看着池翊音,向他道:“但是在那之前,你要把姨妈的真相告诉我。”


    池翊音欣然点头:“好。”


    他将自己对于姨妈的判断一个字不落的告诉了李粒,却略过了自己在噩梦中看到的场景,没有说姨妈也出现在了成亲当晚,代替了马夫人的位置。


    人不相信其他人告诉自己的事情,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即便那是错误的。


    池翊音向李粒说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言,他告诉对方自己擅长文字游戏,但实际上,他更喜欢观察人的心理。


    对他而言,不论是文字还是话语,其实都是对人这个物种的揣摩和掌控。分析对方的性格,进而掌握对方最有可能的行事方法,提前十几步就开始布局,列出对方所有可能的反应,并一一作出对应的准备。


    姨妈虽然是重要NPC,身上有着整个马家最后家破人亡的原因,甚至引得女鬼发狂失控,如果不是池翊音在场,差一点就会杀死她。


    但是在池翊音看来,对马玉泽而言,姨妈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马家夫人。


    姨妈为马玉泽带来了死亡的结局,可马玉泽深感愧疚的,却是自己母亲的死亡。


    所以先前当他去查看马夫人的房间时,才会在那里遇到嫁衣女子。


    女鬼不知道马夫人究竟因何而死,但池翊音却亲眼在那房间里看到了干尸——死在成亲当晚的嫁衣女子,是知道的。


    她一直守在那里,像是迷路了之后执着等在原地的小女孩,好像还能等来母亲回来找她。


    无论谁去马夫人的房间,都会遇到嫁衣女子。


    池翊音消耗了一个工具人管家,又靠着自己对马玉泽的了解,才离开嫁衣女子的攻击范围,那李粒呢?


    他开始期待起了李粒的脱险方式。


    或者——死亡方式。


    “有关姨妈的真相,我并没有全部告诉童姚,也请你继续帮我保守秘密。”


    池翊音向李粒眨了眨眼眸,轻松的笑道:“毕竟你也不喜欢自己的搭档有欺瞒自己的情况,对吗?”


    同伴嗤笑了一声,轻蔑道:“不用试图挑拨我和李粒的关系了,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危险比你想象的还多,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挑拨得动的。”


    池翊音笑得意味深长:“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同伴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率先转过身去往马夫人房间的方向走:“李粒,你来解决他,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你赶紧追上来。”


    李粒应了一声,随即摸出一把武器,缓缓走向池翊音。


    池翊音掀了掀纤长眼睫,看着逐渐靠近他的李粒,笑了起来。


    他似乎并不意外李粒会在他给出答案之后,试图杀了他,却也并无畏惧。


    他甚至笑着反问李粒:“你相信我说的是对的吗?”


    李粒眉头一皱,脚步稍停:“什么意思?”


    “或许,我在马夫人房间里做过手脚,准备让你们有去无回呢?或许关键情报并不在马夫人那里呢?”


    池翊音好心的提醒对方:“别忘了,晚宴的时候,我可是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呢,那足够我做出应对你们所有人的陷阱了。”


    “李粒,现在来猜一猜我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吧。”


    他笑吟吟的道:“当然,如果你杀了我,一切就都没有确切的答案了——怎么样,要试试吗?”


    人对于现实真伪的判断,需要一个基准点,就像是测谎仪的基准线,真话与谎言泾渭分明,让他不至于在谎言中迷失。


    比如自己的姓名,自己的经历。


    可池翊音一次次为李粒主动构建判断的基准点,又在他信以为真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打碎,毁掉了基准点,也模糊了真相和谎言的界限。


    反复数次,最终使得李粒失去了对池翊音话语的判断能力,流露出了一丝茫然。


    可在这个时候,池翊音却一改之前步步紧逼的行事风格,反而停下来,耐心的给李粒留足了思考的时间,主动让他去分析。


    李粒却反而更加警惕,怀疑池翊音是在拖延时间想要做什么,紧张之下,思维更容易出现漏洞,忽略细节。


    “看起来,你似乎很难做出抉择。”


    池翊音愉快的道:“要不然,我来帮你选吧——到马夫人的房间里,去验证我说的话是否正确。如果是正确的,你回来再杀了我不迟。如果是错误的,我还可以再给你提供别的情报。”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比二选一要容易多了?”


    池翊音能看到,李粒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在紧张。


    他的同伴已经先一步去了马夫人的房间,如果那里真有危险的话,他的同伴就会遭遇不测。如果池翊音没有说谎,而同伴又在马夫人那里找到了真相……一个人分钱,总比两个人分得的多。


    即便和同伴搭档多年,但李粒深知这次副本的奖励有多丰厚,很少有人能够抗拒一夜暴富的诱惑。就算是亲朋也会为此而反目成仇,更何况他们。


    李粒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池翊音牵着走了。


    他注视着池翊音片刻,缓缓放下武器,冷着脸朝马夫人的房间走去:“就按照你说的来。”


    “奉劝你一句,池翊音,如果想要活命,最好不要骗我。”


    李粒冷冷的看着池翊音,道:“古树镇很大,但对玩家开放的也只有宅子这井口一样大的地方,你就算逃也逃不出这里,而等我回来……”


    池翊音优雅微笑,点头致意:“任君处置。”


    ——只要你那个时候还有命对付我。


    李粒本来已经走出去数步,但想了想,又转头看向池翊音,眼神复杂。


    “我想过要和你成为伙伴,但是很可惜的是,你实在是太疯了,我们或许合不来。”


    李粒道:“或者,如果你放弃对‘姐姐’无所谓的同情心,转而站到我们这边来,一起完成马老爷的心愿,我们还有可以合作的机会。”


    池翊音讶然的挑了挑眉,没想到李粒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但他很快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你,李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努力活下去。”


    李粒眉头紧皱,眼神复杂:“池翊音,我知道你命好,你们这些晨星榜上的家伙,全都觉醒了能力,你们天生就比我们这些人有优势。我们在副本里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的时候,你们靠着天赋力量就能轻松活下来。”


    “我不嫉妒你们,但是池翊音,你也别因此就觉得,自己有资格高高在上的批判我们这样努力存活的人。”


    ……觉醒?


    池翊音心中一惊。


    他很清楚自己觉醒的力量异于常人,却也因此守口如瓶,除了已经死了的孤儿院院长——愿她在泉下有知,别再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欺负无依无靠的孩子。


    除了他以外,没有还活着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可,现在“觉醒”这个字眼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从李粒口中说了出来。


    还不是一个,他用的是“你们”,是有一群人——晨星榜上所有的玩家,都觉醒了力量。


    池翊音很快反应过来,李粒说的并不是他池翊音的觉醒力量,而是李粒以为的他的身份,“教皇”或者“屠夫”,是觉醒者。


    他依旧在微笑,不动声色,没有流露出半点讶异。


    “如果我生命无忧,吃穿不愁,或者我也愿意发发善心,救一下路边的乞丐。可是池翊音,你们这样的人,不会理解我的处境,善良对我而言太奢侈。”


    李粒轻声道:“马玉泽是很可怜,但我没有实力去可怜她,甚至为了她毁了我自己活命的机会。”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你我之间的分歧,但。”


    李粒直直的与池翊音对视,想要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诚恳:“你会把自己的命,和对其他人的同情,一起摆在天平两边吗?”


    “池翊音,如果不能和你这样的人物成为伙伴,会令我惋惜很久。我们联手的话,可以成功破解更多的副本,走到更高的位置上。所以,请你考虑我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答案。”


    池翊音点点头,面对着扬言要杀了自己的人依旧波澜不惊,他甚至笑着表示理解。


    “如果无法成为伙伴,那就不能作为敌人留着。我能理解。”


    他长身鹤立,站在原地时绅士而优雅,毫无攻击力的平和。


    李粒见状,还以为池翊音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因此送了口气,也换上了笑脸,向池翊音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人都有惜才之心,在看到过于优秀的人物时,总是不忍心任由其毁灭,李粒也同样如此。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和池翊音合作,他能走得更高。


    直到目送着李粒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里,池翊音才重新迈开脚步。


    却根本不是走向马夫人的房间,而是按照嫁衣女子为他指的路,走向了主宅的方向。


    八音盒的音乐声已经停了,大宅里一片死寂,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池翊音单手插兜,步履闲适,闲庭信步好像根本不在随时会死的大宅里,而是在旅游景点散心。


    严格来说,他可没有说谎。


    他只是没说八音盒的事情而已。


    直播前的观众们目瞪口呆。


    [啊……啊???李粒就这么放过他了?真的假的,卧槽!]


    [日啊,这兄弟到底什么来头?该不会真是教皇吧?传闻中教皇当年之所以得了这个名号,就是因为他最擅长玩弄人心,蛊惑他人成为他的信徒,就算命令信徒跳楼,信徒也会照做。]


    [这么说的话,还真有点那味了。卧槽!那我岂不是见到了教皇的真容?太幸运了吧!]


    [不可能!教皇的粉丝怎么可能不到一万,就算他能掩盖得了别的,这个可掩盖不了。你们都不动脑子的吗?怎么活到现在的。]


    [嘁,会顶着被随机扔进副本的危险看免费直播的,不还是那些龟缩在暂居区里的穷废物,没积分看收费直播间,就来免费直播看新人死亡找找乐子。]


    [日!你们说了之后我才注意到,这个直播间竟然是免费的吗!!!卧槽,原来免费直播间里也有这种好东西!惭愧,我刻板印象了,还以为免费直播全是些以死亡血腥取乐的地方。]


    而直播前,另一个抱着三明治狼吞虎咽的人,在看到池翊音直播间的走向后,立刻惊呆了。


    “卧槽……敢假扮教皇的不仅是个新人,还真有人相信他是教皇啊。”


    那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重新看向京茶的直播间时,面容严肃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轻松。


    搞不好……这次真的会出大问题。如果“教皇”这个名号真的被这位假冒先生抢走,那乐子就打了……


    但直播下的当事人,对外面观众们的激动心情并不在意,依旧在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


    池翊音在看到主宅大门的时候,唇边的笑意就慢慢落了下来。


    大门前有泥脚印。


    以管家对马家的忠心,他绝不是会放任仆从随意对待大宅打扫的性格,况且那个脚印,池翊音认得。


    典型的学生鞋纹路,鞋码偏小。


    是女学生先他一步听到了音乐声,一路找了过来。


    池翊音皱了皱眉。


    他很清楚自己会来找八音盒,是因为噩梦和嫁衣女子的存在。可女学生是为什么?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发现了八音盒的重要性,否则刚才李粒两人也不会随意被他忽悠得偏离了真相,主动去马夫人房间送死。


    池翊音意识到,或许女学生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危险,不可小觑。


    他放轻了呼吸,借由旁边粗壮的梁柱挡住自己的影子,不让影子落到纸窗上被里面的人发现,然后脚步轻轻的靠近主宅,小心而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缓缓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向里面看去。


    马家大宅的主要构成是徽派建筑,但是在院子里面,又新盖了一栋西洋建筑。


    从女鬼和院子里的摆设来看,应该是马老爷觉得用西洋的东西不仅有面子,而且还表明他的财力和眼界,想要以此来向新派商人表明自己的立场,寻求合作的机会。


    不过,这也就导致了马家大宅的地形有些复杂。


    原本的主院不得不为西洋建筑让路,盖成了西洋小楼之后,除了三个弟弟妹妹以外,更传统些的马夫人并不愿意在这里住,而是搬到了后面的徽派建筑,觉得还是小院子住的舒服。


    因此主宅里除了马老爷和三个弟弟妹妹以外,就都是客房和舞会大厅,是马家常常用来招待新派宾客的地方。


    而现在,透过门缝,池翊音看到了在一楼客厅里,有一盏花形台灯正亮着,勉强照亮了宽敞的客厅。


    可漂亮的客厅却一片狼藉,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书籍和摆件,像是有谁泄愤一样将这里砸碎了一样。


    八音盒同样也被摔碎在了地面上,除了一堆零件以外,池翊音还看到了一些红色的碎片。


    这让池翊音不由得心中奇怪。


    女学生能够谨慎到这种程度,骗过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就不该是暴躁的性子,不应该会做出砸八音盒这样的举动才对。


    她想要毁掉重要线索,使得后来的人得不到八音盒?


    不对,如果是这样,她根本没必要把客厅也砸成这个样子。她不知道管家已死的事情,如果管家还活着,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招惹来管家,得不偿失。


    所以……她是根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在确认了女学生的身影并不在一楼客厅里之后,轻轻推门而入,像是一尾灵活的人鱼,一摆尾便从门缝中滑了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客厅里铺着昂贵的羊毛地毯,摆着鎏金的皮质沙发和琉璃地灯,这都是那个中西混杂的年代中最时髦的舶来品,马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财力和地位。


    女学生明显翻找过四周的柜子,很多零碎物件都被她扔在了地上。


    池翊音甚至看到了孩子的玩具。


    他想起来,之前那个最小的那个弟弟来找他玩的时候,手里就拿着类似的玩具,而这个家里会玩这些的,也只有这个弟弟了。


    是女学生扔出来的吗?


    他在沙发旁边半蹲下身,伸手捡起其中一件木头做的玩具小车。


    和后世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不同,这个年代依旧大量依赖于手工,并且西洋汽车也是个新鲜玩意,能做出木头小车,明显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和钱财的,即便是马家也不会奢侈到给孩子的玩具一天一换。


    这可比后世买小汽车玩具要难多了,那个弟弟应该很爱惜这些玩具才是。


    可现在,小车上面却密布着裂纹,最严重的一条裂纹从中间劈开了小车,让它变成了岌岌可危的两半。


    池翊音轻轻摇头,觉得那孩子要是发现自己的玩具坏了,大概会很伤心。


    毕竟那孩子被他吓得跑走时,都没忘记带上自己的玩具。


    但就在池翊音正准备起身时,却猛然愣住了。


    他发现,小车裂开的内里,竟然是黑红色氧化后的模样。


    它竟然沁染过鲜血!


    并且,这并不是今天新鲜的血液,而是长时间浸泡在血液里顺着木头纹理渗入,然后又风干后形成的。


    想到之前在马夫人房间里看到的干尸和酒坛,池翊音立刻意识到,也许虚假和真实的大宅又一次重叠了,客厅里的凌乱也许有女学生的手笔,但也有很多是以前宅子里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个猜测已出现,池翊音立刻在地毯和沙发柜子下面,摸索着相似的物件,想要找到那些染了血的物品,以此来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据童姚的情报所说,这个副本在之前很多玩家手里,都会得到同样的结局。


    ——马玉泽杀了三个孩子,然后自杀,母亲也随之上吊而死。


    但是池翊音已经很清楚,马玉泽根本不是死在家中客厅的,而是死在成亲当晚。


    这也就意味着,以前那些玩家所看到的,根本连真相都不是。


    也不怪那些玩家没有成功通关副本了。


    连真相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实现马老爷的心愿?或许连这一点也是玩家猜错了的结果。


    池翊音一边想着,手下的动作却一刻未停,很快就真的被他找到了不少染了血的物件。


    除了大量沾着鲜血的玩具以外,其中血迹最明显的,是一件水晶摆件,雕刻的是西洋女神像。


    女神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长剑。但长剑那一部分的水晶上,却沾满了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迹。


    就好像……它曾被当做利器,刺进了某人的血肉中。


    这如果马玉泽当年并不是死在这里,那她会用这个摆件当做凶器,杀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吗?


    以池翊音对马玉泽的了解,他不认为她是这样的人。


    和马家其他人不同,马玉泽接受过当时那个年代最先进的教育,厌恶混乱而向往有序的未来,她不是会用暴力死亡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的人。


    况且,就在闺房的时候,马玉泽还亲口向他说过,这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家。


    她对自己的家有着深切的眷恋和爱意,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弟弟妹妹?


    更何况在成亲当晚,大一点的那个弟弟还现过身。


    以此为根据,池翊音彻底推翻了之前的玩家们对于这个副本的所有猜测。


    他认为,之所以会有玩家看到一家人惨死在客厅里的一幕,正是因为之前那些玩家们找错了方向。


    问错了问题,自然只能得到错误的答案。


    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翊音半蹲在沙发旁,皱眉抬头向四周望去,然后,他的视线忽然间僵住了。


    有血迹的,不仅是他手中的这些物件,更多的血迹慢慢显露在地面上,形成一连串的脚印,引导他慢慢抬头,向楼梯的方向看去。


    即便台灯昏暗,但打过蜡的楼梯扶手依旧闪闪发光。


    池翊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眸。


    或许,确实有人死在了这里,却只是个无心之失。


    过于光滑的楼梯,客厅里只有沙发附近才有的血迹,还有明显是从楼梯上跑下来的脚印……也许,当年有人站在楼梯上,不小心将另一人推了下去,却没想到那人正好跌倒在了摆件上,瞬间被尖锐的摆件刺穿,血液沁染了周围的玩具。


    有玩具在,说明那个时候,最小的弟弟就在这里。


    他年幼且体重轻,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或推倒。并且在噩梦里,池翊音也没有再看到过他。


    要么就是因为这个弟弟太年幼,所以马家没有让他出现在成亲的时候,要么,就是因为他重伤在床,甚至已经死亡。


    就在这个猜测被池翊音确定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空气如水波般层层波动。


    客厅的光线忽然明亮,满地的狼藉也消失不见,一切都显得富丽堂皇。


    只除了争吵声。


    池翊音循声望去,就看到马玉泽正站在楼梯上,在和妹妹争吵。


    她知道了自己流言最初的源头,被气得发抖,质问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妹妹却讥笑,理直气壮的反驳说姐姐如果你真有那么厉害,小小流言又能把你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立身不正,你自己不检点,才会让流言传播开来。如果你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怎么会变成这样。


    马玉泽被妹妹气得热血上涌,伸手去推搡妹妹。


    可争吵中的两人谁都没发现,本来在客厅里玩玩具的年幼弟弟,拿着自己的玩具摇摇晃晃往楼梯上走,想要安慰两个姐姐,让她们不要再吵架。


    妹妹一个没站稳,在楼梯上向后趔趄,抓住了扶手才稳住身形,可她的后背却撞到了另外一团软肉。


    最小的这个弟弟不过几岁大,才到妹妹腰高,谁都没有看到他。


    等看到他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弟弟被撞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的时候,刚好砸进了自己的玩具堆里,水晶摆件立刻刺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涌了出来,他在哭。


    马玉泽和妹妹都惊呆了。


    她们再也顾不上争吵,赶忙往楼梯下跑,去查看弟弟的情况。


    马玉泽疯了一样的抱着弟弟,哭得撕心裂肺。她翻过了客厅所有的柜子,却没有找到能够急救的药箱,而大夫还在赶来的路上。


    弟弟在她怀里气息渐渐微弱下去,还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认真的说:“姐姐告诉过我,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不要再吵架了。”


    马玉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知道疯狂点头,哭着求弟弟不要出事。


    妹妹整个人吓傻了。


    在她回过神之后,尖叫着跑了出去,大喊着姐姐杀了弟弟,姐姐杀人了!


    而在三个弟妹中,唯一一个对马玉泽没有恶意的弟弟,就在她的怀里,慢慢没了气息。


    马玉泽哭到崩溃。


    池翊音就在旁边看着这场旧日的记忆,良久,他才缓缓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搭在马玉泽颤动的肩上,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时才终于明白,为何马玉泽的执念,会是愧疚。


    ——愧疚于自己害死了母亲,愧疚于自己杀了弟弟。


    在善良的马玉泽看来,她已罪无可赦。


    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家,却被她自己亲手拆碎。


    而来自于弟弟临死前最后天真的叮嘱,更是成为了压垮马玉泽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她是无意为之,但害死了一个无辜且善良的生命,这份压力也足以击溃马玉泽的坚强。


    池翊音终于知道,嫁衣女子为他指的这条路,并不是让他去找八音盒,真相并不在八音盒里。


    她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将自己过去的一切痛苦记忆,血淋淋的剥开给他看。


    八音盒指引的地点,是马玉泽另一个心结发生的地方。在这里,能够拼凑出过往的真相,让往日的记忆重现。


    在池翊音眼前,一切渐渐变淡,重叠的影像消失,客厅重归昏暗,马玉泽绝望哭泣的身影也荡然无存。


    剩下的,依旧是那个狼藉凌乱的客厅。


    半晌,他勾了勾唇,笑了起来。


    看来,即便女学生先来一步,也没有找到真相啊。


    就在这时,冰冷坚硬的武器却抵住了池翊音的后腰。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是个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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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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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柜子上被砸碎的镜子照出了身后人的轮廓。


    即便这人改变了说话的方式和音调, 但对池翊音而言,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声纹,可以让他辨认出来者的身份。


    正是之前那位女学生。


    只是之前看到她的时候, 她都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怯懦无害,现在却连声音都变得冰冷低沉了下来。


    这让池翊音觉得有些有趣。


    他缓缓摊开双手, 向后面示意自己并无反抗的意图。


    没有理由害怕。他很清楚, 女学生一定还没有看过八音盒指引的真相,否则也不会愤怒的砸了它, 而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就算女学生想杀了他, 也得等拿到真相再说。


    “你也同样睡不着吗?”


    池翊音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听到音乐声, 所以就走了过来,没想到小姐也是?”


    女学生毫不意外自己被叫破了身份,在她看来, 池翊音的威胁比李粒一组要大得多。


    她又把手里的武器往前送了送:“我看到你刚才站在这里了,你看到了什么?”


    池翊音正想说什么,就听女学生又道:“我知道你一定发现了八音盒指引的真相, 你骗不了我。我劝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然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不知女学生做了什么, 一股剧痛从池翊音后腰处顺着脊柱蔓延而上, 那是抽骨吸髓般的疼痛,令池翊音瞬间额头布满了细密汗珠, 痛哼了一声。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碎镜,汗珠像露珠般坠在睫毛上,他轻轻眨了下眼眸便坠落。


    池翊音一米八三的身高足足比女学生高了一个头,他没办法从这个角度看到身后人的具体动作, 却也足够知道女学生手中的武器,一定远超于现实武器带来的威胁。


    可他注视着镜子, 却轻轻笑了起来。


    “你不该选在这里对我动手的。”


    池翊音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百密一疏,细节决定了你的失败。”


    女学生没听清池翊音在说什么,她皱紧了眉,又下了狠手:“劝你不要耍花招,我不会手下留情。”


    池翊音的肩膀在颤抖,生理性的疼痛带起了肌肉的抽搐,而他微蹙眉头,隐忍痛苦的俊容打破了一向绅士的假面,染上一丝昳丽绝色。


    “怎么会。”


    他垂下眼睫,在笑:“你不是已经抓住了我吗?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讲述这个故事——有关于马玉泽的一生。”


    马玉泽?


    女学生皱眉冷哼:“想用马玉泽骗我?你刚刚看到的根本就是马老爷的吧?我警告你……”


    她的话未说完,池翊音就状若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好吧,既然你想听马老爷的事,那我们就说说他吧。”


    ——看,将真相坦荡讲出来的时候,别人反倒以为那是个谎言。


    他含笑瞥过眼前的碎镜,当真缓缓开了口,好像真的怕了女学生的手段,愿意配合她。


    女学生半信半疑,却还是很快就被池翊音的话语吸引了过去。


    作为多年蝉联销量第一的恐怖小说家,池翊音很擅长讲故事。即便生活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在他口中都能被讲述得引人入胜。


    再加上他刻意调整了自己的声音,使得低沉磁性的声线充满亲和力,足够吸引人靠近他,聆听他的声音。


    在池翊音娓娓道来的声音中,女学生也逐渐听得入神,慢慢放松了警惕。


    他察觉到了武器的力度在慢慢放松,眼眸里也染上了笑意,却并没有额外的举动。


    比起身后的女学生,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眼前的碎镜上。


    千百片倒映着他的身影的碎镜片中,忽然间在角落中有一块镜片闪了闪,猛然被血红色覆盖。


    池翊音唇边的笑容加深,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在向女学生讲述有关马老爷的故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尚未表现出焦急的情绪,直播前的观众却急得不行。


    [这女的什么来头?这绝对不是新人的表现!她不会真的杀了主播吧?啊啊啊不要啊!]


    [看到她手里的特殊道具了吗?那是一个B级副本的通过奖励,这人何止不是新人啊,她绝对还是个厉害玩家。]


    [我靠!主播你别在这时候掉链子啊,我刚参加了赌局赌你赢!你现在把这些情报全告诉她,你对她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傻子!她会杀了你的。]


    [气死我了啊啊啊啊!我恨不得冲进去摇醒主播,大哥你在干什么啊!]


    [虽然看到特殊道具的时候,我就知道主播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但竟然还有点舍不得主播。毕竟从几个粉丝看过来的,唉……]


    但也有人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


    池翊音现在的直播间粉丝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万,也让他的直播间得以从免费区进入了收费区,这两个板块的观众质量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两区也有交集,但大多数会看免费直播的,除了一些喜欢看小白主播死亡血腥的,和喜欢在免费区里耐心淘金的之外,剩下的都是长年窝在暂居区里不敢承受风险下副本的穷玩家,没钱看收费直播,就只好在免费区里消磨时间。


    当进入收费区之后,涌进来的新观众们大多数都是经常下副本的玩家,他们对【亲爱的家】多有听闻,也对着池翊音的直播分析得头头是道。


    [怪了,主播根本就没找过马老爷的东西吧?到现在为止,马老爷的房间和宝库还没有被触发,怎么回事?他还对这人说起马老爷说得头头是道。]


    [要不是我看了之前的直播,我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他竟然说他也是为了完成马老爷心愿?放屁!他刚刚才怼过李粒。]


    [看下来感觉主播不是这么鲁莽不知后果的人啊,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在刻意掩盖他帮马玉泽的事?]


    [不好判断啊……这个副本截止目前最长的直播,只到第一天天亮马老爷回家为止。不管排名多高的玩家进这个副本,他们的直播都看不到后面的事,即便他们本人还活着,直播间也全是雪花点。]


    [等等!你们快看,镜子,镜子有变化了!]


    [……草!小丑竟是我自己。]


    池翊音注视着镜子一角的血红,轻笑起来:“小姐找到了有关马玉泽的背景真相吗?”


    女学生猛地从池翊音的故事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问道:“你想要交换情报?”


    “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马老爷的钱财而来,但是在我看来,小姐并不是这样的性格,你身上连多余的贵重饰品都没有。”


    池翊音轻声问道:“你是来找副本本身的真相,对吗?”


    女学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皱紧了眉头,因池翊音的敏锐观察力而心惊:“你怎么知道的?光凭借这个?”


    不,我不知道。


    是你现在亲口告诉我的。


    池翊音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说的是:“因为我认为,你并没有杀我的必要。”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为了钱来,所以我们之间并无竞争关系,你拿走真相,我拿着钱活着离开。或许,我们还可以短暂的搭档一下——即便我们都不信任彼此。”


    他微微垂眼,看向女学生落在他脚边的影子,以此来判断对方的动作。


    而他声音平静的丢下又一个爆炸的消息:“其实我认为,小姐可以试着信任我,毕竟之前我握着小姐的把柄,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女学生拿着武器的手抖了抖,错愕的看向眼前的背影:“你知道什么?”


    池翊音注视着镜子一角,轻声道:“火车上,杀了那个人的,不是你吗,小姐?”


    此话一出,惊涛骇浪。


    不仅直播前的观众们炸了,就连女学生自己都重重愣住了。


    女学生直播间的观众忍不住在问:[他是有特殊道具吗?是怎么知道的?]


    [卧槽,这兄弟什么情况啊,有透视眼不成?要不是我全程都在看直播,我一个场外都不知道是她做的!]


    利用透明鱼线在那人走进厕所的瞬间割喉,既是为了让这起死亡无声无息的进行,也是因为女学生和那人存在着身高力气上的差异,她如果正面对着那人,很难有胜算。


    况且,她还要在其他人面前维持住新人的形象,不能让这起死亡和自己有半点关联之处。


    可惜,她太自信,认为玩家中没有人会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也就没人会去仔细检查厕所里的东西,因此在那里留下了大量的证据,足够池翊音将怀疑的目标紧紧锁定住她。


    在下车的时候,池翊音也是亲眼看到女学生先行下了车之后,才动手翻查厕所,确保女学生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随手扔给童姚的那件大衣,其实就是女学生“遗忘”在座位上的,里面沾了不少的血迹,是女学生偷偷回去查看厕所情况时沾上。


    将那件大衣带下火车后,池翊音也仔细的查看过,并且在大衣口袋里发现了碎纸片,上面记录着死者的身份和目的,看来是女学生在进入副本之前,就知道死者和她有着同一目标,因此先下手为强。


    在听到池翊音的话后,女学生的眼神慢慢从不敢置信变得幽深。


    她沉默了一瞬,随即冷笑:“我得承认,你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但是你将这件事告诉我,实在是不理智——你觉得,我会因此而信任你吗?”


    “不,你会杀了我灭口。”


    池翊音从善如流的回答。


    “我之所以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是因为我很好奇,想向你交换一个答案。”


    池翊音问道:“你对马玉泽……从未有过同情心吗?”


    女学生不明白池翊音为什么这么问,但她握着武器的手已经悬在了按钮之上,随时可以取池翊音性命,而从他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又实在不像是武力值强劲的人。


    因此她略一思考,还是道:“有过,但我并不打算做什么。”


    “你既然清楚我的目的,就该知道我一定会实现马老爷的心愿。”


    女学生轻飘飘的说:“至于其他NPC怎么想,无关紧要。”


    成了。


    引导女学生说出这句话之后,池翊音的眉眼间染上笑意。他看着镜子里越发扩散的红色,像是已经看到了女学生的下场。


    女学生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摆弄着手中的武器:“好奇心满足了?那就该送你去死了……”


    “小姐,我们之中,死的那个人真的会是我吗?”


    就在这时,池翊音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甚至一直没有动作的身躯也慢慢转了过来,朝向身后笑吟吟的看去。


    女学生心脏一沉,顿觉不妙,立刻就对准池翊音按下了武器。


    但一团冰冷沉重的东西,却猛地扑向她的小腿,撞得女学生一个趔趄,武器也失了准头,打在了池翊音身后的镜子上。


    “哗啦!”


    本就破碎的镜子整个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女学生下意识的低头往自己的小腿去看,却看到一个面色惨白的孩子正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小腿,仰脸向她看去。


    那孩子的眼睛早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了两个黑黝黝的洞窟,青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身躯冰冷僵硬。


    他拽着女学生的小腿,神色竟有些委屈:“你弄坏了我的玩具,你是坏人。”


    女学生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去,在看到散落满地的玩具时,才想起了自己之前确实踢了这些碍事的东西,难不成……


    她猛地想起,确实有消息说,【亲爱的家】里最小的这个弟弟虽然并无攻击力,但不管谁招惹了他,就等于招来了摆脱不掉的仇恨值。


    之前池翊音触发了全副本仇恨值还安然无恙的事蒙蔽了她,让她在看到真相近在咫尺的时候放松了戒备,却没想到那些玩具正是这个小弟弟的!


    该死的,这下麻烦了!


    女学生咬紧牙关,就想要把孩子踹开,甚至用武器对准了他。


    孩子一愣,随即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不伤心。


    这一下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


    空气中隐隐波动,红色的衣角倏忽出现在黑暗中,女人的身影缓缓滑过,视线冰冷的看着女学生。


    但女学生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忽然间,房梁上突然滑下一条红绸布。


    不等女学生反应过来,红绸布就猛地冲向她,死死勒住她的脖子。


    女学生咬牙抽出腰间的刀,想要把红绸布割断,但那布料却违反常理的坚硬如铁,让她在错愕中失了最佳挣脱机会。


    随即,一道道红绸布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团团缠住了女学生的手脚身躯,然后将挣扎中的她缓缓举向房梁。


    红绸布在房梁上打了死结,缠着女学生的其他红绸布突然抽离,就将她勒住脖子悬挂在了房梁上。


    她痛苦的握住布料,想要挣开些呼吸的空间。


    但人失去了着力点,又在窒息的情况下,不仅大脑会因为缺氧而开始运行缓慢,甚至连力量也会迅速流失,越挣扎情况越不妙。


    女学生不断踢着腿想要挣开,池翊音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刚刚针刺般的疼痛还留存在肌肉中,令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救,救……”


    求生的本能让她看向池翊音,赌上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寻求帮助。


    可池翊音却抬眸,笑吟吟的看向她,问道:“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是个记仇的人——我不太喜欢让仇恨过夜,有仇当场报最好。我不太想让你占据我的思维和大脑内存,抱歉了。”


    在女学生渐渐绝望的迷茫眼神中,池翊音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看向坐在地毯上哭泣的孩子,走了过去。


    “想要让小汽车复原吗?”


    他在孩子面前半蹲下身,轻声问道:“心爱的玩具坏了,真的很不高兴,是吗?”


    孩子抬头,认出了池翊音就是之前在闺房时欺负他,逼他说出马家四个孩子姓名的人。


    他顿时瘪了嘴,有些委屈。


    但下一刻,池翊音却抽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一边注视着孩子,一边写下他对这孩子的观察结论。


    小弟弟死的时候还太年幼,喜恶都单纯,池翊音两眼就看清了他。


    随即,他在笔记本上写道:【孩子发现,自己的玩具其实并没有坏,是他看错了。他破涕为笑,抱住了心爱的玩具,发誓与心爱的玩具和一家人永不分离。】


    最后一笔落下,地上的玩具奇迹般慢慢复原,重新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池翊音将那玩具递给了孩子,他止住了哭声,随即破涕为笑,从池翊音手里接过了玩具,还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然后,孩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中。


    “谢谢。”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斜上方传来。


    池翊音缓缓站直身躯,女鬼眼神复杂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而孩子就抱着她的腰躲在她身后。


    女鬼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叹气道:“他很不高兴自己的玩具坏掉,可我又不会修理,他哭得我头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修好了他的玩具。”


    池翊音向女鬼点头笑道:“举手之劳,不用在意。”


    女学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从她偷袭起就策划了这一切的池翊音,却很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嫁衣女子出于感激而为池翊音指明的方向,不仅是藏着过往真相的地点,更是令马玉泽愧疚至今的悲剧发生地。


    唯一一个喜爱她的弟弟,因为她间接死在那里,这使得女鬼无法释怀。


    池翊音在看到客厅中破碎的镜子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在现实和副本里第一次看到女鬼的地方,都是镜子,并且一直也有镜子可以映照出鬼影的说法。因此他判断,女鬼就在客厅的某处。


    池翊音很清楚,自己如果正面硬抗拿着武器的女学生,就算险胜也一定会招惹来一身伤口,而他讨厌黏糊糊的血迹伤口。


    所以,他做出了决定,借由女鬼之手,解除女学生带来的危机。


    ——引导女学生冲着女鬼说出冷漠否定的话,则是他的最后一步。


    果然,女学生同时激怒了一大一小两个鬼魂,女鬼愤怒的发起了攻击。


    而现在……


    池翊音噙着笑意仰头,看向悬挂在房梁上渐渐不动了的女学生。


    无论是在现实的传闻里,还是对副本的推测中,可一直都有一位女性上吊自杀。不过现在,换成了另一位。


    而透过光线诡异流转的碎镜,池翊音看到了女学生的后续。


    她惹怒的,可不单单是女鬼和弟弟,更是一直隐没身形在更深处的嫁衣女子。


    女学生被拖进了池翊音曾经见过的噩梦,惊慌中被喜婆强压着送上喜轿,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嫁衣女子端坐在喜轿中,送她离开。


    她完全体会到了马玉泽成亲当晚的绝望无助,拼命拍打着轿子,却依旧被锁在里面,慢慢没了声息。


    而嫁衣女子就站在喜轿摇摇晃晃抬去的前路上,气息冰冷。


    你不在乎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理解——我只是,将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放到你的身上,让你来体会我的痛苦和绝望。


    到那时,我们才可以平等的对话。


    女学生悬挂在房梁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镜子里有大红色一闪而过,嫁衣女子好像在透过镜子看向池翊音,而他似有所感的看去,含笑向嫁衣女子点头。


    “看来现在,她终于能够理解你了,马小姐。”


    镜子里的红光闪了闪,随即彻底恢复了平静。


    客厅里重新变得静悄悄的,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池翊音弯腰捡起女学生掉落在地的武器,细细观察后,便向系统询问:【既然她死了,那或许,这个已经是我的财产?】


    无论是系统还是直播间,没有任何人料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安静中没人肯说话。


    好半天,系统才像是终于从乱码和紊乱电流中找回了自己的程序,重新上线:【是的,恭喜幸存者Z1001!您可使用积分开启私人携带空间,每立方米售价三千积分,您当前积分为3007,是否兑换?】


    池翊音讶然的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积分?】


    因为嫌弃系统吵闹,他关闭了实时播报功能,但是他上一次看自己的积分时还是56,怎么涨得这么快?


    【您的直播间已达一万粉丝数量,成功升级为付费直播间,评级D,售价10积分。因您表现出色,观众大量打赏积分,经过换算后,确认您当前积分确为3007。】


    池翊音看了眼手中黑沉沉的武器,想到刚刚的疼痛,便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兑换。】


    直播前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池翊音将武器轻松收入囊中,甚至镜头一角扫过去的时候,女学生穿着学生鞋的脚还隐约在半空中轻晃。


    系统也及时扣减了副本时间,播报当前倒计时68:50:12.


    [我踏马……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反利用副本中的NPC吗?这招倒不是不行,但真的太冒险了,你根本不知道副本里NPC之间的恩怨情仇,很容易就起了反效果。如果不是全盘了解NPC和副本真相,这么做就是在找死。]


    [对啊,他不仅做了,还成功了。这不就说明他对副本的判断准得惊人吗?]


    [怪物,真的是怪物!这才是真正的控制副本于股掌之间,而不是被副本玩啊。]


    [草,他当然不会在意杀几个人扣减几天了。谁还记得,他之前有单独的倒计时!别人是七天,他只有二十四小时。换我我也不在意啊!]


    [问题是别的玩家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可怜那个女玩家,竟然还真以为他是好惹的……]


    [但是从他刚刚和两个鬼魂的交谈来看,他和对方的关系似乎不错??这是什么情况,是我看漏了吗?]


    因为池翊音是在昏睡中被拽入了嫁衣女子的噩梦,属于进入了副本NPC的力量范围,因此屏蔽了直播,观众们没有看到他在噩梦中都发生了什么,因而一头雾水。


    池翊音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在高悬着女学生尸体的客厅里到处查看,不错过一丝一毫的重要线索。


    在看到地毯上的玩具向沙发下面滑动时,他还贴心的主动把玩具收拢到沙发旁边,叮嘱那孩子的鬼魂,不要再把玩具乱放了。


    孩子害羞的躲在沙发后面,讷讷的说了句谢谢。


    本来还想要从池翊音的举止中找出答案的观众们,在看到这种人与鬼意外和谐的场面时,觉得自己人都木了。


    [别人都是杀了副本NPC通关副本,他可倒好,和NPC交上朋友了???]


    池翊音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得益于孩子一直在朝一处柜子看,他在柜子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份书面契约。


    签订人的一方是马家,另外一方是古树镇。


    契约的内容里,将古树镇大量的街道都交由马家打理,并且由马老爷担任古树镇商会会长。


    毫无疑问,这会为马家带来超然的社会地位和数不尽的财富,远远足够弥补马玉泽糟糕名声对马家的损害。


    孩子闷闷不乐的声音从沙发后面响起:“姐姐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姐姐吵起来的,我讨厌它,它毁了我的家。”


    话音落下,女鬼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客厅里。


    她惊讶的看着弟弟,随即别过头去,眼里含泪。


    池翊音瞬间了然:“这是……你父亲用你的婚事,为马家换来的回报吗?”


    在那个年代,想要拿到这种级别的合同,想也知道必定是官商勾结。


    让马老爷得以与古树镇签订商业契约的,恐怕就是那位新亲家——马玉泽要嫁过去的那家。


    女鬼哽咽,抱着弟弟的鬼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池翊音叹息了一声,正准备走过去询问更多消息时,大门却忽然发出了“吱嘎!”声。


    他目光一厉,立刻转身看去,却见一道少年纤细的身影斜倚在门板上。


    正是京茶。


    少年懒洋洋的双手插兜,将棒棒糖咬得嘎嘣直响。


    “我本来以为你会再去一次马夫人的房间,确认那两个蠢货的死亡之后再回来。没想到你对自己这么自信,对自己做出的死亡现场都不回头看一眼。”


    “既然你没在那边,那我想,你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八音盒吗?它告诉你什么了吗?”


    在看清池翊音手里那张微微泛黄的纸张时,京茶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的进度比我设想的还要快,怎么做到的?那个人可不是特别好对付……”


    说着,京茶就看到了空气中悬着的脚。


    他顺着向上看去,正对上女学生因为窒息而鼓出来充血的眼球,密密麻麻布满了眼球的红血丝看起来极为可怖,她像是在怨恨着杀了自己的人,死也不能瞑目。


    “哦!”


    京茶顿时兴奋了起来:“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杀了她吗?真不错!”


    他像是看到了一场有趣的游戏一样,刚刚的懒散顿时散去。


    京茶迈进客厅,直直向池翊音走来,在视线扫视的同时,迅速在脑海中重组之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从每一处细微的擦伤到橱柜反倒,以此来还原当时的现场。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池翊音,闪闪发亮。


    “天……太棒了,太棒了!你是怎么想到要利用本有的鬼魂的?借刀杀人这一招真不错。”


    “哈,哈哈哈哈!她还以为自己真能利用副本看到真相,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京茶大笑着鼓掌,神色甚至有几分癫狂。


    他像是用人类外皮隐藏自己的疯子,直到这个时候才扯下自己的假象,露出真实而疯狂的那一面。


    对于死亡,他只有赞叹,却毫无恐惧,好像女学生的死亡也不过是调味品。


    这令直播前的不少人心生畏惧,更担忧起了池翊音的结局。


    听到京茶的话语时,池翊音皱了皱眉,因为少年过分的兴奋而有些不适。


    他不喜欢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他是被绑在粘板上的可怜猎物,任由解剖。


    不过,他本身的好恶并不影响他理智的判断。


    从京茶的话中,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不动声色的向四周看去。


    果然,无论是女鬼还是弟弟的鬼魂,都已经消失在了客厅中。


    看来女鬼并不喜欢京茶。


    池翊音挑了挑眉,忽然对女鬼的好感又增添了一点,他赞同的微微点头。


    好品味,他也不喜欢这个少年。


    在京茶凑过来之前,池翊音就折叠了手中的契书,修长的手指一翻,就将契书放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即便内心厌恶,但池翊音面上依旧不显,只是向京茶微笑道:“你看起来,可不是会在这个时间出门散步的性格。”


    京茶瘪了瘪嘴巴,有些不高兴于池翊音的冷淡:“你刚刚完成了这么棒的操作,就不想和我炫耀一下吗?一点激情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作为将要和他一战的对手,一点战意都没有,看起来好无聊啊。


    池翊音:“…………”


    要什么激情?说什么呢?


    他向京茶礼貌的点点头,就准备从他旁边的空档处擦肩而过。


    却被京茶在身后叫住了。


    “你不想分享情报的话,也无所谓。”


    在池翊音身后,京茶精致小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声线猛地低沉了下来:“我们可以来试一试,最后你到底会不会将真相告诉我。”


    “当然,如果赌注只有这一点的话,就太无聊了——忘了说了,我对副本和真相都没有兴趣。真正令我感兴趣的,是你。”


    “池翊音。”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时,无形的黑雾忽然间送四面八方而来,笼罩住了主宅建筑。


    敞开的大门就在池翊音的眼前变得昏暗,外面庭院里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剩下的只有隐藏着未知危险的黑暗,阴沉得令人喘不过气。


    池翊音眸光一暗,慢慢转身看向身后的京茶。


    “系统,两万积分,兑换二十分钟直播间全屏蔽。”


    京茶的声音很冷,看着池翊音的目光却极为热烈,几乎要烧穿他一样。


    池翊音和京茶的直播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直播前的观众震惊了:[怎么突然黑屏了?主播死了吗,发生了什么?]


    [草!竟然真有人这么豪,直接用上万积分兑换屏蔽直播间权限吗?]


    [完了完了,主播这么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这少年到底是谁?]


    “池翊音,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打扰我们了,没有人有资格看到我们之间的游戏。”


    京茶轻声说着,缓缓走向池翊音,笑容奇异:“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争夺战,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来帮你增添些激动感吧——我可不喜欢死尸一样的家伙。”


    池翊音皱眉看着京茶,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瞳猛地紧缩。


    京茶是后面才随机投放进来的玩家,池翊音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却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


    在加上京茶说的话和针对他的恶意……难道,京茶就是自己之前假借了身份的“教皇”!


    像是验证池翊音的猜测一般,下一刻,黑暗里就响起了一声声尖锐的嘶吼声,像是有危险的猛兽就躲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池翊音循声看去,在黑暗中看到了几个隐约的轮廓,野兽巨大的身形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童姚说,“教皇”在晨星榜上,而从李粒的话来看,能够在晨星榜上的人,都已经觉醒了力量。


    他要对付的“教皇”京茶,看来也是这样的人物。


    “现在——跑吧,池翊音,拼命的跑吧。”


    京茶歪了歪头,咧开唇角,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小心,别被它们撕得粉碎。”


    少年的声音清亮,却酝酿着深重的恶意。


    “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个才是真品。而二十分钟之后……我要你以死亡来愉悦我。”


    下一秒,一道身影破开黑雾疾射而来,也让池翊音看清了那是什么。


    ——足有数米高的巨型兔子。


    不,那已经称不上是池翊音认知中的兔子了。


    黑色的皮毛覆盖在骨架上,一口森森獠牙,眼珠血红……这是,怪物。


    而黑暗中,一双双殷红眼珠,渐次亮起。


    它们露出獠牙,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统计营养液数量,统一加更


    感谢在2022-05-05 23:55:57~2022-05-06 23: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小鱼干的小奶猫 115瓶;风俗佛慈 5瓶;陌芸笙、五条猫猫超好摸摸 4瓶;橙子 2瓶;灵、咸鱼不想翻身、艾学分、liy🍒、陵墨阡寒、579915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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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清那些“兔子”的瞬间, 池翊音心中一惊,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有了动作,立刻向旁边侧身避让。


    兔子的利爪扑了个空, 落在了木柜上,坚硬的木头瞬间破碎成一堆木屑, 纷纷扬扬。


    但一击不中, 还有另外一只兔子,下下只兔子补位。


    十几只兔子从黑暗中冲了过来, 将池翊音围得水泄不通, 也让他躲避的动作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慢慢被逼进了墙角。


    池翊音本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笔记本,但他很快意识到,目前被他写进书中的, 管家已经被消耗掉,而姨妈能起到的作用太弱,在这种情况下利用马玉泽又容易……竟是连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虽然他在现实中也曾无数次将大小鬼怪成功写进书中, 但是游戏场与现实有一定的壁垒,这里没有他的书, 那些鬼怪也无法供他使用。


    他迅速在脑海中筛过一遍敌我双方的情况, 眸光沉了沉,知道自己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中。


    京茶笑嘻嘻的双手插兜, 看着他被一步步逼进绝境。


    但他现在所拥有的,却只有并不完全的有关于京茶的资料。


    这是池翊音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之外的觉醒之人,这让他在错愕之余,更多的却是兴奋——那是来自灵魂中的颤栗, 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池翊音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那双湛蓝的眼眸明亮璀璨, 如同最珍贵的蓝宝石。


    在兔子的疯狂进攻之下,他依旧保持着冷静,迅速扫视周围的地形,缜密的计算自己躲避的路线和兔子的速度力度。


    他修长的身姿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客厅的家具钢琴间穿梭。兔子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围追堵截,巨大的身躯带起混乱,左冲右突毁坏无数家具,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中间,一片灰尘四溅的狼藉。


    但池翊音却在这样的逃跑中,显露出一丝游刃有余的轻松。


    就好像不是怪物在追杀他,而是他在将猎物引向陷阱,只在短暂的劣势之后就重新夺回了对局面的掌控权。


    被毁坏的家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轰然向地面倾倒却又被对面同样倒下的家具架住,围栏一样将宽敞的大厅分割开来。


    而前面跑过的兔子推倒家具,家具和摆件上的木刺铁器又在倒塌下来的时候,变成了最危险且容易被忽略的机关,刺穿了后面追上来的兔子。


    兔子奔跑的速度很快,这让它的猎物很难从它的利爪下逃脱,但现在,这反而成为了杀死它的原因。


    利器瞬间划开了兔子整个腹部,长长一条的刀口,令腹部内的所有器官血肉都“哗啦!”一声洒了下来,血腥气顿时充斥着整个大厅。


    最糟糕的是,兔子掉下来的肠子缠住了家具的木棍,就像绳索一样把它栓在了原地。兔子越是吃痛挣扎,就被缠得越紧,反而无法离开,只能被卡在家具交错的废墟里睁着红眼珠等死。


    而兔子庞大的身躯也造成了另一个问题——它们被卡在家具中之后,就像是被牢固粘在那里的路障一样,堵住了后面兔子追赶池翊音的路。


    池翊音在奔跑的间隙中回首,在看到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时,面容上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即继续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向前,从家具中间穿行而过。


    兔子依旧严格执行着京茶的命令,丝毫没有懈怠的追在池翊音身后,没有发觉战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它能够穿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危险。


    兔子怪物所经过的地方,来自于其他死亡的兔子尸体支离出来的骨头,以及家具的尖角凸起,将它划得遍体鳞伤,随着血液的流失,它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卡死在狭窄的通道里,死不瞑目的用血红眼珠死死盯着池翊音。


    本来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悠闲哼着歌的京茶,也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严肃,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他将双手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来,看向池翊音的眼神逐渐凝重,视线迅速在大厅中间的狼藉中扫过。


    然后,京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就在他的眼前,池翊音竟然反而利用了他的兔子,完成了池翊音自己的关卡牌局。


    家具一层层的倒下彼此架构,编织成蜂巢一样稳定的结构,而兔子就是粘合剂。被切割得极小的空间可以容纳人的通过,却无法让身形巨大的兔子经过。


    甚至,这些小“蜂窝”成为了困死兔子的关键因素。


    在察觉出真实战局的瞬间,京茶只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从未有过的冷意顺着脊柱攀爬,却又在下一刻尽数化为了激动的颤栗。


    他呼吸急促的看着依旧在废墟困局中从容游走的池翊音,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池翊音。


    疯子……疯子!


    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当做诱饵,让怪物成为他的仆从,将别人的力量反而化为他的力量,解构战局再重组。


    要知道,只要稍有不慎,池翊音就会真的被兔子吃掉。并且这个路线……


    京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去看家具和兔子被堵住的地方。


    “放心,我计算过这条路线,足够让你的小兔子们卡死在这里出不去。”


    池翊音磁性带笑的声音传来。


    京茶闻声抬头,看到池翊音已经停止了奔跑,就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而在池翊音的周围,家具和兔子尸体组成的蜂窝状阻碍物,已经把新涌进来的兔子全都堵在了外面,任由它们如何嘶吼着拍打用力,都无法将这牢固的阻碍物搬开。


    池翊音站在其中,从容优雅,早已经算出了现在的局面。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对数字一向很擅长?”


    他勾了勾唇,声音低沉醇厚:“虽然大多数人认为我只对文字更加敏感。”


    短短一段时间,战局已然重新倾斜向了池翊音,他凭借着京茶的力量,扭转了自身的劣势。


    兔子怪物有利于杀死猎物的巨大骨架,反而成为了杀死它们自己的凶器。


    刚刚冲进客厅里的十几只兔子,已经气绝身亡。


    而被京茶认定为必死无疑的池翊音,却依旧完好无损,只有西装外套有了皱褶。


    他抬手,漫不经心的拂去身上的灰尘,抚平皱褶。


    当池翊音重新抬眸,越过层层障碍看向京茶时,他的唇边甚至噙着笑意:“合理的对话需要在平等的地位下才会发生,不过我想,现在我们大概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有关于你,以及……”


    他的视线扫过挤在大厅外面的那些兔子尸体,继续道:“你的那些小宠物。”


    京茶并没有因为兔子的死亡而愤怒,相反,他很兴奋,看着池翊音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最漂亮珍稀的兔子。


    刚刚的失落,轻视,无聊等等负面情绪已经一扫而空,他开始重新评估池翊音,郑重的将他摆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对立面上,而不是一个坏了就可以扔掉的玩具。


    池翊音看懂了京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的姓名由父母给予,寄托的是父母的祝福,但人的外号和一切称号、名声,才是衡量他本人性格和能力最直观的证据。


    “教皇”这个称号很大,尤其是游戏场这种地方,如果没有对应的实力,绝不会轻易使用。


    而实力强劲之人,最容易产生的一种状态,就是无视弱者。


    就像人不会在乎蚂蚁。


    池翊音见过很多类似的人物,知道只有拥有与这些人相似的实力地位,让对方看到自身的强悍,对方才会将自己看在眼里,愿意沟通。


    那池翊音就为对方准备一次见面礼。


    ——以京茶自己的宠物,构建起的死亡。


    虽然他在成功得到京茶注意力的同时,也引起了京茶更兴奋的战意,但是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并不足以正面硬抗,只有这样才能延缓京茶的杀意,然后找出真正根除的办法来。


    果然,一切都按照池翊音的计划实现了。


    “你怎么做到的?”


    京茶走近这些家具,惊叹般伸出手去轻抚,为这些结构的缜密精巧而惊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认为这是电脑构建的模型,每一个角度都精确到几乎没有误差……你甚至让兔子们按照你的想法在合适的时间死亡吗?”


    京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池翊音:“你到底是谁?我开始好奇了,在教皇这层伪装下,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刚被拽入游戏场的无辜路人。


    池翊音不动声色的想着,嘴上却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们素未谋面,唯一的矛盾点,也就是‘教皇’这个身份了。”


    说到这里,池翊音就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啊,从幼年到现在从未有过更改。


    他用“教皇”骗了所有人,让其他人畏惧于他而不敢主动上前,却没有想到“教皇”本尊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


    从童姚的情报来看,“教皇”是很矛盾的性格,只要没有人招惹他,他可以一整个副本都安静得仿佛自己不曾来过,直到最后通关,拿着奖励离开。


    但一旦有人胆敢惹怒“教皇”……挑衅之人会迎来最绝望的死亡,在痛苦中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疯子。


    池翊音并没有与京茶谈和的想法,他很清楚,按照“教皇”在情报中的性格,京茶一定会不死不休。


    像他说的,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二十分钟屏蔽直播间的时间内,外界不会有任何人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最好的杀人时间。


    既是对京茶的,也是对他的。


    池翊音紧密的观察着京茶的言行举止,想要以此来判断出他的性格和行事:“我看得出来,你对副本的奖励并不感兴趣。但你既然已经进入了副本,不通关就会死的规则也变成了你的上吊绳。”


    “京茶,你再有实力,强到足以和系统规则作对的程度吗?”


    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如我们先联手从副本里离开,然后再到外面没有约束的打一场,如何?到那时,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至于你所好奇的我的身份。”


    池翊音轻笑,从容而无害:“离开副本后,自有分晓。”


    “你想要拿回教皇这个身份,我理解。但京茶,你难道想一直保持着对我的好奇心却得不到满足吗?没有答案的悬念才最磨人。”


    他微笑着向京茶说道:“你想要试试吗,京茶?”


    既然你追求刺激……那就用更加有趣的事物来引诱你,让你心甘情愿转换目标,变成对我有利的局面。


    京茶似乎被池翊音说动了,他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丝犹豫,池翊音所描述的场景简直是对好奇之人最大的折磨,比不知道凶手身份的悬疑案还要令人抓心挠肝。


    但相对应的,也更加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热血沸腾。


    京茶只思考了一下,然后就爽快的点了头。


    围在大厅外面的兔子也迅速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的那样。


    他向池翊音懒洋洋的伸了手,道:“既然说定了,那就来吧,等离开副本之后让我看看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池翊音向京茶周围的黑暗看了一眼,眸中有暗光闪过,却依旧欣然的点了头,从层层兔子尸体之后缓步行来。


    在拐过弯角,进入了京茶的视野盲区时,池翊音不动声色的取下了西装上的无脚鸟胸针,迅速按动胸针下的机关,然后将它扣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他主动走出了自己的堡垒,让自己暴露在京茶和危险之中,却恍若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依旧微笑着伸出手要与京茶握手。


    京茶看着近在咫尺的池翊音,唇边咧开了一个笑意。


    他歪了歪头,轻声问道:“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奇了——没有防备心到这种程度,你一定很无聊。”


    “池翊音,很高兴认识你,然后……”


    京茶的笑容逐渐扩大。


    他的话音未落,一抹黑影猛地从他身后窜出来,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直扑向池翊音。


    “去死吧!”


    事发突然,池翊音似乎根本就没有可以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我可一点都不想等,离开副本?哈!那兴奋感来的太慢了,我不喜欢,我现在就想要看到你的死亡!池翊音,对你身份探究的乐趣,怎么能比得上看到冒犯我之人死在眼前的兴奋!”


    京茶咧开唇,笑得快意:“上,当,了,哦~”


    可电光火石之间,池翊音却丝毫没有惊慌错愕,反而迅速矮身向下,躲避过兔子的攻击。同时脚下猛然发力,以猛兽捕食之姿扑向京茶。


    他银灰色的发丝被狂风撩起在半空中,露出他锋利俊美的眉眼。他快得几乎出了残影,那湛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如同蓝色闪电。


    而被他扣在手掌下的胸针也终于露出了真容,一柄锐利无比的小刀从蓝宝石镶嵌而成的无脚鸟下弹出,直指向京茶的胸口。


    京茶不可置信的缓缓睁大了眼睛,幽蓝色刀光在他眼中像是被一帧一帧慢动作分解,却反而让他有种等待死亡的窒息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池翊音手中的刀刺向他的心脏。


    “噗呲!”


    池翊音毫不留情的握紧胸针砸向京茶的胸口,一瞬间,血花飚得很高,甚至溅到了池翊音的脸上,却反而将那双璀璨的蓝眼眸衬托得更加明亮惊人。


    ——如何让你的敌人放松戒备?


    当然是在他以为,是他自己占据了上风的时候。


    同一时间,兔子的利爪也抓向了池翊音的肩膀,“嘶啦!”一声划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西装。


    最讨厌污脏和疼痛的池翊音,此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少年,手掌发力,又将胸针向血肉里送进了一寸。


    京茶漂亮的脸疼到扭曲,本能的想要痛呼出声,却又被池翊音扎得更深的第二刀打散了将要出口的痛呼,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池翊音距离他很近,让京茶甚至能够看清他的睫毛有多长,如蝶翼般。可在那眼睫下半遮着的眼眸,却冷得能够冻透心脏,一眼望进京茶的心底。


    京茶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对方看透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鲜血却先涌了出来,弄脏了他的兔子卫衣。


    池翊音并不恋战,在近身迅速一击之后,就立刻向外撤离,拉开了与京茶之间的距离。


    刚刚消失在黑暗中的兔子,已经重新开始模糊出现在那里,用一双双通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池翊音果断转身,向客厅大门跑去。


    狂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在最紧张的时刻过去之后,神经微松,池翊音才开始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剧痛。


    但他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停,果决向宅子大门的方向而去。


    京茶想要假意同意他的建议,骗他靠近自己然后杀了他,但他又何尝不是?


    自以为是猎人的那个,才是主动走进了陷阱的猎物。


    池翊音常年独自探险凶煞之地,又怎么会没有防身的本领?无脚鸟胸针下藏着的利器,不知帮了他多少忙,这次也一样。


    不过,被胸针遮掩住的小刀毕竟长度有限,无法一击贯.穿京茶的心脏,只能尽可能拖住京茶的行动速度,为他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但是,够用了。


    整个大宅的立体模型呈现在池翊音的脑海中,他飞快计算着自己离开大宅的最短路径。


    而在他身后,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的兔子紧追不舍,利爪不断试图拍向他,却都被他一个急转弯侧身避开。


    终于,宅子大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池翊音!”


    京茶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翊音一手搭在大门鎏金把手上半推开大门,一边转身循声看去。


    京茶坐在兔子的肩膀上,骑着兔子追了上来。他眼眶发红,隐忍着痛苦,即便他捂住了胸口,淋漓的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


    “你伤我,就是为了逃跑吗?”


    他大喘了口气,才重新道:“宅子外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进到大雾中,必死无疑——怎么,是你可笑的尊严吗?不想死在我手里?”


    池翊音看着在他数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的兔子,微微一笑:“随你怎么想,京茶。”


    “然后,再见。”


    说罢,池翊音就一把推开了大门,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等!”


    京茶错愕,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池翊音,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浓雾吞没。


    兔子察觉到了危险,犹豫的徘徊在大门附近,不太想追出去。


    它们转过头看向京茶,静静等待着命令。


    京茶恨得直磨牙,感觉自己像是憋了一口气,不爽极了。


    这个池翊音,是死也要给自己添堵吗?这家伙怕是看穿了他,所以毁了他的乐趣吗?


    怒意让血液循环得更快,迅速从胸前的伤口涌出来。失血过多让京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他不得不虚弱的趴在兔子的皮毛中,一边努力翻找着伤药,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大门,想等系统的播报声传来。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二十分钟的直播间屏蔽时间过去,依旧一片安静。


    京茶拿着绷带的手僵住了。


    他突然间意识到,池翊音根本不是为了毁掉他的乐趣,那家伙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活!


    池翊音会冲出宅子,是因为他在宅子里,而生路在宅子外。


    只要他稍一犹豫,没有跟着追出去,就一定会失去池翊音的踪迹,而池翊音……才算是彻底盘活了这一局。


    可,怎么可能!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京茶从【亲爱的家】这个副本名称上就察觉到了系统的提示,知道恐怕在宅子外面什么都不存在,副本范围外面只有虚空,没有氧气没有生命。


    按道理来说,冲出去的池翊音根本不会有活路,可是现在,事实却狠狠的打了京茶一巴掌,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一手拿着绷带却并没有为自己包扎,而是脸色阴沉不定的盯着大门的缝隙,良久,他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却毫无温度。


    “池翊音,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谢谢你,这真是我在游戏场这么多年,最难忘的经历。”


    直播间闪了闪,在屏蔽时间过去之后,重新上线对观众们开放。


    被遮去了二十分钟时间的观众们急得抓心挠肝,想要赶快看看在这段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又怎么样。


    几乎是在恢复直播的瞬间,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


    然后,当京茶直播前的所有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时,全都傻眼了。


    一直精致又漂亮的小少年,此时竟然浑身都是鲜血,狼狈得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


    而他坐在巨型兔子身上,流淌的鲜血淋湿了兔子的皮毛,使得它看起来更为可怖。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甚至还落了下风。


    [卧……槽……大佬这是刚刚发生什么了?怎么一身血?]


    [我踏马!所以池翊音真的是教皇是吗?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的少到数的过来啊。]


    [嘶!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奇啊!]


    [我去!大佬之争,恐怖如斯,这根本就是不死不休了吧?]


    但直播前的另一人,却在看清了京茶此时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状态时,“噗!!”的一口气将茶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


    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京茶,失去了刚刚的悠闲,不可置信的喃喃:“怎么可能!”


    教皇用二十分钟都没能杀掉一个人?说出去谁会信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翊音,到底……


    而池翊音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是满脸懵逼了。


    直播重新上线,他们激动的冲进来,结果看到的就只有满屏的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观众们傻眼了:[是我信号不好吗?怎么我白屏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有人能说说吗?]


    [啊啊啊啊我好奇得要疯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悬赏200积分还不行吗!!]


    [不太对……?这好像是雾,马家大宅外面,不是一直被浓雾笼罩吗?会不会是那里?]


    [怎么可能!之前多少玩家都是因为雾死的,进去就别想活着回来。]


    对于其他玩家,或许是的。


    但对于池翊音而言,浓雾却是友好的。


    他在冲出马家大宅之后,浓雾甚至瞬间帮他遮掩了身后的踪迹,不让京茶看到他的身影,看出他离开的方向。


    凌晨的浓雾覆盖了古树镇所有建筑,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好像整个世界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自己,甚至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孤寂和恐惧,足以将人逼疯。


    但池翊音却早在幼年时的孤儿院,就习惯了与孤独死亡同行。


    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池翊音额头上密布着汗珠,他放缓脚步,伸手向肩膀伸去,查看自己被兔子划伤的情况。


    池翊音很清楚京茶不会放弃他的乐趣,并且,如果京茶觉醒的能力与变异兔子有关,那以兔子的繁衍速度,京茶的力量只会源源不断的增加。


    那并不是池翊音杀掉一两只兔子就能解决的事,维持局面没有意义,任何的侥幸心理都会导致死亡。


    唯一的生路,就是突破僵局,找到彻底杀死京茶的方法。


    为了这个目的,池翊音近身攻击京茶,也料到会有兔子保护他,自己不会一击得手。


    他并不恋战,只是找准机会立刻撤离,让伤势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手掌下是一片血液的濡湿,池翊音厌恶的看了眼血迹,便立刻掏出手帕死死系在手臂最上方,简单的止了血,便重新迈开了脚步。


    而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不远处的前方。


    嫁衣女子站在一片红晕当中,看着池翊音似乎情绪复杂,半晌不知应当说什么。


    池翊音却先微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大宅外面的浓雾来源于马小姐。”


    早在之前他就从童姚告诉他的情报中发觉,之前副本中玩家的死亡,与其说是浓雾杀人,不如说是那个时间点放学回来的弟弟引起了女鬼的愤怒,让她杀了玩家。


    外面的浓雾,是被女鬼所掌控的。


    而在闺房,他已经初步获得了女鬼的信任,甚至解开了之前女鬼对他的仇恨。


    池翊音相信,在这种情况下,雾气不会伤害自己。


    事实也果然如此。


    并且,之前那份标题为“古树镇女鬼”的报纸也引起了池翊音的注意,让他意识到或许古树镇上的时间,和大宅里的时间并不相同。


    玩家们切入副本的时间节点,是“姐姐”刚回到古树镇,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


    但是从报纸的报道来看,古树镇上的时间却是在马家灭门之后。


    因此,池翊音知道,自己可以从古树镇上找到有关当年真相的线索。


    他本就打算探查大宅外面,现在还能顺便避开穷追不舍的京茶,也是一箭双雕了。


    比起与京茶无谓的纠缠浪费时间,治标不治本,不如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通关副本的方法,在不实现马老爷心愿逼迫马玉泽出嫁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离开这里。


    池翊音微笑着向嫁衣女子点点头,就准备按照自己坐马车来的时候记下的路线,去找卖报的地方。


    但嫁衣女子却忽然出声,主动叫住了池翊音。


    “你为什么,没有要求我的帮助?”


    嫁衣女子的声音阴森清冷,不似女鬼那样还残留着天真感:“你帮他修好了玩具,那孩子很喜欢你。你很清楚,如果你开口的话,我不会拒绝。”


    因为如果现在请求你的帮助,只会破坏你对我的信任,适得其反。


    池翊音微笑,嘴上却道:“我想要帮马小姐,完全是因为对马小姐的遭遇感到愤怒,并无任何功利的目的。我的困难我自己来解决,并不想挟恩图报。”


    嫁衣女子错愕,有风从浓雾中穿行而过,向四周扩散,像是她的心境有所波动,也反应到了被她操控的浓雾上。


    池翊音与嫁衣女子擦肩而过,凭着自己敏锐的方向感,走向马车上看到的卖报处。


    不知谁将报纸遗落在了长椅上。


    池翊音微微弯腰,拾起那份报纸。


    上面硕大的标题,正是他之前在马车上一瞥而过的疑问,而新闻中描述的,确实是马家的惨事。


    还配了一张照片。


    新闻中说,商会会长马家与本镇镇长之子结成亲家,本是全镇人赞扬的一桩美事,却没想到喜事变丧事。成亲当晚,无一人幸免,全都被不明人士所杀。


    不过,有附近的居民声称,自己在马家附近看到了红衣身影,像是当晚出嫁的马家大小姐。她一身血,恐怕就是她杀了所有人。


    而天亮之后清点尸体,果然,马家大小姐的尸体不翼而飞。


    新闻的最后,还猜测这是厉鬼杀人,建议镇上居民不要靠近马家和镇长家,去寺庙求个佛回家,以保平安。


    在旁边的木板上,池翊音还看到了一些当时镇上的文人写的文章,字里行间全都是在痛批马家大小姐,说她不守妇道贞洁,还恶毒杀人,应该直接浸猪笼!


    文绉绉的措辞下,隐藏的全是对这个可怜女孩的恶意。


    池翊音沉默了半晌,失笑摇头,眼眸中满是嘲讽。


    为那个没有人肯帮马玉泽的年代和镇子。


    但慢慢的,他的眼神忽然一凝,察觉到了什么。


    池翊音伸手掀开贴在木板上的文人文章,下面还有很多已经发黄的布告。


    其中几张全都是镇长家在请大夫的消息,说是镇长公子重病,重金悬赏中西医大夫。


    越往后,金额开得越高。甚至到最后已经不再聘请名医,而是在请道士大师上门。


    池翊音眉头紧皱,知道这就是那位要和马玉泽成亲的官员公子,看起来像是官员知道儿子重病不愈,便想要让儿子结婚冲喜,靠喜事冲掉儿子的病气,能够赶快好起来。


    可奇怪的是,池翊音之前在噩梦中看到的成亲场景,可根本不是冲喜的布置。


    怎么会有人家为了冲喜而子时娶新妇?鬼时娶亲,不怕直接把新郎冲没了吗?


    池翊音迅速看了一下这些公告的落款时间,发现官员请道士大师的时间,就在马玉泽被叫回家中的前两天。


    所有的线索开始编制拼凑,猜测在池翊音的心中渐渐成形为真相。


    或许,就是大师上门看过之后,给官员提出了这个冲喜的建议。


    但事出紧急,就算官员爱子心切,也没办法立刻准备好一个新娘子给儿子。况且儿子生病快死了的事情几乎全镇人都知道了,正常爱护女儿的人家,谁肯将女儿嫁过来?


    官员因此而把主意打到了马玉泽的身上。


    马老爷商人重利,别说让他把女儿嫁过来,只要能获利,让他自己嫁过来都乐颠颠的。再加上马玉泽名声有损,在那个年代已经注定了没办法说个好人家,比起低价贱卖,不如在这时候出手卖个高价给官员。


    至于马玉泽以后幸不幸福,或者活不活的下去?


    那与马老爷无关。


    一个为了儿子而让利益。


    一个为了利益而卖女儿。


    两人一拍即合,叫回了马玉泽,让她嫁给官员儿子冲喜。


    马玉泽本来并不同意,但马老爷告诉她,就因为她,所以她母亲倍感丢脸而上吊自杀,又逢马玉泽眼睁睁看着弟弟身死,愧疚和自责压垮了她,她急切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来为了自己的愧疚赎罪。


    因此,即便她并不愿意,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出嫁。


    可,最后又为什么会导致了马玉泽的死亡,让成亲在子时举行……


    池翊音的视线下落,瞥到了另一张报纸下面的小版块上。


    一则占地面积格外大的讣告,吸引了池翊音的注意力。


    这讣告的主角……竟然正是官员家的儿子!


    死亡时间,就在马玉泽成亲的前一天,重病不治而死。


    这一瞬间,池翊音恍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要以亲事冲喜的官员儿子,却死在了成亲之前,但马老爷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官员也不想儿子黄泉孤单。


    于是干脆亲事不变,但本来用来冲喜的马玉泽,却相当于被以阴婚配给了已经死了官员儿子。


    所以……马玉泽的怨恨才如此之盛啊。


    池翊音想起,自己在噩梦中时,全程都是被丫鬟婆子搀扶着的,甚至在向马家老爷夫人拜别的时候,是一个力气极大的婆子硬生生压着马玉泽弯的腰,好像她那个时候行动不便,连走路都艰难。


    如果是那个年代其他的闺阁小姐,池翊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马玉泽接受新派教育,善骑马,会武术,会击剑弯弓,多次参与沪都街上行动,她绝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力气的娇小姐。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时候两家担心马玉泽知道真相反抗,所以提前喂了药,让她失去了行动力昏昏沉沉。


    可那个时候,妹妹和弟弟,就在马老爷身边站在看着那一幕……他们知道自己的亲姐姐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却依旧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怒意在池翊音胸臆间磅礴拍击,好像他现在就是马玉泽,真切体会到了成亲那一晚,马玉泽知道真相时的惊诧和愤怒。


    激烈情绪的刺激下,池翊音的脑海中恍惚也闪过了几道不连续的片段。杂草丛生的破败大宅,破碎镜子里的女鬼,还有什么人在对他说话,红唇一张一合……


    进入游戏场前的记忆汹涌而来,像是开闸的水坝,冲击着池翊音的神智,让他头痛欲裂,不由得弯下了腰,痛苦呻.吟出声。


    一幕幕画面越旋转越快,女人冷酷不近人情的脸出现在记忆中,说着什么向他走来,女鬼却在不远处紧张的看着他,而他当时似乎很愤怒。


    然后,然后……


    池翊音只觉得视野中天旋地转,找不到可以确定的中心点。


    “嘭!”的一声,他面色苍白的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知觉。


    嫁衣女子出现在池翊音身边,错愕的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想要去试探他的鼻息。


    但另一道声音,却从浓雾中传来。


    “嗯?”


    那声音磁性而低沉,带着一缕漫不经心的慵懒。明明声音并不大,但磅礴强势的气场却让人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嫁衣女子伸出去的手抖了抖,似乎在畏惧,随即,她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从浓雾中显露。


    他穿着黑色风衣,拎着箱子,踩在青石砖上的皮鞋一尘不染,像是那个年代的精英权贵。


    男人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池翊音,他顿了顿,向身边并不存在的人询问:“这就是那个注意到了马玉泽的幸存者?”


    系统一秒都不敢耽误,恭敬回答:【是,幸存者姓名池翊音。】


    “可惜,之前他还是最有可能的通关者。”


    男人似乎有些失望。


    但下一刻,男人的视线落在池翊音胸前的无脚鸟胸针上,却眉眼沉了下来。


    然后,他走过去,有力的手臂轻松横抱起了昏迷的池翊音——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还有一更,早上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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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营养液2千加更


    ==============================


    池翊音很清楚, 自己是在梦里。


    之前难以忍受的疼痛荡然无存,甚至整个人都是轻盈的。他也不在大雾弥漫的古树镇里,而是行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上。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里。


    早在他离开这里之时, 就已经彻底摧毁了它,绝不可能再现于世。


    玫瑰花窗投映下斑斓色块, 尘埃沉沉浮浮。走廊上往来的修女低垂着头行色匆匆, 偶尔有衣着褴褛的孩子蹑手蹑脚跑过,唯恐被修女发现。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腐朽潮湿的味道让人能产生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责骂声和抽打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从远处传来, 也让池翊音收回了观察的视线,眸光微沉,向走廊尽头的圆厅走去。


    胖女人穿着修女院长服, 捧着厚重的圣经,可手里沉重的十字架却一下下打在面前孩子的身上。


    哭声和噪音中,让胖院长的话变得模糊不清, 但池翊音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因为他当时就在现场。


    池翊音在圆厅边缘站定,抬眸向不远处的窗下看去。


    清瘦的小少年站在窗下的晨光中, 白金色的光晕模糊了他的面容, 穿着修道院简单的粗麻布衣,却恍然如传说中的圣子。


    小少年眼神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像没有什么能触动他。但他在看向胖院长时偶然的皱眉,却依旧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池翊音静静的注视着小少年,良久,他轻笑了出来:“不用着急, 你很快就会找到机会。”


    小少年警惕的循声看来,这反而令池翊音讶然的挑了挑眉:“你能看到我?”


    小少年注视他半晌, 才冷声问道:“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迈开脚步,向池翊音走来。


    当他从耀眼的晨光中走出时,那张逐渐清晰起来的稚嫩面容,赫然是缩小版的池翊音。


    ——只是,小少年的发色瞳色,都与池翊音截然不同。


    小少年猛地推了池翊音一把,力气不大,却令他踉跄几步跌回昏暗走廊,失重感随即传来。


    他眼眸微微睁大,感觉到自己正迅速向下坠落,而小少年在那一瞬间将硬物塞进了他的手里。


    池翊音仰头向上看去,小少年眉眼冰冷的向下看来,两人对视的瞬间,小少年努力勾唇挤出了个笑容:“找到她,然后……”


    下一秒天旋地转,池翊音猛地伸手扶住身边的东西撑住身形,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再是修道院,而是变成了杂草丛生的破败大宅。


    红裙一角从眼前滑过。


    当池翊音仰头看去,却见女鬼试图向自己伸出手,她在担忧。


    不等他想起有关于此的记忆片段,就听到他自己在说:“放心,我会带你离开。”


    离开?带马玉泽离开?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记忆宫殿的其中一扇门,被刻意屏蔽的记忆立刻喷涌而出,席卷池翊音全部的神智。


    不断闪烁着斑点色块的画面中,最先出现是是碎镜中的女鬼,随即画面一转,却是大宅满地横尸死不瞑目,红绸布像是喷溅的血液。


    在那其中,池翊音看到了管家被野狗啃食只剩下骨架。


    妹妹吊死在小弟弟死的客厅里,双脚微微晃荡像是西洋座钟的钟摆。她的头发勒死了她又缠住了水晶吊灯,眼球激凸掉在地面上破碎。


    弟弟尸首分离,四肢被折断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却又被黑色长发绑住了关节掉在半空,像是一个想要挣脱操控却失败的木偶。


    而马老爷肥胖的身躯被塞进了火盆里,他浑身的油脂成了最好的燃烧材料,火焰黑烟不曾熄灭,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中,一半已经焦黑一般却流淌着黑黄脓水,暴露出来的肋骨中,黑色腐烂的心脏还在跳动。


    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但池翊音只扫了一眼,便立刻从满地尸体中发觉,姨妈和马玉泽的尸体不在。


    他转身看向一直绵延向大宅之外的金箔红纸屑,意识到马玉泽此时已经离开了马家,去往夫家,而姨妈……


    池翊音向门外走去,才发觉原来大宅外面也躺满了尸体。


    其中有文质彬彬的文人,有商会的商人,也有车站抢夺过马玉泽内衣哄笑的男人,但他们现在都浑身是血的倒在这里,心脏被硬生生掏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血肉混合着泥土,肮脏不堪。


    池翊音沿着这条满是鲜血的街走下去,官员家也挂着成亲的装饰,可中堂里却摆着大大的一个“奠”字。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马玉泽。


    堂上喜婆们唱礼,却是用红绫猛地勒住新嫁娘的脖子,在堂中棺材的前面,生生将新嫁娘勒死。


    马玉泽气绝的那一刻,堂上众人齐齐道好,向官员道喜,说这个儿媳妇娶的好,公子一定喜欢,黄泉路上不寂寞。


    没有人在意倒在地上的马玉泽,欢笑声里没有死亡,只有喜事。


    池翊音看到,姨妈也在其中,笑着向官员敬酒,又拉住官员低声问,对她这个侄女满不满意,她做了这桩阴媒可是要损阳寿的。


    官员会意,告诉姨妈许诺给她的良田山林必不会少。


    姨妈顿时笑开了花,恭喜官员。


    池翊音默立良久,走上去扶起死去的马玉泽。


    她漂亮的眉眼被描画得精致,黛眉红唇,衣着精致,红嫁衣隆重热烈。


    可她打扮得这样美,却是走向一场被谎言覆盖的死亡。


    马玉泽已经认命,想以自己的出嫁摆脱自己对家人的愧疚,哪怕以后青灯古佛,生命腐朽。


    可这世道和命运,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她死在了最好的年华。


    新嫁娘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池翊音的手腕,她血红的眼球死死看向他,血泪蜿蜒顺着脸颊流淌。


    池翊音并无畏惧,只轻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道:“既然已经报了仇,那就走吧,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画地为牢。我带你走,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新嫁娘神色怔愣,松开了攥住池翊音的手。


    他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所有刺目的红色疾速褪去,只剩下荒芜破败的阴沉。


    而女鬼焦急的看着他,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


    池翊音抬眸时,便愣在了原地。


    身材瘦削高挑的女人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用冰冷的钢蓝色眼眸注视了他很久。


    直到他发现了她,她才走向他。


    她高高举起了刀,捅向池翊音的胸口,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想不到她会伤害他。


    直到胸口剧痛传来,耳边女鬼凄厉的尖叫声划破神思。


    池翊音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他的心脏在狂跳,额头冷汗津津。


    好半晌,他才慢慢缓和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有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噩梦的实感。


    但池翊音一低头就立刻发现,映入眼帘的是柔软干净的床铺,搭在他手臂上的也不是熟悉的西装衬衫,而是一件睡衣。


    他迅速清醒过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以及……那个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的男人。


    合身剪裁的西装长裤包裹着男人的一双长腿,灰色衬衫外的西装马甲勾勒出他流畅结实的腰线,而他双手插兜时手臂和背肌紧绷出漂亮的线条,肌肉下暗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男人就像是眠龙未醒,却绝不会有人想要真正见识他发怒的模样。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却没有将心中讶然表现出来。他将副本中的所有人物都过滤了一遍,没有一人能与男人对的上。


    ——如果有,光凭男人周身的气场,就足够让他有戒备心,进而印象深刻。


    “醒了?”


    男人的声线懒洋洋带笑,不需要回身也立刻察觉了池翊音的清醒。


    池翊音慢慢皱起了眉,看向那男人的背影充满警惕。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应该是在大宅外的浓雾中,寻找能够通关副本的线索,而不是这间摆满了名贵红木家具和摆件的卧室。


    最关键的是……


    池翊音发现,自己手掌上之前的擦伤已经被绷带包了起来,不仅如此,手臂,胸膛,肩膀……从进入副本开始,一直没能妥善处理的伤口,已经被干净柔软的绷带全都细致包扎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梦游做的,也只有眼前身份不明的男人有这个可能。


    “你帮我包扎的吗?谢谢,手法很不错,你是医生吗?”


    池翊音不动声色,想要知道男人的身份。


    “不,是你自己梦游做的。”


    男人的声线中带着调侃的笑意,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池翊音。


    他的黑发被半拢在耳后,微卷的碎发散落在脸颊旁,他深邃的眉眼是造物主也无法雕刻的俊美,单凭一个笑意就足够令信徒疯狂。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双流转着光华的金棕色眼眸。


    在池翊音与他对视的瞬间,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修道院书中的神明。


    那双金棕色的眼眸如同阳光下流淌的蜂蜜般,当祂注视着你,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拥抱你,悲悯的神性保护祂的信徒,指引流淌着蜂蜜和甘泉的神赐之地。


    可那眼神,却极冷极暗,好像对神明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打发时间的游戏。


    池翊音猛地回神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得入神,连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注意到。


    男人对此却并不在意。


    他迈开长腿,向坐在松软床上的池翊音走去,低低笑着弯下了腰,轻声耳语。


    “初次见面,池翊音。”——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两千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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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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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像是有未知的力量, 金棕色眼眸足以令人溺毙其中。


    池翊音晃了晃神,才强硬靠着意志力从那双眼眸里找回自己的神智,移开了视线。


    他向后靠了靠, 陷入身后的软垫中,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池翊音做出无奈的表情, 向男人摊了摊手, 示意自己手掌和肩膀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势:“但我确定自己是没有梦游的习惯的,先生, 还是要感谢你帮我包扎并带我回来……”


    说着, 他向房间四周看了眼, 才继续道:“回到这里。”


    男人挑了挑眉,听出了池翊音话语下的意思。


    他双手插兜缓缓站直了身躯,慵懒半倚在身后的床柱上, 轻笑着看着池翊音:“认出这里了?”


    当然。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半点没有减轻对男人的警惕。


    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回到了马家大宅里。


    这间房屋不管是装潢还是风格的, 都与马家的整体风格一致,并且从窗户向外看去隐约可见的景色, 黑白屋檐墙壁, 处处都是徽派大宅的古朴壮丽。


    得益于池翊音之前在脑海中构建的大宅立体模型,他可以轻易从窗外的景色中判断出这是大宅的哪一部分, 并且从建筑的角度来看,这间位于二楼的房间,应该就在宴客厅后面的主宅里。


    而能住在这里的……只有马老爷,以及马家三个弟弟妹妹。


    男人一副是这里主人的自在架势, 这让池翊音对他的身份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他可以排除马家三个孩子,可剩下的那个……不管怎么看, 男人也不像是马老爷才对。


    池翊音看向男人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疑惑。


    男人却眸中笑意渐浓,像是看出了池翊音在想什么一样,含笑向他微微点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聪明一点,池翊音。”


    “你在猜测我的身份?”


    男人轻笑出声:“你可以喊我马老爷,或者——父亲。”


    他弯下腰,凑近池翊音与他对视,嗓音醇厚磁性:“你是来完成我的心愿的,还记得吗?池翊音。”


    池翊音:“…………”


    直播前的观众们:[!!!]


    [卧槽臭不要脸!他到底是哪来的,叉出去,叉出去!这不是占主播便宜吗?]


    [马,马老爷???长这样的马老爷?好家伙,别说我信不信的问题,就说马老爷要是真长这模样,相信我,这副本的热度绝对早就冲破直播大厅了。]


    [草,早知道马老爷是这样的,我就算死也一定去一次这个副本啊!!!颜控天堂,死了也心甘情愿!]


    [好诡异……他刚刚扫过镜头的时候,我竟然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失落感。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能继续注视着我。]


    [你说!什么心愿你说!我都愿意为你完成!]


    直播间疯了,池翊音心中却冷笑。


    开什么玩笑,他并不是没有见过马老爷。


    不论是副本中触发的剧情,还是在噩梦里看到的真相,马老爷都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丝绸料子的旧式马褂长衫时像个胖墩墩的粽子。眼前这人要是想假扮马老爷的话,那可真是找错模仿对象了。


    池翊音上下扫了一眼男人。


    ……最起码,先把腿锯掉三十厘米吧。


    男人并不在乎池翊音相不相信,而系统也没有反驳他,甚至还在池翊音耳边提醒:【触发关键NPC,马家老爷。是否开启剧情“马老爷的心愿”?】


    池翊音:……他之前的结论或许错了,系统根本就存在欺骗玩家的行为。


    系统:【……】


    【是否开启剧情“马老爷的心愿”?】


    系统又催促了几遍池翊音,显出之前从未有过的急切,像是想要立刻完成工作,好赶快从这一方房间里抽离。


    池翊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系统。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次系统并没有因为他自寻死路的选择而幸灾乐祸,反而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


    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男人就已经向他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新的衣服在那里。”


    男人的话,让池翊音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了的另一件事。


    ——在伤势被妥善处理的同时,他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虽然能够换上干净的衣服对他而言舒服不少,但如果是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由别人来换的……池翊音厌恶的皱了皱眉,看向男人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吗?”


    男人耸了耸肩,无辜的道:“难不成,你更希望外面那些仆从来帮你换?我倒是无所谓。”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间厚重的雕花大门应声而开。


    池翊音抬眼看去,正巧大门外的无脸仆从听到声音,都扭过头向这边望来。


    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惨白脸孔加上他们僵直的动作,诡异而令人不舒服。


    池翊音默默收回视线。


    这样一对比,似乎是要好不少——最起码“马老爷”有脸。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反应了过来,或许男人现在的身份正是“马老爷”,只是并不是马玉泽真正的父亲,也不是像其他由副本映射出来的NPC一样,而是和玩家们相似,也是扮演了马老爷这一角色。


    就像他们所有玩家都是“姐姐”一样。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倒在马家大宅外面的浓雾中,时间刚好是凌晨。


    而按照副本进度来算,马老爷刚好应该在那时回到马家。或许正是那个时候,男人发现了昏迷的自己,将他带了回来。


    ——虽然池翊音并不清楚,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好心。


    毕竟男人看起来绝非善良好心的性格。


    况且……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马老爷难道不是副本BOSS吗?这也能由其他什么人来扮演?


    在男人悠闲望过来的视线中,池翊音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猜测,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就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所幸他还穿着裤子。


    池翊音无声的叹了口气,觉得这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着上半身,好身材显露无疑,瘦削却不虚弱,薄薄的肌肉覆盖,腰细腿长。


    因为久不见阳光而使得肌肤白皙细腻,但线条流畅的肌肉却昭示着他所拥有的力量,绝不会让旁人胆敢忽略轻视他的存在。而绑在他胸膛和肩膀上的绷带,也为他平添了几分力量美感。


    房间里铺满厚厚的羊绒地毯,池翊音赤脚踩在上面时,如踩在云朵中。即便他对马家并无好感,也要感叹当年马家确实财力雄厚,更令他心惊的,却是系统如实的将这一切都还原了回来。


    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


    纸醉金迷的奢华确实迷人眼,马老爷当年或许就是因此才不惜出卖女儿,也要保住自己的富贵。


    池翊音脚步顿了顿,才走到男人指的柜子旁。


    他的衬衫和外套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甚至连一丝皱褶都没有,干净整洁。


    却反而令池翊音愣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被京茶的兔子抓伤,衣服上沾满了血和灰,现在肩膀上的疼痛也在提醒着他那并非自己的臆想。


    可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衣服,却是完好无损的,并没有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这是……


    池翊音狐疑的转身向男人望去,男人却只是耸了耸肩,又抬手打了个响指。


    随即,鞋袜出现在池翊音旁边的地毯上。


    “放心,你的伤和衣服都是这么处理的。我对男人并没有兴趣,不用防我这么严。”


    男人看出了池翊音的戒备,却故意曲解了他的想法,笑着回答他的疑问事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严格来说,我对整个人类群体都没有兴趣,所以别担心,我只是马老爷而已。”


    说罢,他就懒洋洋的指了指房门外,向池翊音问道:“天已经亮了,不准备去见见你的竞争对手吗?实现我的……或马玉泽的愿望。”


    池翊音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才重新收回视线,弯腰拎起自己的衣物,重新穿戴整齐。


    西装外套里装着的零碎物件也被整齐放在了一旁,包括他的笔记本和胸针。


    在抬手伸向无脚鸟胸针时,池翊音的手忽然顿了顿。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构成整件无脚鸟胸针的蓝宝石中,有金色的光芒流转,一闪而过。


    当他定神再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的视线从身后看来,池翊音并没有暴露出更多的破绽,立刻重新将无脚鸟胸针别在了西装领子上,收拾妥当后转过身,走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对方单手挎着一件黑色风衣,似乎在等他一起出门。


    池翊音用询问的眼神望去时,男人也并无遮掩,道:“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放心,昨天我抱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看到我们了,没有遮掩的必要。”


    池翊音皱了下眉,反问道:“是一个穿着兔子卫衣的少年吗?”


    男人点了点头,笑着道:“记得感谢我。”


    池翊音:……?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醒来的房间确实是马老爷的主人房,就在昨晚他与京茶斗了大半夜的客厅上面。沿着鎏金扶梯走下去,他就看到了客厅里还残留的一地狼藉。


    以及天刚亮就聚集了过来的玩家们。


    京茶第一个抬头看向走下来的池翊音,他的眼神阴阴沉沉,恨不得现在就再与池翊音再战一次,分出个胜负。


    而池翊音则敏锐的发现,京茶的形象比自己昨天见他最后一面,还要狼狈几分。


    他昨天那一刀,捅的是京茶的心脏,可没对京茶的脸下过手。倒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因为非致命伤在生死决战中除了浪费时间体力之外,完全没有必要。


    但现在,京茶的脸上却多了几道血红色的长长划痕,脖颈也隐约能看到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而京茶在看到池翊音身边的男人时,眼神就更是愤怒,简直要喷出火来。


    池翊音惊讶的挑了挑眉,眼中却浮现笑意。


    结合刚刚男人说的话,还有什么可不懂的?


    男人昨晚在大宅外捡回了池翊音,在带他回来时遇到了堵在大门守株待兔的京茶,京茶想要趁他昏迷杀了他,却反被男人制住。


    池翊音不由得失笑。


    京茶倒是聪明,知道他不管走到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副本地点的马家大宅,所以守住大门,准备找机会杀了他。


    可惜,京茶唯一没料到的,就是男人这个变数的存在。


    虽然池翊音也没有预知到男人会出现就是了。


    “怎么,被猫抓了吗?”


    池翊音笑着看向京茶,声音平和而好奇,好像他真的一点恶意也无:“你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


    京茶视线阴冷的瞪着池翊音,恨恨的磨了磨牙。


    但他看向男人的眼神更加戒备,顾虑着对方在池翊音身边,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京茶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因此在昨夜一战之后,更加清楚男人所带来的威胁。


    能够一击锁喉,让他失去所有行动力的存在……这到底是晨星榜上哪个怪物?


    他敢肯定,就算是天榜上那一百个人中,也绝没有任何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人,太危险。


    京茶不得不忍气吞声,看着池翊音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吃了他,却只换来了池翊音轻飘飘的无视。


    这令他倍感屈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手都在抖,却还是只能强制压下了自己叫出兔子的冲动。


    而本来围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看女学生尸体的玩家们,也都循声望了过来。


    童姚在看到池翊音的第一眼,就差点激动得哭了:“池先生!太好了,今早我发现你没在房间,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李粒的视线僵硬的慢慢从吊死的尸体上,慢慢看向池翊音。


    他的眼睛里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昨夜劝说池翊音时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好像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对未来的盼望。


    李粒的眼神中充满死气,好像已经认定了自己行动失败,再也无法从副本离开一样。


    他的衣服上还沾染着鲜血和泥土,到处都是划开撕裂的口子,衣服下面的伤势甚至深可见骨,却没有被好好的处理过,只是简单的止了血。


    李粒看向池翊音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最后只有苦笑。


    池翊音注意到了李粒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也发现了他的同伴并不在他身边。


    他心中已经了然。


    看来这对搭档昨夜在马夫人那里,并不好过啊。


    他故意将对自己有杀意的这两人指去了马夫人房间,知道以他们的性格一定会无视马玉泽,功利性和目的性极强,为了找到线索通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也因此,一定会触怒在乎母亲的嫁衣女子。


    借马玉泽的手,池翊音轻松解决了这两人。


    即便李粒侥幸活了下来,在嫁衣女子带来的噩梦下,他也无法再有勇气做更多了。


    唯一令池翊音感到奇怪的,是客厅中的人数。


    童姚,李粒,京茶,中年人。


    还有一个,竟然是从下火车之后就失去了联系的断脚玩家。


    青年断掉的脚已经被胡乱包扎过,但依旧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在池翊音出现之前,正是童姚在关切的照顾他。


    “池先生,他是今早到的宅子,我正好路过听到了敲门声,就让他进来了。”


    童姚注意到了池翊音看向断脚青年的视线,她有些忐忑,极力向池翊音解释:“他只是想活下去,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害人,真的。”


    断脚青年也很识时务,看出了救他的童姚实际上是听池翊音的命令,于是强撑着睁开眼,扶着墙努力站起身,向站在楼梯上的池翊音鞠躬行礼。


    “我是楚越离,感谢池先生和童小姐的救命之恩,请放心,我只想通关副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会做额外的事。”


    怕池翊音不帮他,他还努力展示自己的价值,道:“实不相瞒,昨天我从古树镇一路找到马家宅子,也搜集了不少有关于副本的情报,我愿意都送给池先生。”


    池翊音对其他人的死活不感兴趣,但只要对他无害,他也懒得去理会。


    尤其这人还没什么恶意。


    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淡淡的向童姚开了口,让她不用担心。


    随即,池翊音转眸看向男人,点了点头无声的向他道:谢谢,我确实欠你一次。


    男人懒洋洋的并未当回事,只是自顾自的率先走下楼梯,在唯一还完好的高背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聚集在客厅里仅剩的几名玩家。


    好像对他而言,这里不是生死战场,而是电影院一样轻松。


    他坐在最前方的绝佳观景座位上,等着好戏上演。


    不管是副本中各怀心思的NPC,还是为了高额奖励而赌上性命的玩家们,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荧幕上的演员一样,他会为有趣的情节而鼓掌,却绝不会因他们的死亡而稍有悲伤。


    他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冷眼旁观。


    男人突然的出现也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惊讶。


    “恕我冒昧,您是……?”


    童姚迟疑的看着男人,又抬头看了看周围仅剩的几人,似乎在犹豫,难不成还有别的新人混在其中,又引来了一次免费直播的随机抓取投放事件?


    男人的回答令除了池翊音外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各位难道不是为了我的心愿而来的吗?”


    男人仰起头,轻轻抬眼看向众人:“想必各位已经接到了来自系统的询问,选择了完成我的心愿。正是我向各位委托,让各位解决马家之事,重归平静。”


    京茶瞬间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你,马老爷?”


    就连万念俱焚的李粒,都颇有些吃惊的看向男人,没想到传闻中的马老爷竟然会是这样的形象。


    只有童姚,立刻下意识的向池翊音看去,在看到池翊音点了头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开口道:“恐怕马老爷有些误会了,我并没有同意完成您的心愿。”


    男人单手撑着脸颊,一双长腿交叠,挑了挑眉看向童姚。


    无形的威压让童姚有些抖,但她想到之前池翊音告诉自己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道:“抱歉,我做不到无视马家大小姐自己的意志,强行让她接受这个家。”


    男人掀了掀唇,笑了起来,却抬眸看向了楼梯上的池翊音。


    池翊音站在马玉泽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眼前仿佛又重新浮现出了那一夜姐妹二人的争吵。


    在从宅子外的报纸上看明了马家婚事的来龙去脉后,池翊音也终于在记忆的画面中,听清了姐妹二人的争吵内容。


    一开始官员找上马老爷的时候,马老爷还以为对方是想要和妹妹说亲,急不可耐的就想要推销妹妹。


    还是作为母亲的马夫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拼命想要拦下这桩婚事,把妹妹从火坑里救出来。


    妹妹指责母亲偏心,还要挡她的好婚事,是不是见不得她好。


    母亲被气得发抖,却流着泪告诉妹妹,士农工商,从未有过上赶求娶商人之女的官员,再说那官员的儿子病得快死了,其心可诛,这桩婚事不可行。


    妹妹惊愕,然后便极力劝说马老爷把姐姐嫁过去,说反正姐姐的名声也坏了没人要了,要是这次不嫁,说不定还要为了维护马家的声誉要把姐姐浸猪笼。


    马老爷也因此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他或许对这个令自己骄傲的女儿有过一丝丝温情,最起码犹豫过她的死活。但在妹妹的劝说下,这一丝温情也消失了。


    马玉泽在父亲书房外偷听到了这些,于是去质问妹妹,大声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难道自己不是她的姐姐吗?


    妹妹却说:“我没有一个和男人通奸,该浸猪笼的姐姐。”


    正是这句话刺激了马玉泽,让她第一次伸手向这个自己疼爱的妹妹,却造成了后续弟弟死亡的悲剧。


    当年的影像仿佛还残留在墙壁和空气中,沉浮的晨光中,一切恍惚重新上映。


    而在池翊音的眼前,一切像是频闪坏掉的电视屏幕,富丽堂皇的大宅和荒芜破败的凶宅间或出现,真实和虚假交织,而最后令池翊音疑惑的谜团,也终于被解开。


    马家的一切真相,都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这座宅子里上演的悲剧,从来不是副本传闻中失去妻儿悲痛欲绝的马老爷,而是真正失去了一切的马玉泽。


    正值青春的人生,无限可能的未来,最亲爱的家人,甚至生命……她失去了所有。


    即便她化身厉鬼,将所有逼死自己的人全都杀死以复仇,却依旧被心中的愧疚束缚,无法离开这座承载着她所有痛苦的大宅,只能日夜飘荡,迷茫不知归处。


    对母亲和弟弟的愧疚,让马玉泽时刻身在地狱,不得解脱。


    如果说这里有谁在向外人求助,那也只会是一个人——


    马玉泽的鬼魂,或许在她自己都未意识的时候,一直在向过往行人请求帮助,想要离开令自己痛苦之地。


    就像是将要自杀的人,也想要得到帮助。


    可没有人向她伸出手,没有人肯停下来听一听她的故事。


    女鬼出现在玩家的闺房中,想要将过往的真相展示给玩家看。


    可他们永远忽略掉那个痛苦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新嫁娘,他们只会劝马玉泽,那是你的父亲,那是你的家,你要和家人和睦相处。


    玩家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最后眼里能容下的,也只有一箱箱金锭。


    他们有很多时间,却不肯花费一分钟,耐心的听女鬼讲述。


    也因此,他们注定与真相擦肩而过。


    池翊音握着鎏金扶梯的手一点点收紧,思维豁然开朗。


    从一开始,那些人根本就是选错了问题,因此根本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这个名为【亲爱的家】的副本,目的根本不在于马老爷,而是在于马玉泽。


    一切都以马玉泽的视角去看待整个故事,可笑之前十二年间,玩家的自以为是和系统的刻意引导,让玩家最终问错了的问题,也导致了无人通关。


    因为这个问题……是逃离。


    马玉泽想要离开这里,在她丧失最后的理智和记忆,真正被地狱逼疯成为厉鬼之前。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向男人看去,恰好与对方对视。


    男人勾唇轻笑:“做出你的决定了吗,池翊音?”


    “我想是的,马老爷。”


    池翊音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我不会完成你的心愿,因为那根本就是为虎作伥。我要完成的,是女鬼马玉泽的愿望,我要带她离开。”


    此话一出,满室惊愕。


    李粒也不可置信的看向池翊音,喃喃的问道:“你明明掌握着优势,你在说什么啊池翊音?”


    但众人很快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烫。


    当他们赶紧伸手去摸时,就发现发热的是那封红信封。


    信的内容,变了。


    【心怀鬼胎的父亲,含恨而死的母亲,嫉妒的弟妹,既定的死亡婚事——这是你无法逃离的家。】


    而直播前的观众们,也错愕的发现,直播间的名字悄然发生了变化。


    虚假的外衣剥落,【亲爱】两个字化作齑粉簌簌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被掩盖的副本真正的名字。


    ——【无法逃离的家】。


    而男人仰头与池翊音对视片刻,终于缓缓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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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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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翊音的话一出口, 不论直播内外,皆是一片哗然。


    【亲爱的家】存在了十二年之久,就算有人触发过隐藏剧情, 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异变。


    不少直播大厅里的老玩家顿时炸开了锅,忙着联络熟人或搭档。


    在真正有实力并且了解一部分游戏场真相的玩家群体中, 没有人敢忽略这件事, 把它当做小事对待。


    他们都很清楚,系统绝非善友, 它或许不会说谎, 却也绝不会将真相简单的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必须从系统恶意的隐瞒和引导中自己找出真相。


    而副本的名称,很大程度上是副本真相的重要提示,更有可能关乎游戏场本身。


    副本名称变更……闻所未闻!


    直播间里, 有人在怒骂着池翊音,认为他在说谎耍滑头。


    [副本名称怎么可能变更!副本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和泥巴玩呢!老子从十二年前进入游戏场到现在,就没听说过副本名称有问题!]


    [主播到底想干什么?他要毁了这个副本不成?]


    [他是不是同情马玉泽, 不想完成副本任务,知道自己通关不了, 就想带着所有人一起死啊?]


    [卧, 槽……从我关注主播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疯,但我没想到他这么疯!]


    但是随着更多经验丰富的老玩家闻讯赶来, 涌入直播间,在展开分析之后,他们立刻发现了这次副本和之前十二年来的不同之处。


    ——不仅一直被认为是副本BOSS的马老爷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并且, 女鬼竟始终跟随在池翊音身边!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没有人在乎过女鬼。


    很多玩家都触发过闺房里的女鬼剧情,也知道她心怀怨恨, 但是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涉游戏场未深的玩家或许会劝一劝女鬼,让她想开点,毕竟那怎么说也是她的家人,有血缘关系没必要闹得这么僵硬。


    但更多有经验的玩家,却要么会使用特殊道具让女鬼改变心意,接受这个家,完成马老爷一家和睦的心愿。


    要么,干脆杀了女鬼,由玩家自己扮演的“姐姐”来完成马玉泽在马家的角色行动,规避家破人亡的结局。


    可从未有人想过问一问马玉泽自己,到底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家里。


    或者……她想要的,根本就是逃离这片地狱。


    老玩家们看着直播下池翊音娓娓道来的画面,渐渐沉默了。


    如池翊音所说,明明副本给过他们最重要的提示,让他们从一开始就以“姐姐”的身份进入副本,却还是没有人注意过这个可怜的年轻女孩。


    他们想要让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满意,想要副本丰厚的通关奖励,却从未想过要帮一把马玉泽,让她达成心愿。


    不。


    就连马玉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迷茫的游荡在大宅里,日复一日的守着副本迎来玩家,一次次试图将自己的惘然悔恨说过其他人听,可却从未有人驻足在她身前,安静的听完她的人生。


    直到池翊音进入副本。


    在一切虚妄中,他在镜子中发现了真实,甚至找出了马玉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悔恨愧疚。


    他向她伸出了手,告诉她——“我来带你离开。”


    马家大宅的客厅里,玩家们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失语慢慢回过神来。


    李粒神色复杂的仰头看着池翊音,他努力想要笑一下,却比哭还要难看。


    昨夜他刚指责过池翊音无用的同情,觉得为了利益的自己才是正确的。可最终截然不同的结局却向他证明了,池翊音才是正确的,而池翊音的同情,也并非毫无理由。


    他和同伴昨天在探查马夫人的房间时,因为搬动了马夫人的尸体,使得嫁衣女子出现并将他们扔进了噩梦中。


    喜堂上婆子压着同伴走进喜轿,同伴再也没有回来。


    他只是因为晚去了一步,才侥幸逃脱,挣回了一条命。


    可笑他还以为那是池翊音在故意害他们,指给他们错误的方向……这分明就是池翊音对他们的嘲讽!


    嘲笑他们与真相擦肩而过,认不清近在眼前的东西。


    池翊音语气沉静的向系统说明他所看到的一切真相,而随着他的讲述,马家大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鲜亮的颜色褪色成了古旧的荒凉,富丽堂皇的大宅迅速变成了一地尸骸的残破,名贵摆件摔碎在地面上,家具翻倒,殷红天鹅绒窗帘撕扯半垂到地面上,随风轻轻飘动。


    马老爷,几个弟妹,还有仆从和宾客……所有人都眼睛睁得大大的,死在了这里,就连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


    刚刚还肉眼可见的富贵,转眼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骸骨之地。


    正如池翊音所看到的当年真相。


    直播前的观众们猝不及防看到这种场面,甚至和死尸浑浊无神的眼睛对视,不少人顿时恶心得直呕。


    就在现场的玩家更是要迎来除了视觉之外的感官冲击,尸臭味直窜进鼻子。


    童姚熏得眼睛都红了,不断的干呕。


    断脚的楚越离更是在场景变化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具死尸的身上,察觉到臭味和黏腻触感后一回头,就对上了死尸流淌着脓水的腐烂眼眶,吓得他大喊出声几乎丢了魂。


    只有京茶还维持着镇定,注意到了“马老爷”的异常。


    男人单手支着头坐在高背椅上,整个大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唯独在他所坐的那一方天地,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奢靡。


    他脚下踩着的依旧是柔软厚实的羊绒地毯,高背椅的木质闪闪发亮。好像毁掉马家的悲剧到了他面前,就无法再寸进一步。


    池翊音也注意到了男人看向他的视线,却毫无动容,暂时只把他视为“马老爷”,一项项列出马老爷所犯下的错事,毫不留情的指责。


    马玉泽无法说的,他来说,马玉泽不敢骂的,他来骂。


    而马玉泽无法冲破的束缚……他要将她从那牢笼中,拽出来。


    男人不仅没有反驳池翊音对自己的指责,反而随着他的话语而慢慢点头,很是赞同池翊音所说。


    这个小细节让池翊音皱了皱眉,心中浮现出一丝怪异感。


    什么人会在其他人骂自己的时候,觉得别人骂的好骂的对,自己就该死?就算对方是扮演的“马老爷”,但对正常人而言,最起码的自尊心也会让人本能的维护自己。


    可眼前这人却并未表现出这一点。


    反而……像是他本来就知道马家的真相,并且对马老爷的罪行一清二楚。


    池翊音将这一丝怪异暂时存放在心中,最后向系统确认了自己的意愿。


    “这是我看到的有关副本和马家的全部真相,我的结论是。”


    池翊音顿了顿,看向楼梯上虚无的空气。


    下一秒,空气波动,女鬼的身影缓缓显露。


    她就站在当年误推下弟弟的地方,深深注视着池翊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先红了眼圈。


    而池翊音缓缓向她伸出了手,语气坚定的对系统道:“我将完成马玉泽的心愿,带她逃离这个根本不应该继续忍受的家。这里不是家,是地狱。”


    话音落下,系统立刻上线。


    【恭喜幸存者!完成剧情“她的嫁衣”,剧情完成度100/100。解开诅咒“女鬼的仇恨”,得到“马玉泽的感激”,完成“马玉泽的心愿”。】


    【恭喜幸存者池翊音通关副本【无法逃离的家】!童姚、楚越离跟随通关副本。】


    【积分结算中,请稍后——】


    一连串的恭喜声中,池翊音伸向女鬼的手却一直摊平在她面前,并没有因通关副本而收回。


    他确实是看到了副本的真相,却并不全是因此才帮助马玉泽。他不会放任自己败落而死,不是无缘无故对马玉泽释放善意,却也不是全然的利用。


    “玉泽。”


    池翊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向马玉泽道:“和我走,我来为你书写一个本应该属于你的故事,你有翅膀,没有了马家的束缚,你本应该飞得更高。”


    “就如……你母亲曾期许的那样。”


    马玉泽的眼睛缓缓睁大,她眼中带泪,注视着池翊音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伸向她的手。


    池翊音的手掌修长微凉,却足够令人安心,当马玉泽注视着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就好像落入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域。


    但她能够感觉得到,他并没有骗自己,他会给她……一个另外的故事。


    非人之物形成的起因,真相,以及最后的渴望。


    曾经无法被书写的女鬼,已经具备了被池翊音写进书中的一切前提条件,从这一刻开始,他随时可以将马玉泽写进自己的书中。不仅是为了她的力量,也是为了给她另外一个结局。


    【警告!幸存者池翊音,您已通关副本,可选定通关奖励。但如您执意带走副本关键BOSS马玉泽,将等同于带走整个副本本身。按照规定,您将失去对十二年间滚动堆积的马家财富的获得权。请您慎重行事!】


    二选一。


    ——是为了你无用的同情心,带走一个没有用处的鬼魂,还是选择十万亿的财富?


    那是一笔足够令魔鬼也动心的巨额财富,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登顶,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可以带来的幸福是可想而知的。而在游戏场这样的地方,拥有这样的丰厚积蓄,足够让玩家永远呆在暂居区,不用再冒着生命风险进入副本。


    连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看着池翊音,嫉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池翊音享受这样的幸福。


    但在系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池翊音却连犹豫都没有,就立刻选择了马玉泽。


    就连马玉泽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惊讶。


    可池翊音却依旧在微笑,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损失的是怎样一笔财富。


    钱财和现世的幸福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在进入游戏场之前,他所追求的就从来都是非人之物与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在修道院亲眼见证了对钱财无限制的追求,会带来的罪孽,从此意识到世间唯有真理不灭,又怎么会执着于那样的虚妄之物。


    对池翊音而言,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


    而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马玉泽的形象也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是红裙长发的厉鬼模样,小洋裙的裙摆翻飞在她身后,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正如她曾经挂在闺房里的油画,灿烂而晴朗。


    好像时光倒流,她依旧是那个在沪都接受教育的年轻学生,对未来和自由充满着热烈的期盼。


    正如她在古树镇刚下火车,还没有经历过这些悲剧愧疚之前的模样。


    马玉泽终于笑了。


    但其他人却发了疯。


    “怎么,怎么会这样!”


    被随机进来的中年男人仓皇后退,不可置信的看着四周,被死尸吓得方寸大乱,惨叫连连想要逃避。


    可系统根本不在乎他的崩溃,依旧冷酷而一板一眼的向他宣告,他通关失败的事实。


    “不可能!不是你问我要不要接受实现马老爷心愿的任务吗?就是因为你问的,我才会接受。你现在说这是错误的?开什么玩笑!”


    中年男人眼睛紧缩成点,心脏跳得迅速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依旧在拼命的想要解释,想要以此来逃避事实。


    可系统的回答依旧机械而无情:【系统只是依例询问,从未说过这就是副本真相,是幸存者自己误解了意思,一切后果应由幸存者自行承担。】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后退,甚至试图向大厅外跑去。


    他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在地,刚好和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脸贴脸,沾了一身的腥臭尸水,他被吓得疯狂大喊,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垮,彻底的发了疯。


    而在他的衣服里,掉下了几个纸叠的金元宝。


    其他人都了然,中年男人必定是昨夜在闺房看到箱子里的金锭,动了贪念想要偷走几个。


    可那金锭,却反而成了为他自己送行的金元宝。


    中年男人惨叫着,整个人像是被充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膨大,他的五官向外激凸,皮肤很快就被撑到了极限,细密的青紫纹路开始在他身上蔓延,皮肤已经被撑出了裂痕。


    下一刻——


    “嘭!”


    中年男人整个炸开成了一朵血花,断肢残骸乱飞。


    厌恶肮脏的池翊音早就发觉了这件事,巧妙的向旁边一躲,就避开了所有喷溅的血肉。


    而自称“马老爷”的男人依旧坐在高背椅上,连躲都未躲,那些喷溅的血液就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空气中,连落在他脚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俊美的容颜依旧带笑,却一丝温度都没有,好像死了个人对他而言,没有半分触动。


    ——不。


    是那些人,连被他看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高傲得理所当然。


    看到中年男人的死亡,童姚沉默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对池翊音的信任,救了她一命。


    是池翊音告诉了她有关马玉泽的事,让她不要去实现马老爷的愿望。也因此,当系统询问童姚时,她虽然犹豫,却还是咬牙拒绝了系统。


    她对马玉泽没有恶意,没有对女鬼做出过出格的行为招致仇恨,更没有同意实现马老爷的愿望,站在马玉泽的对立面,把马玉泽关在这个地狱的家里。


    因此,当池翊音率先通关副本后,系统也将童姚算作了成功。


    同样情况的,还有楚越离。


    他今天清晨才刚回到马家大宅,还没有时间招致女鬼的仇恨,又因为被童姚所救,因此有样学样的跟着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还迷迷糊糊没有搞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通关了副本。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断了一只脚,却也得以活命。


    可李粒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他和同伴自信满满的进入副本,以为自己提前做的那些准备工作,就代表着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傲慢的决定那就是全部的真相。


    即便是同伴的死亡,也没有敲醒李粒。


    当系统询问时,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同意,接下了实现马老爷心愿的任务。


    他自己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直到池翊音成功通关,李粒才恍然大悟,却已经太晚了。


    看到中年男人就死在自己眼前,李粒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却意外的平静,没有像中年男人那样狼狈的垂死挣扎。


    他只是抬头看向池翊音,神情似哭又似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化为苦笑摇了摇头。


    系统的倒计时结束,李粒在通关失败的提示中,也同样炸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


    直播前有人在狂欢大笑,雀跃于这血腥的盛宴,享受着死亡对感官的刺激,高呼着再死一个再死更多。


    也有人物伤其类,沉默的注视李粒等人的死亡,知道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步李粒的后尘,死在某一次副本中。


    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同样选择了接受马老爷任务的京茶,却没有半点慌张。


    他依旧穿着那身带血的兔子卫衣,双手插兜,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池翊音。


    对他来说,所有人的死亡也比不上自己输给了池翊音的憋屈感。


    他还没能通关的副本,却被池翊音抢先成功。他本想要杀死的人,不仅还活的好好的,并且还重伤了他,险些让他在这个E级副本里翻了船。


    这足够给京茶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池翊音回望京茶,也发现了什么而慢慢皱紧了眉头。


    昨晚他在京茶的心脏上扎了两刀,就算藏在无脚鸟胸针下的小刀不足以贯.穿心脏,却也足够让京茶重伤失去行动力了。


    可现在,京茶的卫衣上虽然还流着刀口划痕,血液也已经干涸,可从衣服的破洞看去,他胸口的伤却已经愈合,留下了浅粉的刀疤。


    只一夜……这个愈合速度太快了,完全违背物理法则。


    要么是京茶以前获得的特殊道具,要么就是京茶自己觉醒的力量在作祟。而且面对马上就要到来的死亡,京茶也显得过于平静了。


    或许,他昨夜看到的那些怪物兔子,能产生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


    池翊音心中有了猜测,看向京茶的视线也戒备了起来。


    他还没有忘记,对方是打算杀了自己的。


    他本想借助马玉泽和副本的力量绞杀京茶,但现在看来,对方敢进入副本,就有他自己的依仗。


    京茶的底气,来源于他觉醒的力量。


    晨星榜……池翊音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榜单上的人,到底都是怎样的人物。


    “没能杀了你,真是个遗憾,池翊音。”


    京茶带着戒备的扫了眼高背椅上的男人,昨夜差一点被男人徒手捏碎颈骨的疼痛依旧令他心有余悸,但更令他戒备的,是他的力量对男人根本无法生效,这让他在震惊的同时更加猜忌男人的身份。


    池翊音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帮手?和童姚那种废物绝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人物。


    京茶的眼神沉了沉,在心里对池翊音的评估结果也翻了一番。


    “京先生,快要死了,就没有遗言留下吗?”


    池翊音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试探京茶。


    对方却只是冷笑一声。


    “池翊音,我承认这一次是我看走了眼,低估了你。但是下次……”


    京茶语调轻柔,像是年轻人耳.鬓.厮.磨的爱.语:“下次一定,杀了你。”


    系统的倒计时应声结束。


    京茶在原地炸开,喷溅了满墙满地的碎肉鲜血。


    但是池翊音还记得京茶看着自己的眼神,他依旧皱着眉看向京茶刚刚站立之地,没有半点松懈。


    下一刻,惊人的事情出现了。


    那些血液碎肉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样,它们蠕动着向中间聚拢,好像想要重新拼出一个人形,但是慢慢的,碎肉却发生了变化。


    京茶炸成碎片的五官逐渐变形,拉长,扭曲,定型。


    最后出现的却并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只兔子的模样。


    池翊音在从模糊的血肉中辨认出那兔子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


    或许,京茶觉醒的能力不仅是饲养兔子,而是那些兔子,也可以作为他本身,替他承受伤害。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为什么京茶心脏上的伤好得那么快。


    而借死脱身的京茶,或许现在已经逃到了副本外。


    池翊音的眼神阴沉了下来,真正被京茶勾起了胜负欲,将京茶的死亡记在了心中的待办事项单上。


    但直播前另一个一直揪着心脏的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吓死我了。”


    那人注视着直播下的池翊音,沉思半晌,将池翊音的形象截图保留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特别关注列表里。


    “对上这祖宗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并且通关了【亲爱的家】。不管这个叫池翊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的目光闪了闪:“或许,这以后都会是天榜乃至晨星榜的竞争者。”


    看来,京茶那个小祖宗要有得头疼了。


    想到这,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


    而随着池翊音的宣告通过成功,直播间的关注人数也迎来了一波疯涨,很快就进入人气排行前二十,被直播大厅置顶滚动,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玩家进入直播间。


    后进来的人在得知了池翊音都做了什么之后,无一例外全都目瞪口呆,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作为十二年来第一个成功通关该副本的玩家,“池翊音”这个名字,真正进入了游戏场玩家的视野里,开始被人关注和讨论。


    观众们热切讨论着池翊音的真实身份,之前那些唱衰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变成了赞扬声。还有人吹嘘自己早就知道主播能成功,他早就看出来了池翊音绝非常人,但反而引来了其他人的嘲讽,将他之前的唱衰言论摔在他脸上。


    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做到了根本不可能之事的人,根本还是个新人玩家。别说天榜排名,就连游戏场的规则都还一知半解。


    而在副本完成之后,马家大宅也开始剧烈震动,浓雾开始从大宅外向里蔓延,迅速吞噬着一切建筑物和无脸仆从。


    在最后一次运行后,副本结束了它十二年来的使命,开始进入了自动销毁程序。


    而还幸存的玩家们,也是时候离开副本了。


    直播结束。


    童姚和楚越离都是老玩家,他们熟练的通过自己的终端操作,定位到了自己在暂居区的住所位置,准备离开副本。


    在离开之前,楚越离面色苍白的单腿走到楼梯前,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也不会跟着躺赢这次副本。”


    他看着旁边满地模糊的血肉,苦笑道:“如果不是您,我现在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楚越离执着的递上自己的联系方式,郑重的向池翊音承诺,他欠池翊音一条命,任何时候找他,他都义无反顾的帮池翊音。


    哪怕是生死大关。


    池翊音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童姚也向池翊音致意,表示离开副本之后可以随时联系她。


    大宅狼藉的客厅里,最后只剩下了池翊音和男人。


    他们一个高高站在楼梯上,冷漠向下望去。


    一个坐在高背椅上,抬眸时悠闲带笑。


    男人的眼眸中隐隐有金光流转,如同太阳融化在他眸中。


    他本来想要亲眼见证副本的毁灭,真实的世界坍塌一角。却没想到,池翊音向他展示的,却是绝地反杀的奇迹。


    这令他在惊讶的同时,更多却是对池翊音的好奇和期待。


    就像喜爱舞台剧的观众,在绝佳的位置近距离欣赏了一场可以载入艺术史的演出,从此就对舞台上光芒璀璨的表演者上了心,再也抹除不掉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只想要看下一场,下下场……直到表演者光芒黯淡,身死于舞台之上。


    男人低低笑出声,缓缓从高背椅上起身。


    “我该说些什么,来恭喜你成功通关?池翊音。”


    男人笑着仰头看向池翊音,大雾在他站立之地的边缘停止蔓延,似乎在畏惧着他的威严。


    池翊音只是平静回望,然后道:“用一个问题来为我庆贺吧。”


    他的答案出乎男人的意料,让男人惊讶的挑了挑眉,眼中兴味更浓,却欣然点头同意:“你只有一次问题的机会,询问吧,池翊音——不论你的问题是什么。”


    “财富,地位,名声,甚至是……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神性的蛊惑,足以令任何人沉沦:“只要你询问,我就会回答。”


    但池翊音的眼神依旧沉静剔透,没有半分被对方蛊惑的痕迹,反而更为理智的分析。


    “你不是马老爷,你和我一样,只是副本角色的扮演者,却只是在这出戏演到快要收场时才出现……现在尚不是询问你真实目的的时候,即便我询问,你也不会告诉我。”


    太过贪婪急于求成,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池翊音顿了顿,继续道:“我的问题是——你真正的名字。”


    男人勾了勾唇,昳丽俊美的面容瞬间鲜活了起来,好像神明垂下眼眸,在神殿之上看向祂的信徒。


    “一个聪明的问题,池翊音。”


    被止住的大雾重新开始涌动,将最后站立之地也吞没其中。


    而男人转身,悠闲的迈开长腿,逐渐走进浓雾深处。


    “我名,黎司君。”


    “这当为汝主之名,而神将以膏油涂抹于汝额头,授汝以君权王位……至大地尽头,都当为汝之国。”①


    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池翊音耳边。


    浓雾彻底覆盖了池翊音的视野,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他忽然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迅速坠落向深渊。


    而马玉泽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池翊音的意识坠入黑暗。


    当他猛地恢复神智睁开眼眸时,最先感知到的,就是耳边传来的规律噪音。


    那是古老型号火车的机械声。


    而鲜花和煤炭燃烧的味道混合,缭绕在他鼻尖。


    池翊音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模糊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随即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马家大宅,重新出现在了他来时的火车上。


    但是这一次,火车上并无其他人,车厢里静悄悄的。


    只有他……以及坐在对面,向他笑得灿烂的马玉泽。


    “池先生,你醒了。”


    马玉泽带着一顶草帽,漂亮的小洋裙铺散在座椅上,像是盛开的向日葵花田,美不胜收。而她坐姿挺拔而优雅,一如那个年代的淑女。


    “玉泽?”


    池翊音有些惊讶的轻唤了一声。


    “谢谢池先生愿意用自己的奖励交换我,将我带离了马家,从此我是自由的了。”


    马玉泽笑着向池翊音道谢,清秀年轻的面容上毫无阴霾:“但我更感谢的是,池先生的愿望,并不是让我继续作为鬼活着,而是真真正正作为学生马玉泽,再活一次。”


    “为什么?池先生,您明知道,如果是死在成亲当夜的我,会对您助力更大。”


    池翊音静静注视着马玉泽,随即轻笑了起来,平静柔和的道:“因为这是你更喜欢的模样。玉泽,你要的从来不是嫁人为妇,更不是伤人厉鬼。你想做的,只是拥有无限未来的学生马玉泽。”


    在马玉泽惊讶的目光下,池翊音抽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从容的摊开在自己面前。


    “所有的起因,经过,结局,我都已经知晓,有关于你的真相都在我心中。玉泽,这一次,我能给你一个更好的故事。”


    他轻轻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一个,以你为主角的故事。”


    钢笔在笔记本上郑重落笔,瘦金体铁画银钩,撕裂所有的束缚和悔恨,破开牢笼。


    一个新的名字,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成形。


    《她心向阳》。


    马玉泽好奇的看着池翊音迅速在笔记本上落笔,描写的每一句,都与她有关,却是她不曾经历过的美好。


    “我似乎没有向你介绍过我。”


    池翊音轻笑起来:“我是一名小说家,笔下所描写的,都是非人之物冤屈和愤怒的真相。”


    “很多人不喜欢我,认为我笔下的故事太过血腥令人不适。他们喜欢美好,喜欢勃勃生机,却拒绝承认悲惨人生的存在,不肯让人打破他们幻象中的世界。”


    “但也更多人喜欢我笔下的故事,认为它恐怖,栩栩如生,如同真实存在。”


    “没错。”


    他顿了顿,笑道:“读者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读到的故事,确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无论是恐怖的鬼魂还是愤怒的冤屈,一字一句里,是他们并不曾看到过的、别人的人生。”


    “但是玉泽。”


    池翊音定定注视着马玉泽,轻声道:“我不会如实写明你曾经历过的死亡和阴婚,在这个故事里,你会选择另外一种人生,看到马家之外的世界。悔恨不应该成为束缚你的锁链,它应该成为你的助力。”


    “而从我笔下写明的故事,会成为你的真实。”


    凶宅一行,本就是为了池翊音的新书。虽然中间兜兜转转,但最终,池翊音还是达成了他最开始的目的。


    在马玉泽的注视下,池翊音将有关于她的人生,重新编写。


    按照他所了解的马玉泽的性格和处境,衍生出最为合理的剧情,她在人生的岔路口,会选择截然不同的方向。


    【即便过去很多年,马家的大女儿也依旧会记得,当她第一次提着箱子走下火车,仰头看到的沪都是怎样的五光十色,与古树镇截然不同的繁华震撼了她的心灵。


    沪都的风吹起她的帽子,她慌忙去追赶,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吸引了目光。


    这会是属于她的,更广阔的天地。


    马玉泽如此对自己说。】


    【……母亲的尸体很冷,即便马玉泽握紧了她的手,慌张想要把自己的温度分给母亲,她也不会再睁眼看一看女儿了。


    父亲要她留下,可马玉泽想起的,却是母亲为自己梳着头发,慈爱的告诉她,她是凤凰,注定要飞出古树镇。


    母亲渴望自由,渴望了一辈子,幼年时也躲在学堂外偷听先生教书,却被人发现赶了去。那些少年们最厌烦的功课经籍,却是母亲一生向往而不得的东西。


    她没能得到的,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不会如她一般遗憾。


    马玉泽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彻夜,然后在天亮之前,她终于擦干眼泪,郑重拜别了母亲。她要连同母亲的那份渴望,一起飞出古树镇。】


    【逃离古树镇之前,马玉泽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方向。


    但她很清楚,那不会再是自己的家——这个时代的女儿,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家。


    于是她做了决定,从此,要为千千万万如她一般的女儿而奋斗。她的后人不会再经历她的痛苦,以后的母亲不会再像她母亲那样渴望念书而不得。


    为了这个理想,她立下誓言,志不成,誓不嫁。


    从那天起,古树镇没有了马家大女儿,沪都少了一个女学生。


    却多了一位满怀理想抱负的志士。】


    【很多年后,马玉泽已经耄耋年老,躺在摇椅上头发花白,却还会慈爱的拉着年轻女孩的手,给她们讲自己年轻时数次与死亡黑暗搏斗的故事。


    她一生未嫁,没有孩子。


    但天下所有女儿,都会是她的孩子。


    她们不会再像她和她母亲一样悲惨,也不必再担忧自己年轻的生命会因阴婚而凋零。她们走在阳光下,笑容明媚。


    向阳而生。】


    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池翊音重新抬起头。


    火车开了很久,时间和空间变得不再清晰。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多久,火车便行驶了多久,仿佛轨道永远没有尽头。


    池翊音微笑着合上钢笔,将笔记本推向对面的马玉泽。


    “世界或许不在乎你,后世之人不会知道你的名字,将你的故事遗忘。但我不会。”


    池翊音轻声道:“我以我的故事来铭记你,铭记所有的马玉泽,所有的马家和古树镇。”


    马玉泽翻开笔记本,眼眸缓缓睁大。


    泪花闪烁在她眼眸中,顺着她年轻稚嫩的脸颊流淌。


    她捧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却小心得像是捧着稀世之宝,胡乱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不想让自己的泪水晕开墨痕。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哭得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你,池先生。”


    马玉泽带着泪光的眼眸明亮而真挚,动人心切:“愿世间再无马玉泽,从此,再无古树镇。”


    然后,她泪中带笑,终于安心的阖了眼眸。


    笔记本跌回桌面,马玉泽的身影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执念和悔恨,终于在这个全然不同的故事中,尽数消散。


    池翊音恍若未见,只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的景色。


    列车驶过,浓重的黑烟在阳光下消散。而窗外破败的车展上,“古树镇”的站牌早已腐朽。


    不远处,古树镇已经坍塌,化为一片无人的废墟。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车窗映出他平静温柔的笑意。


    再见,然后——


    你好,马玉泽。


    ……


    最先涌进池翊音耳中的,就是嘈杂的音乐声。


    摇滚乐的重音鼓点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让沉睡中的池翊音还未睁开眼,就先皱起了眉。


    就算是在没有起床气的人,也不会喜欢这种糟糕的睡眠环境。


    ——尤其是放音乐的那个人还五音不全,鬼哭狼嚎的跟着唱。


    池翊音颤了颤眼睫,目光阴沉的缓缓睁开了眼眸,向声源处看去。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是坐在一辆行驶中的吉普车上,一路的颠簸几乎能让人把胃吐出来,不适宜的音乐声更令人心烦气躁。


    最起码前面的花臂大哥,就没有池翊音这样的好定性。


    “别他妈唱了!叫魂啊,你妈死了是不是?”


    花臂大哥暴躁的一脚踹向那个摇滚青年的座位,紧身黑色半袖被他健硕的肌肉撑得鼓鼓的。


    摇滚青年本来不高兴的想要怼回来,脏话都出口一半了,但他看清后座的花臂大哥时,又悻悻的闭了嘴。


    “不懂音乐,俗,太俗!”他小声嘟囔着。


    但池翊音对花臂大哥倒是颇有好感。


    ——没人喜欢在乘坐交通工具的时候,被旁边人的鬼哭狼嚎吵醒。


    池翊音紧皱的眉头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偏过头,向车窗外望去。


    他记得很清楚,在睡着之前,他还在离开古树镇的老式火车上。但现在,车窗外却是一片白雪皑皑的苍茫。


    刺骨的冷风从门缝里窜进来,很快就打透了池翊音的西装,刚刚睡醒时的温度迅速退去。


    另外一个副本?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池翊音感觉到胸膛发烫。


    他伸手去摸,果然,又是眼熟的红信封。


    池翊音取下无脚鸟胸针,随即用小刀熟练的裁开鲜红如血的火漆印。


    红卡片被他修长的手指拿出来,红色映衬得他的肌肤更加雪白。


    【期待已久的旅行,父母许诺的奖励,你喜欢雪,想要亲眼见证雪的纯粹与磅礴,这将会是一家人愉快的雪山之行。】


    雪山?


    池翊音抬眸,车窗外寒冷的白雾后,果然有皑皑雪山的轮廓隐约显现。


    而吉普车正驶向雪山,在纯白安静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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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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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翊音虽然被吵醒, 却没有立刻起身有所行动,而是依旧坐在原地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吉普车内的情况。


    这是一辆陈旧的老型号吉普车,最起码是二十年前的车型, 早应该在报废范围内。或者,是因为这一次他进入的副本, 在二十年前到十二年前之间的年代。


    车内除了司机之外, 共有四人。除了花臂男和摇滚男之外,还有一个坐在前面被座椅挡住, 看不清情况。


    任由车厢内如何吵闹, 司机和另一人都始终没有出声。


    池翊音皱了皱眉, 这不是利于他的形式。


    作为游戏场新人,他错过了新人局,第一次就遇到了E级副本。虽然有惊无险, 但却也失去了新人引导,这使得他对游戏场的了解不够全面,全是靠着从其他老玩家那里搜集情报。


    而现在, 他刚结束了一场副本不说,还进行了一次高强度的写作, 在离开古树镇的火车上, 时间虽然变得不再线性,让他为马玉泽写完了属于她的那本书, 但精神上的疲惫,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虽然池翊音刚醒来,但他还是能察觉到自己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连带着大脑的运转都稍微慢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红信封, 无声的叹了口气。


    完全没有休息过的感觉啊……


    好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并无异样发生, 笔记本和胸针都还在他身上。


    当池翊音将笔记本握在手中时,在他身边,一道身影散发着微光缓缓显现。


    穿着小洋裙的马玉泽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一手抱着书,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向他微笑。


    别担心,先生。有我在。


    马玉泽无声的向他做着口型,笑起来时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没有了在马家大宅时的阴森和怨恨,毫无阴霾的笑容却更加有力。


    ——从池翊音成功的将马玉泽写进自己的书中开始,在他将自由和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马玉泽的同时,她也成为了他的助力,可以作为存在于书中的幽灵,跟随在他左右,或是出现在任何地方,用她的力量来帮助他。


    这是池翊音在幼年时就觉醒的力量。


    池翊音回望马玉泽,也微微笑了起来。


    比起北风,太阳永远更有力,这就是他还给马玉泽的东西——鬼魂无法感受到的温暖。


    他无声的向马玉泽询问: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马玉泽点点头:先生带我离开古树镇之后,那里就被彻底销毁了,古树镇变成了废墟。而先生睡了很久,大概三天。


    三天!


    池翊音心中一惊。


    这绝不是正常的睡眠时常,更何况,他的身体完全没有接受到这三天睡眠时间带来的补给。


    除非他对时间的感知被调整过,他本身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流速不再同步……


    “嘿,兄弟,你身边刚刚是不是还有个人?”


    摇滚男的脸突然从前排座椅上出现,伸脖子往池翊音这里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但池翊音身边已经空无一人,马玉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池翊音平静的抬头看向摇滚男,为对方接连的冒犯而有些不快。


    “很少见到好奇心像你这么重的人,不过还是恭喜你。”


    摇滚男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大家难道都没有好奇心吗?”


    “因为好奇心太重的都死了。”


    池翊音微笑:“尤其是那些问错了问题,看到不敢看到的东西的人。”


    摇滚男:……总觉得你在内涵我。


    但池翊音湛蓝的眼眸平静如深海,摇滚男注视着他半晌,还是悻悻的闭了嘴,没敢再问。


    “明明就有东西,我感觉到了。”


    他嘟囔着,又不服气又怂:“是不是什么人形的特殊道具啊?”


    “特殊道具”这个字眼就像是一种信号,不仅前面的花臂男回头看过来,就连一直安静的司机都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池翊音对其他人看向自己的视线极为敏锐,立刻回望过去,看到了后视镜里同样映出来的司机的脸。


    那是一张满是横肉而市侩的脸,坚硬的肉块挤得司机几乎连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却依旧能够看到其中的凶光,知道这绝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玩家?还是NPC?


    池翊音顿了顿,对司机起了警惕心。


    而这时,系统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在池翊音耳边响起。


    【欢迎幸存者Z1001进入副本【雪山惊魂】,初冬是连平雪山最好的观景季节,您和其他十位朋友不约而同来到这里,想要一睹磅礴雪景,您的邀请函编号为03,祝您旅途愉快!】


    虽然在上一个副本中,池翊音就意识到了系统对玩家的恶意,但这一次还是让他对此有了更深的感触。


    ——只有玩家找到了关键物品或NPC,猜对了真相,才会触发对应的剧情。


    在此之前,系统对副本的情况闭口不言,提示寥寥无几,甚至还具有误导性,需要玩家自己去分辨真假。


    这真是……


    如果系统有实体的话,池翊音甚至想要把对方从巢穴中拽出来,亲手揍一顿。


    不过,他还是从系统的介绍中,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讯息。


    他有邀请函,而邀请函有编号。


    指的是红信封吗?这在上一次副本里可是没有的。


    池翊音重新看了眼自己的红信封,上面依旧是刚刚看到的模样,并无变化。


    他略一思索,伸手向自己的口袋中摸去。


    果然,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竟然真的有另一封信出现在了那里。


    信封上不仅明确写着他的名字,指明由他收信,并且在上角的邮票中,仔细看时确实能找到一个花体变体的“3”。


    第三封邀请函。


    这代表什么?


    池翊音眼眸闪了闪,拆开了手里的信件。


    【亲爱的三号先生:


    一别多年,连平雪山之行的愉快依旧令人印象深刻。又逢初冬,故诚挚邀请三号先生再次前来连平雪山一叙。】


    “不过说真的,你来这个副本竟然还穿这么点,哇!你都不怕冷的吗?”


    摇滚男安静不到几分钟,就又好奇的伸过头来,问道:“你该不会和那边那个纹身的一样想要耍酷吧?连平雪山的温度最低能达到零下四十度至四十五度,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你露着两个耳朵出去走一圈回来,耳朵就能无痛切除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被随机进这个副本的吧?如果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的话,那你可真是挺倒霉的。”


    摇滚男看着池翊音的眼神带上了同情:“要是死在别的副本里,好歹能吃饱喝足暖洋洋的死去,在这个副本里死了还要变成冰雕,以后再有人来都能看到你……”


    说着说着,摇滚男忽然哽了一下。


    ——被他提到的花臂男听到了声音,又一脚踹了过来,把摇滚男踹老实了。


    池翊音不动声色的将邀请函重新折叠好,放回口袋里。


    而根据从他醒来到现在的观察,已经能够大致确定车厢内其他三名乘客和司机的情况。


    摇滚男明显是个分享欲很旺盛的人,他不一定是故意打扰别人,只是在暗搓搓的希望其他人也能听到他喜欢的音乐。


    对于池翊音的关注,大概也是出于此。他想要向池翊音分享他自己知道的情报,恨不得拉着池翊音一直说个不停。


    以往来说,这类人并不是池翊音会喜欢的性格。


    但是对于现在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池翊音微笑起来,目光定定的看向趴在椅背上的家伙。


    摇滚男顿时觉得毛毛的,后背都发凉,好像被蛇类盯上的可怜小老鼠。


    那大花臂这么可怕吗?


    他心里犯着嘀咕,但或许是因为池翊音的外形看起来太过绅士而温和,让他丝毫没有怀疑到池翊音身上。


    “看来到目的地还有些距离。”


    池翊音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座位,不带一丝温度的微笑:“要来聊聊天吗?总好过无聊的一直坐着。”


    摇滚男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从前排的座位翻身过来,一屁股坐在池翊音旁边。


    前面的花臂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对池翊音的举动不屑一顾,大声嘟囔了一句“找盟友也得看看别人配不配,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接受”。


    见池翊音无动于衷,本来还想要联合池翊音,一起排挤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摇滚男的花臂男,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冷哼一声,抱臂睡了过去,一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管的架势。


    池翊音对这种拉帮结伙的行为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声询问着摇滚男有关这次旅程的情况,在言语中多有引导。


    他的态度让摇滚男很是高兴,看到花臂男吃瘪,就像是看到校园霸凌的家伙被别人揍了一样出了口恶气,因此对池翊音更是知无不言。


    池翊音没费多大力气,就不动声色的让摇滚男主动说出了他所知的情报。


    【雪山惊魂】虽然是C级副本,却是C级里最为简单的一个,差不多和【亲爱的家】一样有名。


    不过,它出名是因为它的奖励等级是C级,难度却是D级,因此玩家们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送分菩萨”。


    在副本的背景故事里,住在连平雪山附近的人们每逢初冬旅游旺季,就会有十一人随机收到旅游邀请函,还有目的地旅店已经付完费用的房卡,请他们到此一聚。


    但这十一个人很多都各不认识,甚至不像邀请函上写的那样,在很多年前去过连平雪山。


    这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并怀着警惕心的没有前往,把这件事扔到脑后。


    可那些没有去雪山的人们,不管他们是因为时间上的冲突走不开、警惕不敢随意接受邀请,或是别的任何原因,只要他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前到达雪山下的旅店,第二天,就会被发现死在家中,脑袋被砸了个稀巴烂。


    这件事引起了雪山小镇的轰动,他们怒气冲冲的赶往百里之外的雪山,猜测凶手一定就等在旅店里。


    但是当他们推开旅店大门时,却惊呆了。


    ——那些赴约前来的人们,都死在了旅店的大厅里。


    他们的脑袋被人割下来,放在围绕着壁炉的沙发上,而壁炉里噼里啪啦烧着的,正是他们的尸骨。


    其中数具尸骨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人油滴落,而人肉的焦臭味弥漫。


    小镇的居民们被这可怖的一幕恶心得当场呕吐不止,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并找来了小镇警署的人。


    但当探长带着人如临大敌前来时,推开旅店的大门,却发现并无居民们描述的那种场景。


    只有旅店的老板娘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昏昏欲睡。


    探长审问了老板娘,可老板娘莫名其妙,说她这里早好几年就没有客人了,今年冬天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别说死人了,连鬼影都没有,难不成死的是鬼?


    老板娘又委屈又愤怒,把探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让探长拿证据出来。


    可当探长回到小镇上,想要再看看那些没有去赴约之人的尸体时,却发现那些人的尸体在停尸房里不翼而飞,彻底失去了踪迹。


    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冬日漫长黑暗中,不堪孤独的神经产生的无聊错觉。


    根本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收到过诡异的邀请函。


    死者的家属们一开始还去镇上警署哭泣,探长也忙得焦头烂额,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很快,有关于雪山的一切都迅速被他们遗忘,好像有人取走了他们的记忆。


    就连那十一人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了。


    死者的家属们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位家人,照片上死者的身影消失,毕业合影册里属于他们的那一页变成空白,他们在小镇上所有的过往都荡然无存。


    只有家属们偶尔盛饭时多盛了一碗,回神时又疑惑的放下碗,苦笑着说自己真是老了。


    而探长也总是想要去停尸房,却在开门的瞬间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第二年的初冬。


    同样的日期,同样的信封和措辞,不同的十一个人接到了新的雪山邀请。


    重复的死亡和不断丧失的记忆。


    直到某一家人死得只剩下一位老奶奶,她看着自家空荡荡的小楼和无人居住的十几个房间,迷茫的对探长说:“我隐约感觉,我好像生过七个孩子,有一个二十多人的大家庭。但为什么现在只剩我一人了?”


    其他人认为老奶奶是老年痴呆,产生了幻想,只有探长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独身的老人会买下这么大一栋房子。


    无奈的探长在调查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向外界递出了求助的消息,却在当夜被杀死在电话亭里。


    在没有落雪的夜里,他被大雪覆盖,关在红色的玻璃电话亭中,好像孩子们最喜欢的雪花球。


    而进入副本的玩家,只要触发任何一项任务并完成,就算通关成功。


    副本并不要求玩家查明全部的真相,只要救下探长的生命,或者救下任何一个受邀请者,甚至只要陪伴安慰失去了所有家人的老奶奶,都可以成功离开。


    ——这也是摇滚男在进入副本之前搜集情报时,发现的惊人事实。


    他把这称为游戏场的bug,薅羊毛一样的存在。


    “是不是很简单?”


    摇滚男笑嘻嘻的向池翊音问道:“你是不是那种天榜大佬级的人物,想要来这刷分啊?所以才这么一身打扮就进来了?”


    “我之前就见过像你这样多次进这个副本刷分的……”


    摇滚男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我以前见过吗?”


    他晃了晃脑袋,重新笑了起来:“可能我记差了。”


    池翊音却对摇滚男的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天真善良不是他的强项,他不认为游戏场会这么好心,专门为玩家们准备一道送分题。


    即便池翊音是刚进入游戏场的新人,但对系统的恶意已经深有感触,那样连真话都不会轻易告诉玩家的系统,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让玩家通关?


    尤其是摇滚男说的,还有人触发过陪老奶奶的任务就通关了……池翊音认定,要么是摇滚男在骗自己,要么,就是摇滚男搜集到的情报有问题。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童姚,对方在情报上的功力确实不俗——尤其是有其他人衬托的情况下。


    池翊音收起了心中感慨,向摇滚男问道:“我这一身打扮有什么问题?”


    摇滚男大惊失色,夸张的比划着自己的耳朵和脑袋,又指了指车窗外的雪原,道:“大哥!你是没去过特别冷的地方吗?恕我直言,除非你不是人啊,要不然就算你再牛笔,也没办法用这么一身衣服扛零下四十度啊!”


    这么一说,池翊音也察觉自己靠着车窗的那半边身体,确实是比另外半边的温度要低。


    为了方便睡觉,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后面放的就是吉普车上的杂物,包括一些垫子和衣物,这极大程度上为池翊音提供了保暖的效果。


    不过,当池翊音在摇滚男的提醒下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杂物时,也在那片乱糟糟的衣服里,看到了一套崭新的制式大衣,看起来像是西式警官大衣,上面甚至还带着徽章。


    这引起了池翊音的注意。


    他看了一圈车内,其余三人都没有向这边看来,于是他伸手向那件大衣,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取下了大衣的徽章。


    徽章下面坠着的,就是一张证件卡。


    它属于小镇警署上的一名探员:布莱恩·鲁特。


    证件上还印着探员的照片,年轻人的笑容朝气蓬勃带着点傻气,几乎透过照片而来。


    池翊音很快意识到,证件上钢戳的印记,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模糊中瞥到过一眼。


    至于是哪里……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随即就落在了车窗上。


    半透明刻印着“雪山小镇”的字样中间,刚好是和钢戳印记一样的图案,类似于徽章一样属于官方标记。


    池翊音眼神一肃,立刻低声向摇滚男问道:“你是从哪里上的车?”


    摇滚男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爽快的回答道:“我上车的时候你刚好在睡觉,我是在小镇口遇到的这辆吉普车,司机是小镇警署的探员,我看他是要去连平雪山,就软磨硬泡的求他让我上了车,带我一路。”


    “大佬,你是在哪上的车,警署吗?能和我说说警署什么样子吗?”


    摇滚男的好奇心似乎永无止境,池翊音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他拽住那件大衣的手慢慢收紧,将警徽下的证件藏进了座位缝隙。


    因为他坐在最后一排,后面就是吉普车的后备箱,因此这一路颠簸上,他一直能够听到后面“咚!”、“咚!”的撞击声音。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一些工具被丢在了后备箱里。毕竟冰天雪地的行车,如果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抛锚就糟糕了,司机会准备些常用攻击也是正常的。


    直到池翊音看到了这件大衣。


    他虽然不了解这个雪山小镇,却也知道一般常用车的司机会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到车里备用。


    比如,另一件用来御寒的备用衣物。


    或者……是上班时的制服。


    衣服和徽章证件都在这里,可司机却和证件上的人长的截然不同。


    不,司机那满脸横肉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警署里的工作人员。


    池翊音的眸光沉了沉,心里有了猜测。


    他抖开那件大衣,将它批到了自己身上,被车缝隙钻进来的风吹得有些冷的身躯顿时暖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他在大衣里找到了便携电击棍。


    看来这证件的主人布莱恩刚上岗还没多久,连电击棍的包装都没拆。


    池翊音挑了挑眉,替这个倒霉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随即站起了身,越过吉普车内的三排座椅向最前面的司机走去。


    摇滚男有些惊讶,不知道池翊音到底要干什么,用气音不断在后面小声喊着池翊音。


    而他的动静也惊醒了花臂男。


    花臂男皱了皱眉,看着池翊音在司机斜后方的座位上虚虚坐下。


    “师傅,我想问下什么时候能到旅店。”


    池翊音的声音清越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坐不住了来问问车程。


    但当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池翊音身上的大衣时,本来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紧缩成全白的一条,抓着方向盘的手猛地用力,也让车子向左打滑了一下,颠簸起伏。


    这一颠簸的瞬间,却反而让池翊音看清了坐在第一排那人的模样。


    那人一直缩在座位上,不说话也没有声音,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直到池翊音走到前面来,才看到那人穿着防雨大衣,黑色的兜帽将他整张脸都压进了黑暗里,在兜帽下又带着一顶牛仔帽,彻底把他的面容盖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缝隙。


    可车子上下颠簸的时候,那人的牛仔帽却向外歪了一点,让池翊音迅速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人的帽子下面……根本就没有脸。


    并不是黑暗使得那人的脸看不清,而是帽子下面,只有空荡荡的阴影。


    池翊音心中一惊,又在司机看向自己之前收回了视线,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只是他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却悄悄握紧了便携电击棍。


    司机目光阴沉的看向池翊音,半晌才从那一整张和脖子连在一起的肥肉里,勉强找出了他的嘴:“我开车,你坐车,问那么多干什么?不想坐就滚下去。”


    司机的声音很难听,不仅是砂纸一样的粗粝,还有种生拼硬凑出声带的感觉,好像声带和嘴巴根本就不是他的原装配件,而是从屠宰场的碎肉垃圾中随手拎出来又组装到一起的。


    就连花臂男也忍不住扣了扣耳朵,听得他暴躁火气都上来了。


    摇滚男见势不妙,也赶紧从后面走上来,乐呵呵的想要打圆场:“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我兄弟他急性子,有点坐不住了,他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转头就压低了声音向池翊音小声道:“我们正好在雪原上走到一半,离雪山旅馆还有将近四十公里的路程呢,大佬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别闹,下了车你怎么过去?走死你!”


    池翊音却轻轻摇了摇头,将摇滚男推开了。


    “师傅,我之前没在镇子上看到过你,你是新调来的吗?”


    池翊音声音从容带笑,一副和镇子上特别熟稔的模样:“我怎么记得,新来的探员不是你呢?他叫布莱恩……”


    话没说完,司机的面色猛然凶恶狰狞了起来。


    他猛打方向盘,让车上的人都因为惯性向一侧甩去,然后巨胖的手臂抽出座位下还带着血的牛刀,就劈向池翊音。


    摇滚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一抬头就看到这样的变故,顿时瞪大了眼睛哇哇大喊出声。


    池翊音却早有准备,在司机握紧方向盘的瞬间,他就握住了旁边的椅背,因此避免了被甩出去的命运。


    他修长的身姿敏捷的向后退开数步,揣在口袋里的手瞬间拿了出来,电击棍直指向那个第一排的乘客。


    而就在司机的牛刀劈向池翊音的同时,另外两人的视线也下意识看向牛刀,谁都没有注意到第一排的那位古怪兜帽男。


    也没注意到兜帽男无声无息伸向池翊音后心口的手。


    从雨衣袖管里伸出的手无比肥硕,一块肉赘着一块肉,撑得血管青紫暴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撑裂皮肤爆开。而那只青紫斑斑好像死尸一样的大手,有力的抓向池翊音后背,一击就足以掏心。


    却迎面撞上了池翊音迅速挥来的电击棍。


    池翊音没有回身,却凭借着车窗上的反光判断出了兜帽男的位置,电击棍狠狠的将对方的手压在了椅背上,毫不留情的用了最大电流。


    那巨胖青紫的手一僵,随即跟随着电击的频率剧烈颤抖起来。


    可惨叫出声的,却是司机。


    他发疯了一样的大吼,握着方向盘的大手松开,疯狂拍打着仪表盘,好像想要挣脱痛苦,而他胖得和脖子连成一片的脸也变得青紫发黑,像是喘不上气了一样。


    吉普车失去了控制,在道路上东倒西歪的开着,被地面上的石头硌得不断颠簸,几次都差一点整车翻过去。


    池翊音却依旧不放开自己手中的电击棍,死死的盯着那只手,直到它彻底失去了反抗才猛地抬起手,然后,又迅速的挥向兜帽男胸口的心脏处。


    力道之大,甚至直接捅.破了雨衣,将电击棍.插.进了心脏处的血肉里。


    他将开关推到最大,一手按住兜帽男的肩膀不让对方挣扎,一手死死的压着电击棍,不容许对方挣脱。


    焦糊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兜帽男却始终没有哼过一声。


    反而是司机是惨叫声越来越大,手里的牛刀杂乱无章的挥向池翊音,将后面的座椅都砍得棉絮乱飞。


    但池翊音却早已经根据司机的角度和牛刀的长度,计算出了对方的攻击死角,凭借着灵活的动作迅速站到了司机的攻击范围之外。


    甚至他在发现司机能够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时候,立刻有了主意,故意出现在后视镜里,引导司机攻击自己,却让牛刀劈进座椅之间的时候,牢牢卡在了铁片之中,任由司机憋紫了脸也拔不出去。


    这时,兜帽男的手也无力的耷拉了下去,两只手臂从雨衣里滑向地面,随即在车上砸成一片黏腻碎肉。


    池翊音也终于看清了雨衣下的构造。


    那些碎肉根本不是人体组织应该有的结构,它们彼此之间的肌肉纹理甚至无法对接,连血管都是碎的。就好像它们本来就是一堆互不相关的碎肉,只是被强硬粘在了一起,就像是合成肉一样,拼成了兜帽男的身体。


    被夺了刀又剧痛的司机彻底发了狂,他不管不顾的冲向前面的巨石,嘶吼着想要杀了满车的人。


    池翊音迅速抬头,犀利的视线直看向花臂男,厉声问道:“会开车吗!”


    花臂男下意识回到:“会……”


    “你去开车!一身肌肉长来吓唬小孩的吗!”


    说着,池翊音就反手拽出被卡在座椅中间的牛刀,回身冲向司机。


    牛刀架在司机的脖子上,池翊音甚至能够感受到从刀身上传来的肥肉颤抖。


    而花臂男也被池翊音说的一愣一愣的,因为池翊音不容抗拒的强大气场,他下意识执行起了对方的命令。


    在池翊音干脆利落的一刀抹了司机脖子的同时,花臂男也扑向了司机,从对方手里抢走了方向盘,咬紧牙关在冰雪颠簸的路面上拼尽全力稳住车身。


    大量的血液从司机的脖子刀口中喷溅出来,洒了花臂男一身,又喷到了车玻璃上。


    重重的一滩肥肉倒向花臂男,撞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握住被血液湿滑的方向盘。


    至于池翊音,他在下刀的瞬间就果断后退,厌恶的皱了皱眉,不让对方的污血喷到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的兜帽男,也向过道中间倒了下去,雨衣下面包裹着的东西得以出现在池翊音眼前。


    ——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只是一包边角碎料的肉,像是屠宰场垃圾桶里的碎肉沫,却被雨衣包裹着,用其他什么东西粘成了人形,摆在了这里。


    而现在,粘合剂失效,拼接的肉散开,被打回了原形。


    司机的惨叫声消失,头颅骨碌碌滚了下来,正停在池翊音身前不远处,那双被肥肉堆成一条缝的眼睛还维持着死前的愤恨,死死的盯着池翊音。


    摇滚男被吓了一大跳,觉得自己恨不得拉开车窗冲出去吐一吐,活生生一个人散成一堆碎肉的视觉冲击,让他的胃袋翻滚,酸水顺着喉咙往上反。


    但不等摇滚男吐出来,车子一个颠簸,又给他顶了回去。


    池翊音也迅速从车窗外的路况判断出了趋势,握住了旁边的椅背稳住身形,准备迎接猛烈冲击。


    花臂男拼命想要控制方向盘,但是司机在死之前将速度推到了最高,在这样全是冰雪的路面上很难迅速把速度降下来,只能在左冲右突里努力稳住车身不要翻倒,同时尽可能的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判断出路况。


    前方的巨石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车毁人亡,花臂男已经紧张出了一身的汗,摇滚男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只有池翊音,从容的系好安全带坐在干净的座位上,马玉泽半透明的身影也在他旁边慢慢显现,她抱着书坚定的看向前方,抬手拦在池翊音身前,不让任何将要到来的危机伤到他分毫。


    “砰!”


    车子终于成功减速,但也一头撞到了巨石上,整个车前面都瘪了进去,花臂男更是“咚!”的一声撞在了车玻璃上,一颗好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摇滚男撞到前方的椅背上,嗑得牙出了血。


    只有池翊音安然坐在原位,一丝摇晃也没有。


    他侧眸看向马玉泽,微笑着点头致谢。


    然后,他解开安全带,率先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吉普车后面的雪地上全都是歪歪扭扭的刹车痕,而池翊音踩着厚厚的积雪,在雪地里慢慢走向吉普车后备箱,猛地掀开。


    年轻人已经僵硬的尸体就在后备箱里,死不瞑目的瞪着眼睛。


    正是小镇的年轻探员,车子和大衣的原主人,布莱克·鲁特。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池翊音却并无喜色,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才刚刚工作的年轻人,上岗没两天就死在了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


    而车里传来了惊呼声。


    “大,大佬!你快来看!司,司机好像不太对!”


    是摇滚男的声音。


    池翊音放下后备箱,重新走了回去。


    他站在车门口,刚好亲眼看到司机和兜帽男发生的变化。


    司机宽松庞大的衣服下面,却并没有身躯,失去了头颅之后就像是干瘪下去的气球,只剩下一件衣服掉在了驾驶位上。


    而没有头的兜帽男在地上变成一滩碎肉,和司机的头混合到一起,竟然慢慢蠕动,开始重新组合成一具身体。


    摇滚男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大佬,它是不是要活了啊?”


    倒是有这个可能。


    池翊音很快想到摇滚男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旅馆里的人死在壁炉的火里。


    他当机立断,让两人立刻下车,又向花臂男要了打火机。


    而他快步走向车子的油箱,拧开油箱将汽油淋到车里司机的碎肉血液上,然后后退数步,隔着远远的位置看向不愿意下车的摇滚男。


    “你要是不下来,我就连你一起烧了。”


    池翊音挑挑眉,道:“你看不见司机马上就要重组成功了吗?”


    “那,那什么,能不能打个商量给我一分钟?我带了太多行李,都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搬下去。”


    摇滚男吃力的拎着一个三十寸的行李箱,欲哭无泪的一步步向车门挪动。


    但是池翊音却看得清楚,司机的脖子和手臂已经开始从碎肉堆中有了形状,那滩垃圾一样的碎肉,开始有了人形。


    “老师没教过你,火灾里保命要紧?”


    池翊音轻呵了一声,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不留情的话:“滚下来!三,二……”


    摇滚男忙不送迭扔下行李箱,连滚带爬的往下跑。


    “一。”


    打火机被从池翊音的手里扔向司机。


    同一时间,司机重新组成了人形,从车里迟缓的站了起来。他那张肥硕而没有形状的脸上,满是狰狞杀意,想要立刻向车外的几人扑来。


    打火机落在汽油上,顿时燃烧起了熊熊火焰,将司机吞没其中。


    火焰中,壮硕的人形痛苦扭曲着嚎叫。


    “啊啊啊啊啊——!!!”


    司机变成了一个火人,惨叫着却还是被困死在了迅速烧穿了的吉普车里。


    而池翊音只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了车子撞到的那块巨石后面。


    另外两人经过这种事情,也下意识的跟着池翊音动作,跑到了巨石旁边。


    摇滚男刚连滚带爬的躲在巨石旁,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回头时,就看到吉普车整个烧了起来爆炸。


    他目瞪口呆,意识到是池翊音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而池翊音眉眼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熊熊火焰,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向周围的皑皑白雪。


    “现在要来思考下,怎么才能走过四十公里到达旅馆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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