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驳,耳畔传来窃窃私语,隐隐还有风吹林叶的飒飒声。


    温彦蓦然抬头,发现自己一手托着书卷,另一只手则擎着一枝药花。放眼望去,堂前竟坐着数十个少年郎,他们都穿着素净宽松的白袍,梳着玉冠,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待自己说什么。


    “这里好像是某个古代学堂?”温彦脑海中浮出了这个念头,他又看了眼手里的书卷花枝,书上有草药的图例和介绍,看来自己进入时晓的意识世界前,原角色正在给学生们讲授药草知识。


    “小场面,不要慌。”温彦心道,迅速收起多余的表情,合上书籍和药草,淡定地面向众人道:“这堂课就讲到这里了,剩下的时间大家先自修,有什么不懂的下堂课再问。”


    闻言,学生们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纷纷低下头翻阅起了书卷。


    温彦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学堂外走去,边走边观察四周的亭台殿宇,不远处青山隐隐云雾翻腾,竟如水墨画卷般梦幻。以往他进入的患者意识世界,大多是与现实生活相关的车水马龙,这还是他头一次碰到古代背景的意识世界,不由感到新奇。


    路过一处莲花池畔,温彦下意识停住脚步,只见水影中的自己长发及腰,一袭曳地青袍轻盈飘逸,周身竟还有几丝灵气流转。细看去,面容清俊,眉心绽开一抹莹亮的灵痕,形状像两片微微舒展的嫩叶。


    “怎么感觉这人好仙啊,不会是什么仙君之类的角色吧?难道这里是个修真奇幻世界?”温彦举书遮住脸颊,踱着步寻思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谁喊了一声“上君留步。”温彦诧异地转身望去,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人,他与方才那群学生穿着一致,但眉宇间多了一丝不凡的贵气。


    “恕弟子冒昧,上君今日授课似有心事,是遇到什么困扰了吗?”


    温彦莫名觉得这番话耳熟,迟疑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尤冽,入学已有两年,目前在您座下修习灵愈术。”


    “尤,尤冽?那你不就是……”温彦满头感叹号,难怪他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似,原来这里就是无量岛,是时晓所画的奇幻世界!时晓作为一名漫画家,意识世界就是自己创作的漫画,也合情合理。


    为了研究时晓的人格特征,温彦曾熬夜看完了时晓所有的漫画作品,可以说对剧情了若指掌。既然面前这个人名叫尤冽,那么他就是时晓近期连载的《问鼎》中的主角。而自己现在所附身的角色,应该就是《问鼎》中的配角——奉泽上君,是男主的师父之一。


    《问鼎》讲述的是没落贵族尤冽受尽欺辱,最后绝境逆袭,重振氏族的故事。故事中穿插着三大悬案,剧情引人入胜,只可惜时晓因病情恶化中断了《问鼎》的连载,温彦没能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但有一点温彦记得很清楚,自己此刻所扮演的奉泽上君,在第三话就被残忍杀害了。回想起漫画中奉泽上君的死状,温彦就觉得浑身一股恶寒。虽然,人格治疗系统精准地把他匹配到了最合适自己的角色上,但开局就是炮灰也太坑了吧?


    “是的,我是来自雪州尤氏一族……上君会介意吗?”


    尤冽黯然垂下眼帘,现在一提起他的故乡雪州,人们就会忌惮那里恶灵肆虐。而“尤”这个姓氏更是遭到世人唾弃,就是因为尤氏的无能和没落,原本繁荣昌盛的雪州才沦成了人间炼狱。


    “你误会了,既然你来到无量岛修习,那这里就是你的避风港,在这里除了修习,其他的事情你无须多想。”温彦回想着漫画中的台词,用自己惯有的温和语气说了出来。


    “谢上君。”尤冽微微鞠了一躬,感觉对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漠,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试探道:“弟子有件事……想拜托上君。”


    “什么事,嗯?”温彦用书卷抬起尤冽的下巴,打量着他那张略显凉薄的俊脸,心想面前这个尤冽,有没有可能是时晓的人格角色?


    “我姐姐近日身体抱恙,不知是何原因所致,如果上君有时间的话,想劳请上君帮忙看看,感激不尽。”


    “那——去看看她吧。”温彦心知,按照漫画剧情,尤冽就是抱着目的来搭讪的,但奉泽却冷漠地拒绝了,尤冽低声下气地恳求了许久他才勉强答应。温彦不想这么为难尤冽,索性把这处剧情省了。


    随即两人跨下青石台阶,向后山的仙藤女舍走去。途径一处修武场,数百名弟子正在舞剑,队伍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温彦不禁驻足观看了片刻,队伍间却突然起了一阵动乱,众弟子像见了鬼似的向两侧退散,瞬间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一名身材修长的玄衣少年出现了在人群中,他旁若无人的从队列间穿过,没按规定穿道袍束发髻的他,是如此的惹眼,格格不入。


    “怪了,这瘟神都三个月没来修习了,什么妖风把他吹过来了?”


    “据说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死人,今儿怕不是又有人归西吧?呸,真晦气!我看到他就犯怵,想回去烧高香了。”


    “嘘——你们都小声点!”众弟子交头接耳,“被那瘟神听见就完了,他动起手来狠着呢,不输给咱们几位上君的。”


    看到传说中的瘟神修夜,尤冽也是满脸晦气,正想建议温彦绕道走,不料修夜身形一闪就挡在了道前。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流血的豁口,狡黠道:“弟子不小心受了点伤,上君帮我包扎一下呗?”


    不待温彦回答,尤冽便拒绝道:“上君有事,还请你找别人吧。”


    “我偏不,我就要奉泽上君。”修夜像个泼皮无赖似的,把自己受伤的手臂凑了上来,似乎在说:你看,弟子还流着血呢!


    温彦心中一动,记得在治疗所和时晓初遇的时候,时晓拒绝了所有的治疗师,人们百般劝说他都不为所动。直到自己抱着一堆资料经过时,他忽然说了一句:“我偏不,我就要这位戴眼镜的哥哥。”准确来说,这句话应该是第二人格时桀说的。


    面对似曾相识的情景,温彦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认为修夜很可能就是时桀,于是答应道:“那好,你过来。”说着拉修夜到一旁的凉亭里坐下,小心地揭开他手臂上的衣物查看伤口。


    “上君,你有药吗?”修夜托着脸颊似笑非笑,他的双眼上蒙着一层半透明的黑纱带,眼神朦胧不清。


    据说修夜天生就有眼疾,眼睛见不了强光,也染不得风沙,所以才要戴着这么一条特制的护眼纱。也正是因为常年戴着这样一条眼纱,才显得他更加的特立独行,又或是世人口中的“轻狂邪气”。


    “当然有了,我的药就是用来治你的。”温彦记得奉泽会随身携带各种灵药,他往怀中一探,果然有。


    尤冽在一旁欲言又止,他姐姐的病情最近突然恶化,真不知道这个瘟神要耗掉上君多少时间,急得暗暗咬牙。


    只见修夜的伤口较深,不仅是流血,而且还隐隐冒着乌腾腾的煞气,似是被什么邪煞之物割开的,温彦便问他是怎么弄伤的。


    “打猎刮的。”修夜随口搪塞,哪料温彦冷不丁在他伤口上按了一把,疼得他立刻跳了起来,没好气道:“干什么呢!你故意的吗?”


    狂妄子弟竟敢出言不逊,尤冽以为奉泽上君会严厉斥责他一顿,可对方竟不怒反笑,那笑容甚至有那么一丝宠溺的味道。


    “你这伤,是碰了什么邪煞之物,绝不是打猎。”温彦再次拉着修夜坐下来,拿出药瓶和布带,一边给他上药包扎一边道:“这次姑且不跟你追究,但那邪煞玩意儿你别再碰了。”


    “行行行,不碰就不碰,你怎么啰啰嗦嗦的?”修夜睥睨着眼睛,不料温彦又使坏地拉住布带两头一勒,再次疼得他龇牙咧嘴。


    “乖,听话,好了伤疤别忘了疼,说不碰就别再碰了。”温彦露出了惯有的职业假笑,修夜本来很火大,但又感觉对方跟以前不太一样,莫名让他有种久违的亲切感,怎么都气不起来。


    “上君……”尤冽幽幽喊了一声,温彦知道他在委婉催促自己,便叮嘱了修夜两句,随即和尤冽一齐向女舍赶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修夜迟疑着跟了过去。他总觉得不对劲,按照奉泽上君的一贯作风,顶多给两瓶药打发自己,怎么还真给包扎上了?


    无量岛矗立于山川四海之间,是声名远扬的修习圣地,培养出了一代代风云人物。每隔两年,无量岛限量招收一千名弟子,各大氏族争相将自家子弟送到此处,少说也会派百余人前来竞争。但是到了这一届的尤氏一族,就只送来了两位,即尤冽和他的长姐尤月。


    这两年来,尤冽在无量岛受尽了排挤和冷眼,他姐姐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么宽敞明亮的女舍,尤月却住在最阴暗幽僻的角落里。尤冽领着温彦绕了好几道弯,才找到她的住处。


    两人刚到门外就察觉到了异样,整间屋子泛着邪祟之气,还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尤冽大喊着姐姐的名字,心急如焚地破门而入,却见她衣衫不整地侧卧在床上,面如死灰,手臂还上盘踞着一道狭长的沟壑,血迹顺着床沿流了满地,浸染了她纯净的白袍。


    “阿姐……阿姐!”尤冽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摇了摇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便加大了力气,可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因为她的身体早已僵硬。他不敢相信,她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上君!上君你救救她,求你了!”尤冽将无助的目光转向温彦,温彦却摇了摇头,尤冽慌乱不知所措,竟急得要当场下跪。


    温彦忙扶起尤冽,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象征性的上前检查了她的脉搏,目光扫过她身下的大片鲜红,不由得叹息一声。


    “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暂且出去,让凌岚上君过来看看。”温彦扶住浑身战栗的尤冽,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拽出门,紧接着招手唤来不远处的两名女弟子,让她们立即去通知凌岚上君过来。


    凌岚上君是奉泽上君的同僚,专门负责教授女弟子修习。须臾之后,一个身姿窈窕、明艳动人的红衣女子赶了过来。听说出了人命,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附近不少弟子听闻后,也好奇地聚拢了过来。


    只见温彦凑到凌岚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凌岚顿时脸色大变,当即下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并关上门独自检查尤月的尸首。


    闻讯后,修夜也出现在了围观人群中。他一来,那可比凌岚上君的命令还有效,围观人群立即散开了一大圈。众人惶恐不已,窃窃私语道:“这个瘟神一出现,果然又有人死了!”


    “谁死了?”修夜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这一问又吓退了一大圈人,他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温彦和尤冽。


    尤冽枯坐在地,神色悲恸,而温彦半蹲在他身前,扶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着。修夜打量着他们,心中大概猜到是谁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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