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样下去，不用王总旗动手，老张就得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旁边有人微微躁动，那是与老张关系较近的同僚想要为其求情。
只是被王总旗毒蛇般的目光冷冷扫过，便都安静了下来。
王总旗好整以暇地笑道：“是不是有点奇怪，韩总旗怎么还没到？”
老张目光一凝。
他本来就有些猜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答案。
“看来，今日之事，你是早有预谋。”
“原本倒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你张小旗也是堡中的老人了。只是你平日里话太多，太过固执，你这外甥又配合，我便顺水推舟罢了。”
李牧羽：“……”
“是百户大人的意思？”
王总旗眯了眯眼，淡淡道：“每年春种秋收，各小旗便召集人手，前往帮助上官耕种。唯独你张小旗手下军户，年年只来两三人，你说百户大人心中怎么想？”
老张愤然道：“我每年虽只来两三人，所干的活并不比其他小旗少！”
“为下者，理应为上位者分忧。上有所命，我等自当竭尽全力。若是人人如你张小旗这般自行其是，百户大人的面子又往哪搁？”
老张惨然一笑：“百户大人的面子，比人命更值钱吗？”
他不待王总旗回答，接着说道：“关外天寒地冻，军户的生活原本便极为艰难，阖家上下就靠着那几亩地刨食。农忙时节却还要自备干粮，无偿为百户大人、总旗大人、乃至各自的小旗操持忙碌。待到自家的军田时，农时却早已被耽误，地里的收成往往要少上两三成。”
“大人可知这两三成意味着什么？”
王总旗抬眼望望天，嘴边露出一丝冷笑，没有接话的意思。
老张的目光里露出悲意，继续说道：“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今年的除夕夜里，胡二旗下的军户吴云一家六口在炕上躺得整整齐齐，家中窗门禁闭，烧着炭火取暖。第二天，全都没能醒过来。”
围观的众人对此事仍有印象，西平堡就这么大，一家子六口人齐齐暴毙，这在当时还是个不小的新闻。
王总旗则皱了皱眉。
“当时胡二给出的报告是烧炭中毒而死。可是，胡二并不知道，我与吴云有旧，在下葬之前，我曾经去看了他最后一眼，却无意间发现了真相。”
“张小旗！”
王总旗脸色变了，厉声喝止道。
老张却已经说了出口：“他们不是中毒而死，而是被活活饿死的啊！”
城墙上鸦雀无声，唯有老张强行压抑的声音继续响起。
“若是风调雨顺之年，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就算少两三成，尚能勉强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可近几年，天寒地冻、雨水稀薄。青黄不接之时，十户里倒有七八户只能挨饿。委实熬不过去的，便只能让自家妻子去做那暗门生意，甚至只能任由家中老人出走山林、自生自灭。这样的日子，总旗大人，你可知众军户心中这么想？”
蓝总旗脸色铁青，一字一顿道：“我管他们怎么想，这辈子既然做了军户，那便是他们的命。”
周围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看向他的眼神便充满了愤懑。
然而，当王总旗冷冷回望过去时，他们又都齐齐移开了视线，露出木然的神情、
老张的脸色已经极为苍白，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他嘴角勾了勾，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错，这就是命。要想不认命，就只有……”
他轻轻地说话，摇头，似乎在叹息着什么。
随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的双脚猛然用力踏碎青砖，悍然向蓝总旗扑去。
早已散落的白发在风中飞舞，浑身肌肉绷紧，腿上的伤口再度崩开，血泉如不要钱般喷溅而出。
从李牧羽的角度看过去，那道背影充满着悲壮之意。
这一刻，老张忘却了上下尊卑、放下所有的顾忌、透支残余体力，一根铁棍在他的手中轻颤，犹如蛟龙出水般直刺而出。
他不愿认命！
“请大人去死吧！”
王总旗瞳孔一缩，浑身汗毛直立，武者的第六感令他感觉到极度的危险。
这破釜沉舟的一枪，仿佛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其中，气势委实有些惊人。然而，也就不过如此了。
若是绿林好汉，或许会为了这一枪的搏命气势所吓倒，手脚发软。然而，王总旗自幼在行伍中长大，战场上见多了以命搏命的打法，又如何会被吓到。
武者交手，势不可使尽，力不可使满。
就如之前蓝总旗在占尽上风时，却并没有继续攻击，反而停了下来便是如此。
需知困兽犹斗，一个受伤的武者比受伤前更危险。
谁也猜不到，当他完全不顾及自身时能爆发出多么可怕的潜能。
但是，一旦对方掀开了底牌，使出拼命的招式，那便说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只要挡下这一枪，招式使老的老张便只有任由自己发落的份了。
这，就是命！
王总旗锐利的目光盯着轻颤的铁棍，在心中判断着它的轨迹，随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到了……”
“砰！”
一声枪响，脸上依然带着自信笑容的王总旗蓦然顿住，原本闪避的身法停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刹那间，老张的铁棍呼啸而至，穿透了他的肩膀，巨大冲击力推着他飞快后退，死死地钉在城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王总旗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穿透左肩的铁棍，又看向一旁的李牧羽，张了张嘴，大口的鲜血夹杂着血沫，从他的喉间喷涌而出。
子弹穿破了他的气管，在他的喉咙上开了个洞，
这样的结局，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懂，为什么一直占尽上风的王总旗，却在最后一刻像得了失心疯般站在原地，用胸口去迎接老张毫无保留的一枪。
找死也没这么干脆的吧？
也有离得近的看见了李牧羽的动作，望向他手中的袖珍手枪，目光中露出深思。
老张松开铁棍，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王总旗，靠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才是命！”
王总旗被钉在城墙上的身体猛然抽动起来，可见其情绪波动有多大。然而，被钉在城墙上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荷……嗬……”
李牧羽收起了瑞士迷你枪。
这把枪的威力与袖珍的体型颇为匹配，李牧羽在十米以内击中对方，却只能在喉咙处打了个小洞，甚至都没能穿透。
他不由庆幸自己打中了对方的喉咙，若是打在了受皮甲保护的胸口要害，恐怕连破甲都做不到。
虽然他本是瞄准了王总旗眼睛开的枪。
上前捡起王总旗落在地上的刀，颇为沉重的刀身令李牧羽差点脱了手，好悬才没砸了自己的脚。
老张接过李牧羽递过来的刀，从身上割下几块布条，草草包扎了一番伤口。随后从王总旗身上取下刀鞘，将刀收入鞘中。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仍在怒视自己的王总旗，对方虽然喉咙要害受创，肩膀被铁棍贯穿钉在城墙上，生命力却仍颇为顽强，看上去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虽然之前说要请对方去死，但那不过是激愤之语。
真要那么做了，后果委实太过严重。若非逼不得已，老张也不会真的去杀一位总旗大人。
只是王总旗此刻左肩被贯穿，今后一身武艺恐怕要大打折扣。至于气管被击穿，会不会影响到说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张摇了摇头：“走，回家！”
李牧羽这才想起那个胡二已经前去老张的家中，自己的“未婚妻”此刻正面临着危险。便答应了一声，上前搀扶住老人。
见他没有动手杀死王总旗，周围众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老张目光坦然地望向四周，这里头，有与他亲近的人，也有与他不对付的人。
众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老张在李牧羽的搀扶下抱拳深揖，随后起身，带着李牧羽离去。
所有人都心知，这一去，再见时便不再是同僚。而是，追缉者与通缉犯。
但这不妨碍他们此刻在心中默默为老张送行。
以一个多年老友的身份。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手机.版网址www.meiguixs.net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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