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紫霞虚皇前, 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还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清脆，枯燥的经文竟读的丝毫不浮躁, 出乎意料的沉静。
燕赤霞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心中满意，转头对埋在足足有一人高的书堆中的清舒道：“他学的进度如何？”
清舒眼睛盯着书，头也不抬的道：“差不多一天两三本吧。”
燕赤霞听的一惊, 差点揪断了手上的胡子。
一天两三本！这是什么速度？自己当年入门的时候可是师父亲自带，日夜诵读也不过一月两三本, 这还被师父赞过悟性好。
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是看了一遍，还是精读、能背、能通？”
清舒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 语气有些不爽的道：“大师兄你是质疑我的判断吗？能在我这里过了, 自然是经过考校的。”
第一次见识到人与人之间巨大差异的燕赤霞大受打击，捏着胡须茫然道：“这就是状元之才吗？可真是，恐怖如斯啊。”
他哪知道后世的应试教育是多么疯狂，这些书看着多，但对于经过古代和现代双重学习洗礼的苏离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更别提苏离这辈子的记忆力好的惊人, 可是能真正做到过目不忘的, 这才达成了让燕赤霞震惊不已的速度。
况且,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苏离其实并不讨厌读书，相反，他乐在其中。
这里的道家经典全的不可思议，其中有很多都是古籍和一些师门前辈的手抄, 在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
苏离原本就一直对修行相关的东西很好奇, 而通过这些道家经典，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 快速的对道家和修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虽然还没真正入门，却也不想之前那样一窍不通了。
这也是苏离喜欢读书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些薄薄的纸张并不是冰冷死板的，而是有温度有厚度，传承着前人经验的精华。
这些东西从岁月时光中以书籍的形式呈现在他眼前，就好像隔着时间长河触摸到了他们的人生，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对后辈的殷切期望，苏离很享受这种感觉。
想到苏离这段时日的手不释卷，同样爱书的清舒心中很是喜爱。
她眼神飘向燕赤霞，小声问道：“大师兄，小离上山已经一月有余了，师父有没有给你提过他的师承问题？”
修行门派中，师承是很重要的，只有确定了师承，才能真正开始修行。
清舒心中盘算，苏离是小师妹的弟子，小师妹又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如果按照常理的辈分来说，小家伙的师父应该是她们这些师兄弟中的一个。
这些天过去，她天天看着苏离认真读书，那种近乎虔诚一般的态度和从心底发出的喜悦感，甚至让她这个一向自诩为爱书的人都有些惭愧。
何况小孩不但态度认真，谦逊有礼，还悟性绝伦，经常出现让她眼前一亮的新奇想法。
清舒从没升起过收徒的念头，现在却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燕赤霞看着一向不问世事的书痴师妹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忍不住调侃道：“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妹你竟然也有惦记的人。”
清舒脸上顿时飞上一层薄红，恼羞成怒的轻啐了一口，瞪道：“你说不说！”
燕赤霞见她恼了，才不再逗她，笑眯眯的道：“这个问题其实不止是你，四师弟和八师弟也问过，我也旁敲侧击的和师父打探过，可他竟然一点口风也没漏。”
清舒心中一紧，想起师父那个不稳重的样子，这次竟然这么忍得住。
“师父他，不会真的想亲自收下小离吧……”
燕赤霞没接话，但心中也想过这个念头。
这一刻，二人的思维同步了，两人都觉得，虽然不太合常理，但自家师父本就不是什么死板的人，这事也做的出来。
想到这里，清舒不甘了看了正在专心读经的少年一眼，挺直的腰杆塌了下去，又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样子，眼睛放在了书上，不再理会燕赤霞。
对亲师妹这用过就扔的作风，燕赤霞也不生气，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又听了一会，就离开了。
另一边，岁寒山却不知道自家徒弟们的猜测，他正愁着呢。
原本，岁寒山想着苏离是燕赤霞一直带着的，二人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已经有了些师徒的情谊。
他这大弟子虽然天赋不是最好的，却宅心仁厚，心性绝佳，自己早些年游历天下的时候，山上的徒弟们都是燕赤霞一手带出来的，带徒弟很有经验。
再加上自己的监督指导，岁寒山丝毫不怕自家好外孙长歪。
可就在他已经开始筹备拜师大典时，他那已经百年前就飞升成功的师父竟然开始给他托梦，还专门是为了苏离而来。
岁寒山还记得梦里师父的原话。
“寒山啊，先不要操心你那外孙的师承问题，他的拜师时机未到。人你先自己带着，一定要看护好！切记切记……”
梦醒后岁寒山琢磨了几天，哪能猜不出自家外孙已经被人定了，而且看师父的态度搞不好还是个辈分吓死人的师门长辈。
想到这个，岁寒山就有些头疼，这算什么事啊，不清不楚的，该怎么和外孙说？
况且，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难道自己还要叫外孙师叔或师叔祖不成？
但小离拜师这件事总这么拖着也不好，岁寒山想了几天，终于想了个办法。
莫名被燕赤霞带到祖师堂的苏离一头雾水的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一惊。
只见岁寒山穿着一身紫色的法衣，那法衣异常华丽，上面绣着各种纹样，前襟有宽金边，里衬是海青色，两袖宽大垂地，衬的岁寒山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也变得庄严起来。
“外公，您这是？”
他注意到，外公不但穿着法衣，身边还有许多似乎是用来进行仪式的法器。
难道是拜师吗？
可是拜师不是要有人观礼吗，这里除了自己和外公也没有别人啊。
岁寒山一手握着拂尘，一边严肃的对苏离道：“跪在中间的蒲团上。”
苏离照做。
岁寒山递给苏离三炷香，插入香炉后开始唱名。
“一拜太上老君，跪……叩……”
如是九遍。
“二拜元始天尊……”
又是九遍。
接着是各路苏离听过或者完全没听过的祖师名，竟然足足磕了一刻多钟的头，开始还会有意识的去记一下拜了谁，后来根本就没心力去记了，磕的头晕眼花，只是身体机械的跟着动。
直到所有祖师名唱完，苏离才喘了口气。
岁寒山道：“今有第六十八代弟子苏离，在诸位祖师的见证下，正式拜入蜀山，望诸位祖师庇佑，精进勇猛，不堕修行之心。”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复杂的仪轨，直到苏离全部稀里糊涂的完成他还有点懵。
这就拜师完成了？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的仪轨中好像丝毫没提到自己师父是谁啊……
苏离抬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岁寒山，“外公，我是不是要改口叫您师父了啊。”
岁寒山闻言，心中一突，连忙摇头。
“不，你师父另有其人。”他抬眼向前。
苏离顺着岁寒山的视线望去，除了一张张祖师像外，就是三清的雕像了。
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吧。
苏离瞪大了眼睛，“我师父在这堆画像中？”
岁寒山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
苏离的目光在一张张画像中寻找着，有些受宠若惊的问道：“不知是哪位祖师呢？”
岁寒山也想知道啊！
但他可不能在自家亲外孙面前失态，便干脆把之前师父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时机未到，不可说。”
听到外公这神神叨叨的回答，苏离满心茫然。
怎么觉得今天这个师父好像拜了，又好像没拜，哪有拜了师都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的啊。
岁寒山见糊弄过去了，一直悬在心上的事情解决，终于松下心来。便笑着对苏离嘱咐道：“以后你还是叫我外公，对大家还是之前的称呼，随意点便是。”
苏离乖巧的点头，像之前稀里糊涂来一般的稀里糊涂的出了祖师堂。
一出门，等在门口许久的燕赤霞就上前问道：“拜师了？是师父收你为徒了吗？”
苏离神色古怪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拜了，但外公不是我师父，我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因为在里面被外公嘱咐过，他便没把自己可能拜了一位祖师的事情说出来。
燕赤霞一愣，哪怕是他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种事情，但他也没有过多询问，反正师父这样做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拜师了总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燕赤霞便和大家一起准备了一顿饭给苏离庆祝。
“菜齐喽！清舒，快倒酒倒酒，今天是小离的好日子，你可要多拿些酒出来，拿十年份以上的啊，不准小气！”
清舒没好气的瞪了燕赤霞一眼，“小离还小呢，可不能多喝，最多拿一壶浅酌。”
燕赤霞无奈，端着酒杯道：“一壶也行。”
这一大桌子菜统统都是山上的几个师兄弟的拿手菜，连岁寒山都亲自下厨做了一条鱼，配上清舒亲自酿的白梅酒，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
酒足饭饱后，又各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给苏离庆贺。
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久违的，苏离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带着这些沉甸甸的关怀和爱意，苏离沉沉入睡，接着，坠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
第 56 章
苏离感觉自己在飞。
身体好像完全没有了重量, 灵魂轻飘飘的，如同一簇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被天上莫名的引力牵引着, 无限的向上飞升着。
意识还处于迷蒙中的苏离就这样恍恍惚惚的，穿过一层层厚厚的云层，偶尔还会经过一些金碧辉煌的华美宫阙，但都来不及细看就惊鸿一瞥的匆匆掠过。
听说梦见飞是要长个了, 这个梦做完我应该可以长好多吧，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中的苏离心中莫名闪过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在足足穿过了近三十多层的云层后, 这场突如其来的飞行终于停歇了。
苏离茫茫然的站在云层上，触目所见空无一物, 淡淡的白雾在云层之上缭绕着, 让苏离觉得眼前场景莫名有点眼熟。
奇怪的是，明明这里没有日月，可却随处给人一种光华灿烂的感觉，仿佛处处都散发着微光。
苏离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云层，透过缭绕的云烟, 能看到厚实的云层, 一点都不透, 表面仿佛漂浮不定的气体一般聚合流动着，他好奇的踩了踩。
唔，很奇怪的触感，像踩在虚空上，却意外的结实, 就如同表面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托住了他。
苏离童心大起的蹦了蹦, 软软弹弹的。
原本凝滞的思维也在来到这里后开始慢慢复苏，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 这里仙雾缭绕的样子，不就和前世看过的西游记差不多吗。
作为苏离童年最爱的剧，哪怕已经两世为人，他也能记得很多情节。
除了大圣的神勇，让苏离印象最深的就是西游记里神仙们的飞行能力，不是有各种坐骑，就是是驾着祥云，小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大圣的筋斗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他看着翻滚的云海，喃喃道：“要是我也有个筋斗云就好了。”
话说出口，连苏离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真是孩子气的愿望。”
“不过，”苏离摸了摸下巴，“既然是做梦，那梦境的内容应该也是我自己能操控的吧。”
想到这里，他将双手在嘴边比出一个喇叭的手势，大声道：“筋斗云，你在吗？”
话音刚落，远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逼近，仅仅在呼吸间就来到了苏离面前。
不是吧，还真的来了？
苏离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定睛一看，发现飞来的竟是一个足足有一米见方的云朵，它整体呈白色，但里面却流转着淡淡的彩光，近看流光溢彩，造型有点像古画里的卷云，拖着一条细长的小尾巴。
云朵人性化的凑近苏离，快速的围着他转了两圈。
苏离一乐。
如果不是眼睛看到这是一朵云，他简直以为在面前的是一只见到主人的小狗。
见这家伙表现的这么亲昵，苏离胆子也大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它。
小云朵热情的过分，竟然还没等他靠近就主动凑近他的手掌蹭了蹭。
“软的诶！”苏离忍不住捏了两下，云朵仿佛怕痒一般的抖了抖，让他不禁想到了萨摩耶这样的大型犬抖水的样子。
还真就是狗的习性吗？苏离被萌的心颤，笑容满面的对云朵道：“小家伙，你有主人吗？”
云朵上下点了点，随后又左右摇了摇。
苏离看着它截然不同的两个动作，猜测着对方的意思，“什么意思？是之前有，现在没有的意思吗？”
云朵飞速的上下扭动着身体。
苏离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主人？那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云朵这回扭动的残影都要出来了。
苏离看着它激动的样子，被逗的哈哈大笑，“好，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苏离冥思苦想。
“叫……”他看着小云朵白白软软的身体，突然想起了前世吃过的棉花糖，灵机一动，“就叫小棉吧！”
听到这个名字，小云朵原本激动的本体瞬间一僵，似乎连身上的彩光都暗淡了许多。
苏离见状，小心翼翼的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啊，那我们换一个？”
他一边努力的想，一边掰着指头数。
“小白、小云、小朵、小彩、小卷……”
小云朵的本体抖得更厉害了，在苏离没报出一些更离谱的名字前，赶紧用本体甩出了一缕云气。
云气在空中凝结成了几个有些圆润的大字，【主人，小棉挺好的……】
那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支离分家，仿佛幼童习字没多久写出来的。
苏离惊喜的道：“小棉，原来你竟然还会写字，太厉害了吧！”
听到苏离的夸奖，小云朵似乎有些害羞，原本白色的身体染上了一层朝霞般的粉色。
苏离见状，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好可爱啊，竟然还会害羞，看来这小家伙喜欢听人夸它。
看到对方这么可爱的反应，苏离就忍不住想逗它，接下来简直像哄小孩一样开启了夸夸模式，一会夸它又白又软摸起来舒服，一会夸它颜色好看，一会又夸它聪明可爱……
被密集夸奖的小云朵羞的几乎要从一朵粉云变成了红云，身上萦绕的雾气也变成了粉色，可身后的小尾巴却不断的甩啊甩，彰显着内心真实的感受。
此时的小云朵，之前因为名字不够和心意的那点小失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多了主人叫它，小云朵觉得新名字简直越听越顺耳。
小棉，小棉……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威武，但是从主人嘴中叫出来怎么就这么好听啊。
上清境一直冷清，人又少又宅，相互之间几百年不见面都正常，圣人老爷和弟子们又各有坐骑，作为临时载具的小云朵自诞生以来的简直闲的发毛，日常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飘在空中发呆。
它诞生了几千年，也没听过有人像眼前的少年这样直白的夸奖他。
这让它忍不住怀疑，我真的有主人说的这么好吗？
但是好开心啊，简直是它几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这就是命定的主人吗？听圣人老爷的话果然没错。
真好啊，从今往后，我也是有主人的存在了。
小云朵扭动着身体，心中美滋滋，只觉得新的小主人不但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身上还有一种特别好闻干净的气息，它好喜欢新主人啊！
还好，逐渐在苏离一声声夸奖中有些飘飘然的小云朵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它甩出一丝云气，在空中再次组成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主人，老爷想见你。】
老爷？苏离一头雾水，这个称呼好奇怪啊。
小云朵也不解释，主动降低了高度，停在了苏离抬脚就能踏上的位置。
【主人，我们快走吧，别让老爷他们等急了。】
“小绵，老爷是谁？”苏离疑惑的问道。
【老爷就是老爷呀，很厉害的。】
得，看来从小绵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反正是做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跟着梦境走就行了。
苏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踏上了云朵。
想到一会要飞行，有些恐高的苏离没敢站起来，而是盘腿坐在了上面，绵软的云朵如同一个松软的小毯子，还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特别舒服。
小云朵兴奋的晃了晃身体，云气在苏离身前组成几个大字。
【主人，坐好，要飞啦！】
下一刻，小云朵突然升高，猛然向前一窜，径直穿过了云气组成的大字。
苏离只觉得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象如同玩过山车一般的飞速后退，甚至形成了残影，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糟糕，不会被甩下去吧！
刹那间，苏离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担心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向后倒去的身体仿佛被一层软绵绵的垫子托住了。
苏离转头一看，只见一层七彩的光晕仿佛一个倒扣的巨大泡泡般将整个云朵包裹住，此时的他就背靠在这层泡泡上。
苏离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好奇的摸了摸泡泡，软的，貌似很结实，而且还有一定弹性。
有了这个彩色泡泡保护，他不但不用担心掉下去，还兼具了一定的防风功能，泡泡里温暖如春，除了刚开始启动时颠簸的那一下，非常的平稳。
苏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专注欣赏其沿路的美景。
小云朵的速度快的惊人，不到一刻钟时间，苏离就远远看到了一片漂浮在白云之上古代宫殿样式的建筑群。
苏离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知道，目的地到了。
第 57 章
上清境, 瑶天池。
莲叶青翠欲滴，乳白色的灵雾翻滚着，露出碧波之上隐约的荷花。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人凭栏而坐, 左手拿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竹竿，右手边放着藤编的竹篓，闭目垂钓。
“师父……”缥缈的声音响起。
青衣的中年人似乎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仍然闭着目, “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沉不住气, 告诉你多少次了，遇事要有静气。”
缥缈声音的主人闻言心中一突, 忍不住诽谤, 明明整个上清境最冲动的就是师父了，有哪位圣人会像他师父那样一上头就拿着神器要灭世的。
上清派三界皆知的莽撞作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上行下效，耳濡目染。
但他此时可不敢把这些话真说出来，只能默默咽下。
“到了。”青衣人睁开眼睛, 望着远处正在疾驰而来的云朵, 脸皮抽动了一下。“这小东西也该修理了, 让它带个人来跟逃命一样，一点规矩也没有。”
缥缈声音的主人更是无语，往常也没见你计较这些啊，之前那小云到处横冲直撞的时候，你不还夸对方活泼吗？
师父今天是怎么了？
坐在小棉身上的苏离可不知道瑶天池发生的一切。
自从进入这片美轮美奂的宫殿群, 他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他也算是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 前世也经常旅游国内外都转过不少地方，可谓是眼界甚高。
皇宫自然极尽奢华, 现代的建筑也百花齐放，但与这天上的宫殿一比，那可真是星辰与瓦砾的区别了。
沿途的建筑群不仅鬼斧神工，还大的出奇，部分建筑的高度甚至赶得上现代高楼大厦的高度。
苏离还看到了不少神奇的东西，有着斑斓羽毛翅膀遮天蔽日的大鸟、通体白色头生金角的巨鹿、长得像狮子又有独角的神兽……
奇珍异兽见了不少，人形的却没看见几个，当然可能也有小棉飞的太快的原因，导致他只能注意到一些体型过大的家伙。
“小主人，我们到了。”
随着小棉稚嫩的声音响起，它猛地停在了空中。
小棉的刹车实在太过迅猛，苏离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随着惯性一下子甩了出去，一猛子扎到了云边的七彩泡泡上。
这一撞可不轻，虽然起到保护作用的七彩泡泡是软的，但还是将他撞的眼冒金星。
苏离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边□□一边无奈的道：“小绵……打个商量好不好，下次要停的时候减减速，行吗？”
小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主人……小绵下次一定记得……”
它一边道歉一边偷瞄着青衣中年人锅底一样漆黑的面色，吓得整朵云都要变成乌云了。
糟糕，老爷他好像生气了，呜呜呜，我真是太笨了，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老爷会不会觉得我太蠢直接给小主人找朵新云吧……
莲花池下，龟灵圣母实在忍不住再看到这小家伙犯傻。
一瞬间，瑶天池中池水翻涌，一只巨大的金龟慢慢显出身形，威严的的女声响起：“蠢物，还不引导你家小主人拜见老爷？”
小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传音对苏离道：“主人……快，快拜见老爷。”
老爷？
苏离捂着头，眼前仍然飘着金星，但还是看清了正前方貌似正在垂钓的青衣中年人。
中年人长相俊美，气质威严，目光如电，左手拿着一只青竹钓竿，样貌从未见过，但奇怪的是，苏离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但作为此地之主，又是长者，礼不可少，便行了一个晚辈的大礼，“小子苏离，拜见老爷。”
青衣人紧绷的面色一下松了不少，受了这一礼。
“起来吧。”
他打量着自己这个徒孙，气质清正，灵台光明，虽然血脉驳杂，但修行体质却是意外的不错，甚至不比一些跟脚好的的弟子差，心中满意。
如此，也不算辱没他的门风。
“是，老爷。”苏离麻利的起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长得好，又聪慧，自小就很会和长辈打交道，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老爷可能是个大人物，却也不怯场，一副自然大方的样子。
“老爷，是您让小绵来接我的吗？”
青衣中年人点点头，“那小东西与你有缘，就送给你玩了，可还喜欢？”
“喜欢！小绵很乖，谢谢老爷。”苏离笑眯眯的，暗中传音小云朵将自己送到了老爷身边。
他蹲下看了看竹编鱼篓中有没有鱼，自来熟的的道：“老爷也喜欢钓鱼吗？晚辈家中有位长辈也很喜欢，经常带着我一起钓鱼。”
青衣中年人眼中透出一丝笑意，“哦？”
苏离笑道：“老爷可别小瞧，从七岁开始晚辈就经常跟着祖父钓鱼了，可能是运气好，经常钓的比祖父还多呢。”
见苏离似乎也有些兴致，他手中变出一只与手中样式接近的青竹竿，递了过去，“那就陪我钓会鱼吧。”
苏离欣然领命，接过鱼竿，便盘腿坐在青衣中年人身旁，一起钓起了鱼来。
龟灵圣母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这孩子，胆子很大啊。
碧游宫这么多徒子徒孙，谁看到圣人老爷不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这小子倒是一副亲昵又熟稔的样子，仿佛对待自家长辈一般。
最难得的是，圣人老爷竟然也不排斥，一反常态的慈爱。
龟灵圣母看着这和谐的一老一少，心中不仅有些吃味，难道这就是隔代亲？
这可是通天圣人啊！
第 58 章
“哈哈, 又上钩了！”
苏离兴奋的拉动鱼竿，一条长着长须通体白鳞的大鱼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手忙脚乱的将大鱼放进鱼篓，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略带得意的道：“老爷，没骗您吧，我很擅长钓鱼的。”
通天圣人含笑，看向已经满满当当的鱼篓, “不错，那这些鱼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苏离看着鱼篓中五颜六色长相神异的鱼, 都是没见过的品类，有头上长角的, 嘴旁生长须的, 甚至还有五彩鳞片的……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眼睛都异常的灵动，甚至有着不输人类的灵性。
苏离眉心微皱，想了想道：“老爷，我怎么处理都可以是吗？”
通天圣人点点头, 他自然是不计较这点鱼的。
苏离朗然一笑, “那就都放了吧, 这些鱼长这么大也不容易，钓鱼只是个乐趣，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一旁的龟灵圣母看了苏离一眼，心中顿时多了些许好感。
虽然这些鱼灵智未开，甚至算不得小妖, 但勉强也算同为水族, 对方一个小小少年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性纯澈。
“好！”通天圣人哈哈一笑, 满满的鱼篓凭空飞到鱼池之上，翻转而下，一条条鱼儿争先恐后的从其中跳出。
到了水中竟没有立即游走，而是对着苏离所在的方向跳出水面，足足跳了三次。
苏离大为惊奇，这……难道是在向他表示感谢吗？鱼儿竟然也能这么灵性。
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没有选择吃了这些鱼，不然可真是内心不安。
倒是小绵传音嘟囔着，语气中满是可惜，“哎呀，那些灵鱼可是大补啊，听说还味道特别鲜美，小主人你竟然就这么都放了。”
苏离哑然一笑，心中却并不可惜，好东西固然难得，但哪能都是自己的，还是念头通达比较重要。
这小小的互动自然无法瞒住通天圣人的耳目，不由对苏离更满意了几分。
“客人远道而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龟灵，你安排吧。”
“是，老爷。”莲花池巨大的金色乌龟化作一位身披大红八卦衣的女子，发髻堆云，端庄肃美。含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龟灵圣母衣袖轻轻一挥，苏离眼前瞬间一花，来到一处浮在云端的宫室中。
他盘坐在蒲团上，身前则摆着一张檀色的几案，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悠悠琴音，古朴厚重，美妙的仿佛仙乐。
愣神之余，竟是发现宫室内早已座无虚席，青衣中年人坐在最高的主位上，龟灵圣母侍立右侧，左侧则同样是一位羽衣高冠的女子。
堂下则摆着一张张与苏离身前相同的几案，同样珍馐满桌，几案后坐着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的陌生人。皆是相貌非凡，气质脱俗。
出于礼节，苏离不敢盯着看太久，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其中有几人格外让他印象深刻。
气质温和仙风道骨的道士；额生竖眼的英武青年；衣袂飘然面貌相似的三姐妹；头戴金冠镶嵌着硕大明珠的贵公子……
见苏离看向他们，这些恍若神仙中人的修士皆对其或含笑或点头，态度异常亲切。
通天圣人威严的声音响起：“开宴吧。”
第 59 章
诗仙李白有诗云：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这是他描写想象中仙界的样子，可苏离今日却见到了比诗句中描写的还要震撼的盛景。
高耸的宫殿中间, 身着彩衣的天女们乘着云雾而来，伴着仙乐在空中翩然起舞，转袖回眸间，似有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她们近乎完美的面容上, 一颦一笑都充斥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为之目眩神迷。
这场歌舞, 不论是色、声、还是香，都仿佛达到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感官极限, 这种极致的美感, 是凡间任何艺术家都难以描述出来的。
苏离沉醉其中，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一曲舞罢，天外又突如其来一阵鸟鸣，俄而有灵雀百鸟飞来, 它们形态各异, 华美鲜艳的羽毛在微光下熠熠生辉, 飞舞在空中，不断变换着形态。
一个头上插着朱红色翎羽做装饰，身披彩衣的少年突然出现，只见他笑意吟吟的一挥手，百鸟开始齐声鸣叫。
在少年的指挥下, 一场特别的演奏展开了, 苏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众鸟明明音色不同, 鸣叫时的声音合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竟是比丝竹之声更为动听，让人感觉仿佛身处于森林之中，通过鸟儿的视角，见证日升月落，天地自然。
如果说方才的舞蹈是声色之盛宴，这少年指挥的奏鸣就是自然之乐章，各有千秋。
通天圣人身旁的龟灵圣母敏锐的听出了其中蕴含的一丝道蕴，忍不住赞道：“小凤长进不少啊，再过一些时日怕是就能踏入金仙了。”
通天圣人却冷淡的道：“长进什么，身为龙凤之子，明明跟脚非凡却万年过去还没到金仙，资质太差。”
龟灵圣母立刻收敛了笑意，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看师父对待苏离那温和的态度，还以为他老人家转性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严苛。
她忍不住看向满面笑容像花蝴蝶一样穿行在众仙中敬酒的苏离，心中嘀咕，难道是师父年纪大了，也到了喜欢热闹的时候？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担负着一份来自圣人的偏爱，他完全沉浸在宴席一个个精彩的表演中不可自拔，边看节目边品尝美味佳肴，时不时和周围的人敬个酒，快乐的不得了。
等节目表演的差不多，众仙桌上的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觥筹交错间，气氛正好，自来熟的苏离已经初步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截教已经许久没有新面孔了，也很久没有摆过这么热闹的宴席，这般场景，让众仙仿佛又回到了封神前数万弟子在碧游宫共同修道的光景。
苏离年纪小，脸嫩，嘴甜，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和气赤诚的样子，说话又讨喜，爱屋及乌之下，几乎在场的所有截教弟子都对他很是喜爱。
在通天的默许下，苏离见面礼收到手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堆长辈，那满怀的宝贝，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多宝道人都有些眼红，心中盘算着要不然自己也收个弟子好了。
巧的是，通天也正在思量苏离师父的人选。
他看着大殿中历劫归来的诸位弟子，四大弟子中，多宝道人懒散，金灵圣母孤僻，龟灵圣母非人身，至于无当圣母，那临阵脱逃的不肖弟子不提也罢，几人都不适合做苏离的师父。
随侍七仙还有五人未归位，还需归位的两人接引。
只有赵公明和三霄，性情好，修为也高深。不过赵公明如今在天庭担任财神这一神职，公务繁忙，未必有空教导，还是三霄较为合适。
考虑好人选后，通天圣人当即唤道：“三霄何在？”
三位女仙翩然而出，异口同声应道：“师父，三霄在此。”正是云霄仙子、碧霄仙子、琼霄仙子三姐妹。
“苏离仙基未筑，需要人好生教导，他父亲如今正在休养不便出面，就由你们暂代传业授道之责吧。”
“是，师父，三霄领命！”
苏离惊愕的抬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没想到眨眼功夫自己竟然就多了三个师父，而且刚刚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圣人老爷还提到了父亲？
不便出面是什么意思？父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他一时被通天圣人话语中密集的信息量炸的心乱如麻，竟是愣在了原地，龟灵圣母见状连忙提醒道：“这孩子，莫不是欢喜傻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拜见师父。”
苏离这才反应过来，他知道此时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只能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对着三霄行了个拜师礼。
“弟子苏离，拜见三位师父！”
三霄自是欣喜不已的应下，拉着苏离退下，跟着她们坐在了一桌。
经过简单的交流，苏离也分清了三位师父各自的性情。
三霄中，大姐云霄仙子，气质端庄沉稳，举止有度；二姐碧霄仙子，行事雷厉风行，颇有侠义之风；三姐琼霄仙子，最古灵精怪，飞扬跳脱，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加上一旁总是笑呵呵相貌如同贵公子的赵公明，让苏离对今后的师徒关系彻底放下了心来。
趁着这机会，他赶紧对三霄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几位师父，刚刚圣人老爷提到我父亲，可是我爹他，他不是早就……”
琼霄仙子嘻嘻笑道：“你爹可是大罗金仙，哪有那么容易死，不过是去凡间历劫而已。”
云霄仙子轻轻拍了拍她，用神识传音道：“师父可没让说这些，他还没正式踏上修行，若是知道太多起了骄慢之心而坏了道心，你罪过就大了。”
琼霄仙子满不在乎的传音道：“放心啦，大姐，反正下凡后苏离也不会记得天上经历的一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
云霄仙子这才松心，放任琼霄仙子继续说着关于截教的秘闻。
托琼霄仙子的福，苏离不但知道了自己父亲和母亲都是通天圣人的亲传弟子，还收获了一大堆截教众仙的八卦。
最后还是赵公明看不下去了，怕当着正主说八卦的琼霄仙子被群殴，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仙宴结束后，苏离拜别通天圣人，跟着三霄和赵公明回到了三仙岛。
苏离刚离开不久，一个淡淡的虚影就出现在通天圣人的身旁。
虚影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星目，头戴五叶冠，一袭道袍，长身玉立。
若是苏离在此，必然要惊呼出声，因为这虚影的样貌竟然和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上要更成熟儒雅一些。
“你的孩子，不错。”通天圣人看着虚影，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关切，“灵丫头的状态好些了吗？”
虚影感激的道：“多亏师父赐予的宝物，灵儿的三魂已经稳住，只要慢慢养护神魂，至多五年就能恢复了。”
通天圣人微微颔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今灵丫头脱离危险，你的修行也要跟上了，早日归位，莫要等儿子都修到了金仙，做父亲的还落在后面。”
虚影连忙应下，接着又有些犹豫的道：“师父，关于袭杀灵儿的凶手，定光师兄那边追查到了一些眉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通天圣人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和那逆徒有关是吗？”通天圣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已经吩咐你几位师兄去负责了，截教也许落败了，但绝对不会容忍叛徒。”
……
苏离跟随三霄和赵公明来到了三仙岛。
三仙岛说是岛，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在海面上，而更类似一个洞天福地，是一处独立的空间，不但有山有水，宫殿林立，岛上还有许多修行的精怪和妖灵。
苏离简单的参观后，就被安置在了内殿的一处宫室内。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云霄仙子突然道。
苏离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便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困倦袭来，眼前的一切仿佛被迷雾遮住，越来越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茫茫然的睁开眼，关于碧游宫的一切记忆仿佛飞速褪色的老照片，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遇到阳光的露水，在睁开眼的刹那就蒸发了。
“好像，做了个美梦。”苏离嘟囔着翻了个身，有些不太想起，他只记得梦中似乎很精彩，却一点都回想不出来是什么内容。
他翻身的动静也惊醒了一旁陪着的人，清舒站起身来，对着房门大声喊道：“师父！大师兄！快来啊，小离醒了！”
苏离被清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迷惑的看着清舒激动的样子。
清舒摸了摸他的头，紧张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话音刚落，苏离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一声，他这才察觉到身体的虚弱，手脚发软，心发慌，嘴巴也干的厉害。
他张了张口，确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水，师叔，我想喝水……”
“好 ，你先好好躺着。”清舒立马站起来，给他倒水，顺便还端了一晚在红泥小火炉上煨得温热的米粥。
正当苏离狼吞虎咽的喝粥时，燕赤霞和外公也来了。
不一会，小小的房间内就挤满了人，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中，苏离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自己竟是足足昏睡了七日。
若不是岁寒山一直信誓旦旦的说他没什么大碍，燕赤霞他们怕是早就把他送去看大夫了。
面对大家的盘问，苏离自己也迷迷糊糊，说不出昏迷的原因，众人检查了一番，发现苏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至于手脚发软，那纯粹是饿的，修养几天也就好了，便纷纷散去。
苏离在床上躺了一天，夜晚入梦后，却又体验到了熟悉的飞升感。
第 60 章
苏离再次睁开眼睛, 果然又出现在了三仙岛，一瞬间，仿佛被拨开的迷雾, 遗忘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三霄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皆盘腿跌足坐在苏离对面的蒲团上。
琼霄仙子看着苏离呆呆愣愣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苏离终于知道为什么琼霄仙子昨日仙宴上毫无顾忌的给自己讲八卦了，原来根本不怕泄密。
他看向云霄仙子, 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师父, 为什么天上的记忆不能带下凡间？”
云霄仙子淡笑道：“你连飞仙都不是，神魂引渡已是勉强, 怎么可能保持住天上的记忆。”
在云霄仙子的解释下, 苏离才得知，凡人想要成仙，需要先通过修行筑造仙基，飞升后成为地仙，届时即可入天庭担任神职。
修成地仙听着简单, 但其实功德福源刻苦缺一不可, 凡间每百年都没有几个成功飞升的。
地仙之后, 即是飞仙，能飞天遁地，有诸般神通，这又是一大关卡，即使是神仙无数的天庭之中, 成就飞仙的也不多。
再往上, 就是所谓的大罗金仙，不但法力高深, 且不沾因果，几乎与天地同寿，目前只有经历过封神的一些大能有此修为。
单论做神仙，金仙就是最高境界了，至于圣人，那不是修行能达到的，除非天地毁灭，世界地风火水重开，才有一线机缘。
简单了解日后的目标后，碧霄仙子正色对苏离道：“静下心神，你上天时间有限，今日为你传道。”
苏离连忙坐好，在三位师父的指引下开始修行，感受气机在经络内游走的路径和变化，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冥冥渺渺，恍若洞游太虚，妙不可言。
就这样，苏离过上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用功的日子。
白日在蜀山读书学法，夜间神游在三仙岛修行，进境几乎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
“动了 ！”燕赤霞瞪大眼睛看着颤巍巍飘起来的飞剑，忍不住将脸转向一旁背着药篓的清爻，问道：“四师弟，你当年达到以神御物的境界用了多久？”
“五年……整整五年，我还记得那天我正在药园中除草，坐在树下喝水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御使药锄翻了下土。”清爻抓了抓头，将本就凌乱的头发弄得更像个鸡窝，喃喃道：“难道我这次进山采药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
倒是一旁的清霄接受最良好他，一边拍掌一边大笑，“哈哈哈，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还是小离厉害，才上山三个月就把四师兄五年的记录给破了。”
苏离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讨论，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小小的飞剑上。
他满头大汗的指挥着，那巴掌大的飞剑说是飞了起来，其实离地面不过两寸，飞的歪歪扭扭，根本不受神识的控制，速度和进度更是与蚯蚓爬没什么两样。
苏离的神识如同纤细的蛛丝一样攀附在上面，那种摇摇欲坠随时会断裂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
但终究还是力有不逮，神识用尽，小剑还没飞出半米，就掉到了地上。
苏离脸色刷白，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抿了抿唇，有些沮丧。
“第一次能飞这么远，已经很厉害了。”清霄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揽住苏离的肩膀。
作为蜀山派最小的男弟子，他是山上目前最受宠，也最像岁寒山性格的，一张娃娃脸看着比苏离大不了几岁，性格飞扬跳脱，说话很是不着调。
“你才上山三个月啊，和你相比，我们这些修行多年的简直像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燕赤霞闻言，脸一黑，忍不住屈起手指敲了下清霄的头，这小兔崽子，真不会说话。
清霄撇撇嘴，换手绕到了苏离的另一边肩膀，离燕赤霞远了一些，对着苏离悄悄咬耳朵，“大师兄羡慕嫉妒呢。”
苏离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把清霄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抬起头看向燕赤霞，眼睛亮晶晶的道：“舅舅，我能御物了，可以教我习剑了吗？”
这是他们之前的约定，修行得了乐趣的他，已经不满足只读道经了，磨了好久才让舅舅松口。
只是，燕赤霞怎么也没想到，苏离竟然能这么快就学会御物。
他看着苏离期待的眼神，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好，明日卯时，你在鸡鸣峰等我。”
听到苏离要和燕赤霞习剑，清霄和清爻忍不住同时对苏离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作为曾经被教导过的人，他们可是深有体会。
别看燕赤霞平时和和气气一副心软好说话的样子，可一但握上了剑柄，却分分钟变得冷酷无情。
因其对剑至诚，自然容不下任何一点练剑时的马虎和敷衍。
连小师妹都曾经被燕赤霞骂哭过，甚至就算哭着也要完成他布置的功课，蜀山的几个弟子，谁没有被大师兄修理过？
苏离第二天就体验到了蜀山弟子的同款痛苦。
“舅舅，挥剑一万下？真的是一万下吗？”
燕赤霞板着脸，递给他一把木剑，“对，这就是你今天的功课，用这把木剑，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休息。”
苏离绝望的接过木剑，木剑很轻，剑身应该是桃木制成的，没有任何雕刻，剑柄处缠着几圈麻绳防滑，不重，大概也就两斤左右的样子。
他尝试挥了一下木剑，很轻松。
他仰起脸，不死心的问道：“舅舅，只挥剑吗？不教什么招式吗？”
燕赤霞摇摇头，“不需要。”
念在苏离是第一次做功课，他解释道：“挥剑是为了让你找到用剑的感觉，什么时候，你的身体记住了它，你的剑像你的手一样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如臂指挥，也就成了。”
苏离点点头，这不就是通过练习形成肌肉记忆嘛，懂了。
“准备好就开始吧。”燕赤霞摸了摸苏离的头，眼中难得的认真严肃，“记住，不要想着偷懒，也不要糊弄，修行的路上容不得丝毫不诚，一个懈怠的念头都会导致溃败，没有一颗真心是走不远的。”
说完，就不再管苏离，在不远的松树下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闭眼开始静修。
苏离看着手中的剑，浅浅计算了一下，假设挥一次剑2秒，一分钟就是30下，一个小时就是1800下，在不休息的情况下至少要五个多小时才能完成？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何况，人不是机器，手会酸，身体会累，为了可持续发展还需要留出休息的时间，假设每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嗯，应该赶得上吃晚饭。
虽然目标让人绝望，但功课还是要做的。
苏离心中给自己加了个油，开始尝试，他心里记着数，手上不停。
1、2、3、4……
开始很轻松，桃木剑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但慢慢的，手臂就开始变得僵硬起来，木剑也仿佛变得越来越重。
705、706……
苏离咬咬牙，只觉得时间从没有过的那么缓慢过，额头渐渐出了一层细汗，数到一千的时候，他休息了一刻钟，然后换了一只手。
太阳慢慢升高，清凉的晨风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苏离把练剑的地方换到了树荫下，趁着喝水的间隙看了一会松树下的燕赤霞。
舅舅仍然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一个多时辰了，即没有睁过眼更没有出过声，仿佛来这里不是来教导他剑术，而是专门来静修的。
揉了揉手臂，苏离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继续。
他没有选择喝空间中的灵泉水来恢复体力，既然要锻炼对剑的诚心，还是避免用外物，更为纯粹一些比较好。
小小的少年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木剑，动作机械单调，枯燥、乏味，却每一下都是那么认真，挺直的背脊透着一股如白杨树般的韧劲。
太阳渐渐西斜，少年的动作越来越慢。
6820、6821、6822……
“呼，呼……”苏离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声已经如同一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哪怕是在树荫下，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现在的坚持，完全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哐当”
终于，苏离的手再握不住剑，桃木剑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此时，距离完成目标还有大约两千下。
这一次，他没有着急去把剑捡起来，而是就地盘坐，将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摊在膝盖上，学着舅舅的样子开始打坐。
灵气从丹田出发，顺着经络慢慢游走，苏离的呼吸变得轻而缓，身体的记忆带着气机开始运行夜间神游时三霄教导的路线，又进入了玄妙的静修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待苏离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赤红色的霞光。
苏离搓了搓脸，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丝微笑，虽然手臂还酸疼着，但他已经想到该要怎么做了。
他站起身来，弯腰重新拾起来了桃木剑，调整着呼吸，尽量让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只专注在挥剑这一动作上。
为了更专心，苏离闭上了眼睛，他挥舞的很慢很慢，慢得仿佛一个刚学会太极剑的老奶奶。
在速度上，他尽量保持着匀速来节约体力，挥剑的同时也让身体的气机发动起来，在经络中缓慢的开始运行小周天。
一心二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苏离慢慢的摸索着，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和速度。
松树下，燕赤霞听着苏离挥剑时的剑风，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三圈小周天，一圈大周天，如此循环往复。
渐渐地，苏离发现，气机运行一个小周天恰好是挥剑200次左右，一个大周天是400次上下，只要保持频率，几乎不用再分出心思去计数。
他浑然忘我，完全沉浸在气机流转的玄妙中，直到燕赤霞的声音响起。
“好了，停下吧，整整五个时辰，挥剑共11348次。”
太阳只剩最后一丝余辉，赤红的霞光在少年身后形成了一层红色的披风，燕赤霞静静看着，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怅然来。
他终于理解到清霄所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什么感觉。
当年师父教导自己习剑时，领悟到利用气机是什么时候？
燕赤霞只记得，自己手上的剑从桃木剑、檀木剑、到铁木剑，然后从重五斤二两的青铜剑慢慢换到重一百八十斤的玄铁剑，寒来暑往，整整三年，三千多万次的挥剑。
燕赤霞并不觉得自己驽钝，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每一次的挥剑都如同磨刀石，没有那三千万次的挥剑，也不会锻造出自己对剑道的至诚之心。
但也不妨碍他在此时此刻，由衷的对所谓的天才产生一丝敬畏。
这种敬畏不含嫉妒，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而道，并没有高下之分。
“好好利用你的天赋，千万不要懈怠，你会比我们所有人都走的更远。”
燕赤霞见过不少天才，他深切的知道天赋是一把双刃剑，走的快的人往往也很容易迷失在途中，就像一个矛盾的诅咒。
那就让自己帮忙把这柄天才的剑打造的更坚韧吧，直至百炼成钢，任何东西都不能摧毁。
燕赤霞笑了，轻轻地摸了摸苏离的头，“走吧，吃饭去吧，明天帮你换一把剑。”
苏离看着舅舅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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