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云康昨晚有醒来过几次, 每次都会抬头看一下外边的天色,期待早点天亮。


    现在听到林源来敲门,便也起来了。


    但他按住林氏的胳膊, “娘子不用那么早起来,你再躺一趟。”


    让江云康比较庆幸的,是林氏的生产日期没和前两日撞上, 往后的时间,他都能在家中陪林氏。


    林氏说她也睡不着, “我还是起来吧,躺着也难受, 还不如起来看看。”


    “那我扶着你起来。”江云康慢慢扶住林氏。


    林源在外屋等了好一会儿,等得他都急了,才等来姐夫和姐姐。


    他忍不住催道,“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还粘在一起。姐夫你快一些,待会去迟了, 可要挤不进前排的。”


    江云康回头看了林氏一眼,林氏让彩萍给他包一点果子, “你们看了结果,若是请同窗吃酒,也让书砚回来传个消息, 我在家中也等得焦急。”


    是生是死, 全在这一天了。


    江云康点头说好,接过果子后, 先拿了一块放嘴里, 再塞一块到林源口中, “行了,别瞪着我,咱们这就去,还不成吗?”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事。”林源嘟囔一句,拽住姐夫的胳膊,急忙忙地往外走。


    两个人到府门口时,遇到了大哥身边的青岸,他拿着两个福包,笑着道,“大爷一早儿就出门去了,今儿不能跟你们去看榜,大爷很是遗憾。他特意交代小的,给你们转交这个福袋。这是大爷特意从孔庙求来的,希望能给三爷和林公子添添喜气。”


    江云康笑着接过福袋,同时递给林源一个,“多谢大哥为我们着想,劳烦青岸也和大哥说一声,若是我有好消息,一定让人先去和他说。”


    “三爷肯定会有好消息,大爷翘首以待呢。”青岸笑得真诚,他是大爷身边的亲随,眼界比其他房的也要高一些。


    江云康和林源上了马车后,林源把福袋放在鼻间嗅了嗅,感叹道,“还蛮好闻的,好像放了松木。”


    “仔细收好,我大哥找来的福袋,肯定好。”江云康叮嘱道。


    等他们到出案的地方时,还没到时辰,但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


    林源看着挤不进去的人群抱怨道,“都怪你姐夫,要是你刚醒来就跟我一起来,现在咱们就在最前面等着了。”


    “你急什么,离出案还有半个时辰呢。现在马车里坐坐吧,不用那么着急。”江云康虽然期待,却也觉得不用急着第一时间去看,毕竟结果已经定死,早看迟看都没差别。他向来比较淡定,但林源就做不到这样,毕竟年纪小一点。


    林源先下马车,看着前边的人群,哼了一声,又不敢再抱怨,只好自个朝人群中挤去。


    书砚也一样心急想最快知道结果,他和林源一样,都朝榜首的位置走去,打算从最前面开始看。


    江云康则是坐在马车里没下去,他打算迟点再下去,不然这会去了,也是人挤人。


    彩萍给准备了热茶,江云康拧开水壶喝了一口,还没放下水壶,就听到木窗外传来孙哲的说话声,转头时,还真看到孙哲。


    孙哲站在马车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江云康,“江兄好早。我方才瞧见你的小厮往榜首的方向走去,能中两次案首的人,果然不一样,到底有信心。”


    江云康没有接孙哲的话,目光微沉地看着孙哲。


    “江兄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已经在江陵书院出名。若是你这次还得头名,怕是有好些人来找你上门讨教了。”孙哲自说自话,倒是不看江云康的脸色,“哎,你我都是庶子,倒是你更好,能尽力发挥随便去考。我可真羡慕你呀。”


    放下这句话之后,孙哲就带着小厮往人群走了。


    江云康没听明白孙哲的最后一句话。


    不就因为是庶子,又不受家中的重视,才要拼命地考出好名次么?


    这个事,他后来才明白。像孟氏这种拿庶子给嫡子铺路的,还不算太坏的做法,有些人家,是绝不允许庶子比嫡子出色,否则便要断了庶子前程。


    当然,也有的人家很支持庶子读书,不过要有这种心胸的人,到底不多。


    平心而论,若江云康穿的是女尊世界,他当了正室,而夫人还有好几个丈夫,他也做不到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他是受了现代教育的人,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所以换位思考,他也绝对不会纳妾,这是他的底线。


    直到孙哲消失在视线中,江云康才下马车,差不多要到出案的时间,人群越发沸腾起来。


    江云康站在人群后边,静静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觉得还是算了,回去等书砚和林源好了,实在太多人。


    他刚转身,就看到于景山拥着几个书生朝这边走来。


    于景山也看到江云康,经过江云康身边时,倒也没停下奚落,就是冷哼了一声,和边上的同窗道,“曦之,这次案首肯定是你,绝不会让某些人给压了去。”


    听“某些人”三个字,不需多想,江云康都知道于景山在说自己。


    他倒是没生气,就是觉得,难怪大哥不看好太子,本就才能平庸,又有这种不太聪明的小舅子,如何能让人信服。


    不过谁当皇上这个事,离江云康还有点远。他如今才刚考完院试,离乡试还很长一段时间,都说皇上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乡试。希望皇上能多活两年,好歹让他把乡试给考了再说。


    思绪这么一过,贴榜的人也到了。


    江云康挤不过其他人,但借了于景山的光,在于景山往人群走去时,其他人自动让开,江云康也就跟着往前面走去。


    看到浓眉紧皱的林源时,江云康费了点力,挤到林源边上,刚拍了下林源的肩膀,林源就惊得叫出来。


    “姐夫你别吓我好不好,我现在浑身都紧绷着。”林源深吸一口气,说话时,有官兵排成一条线,把人群往后推,林源不得已地往后推了好几步。


    贴榜需要一些时间,但有视力好一点的,便能透过贴榜人看到几个名字。有看到相熟名字的,便会兴奋地转告,随之是中榜人或笑或哭的声音。


    多年苦读,有的人甚至是砸锅卖铁地读书,为的就是这一刻。


    江云康站得位置,离榜首的方向有点距离,看不到最前面的人名,但是等正对面的榜单贴好后,就能看清榜单。


    他一眼就看到了孙哲的名字,第二十九,中上一些的名次,却不是最好。


    而身后不远处,他也听到有人在和孙哲报喜。回头看去时,看到孙哲在和对方笑,只不过那个笑容太假,像是皮影人脸上的假笑,一点都不真心。但如果按之前府试的名次来看,孙哲院试能中第二十九,已经很不错了。


    林源把正对面的都看了个遍,没看到江云康,也没看到自己,本就皱在一起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两条腿不听话地发抖,突然觉得不太妙。


    “姐夫,怎么没有我啊。”林源不敢往榜首那边看,而是往后面看去。


    江云康的心也渐渐加速跳,听到身边不断有报喜的声音传来,也能带动他的情绪。


    这时有些看到自己名字的,已经撤出人群去报喜,边上的人虽然还是很多,但已经松散一下,可以挪动起来。


    看到林源往左边走,江云康也跟着走去。


    “三十不是我,三十一不是我……三十五也不是我。”林源快哭了,一直看到四十九,都没看到他的名字,眼眶真的泛起泪花,紧张到呼吸都不敢用力。


    江云康听林源一路数下来,本来还不是特别紧张,却慢慢皱紧眉头,跟着林源每走一步,心都会猛地跳一下。


    眼看着快要走到末尾,林源还没看到自己名字,唇瓣颤巍巍地转头看过来,眼泪挂在眼眶中,只要眼一眨就能哭出来,“姐……姐夫,如果我没中,会不会被我娘打死?”


    “不会的。”到了这个时候,说责怪的话已经没用,江云康拍了拍林源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不管什么结果,都是你努力过的。”


    “可我……”林源的眼眶转着泪花,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继续往后面看了,背过身子道,“姐夫你帮我去看看,要是没中,那我就头悬梁,锥……”


    不等林源说完,江云康就看到了林源的名字,反手拽住林源的胳膊,拉了林源一把,两个人都往前踉跄一下,差点摔了出去,“源儿,中了中了!你中了,第六十八,还不是最后一名!”


    “啥?”林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脑袋懵懵的,等抬头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抱住江云康大声哭出来,“呜呜姐夫,菩萨还是保佑我的。我竟然中秀才了,呜呜,我太厉害了,姐夫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说着,不等江云康动手,林源就掐了下自己胳膊,疼得哈气,“啊,真疼,不是做梦!”


    林源松开江云康,又抱住江云康,反反复复好几次,他太高兴了。


    兴奋了好半天,林源才想到还没看江云康的名次,一边擦眼泪,一遍兴冲冲地往另一头挤。


    “姐夫,我要给菩萨再镀一层金身,往后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努力天天向上,一定不给你和我姐丢人。”林源说得信誓旦旦,满腔热血让他斗志满满,“往后谁要耽误我读书,我就和谁急!这次我没考过孙哲,下次我一定要赢他,不然我真要气死。”


    说话间,两人看到还在往前面挤的书砚,榜首的位置围了太多人,书砚一直没能挤过去。


    林源问书砚看到没有,见书砚摇头,让书砚到后边去,他去前面看。


    江云康看林源很有干劲,就让林源在前面,他们挪动了两尺左右,看到于景山。


    于景山本来还在笑,但看到江云康时,立马黑了脸,拉着他那个叫曦之的同窗往人群外走。


    而没过多久,江云康就在贺曦之的名字边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林源再次叫了出来,激动地转身,“姐夫,你是案首!”


    江云康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名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长达一年多的读书生涯,算是有个结果,而且还很好。


    他是这次科考的小三元。


    大三元不容易,小三元也很难得,常常十年里才能出一个小三元。大三元则是几十年可能才有一个。


    有认识他的,都过来贺喜。当别人听到他是小三元时,又有更多人围过来,江云康成了众人这会谈论的风云人物。


    不过,江云康突然想到徐放。


    若徐放在京城,一定会来陪他看榜。也不知徐放在边疆怎么样了。


    思绪这么一过,江云康就漏掉了一些人的问题,再抬头时,才开始一一回答自己是哪里的人,读了几年书,考了几次。


    当大家听说他是第三次参加科考时,都感叹他苦尽甘来,熬出头了。有这次没中的人听到后,也多了些希望,打算下次再来。


    江云康想着家中的娘子和岳母还期盼着结果,没有逗留太久,就带着林源回去。


    林源并不在意自己的名次,只要过了便好,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姐夫,你说侯府的人知道你中了案首后,会不会惊掉下巴?”


    不等江云康回答,林源先点头说肯定会,“特别是侯爷和侯夫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等他们听说你中案首,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说来倒是巧,等江云康他们到承安侯府时,承安候正“哎呦”地被抬上台阶。


    林源看到第一眼,就歪头问江云康,“侯爷又被打板子了?”


    第42章


    江云康说应该不是。


    承安侯都被发配到马场了, 皇上年纪大了,不是特定的日子,根本不会去马场, 承安侯连见到皇上的机会都没,不太可能再被打板子。


    但看承安侯叫唤得痛苦,心里还是爽了一下。


    既然遇上了, 总得过去打声招呼。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江云康问。


    承安侯转头看来, “不干你的事,你一边去。”


    听次, 江云康就走到一边了,不让他问,迟早也能知道,没必要这个时候去挨骂。


    不过承安侯的小厮过来安抚了一句,“今日老爷和人赛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旧伤, 三爷别难过,老爷不是故意迁怒您。”


    江云康跟着进府, 问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去了马场之后,承安侯不懂养马, 也不会驯马, 马场的人知道他是被贬官而来,心里对他也没有敬意。


    憋屈地过了些日子, 今日遇到了孙良才, 两人说到家中孩子的科考, 孙良才明夸暗贬说承安侯会养儿子,庶子都养得很有出息。


    虽说官职比不上孙良才,可承安侯好歹有个爵位,三两下就被孙良才激得要赛马。


    可他一个长年风流的侯爷,本就不甚擅长骑马,身上还有旧伤,赛马没多久,便伤了自己,反而闹出更大的笑话。


    江云康听完小厮说的,心中明白怎么一回事,跟着去了正院,等看着承安侯被抬进里屋,才和孟氏说不叨唠。


    孟氏以前希望承安侯多来她屋里住,现在承安侯是经常来了,可都是受了伤要她照顾。


    心情不太好地和江云康点下头,等江云康转身后,又突然想到今日出案,心里到底好奇,“三郎院试可过了?”


    听到这个问题,林源立马张嘴想回答,但看到孟氏后,又憋着低头。


    江云康规矩行礼,“回母亲,过了。”


    “哦,三郎倒是进步了。”孟氏的长眉下,看不清什么表情。


    林源没忍住,补充一句,“姐夫这次还是案首呢。”


    “什么?”孟氏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江云康和林源,等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之后,又勉强开口,“那三郎岂不是小三元?”


    江云康点头说是,“还得多谢父亲母亲的教诲,儿子才能有这样的成绩。”


    有没有上心,孟氏自己知道。


    她听这话,就像是在嘲讽她一样。


    想到长子都不是小三元,孟氏再看江云康的眼神,更不友善了,“三郎算是熬出头了,不过也别太骄傲,这才刚开始呢。”


    孟氏刚说完,里屋的承安侯大声呻吟地喊了疼,她忙进了里屋。


    江云康和林源便出了正院。


    等看不到正院时,林源撇嘴学着孟氏的语气道,“不过也别太骄傲哦。还真是酸呢。”


    “姐夫,你往后一定要比你大哥厉害,好好气气你的嫡母和父亲。”


    江云康看林源撇嘴的样子可爱,笑道,“她说的也没错,过了院试,只是刚迈进科举的门槛,真要想有出息,还得过了乡试再说。你可别骄傲自满,往后还有得考呢。”


    “我知道啦,我就先得意两日嘛。”林源笑得灿烂,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总算有了点成果,怎能不高兴几日,“想来母亲他们也知道了,咱们快些回去,他们肯定等不及了。”


    林源小跑起来,江云康也快步跟上。


    两人还没到三房,就看到陆氏搀扶着林氏站在路口,眼巴巴地望着远方。


    林源兴奋地奔了过去,“娘,我中了!姐夫也中了!”


    陆氏听完书砚的传话就哭过一回,现在看到儿子跑来,又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拍着林源的胳膊道,“小声一点,别人又不是不知道你中了,考了个尾数,还笑得那么高兴。”


    “那也是我辛辛苦苦考出来的呢。”林源笑道。


    江云康停在林氏跟前,看林氏眼眶带泪,娇嫩的肌肤泛着红晕,伸手帮林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低声哄道,“瞧瞧,这是谁家的娘子,这么爱哭。”


    顿了下,他温柔地搂住林氏的肩膀,沉声笑道,“原来是我的娘子。”


    林氏的脸瞬间热了,咬着下唇不好意思看别人。


    大家一块儿回去,陆氏带着下人准备了午饭,大家一块儿坐下,整个三房都一派喜气。


    有陆氏在的时候,饭桌上总会热闹许多,她说起了第一次看到江云康的样子,“那会我就觉得三郎长得好,光是这个长相,就让我很满意,后来又听说三郎是个刻苦的,这会再看,确实吃得苦中苦,才能当人上人。”


    林源嘴里还吃着鸡腿,赶忙夸着自己道,“我也很刻苦,您快夸夸我。”


    “是是是,你也很勤奋了。”陆氏心情大好,“等吃完饭,你们就去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金陵,让你们父亲也快点知道这个好消息。我现在啊,人就像乐开了花一样,同一天里,儿子和女婿都成了秀才老爷,这可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梦的事。”


    陆氏的好心情,也传染了屋里的每一个人。


    而正院的承安侯,却不太高兴了。


    上次的五十板子伤了他的根本,现在又从马上摔下来,不小的冲击力让他叫唤了大半天。


    大夫给他看了之后,便把孟氏叫到外面说话。


    “侯爷这是怎么了?”孟氏眉头紧拧,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多想。


    “侯爷这次伤到了腰,往后啊,怕是不能用力,更不能久站。”大夫左右看了一眼,放低些音量,“若是侯爷再领着官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侯爷现在只能静养。”


    孟氏的脸都白了。


    她虽然放弃了夫君官至一品的梦,可也没想着夫君什么事都干不了。


    况且长子刚入仕没多久,若是侯爷这会有个三长两短,往后承安侯府就彻底废了。一旦长子丁忧,又没有打好基础,往后如何能撑起侯府?


    “这……这么严重吗?”孟氏再次确认道。


    大夫点头说是,“老夫不敢隐瞒夫人,侯爷的病治不好,只能在家静养。”


    孟氏觉得天都塌了,忙让人去把长子叫回来。


    三房这里没热闹多久,江云康就被叫到了正院。


    当他听说大夫的诊断后,心里默默为孙良才鼓了掌。不过他和孟氏一样怕承安侯这会死了,不然他要守孝,就得等下下次的乡试,那可要等四年多快五年,可绝对不行。


    江云帆被人从翰林院喊回来,官服还没换下,听完母亲说的,俊朗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确认真的治不好之后,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明日我就去帮父亲辞官。”


    “既然大夫说父亲要静养,那就在府中静养,一切以父亲为重。”


    二郎江云启担忧道,“可皇上会不会以为是父亲不满装病,再迁怒我们侯府?”


    上一回贬官,就是被迁怒。


    江云帆低眉思索一会,抬头时,目光正好落在江云康身上,深吸一口气道,“父亲的事,大家都别出去乱说。既然父亲要辞官,往后承安侯府就得靠我们几兄弟来撑起门楣,所以大家得齐心协力,知道吗?”


    承安侯一共有六个儿子,年纪都不算大。


    江云帆才入仕一年多,在官场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江云启领着武职,却不是个上进的,往后也难有所作为。


    接下来的四兄弟,江云康和江云杰只是秀才功名,还得继续科考才能有前程。


    剩下两个小的,就更不用看了。


    一大家子的重任,全落在了江云帆身上。


    大家也知道往后侯府是江云帆做主,都跟着说是。


    江云帆一脸的疲惫,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接手侯府,还以为会多成长几年再说。可他现在只能硬撑着,不然这一大家子都没了指望。


    就是等承安侯辞官后,侯府会彻底一落千丈。


    光是有个侯府的爵位在,不过是维持着最后一点虚荣,并没有实际意义。


    人走茶凉,尽管承安侯还在,但也和没了差不多。


    向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六郎江云成也怕得不知道该不该哭。


    里屋又传来承安侯喊疼的叫骂声,江云帆心累地让大家先散了,“三郎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江云康停住脚步,等其他人都出去后,他再走到大哥跟前。


    江云帆语重心长地道,“二弟是个武夫,他的心思比较粗糙,让他来看顾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他说到这里时,边上的孟氏不由握紧拳心,但也知道长子说的是事实,忍着没插话。


    江云帆又继续道,“剩下的四个弟弟中,你最年长,且最沉稳,我也就只能交代你。”


    “下半年四弟要娶亲,四妹妹也要出门子,都是要紧的事。我身上有官职在,很多时候都不得空闲,还得三弟多操心一些。特别是几个弟弟,你当哥哥的,若是他们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别有顾忌。”


    江云康点头说好,光是从大哥的表情上,就能看出大哥有多心累。


    等江云康走后,江云帆再去看母亲孟氏,“儿子知道母亲向来对家里庶出的几个弟弟不上心,但如今我们侯府举步艰难,父亲又重伤在身,我希望母亲不要为难三弟他们。如今三弟科考不错,往后我也只能指望三弟和我互相扶持,您能明白吗?”


    光是江云帆一个人,想要在朝堂上走远,有点太难了。


    孟氏手里拧着帕子,这些日子,她出门会客时,能感受到其他人对她态度的转变。好些以前热情的人,现在看到都很冷漠。


    人情冷暖,就在这起伏之间。


    孟氏咬牙道,“只要三房不逾矩,我也不会没事找事。”


    “我相信母亲说的。”江云帆深感疲惫,他听到父亲还在骂人,本来想进去看一眼,但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回了大房。


    而此时三房里,只有江云康和林氏。


    “这一回,侯府是彻底要败了。”江云康坐在林氏对面。


    林氏出嫁前,别人和她说侯府有多好,往后她的孩子就是侯府的贵公子,比寻常人家都要好许多。


    现在看来,承安侯府当初会和林家结亲也是有原因的。落魄的侯府,总算到了最低谷的时候。


    “明日大哥就会去帮父亲辞官,皇上对侯府的印象本就不好,若是皇上真不高兴,这次真有可能夺了父亲的爵位。”江云康说得比较慢,语气很平淡,“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真的夺了父亲的爵位,也请娘子别太担忧。”


    “爵位本就和我们没关系,这个事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林氏比起以前看开了许多,她知道江云康是怕她情绪太激动,把手放在江云康的手背上,“没了爵位也没啥,我们本就不靠着侯府的那点俸禄吃饭。咱们有田产,有铺面,日子不会差。”


    事实上,林氏说的没错。


    三房的日子好坏并不会因为有没有爵位而改变,在这之前,三房也没吃到多少红利。


    林氏反而觉得没了爵位也好,省得嫡母他们整日看不上她。不过这种心思只是一瞬间,总的来说,还是不希望承安侯被夺爵,毕竟夫君要科考,顶着一个虚名,也好过没有。


    江云康看林氏情绪正常,这才放心一些。


    “天不早了,今日先休息吧。”本来考了案首,还是小三元,侯府该好好庆祝才是,但因为承安侯的这个事,三房也不好再庆祝。


    江云康和林氏一块躺下,他们倒是很快睡下,正院的承安侯和孟氏则是一夜无眠。


    在天快亮的时候,林氏突然腹痛,等她醒来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下,被褥已经湿了,她喘着粗气,赶忙伸手去拍边上的人,“三……三爷,你快醒醒。”


    第43章


    “啊?怎么了?”


    江云康在睡意朦胧中问完, 就听到林氏咬牙的呻吟声,瞬间清醒,掀开被褥看到湿了一片, 唇瓣紧张得颤抖,大声呼喊,“彩萍?秋霞?今儿谁守夜的?”


    彩萍从没听主子如此慌张过, 只披了外衣,拖着鞋子匆忙进来, “三爷,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和稳婆, 三奶奶要生了!”江云康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慌乱地起来穿衣服,又怕林氏紧张,蹲在床沿握着林氏的手,柔声安抚,“娘子深呼吸, 不要太紧张,彩萍已经去喊人了。”


    但其实他自己已经不安得呼吸急促。


    林氏头一回生产, 心里也害怕,“三爷,我母亲呢?”她需要母亲在边上。


    江云康又忙起身, 刚跑到外间, 就看到陆氏和林源鞋子都没穿地跑来。


    陆氏听到有人敲门,立马起身下床, 穿鞋时好几次都没穿好, 便直接跑了过来。


    林源则是没想到要穿鞋, 他就这一个姐姐,听到有人敲母亲的门,瞬间下床冲过来。


    “怎么样?生了吗?是男是女?”林源一股脑地问江云康,被陆氏用力拍了下脑袋。


    “这会才刚开始,你别在这里添乱。”看儿子没穿外衣,也没穿鞋子,嫌弃地啧了一声,“先回去穿了鞋子再过来,你又帮不了你姐,别挡路。”


    说完,陆氏进里屋去了。


    林氏才刚发作,又是头一胎,等天大亮时,里面还没有动静。


    江云康和林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都紧紧皱眉,丫鬟送来吃食也不吃,时不时地往屋里张望。


    “姐夫,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林源拽住江云康的胳膊,他手抖得厉害,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守在这里。


    “我也急啊。”江云康低声道,不想让屋里的人听到,又试着深呼吸几次。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孟氏和向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直直地杵着。


    三房这里一早去开门请大夫,其他几个院子都收到消息,向氏先去找了孟氏,等孟氏用完早膳,他们才一块过来。


    “三郎,怎么样了?”孟氏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事实上心里也是一样,她对林氏没有什么情感,会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


    “暂时还好,就是不懂什么时候会生。”江云康回话道。


    孟氏点点头,带着向氏进屋看了一眼,很快就出来,“头一回生,都比较久一点,三郎若是没用饭,先去用一点吧。孩子怀在肚子里,总能生下来。”


    向氏点头说是,看到丫鬟搬来凳子,低声地嫌弃一句,“来了那么久才搬凳子,你们三房的人可真会当差。”


    丫鬟不敢顶嘴,放下凳子后,又问要喝什么茶。


    孟氏和向氏一块坐下,安和郡主因为身子不好没有来,但也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问话。


    她们刚坐下没多久,屋里的林氏就喊了一声疼,听得江云康心都快跳出来,这种时候,恨不得时间飞一样地过去。


    向氏坐下后,很快有人给她上茶,但烫了一些,又让人给换了去,歪头和一旁的孟氏用看戏的口吻道,“我看三弟妹的怀像极好,若是能生一个和她一样可人的姑娘,那该多好。”又转头看江云康,“三爷你说是不是?”


    这个话,还真不会激怒江云康。


    姑娘也好,儿子也行,只要平安就好。


    江云康没回向氏这个话,而是直接无视,转头去看别地方,他不想在这会和向氏计较什么。


    向氏没得到回应,当即皱了眉,还是看到孟氏瞥了她一眼,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生孩子是个体力活,从发动到生产,不仅需要时间,还特别费精力。


    江云康一直站着,眼睛望着屋子挪不开。


    时间就像折磨人的刑具,就算之前再淡定的江云康,到了这个时候,也无法做到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啼,江云康才泄力般地屈膝下滑,坐在地上。


    “姐夫!”林源忙弯腰扶人。


    江云康撑着林源的手,一点点地站起来,看到彩萍出来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都平安吗?”


    彩萍激动地连连点头,“回三爷,母子都好,三奶奶废了好大的力气,看了眼孩子便累得睡过去。您在这里等一会儿,待会就能进去。”


    说母子平安时,彩萍的余光往边上的孟氏和向氏看了眼,见她们微微愣住,心里才叫爽快。


    林源双手合十,对着天空道,“菩萨保佑,真的是菩萨保佑。谢谢老天爷了,我姐姐没事就好,我要当舅舅了!”


    “是啊,我要当父亲了!我竟然当父亲了!哈哈!”江云康高兴地大声喊一句,看到孟氏起身,又过去道,“母亲,辛苦您了。”


    孟氏往屋里看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既然母子平安,那就好好修养。我去给你父亲传这个好消息,希望他能高兴一点。”


    还没看到孙子,孟氏就要走了。这一眼都不看,可见她的态度。


    向氏赶忙道,“母亲,我陪您一起去看父亲。”


    江云康送孟氏到门口,不看也好,他又不求着别人看。


    回到院子时,彩萍说可以进屋了,江云康急忙进去。


    林氏已经睡着,脸色白白的,红唇被咬破了一些,应该是太疼才咬破嘴唇。


    江云康看了会林氏,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对面的屋子,陆氏刚给孩子擦干身子,用柔软的棉布把孩子给包好。


    小婴儿粉粉嫩嫩,方才大哭过一回,现在被陆氏给哄睡着,乖乖地躺在摇篮中。


    林源看着摇篮里的小外甥,虽然不是头一回看到小婴儿,但这会还是稀奇得很。刚伸手想戳一下,就被他娘给拍开。


    “做什么呢?”陆氏警告道,“他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可不许动他。”


    林源撇嘴道,“我就摸下他的脸,不至于吧。”


    “反正你不许摸。”陆氏再三叮嘱道,看到江云康进来,赶忙道,“三郎快来看看,孩子可壮实了,你可想好孩子叫什么吗?”


    “小名叫安儿,希望他能一生平平安安。”江云康早就想好了小名,不管男孩女孩都能用,“大名等满月时再取。”


    “好,那就先叫安儿。”陆氏朝摇篮看去,她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心里也彻底松一口气,女婿有了本事,女儿又生了儿子,这是双喜临门啊。


    江云康也蹲在摇篮边上,看得有趣。


    头一回当爹,怎么看都不够。


    他和林源两个人,就一直在摇篮边上看安儿,安儿随便动一下,他们都觉得可爱。


    陆氏出去叫来丫鬟,大家都还没吃东西,让丫鬟去煮点面条之类的。


    她再去另一间屋子看女儿,见女儿还在睡,眼眶不自觉地湿润,“姝儿啊,你可算是有盼头了。这些年,到底是苦了你。”


    陆氏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彩萍来喊她用饭,才去了外间。


    陆氏刚坐下,就听到林源说孟氏好像不太高兴。


    “别瞎说!”陆氏抬手假装要打人,看了眼江云康,见江云康没有不高兴,继续道,“哪里有人添丁会不高兴,你快一点吃饭吧。有东西吃还堵不住嘴,想干嘛呢?”


    林源夹起面条,吹了吹,嘟囔道,“我说的是事实嘛。”


    事实上,孟氏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她自己生了大郎和二郎,可两个儿子不争气,连生了三个孙女。


    如今三房生了男孩,又不是她亲孙子,不愿上心的同时,又很膈应。


    向氏自己生了女儿,现在心情也不好,酸道,“林氏倒是运气不错,竟然生了侯府的长孙。”


    孟氏没有接这话,但步伐快了一点。


    “不过她生了儿子也没用,三房到底是庶出,往后怎么也不会有出息。”向氏话头一转,说到了大房,“这庶出生的儿子,连嫡出的女儿都不如。就像大嫂再生一个女儿也不怕,反正大哥大嫂身份尊贵,往后就是……”


    向氏还没说完,就被孟氏狠狠地瞪住。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孟氏脸色黑得可怕,头一回和向氏说那么重的话,“舌头不要就割了丢去喂狗,麻溜点滚回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向氏被吓到了,等孟氏走后,还没回过神来。


    好半天之后,才喘着粗气哭出声来,“翠……翠竹,母亲为何这般说我?”到现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


    翠竹小声提醒道,“夫人一心想要嫡出的孙子,您怎么能说大奶奶再生一个孙女呢。”


    “我就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那么想。”向氏捂着胸口委屈哭到。


    可孟氏已经走远,听不到她的哭声。


    孟氏气冲冲地回了正院,听到承安侯还在骂人,心情更加烦躁,进里屋时,没什么好脸色道,“恭喜侯爷,您有长孙了。”


    “长孙?”承安侯趴着躺了一整日,随便动一下,腰就疼得厉害,“现在来长孙有什么用?我看是来克我的吧!”


    “我刚倒霉,他就出生,这样的长孙还不如不要!哎呦喂,我的腰好疼!怎么会那么疼啊?那些大夫是吃什么饭的,要是不行,就换人,咱们侯府又不是请不起大夫!”


    “侯爷可不敢这么说,毕竟是咱们的长孙,就算是庶子生的,但到底不一样。”孟氏转了转手上的玉镯,盯着瞧了一会,喊来张嬷嬷,“你去把我那套金镶玉的长命锁给送去,就说是我给孙儿的礼物。”


    “那可是您的陪嫁。”张嬷嬷有些心疼。


    “陪嫁又如何,谁让三房争气呢。”孟氏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承安侯,让张嬷嬷快点去准备。


    承安侯躺着难受,听完孟氏说的,心情更烦躁。


    “你倒是突然上心,以前从不见你这样上心。”承安侯嘲讽完,腰又痛了起来,叫唤了好几声,“罢了,那我也送份礼过去。不过你要叮嘱安和,让她注意修养,可别再劳累了,她生的孙子,那才是我真的孙子。”


    孟氏回答说是,“侯爷好好休息吧。”


    她刚起身,就听到外头的丫鬟喊了句大爷,这个时候不是回来的时辰,忙出去问怎么了。


    江云帆一脸疲惫,他见皇上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就怕皇上大发雷霆。


    不过皇上听了后,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但突然笑了下,最后说看在承安侯府祖辈的贡献,就不计较了,让承安侯以后在家里好好修养,并派了太医来帮忙诊治。还让江云帆好好努力,别学承安侯那些不三不四的心思。


    派太医来,是想证实一下江云帆有没有说谎。最后的叮嘱,也是敲打,意思是让江云帆别参与夺嫡,不然下场也会一样惨。


    江云帆和孟氏行礼后,随即介绍了跟来的太医,给母亲眨了个眼色,示意先不要说话。


    太医进里屋看了承安侯后,倒是没有照顾承安侯的情绪,当着承安侯的面道,“侯爷的这个病,八成好不了,往后切记一定要静养。就算以后能走,也别久站,不然他的腰受不了。”


    昨日的大夫,也是这么说。但他没有当着承安侯的面说,孟氏也是和承安侯说需要长时间修养,毕竟她了解承安侯,知道说了实话,只会让承安侯更暴躁。


    “什么?”承安侯果然怒了,“你说什么?”


    太医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在承安侯愣住的片刻,先出去写药方。


    江云帆怕父亲骂人,赶忙到床边提醒,“父亲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太医是奉皇命来给您诊治,待会要回去给皇上回话的。”


    承安侯紧紧抓住枕套,手背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气,两眼瞪得铜铃大。


    孟氏送走太医后,再进来时,对上承安侯的眼神突然有些害怕。


    “你们昨天怎么说的?现在老子好不了?那还活着干什么?”承安侯丢了手里的枕头,想要去拿更远的东西,却扯到腰,疼到头皮发麻,顿时满头是汗,趴在床上好半天缓不过来。


    江云帆忙捡回枕头给承安侯垫着,“不是治不好,就是以后不能站太久。父亲别再动怒,您这个时候就需要静养。”


    “静静静,你就知道让老子静养,你这样趴在床上一个月试试,你能受得了?”承安侯已经修养过一次,想到还要过那种日子,更忍不住脾气。


    江云帆本就心累,看父亲还是老样子,觉得多说都没用,起身道,“今日我已经帮父亲辞官,皇上也说了,让父亲再静养就好。您若是再惹什么事,咱们侯府的爵位可就要没了。”


    放下话,江云帆便退了出去。就算他好脾气,且孝顺,可再多的孝顺,也有被磨灭没了的时候。他怕再待下去,就会和父亲吵起来。


    承安侯看长子就这么走了,更炸了,瞪着孟氏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子还没死呢,竟然警告起老子来?”


    孟氏感觉她的头也要炸了,突突的疼,但又怕承安侯迁怒长子,只好软言细语地安抚着。


    而江云帆出了院子后,便回了大房。


    听到安和郡主在和秋菊说三房生了儿子,眉间的那点烦躁,才消散大半。


    他看着床上的安和郡主笑道,“这可是好事,咱们侯府的长孙,往后肯定不一般。指不定能有比我和他爹还厉害的本事。”


    安和郡主的笑容浅浅的,“是啊,咱们侯府的长孙,自然会不一样。我已经让人送了玉如意去贺喜,就是可惜,我现在身子不好,不能亲自过去看看。”


    “你好好修养就行,若是你这次也是儿子,往后他们还能互相照应着长大。”江云帆真心地感叹一句不错,起身道,“我过去看看三郎,也看看我那个刚出去的小侄儿。”


    江云帆从来不在意长孙出自哪房,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长孙出自哪房并不重要,他自己这房得有就行。而且其他兄弟有本事,只会让侯府的根基更稳固。


    他的性子,不像承安侯,也不像孟氏,反而更像他的外祖父。


    小时候承安侯外放时,江云帆那两年身子比较弱,孟氏不放心风流的夫君,又不敢带着病弱的儿子一起去上任,便把儿子寄养在娘家。


    跟着外祖父生活的那几年,也就让江云帆定了性子,往后再被接回去,也时常会去孟家找他外祖父。比起承安侯,孟老太爷倒是教江云帆更多做人道理。


    江云帆到三房时,江云康还守在儿子安儿边上。


    “嘘。”江云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哥别大声说话。


    江云帆马上放轻步子,走到摇篮边上后,看着熟睡中的侄儿,觉得很是可爱,“可取了小名?”


    “叫安儿,等满月再取大名。”很多人家都是满月取大名,怕取了大名,小孩儿不好养活,就先取个小名叫着。


    “安儿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正是最好的寓意。”江云帆看了会侄儿,就把江云康叫到一旁。


    “我方才去了正院一趟,太医也帮父亲诊治过了,父亲这个腰,往后恢复不了正常。”江云帆叹了口气,说到这个他就烦躁,“往后就得咱们兄弟,多多扶持,才能撑住这侯府了。”


    每到这个时候,江云康就觉得当大哥也不是很好,毕竟要操心那么多。不像他,说不在意就可以不去管,只要不闹到他跟前就行。


    江云帆感叹完后,就说到了江云康科举的事,“如今你院试已过,明年的乡试打算继续考吗?”


    有的人,为了能有更大的把握,可能不会那么快参加乡试。毕竟古代科举太难,能连着考中的人太少,而科举费时又费力,有些人一次没过,还会崩溃受不了。


    江云康点头说要考,乡试在明年八月,离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虽然时间有点紧,但也不算少,他打算去试试,并不想等到四年后。万一四年后承安侯嗝屁了,他还得再守孝,离出头的日子太远。


    “考考也行。”江云帆也想看弟弟能快点有功名,这样也能和他撑起侯府,“你之前都在木须先生那里读书,先生可说了什么时候正式收你为学生?”


    江云康点头说有,“本来院试过后就要正式拜师,但姝儿刚生完孩子,我想过几天再去拜师。”


    “你心中有数就行。等正式拜师后,先生肯定会对你更不一般,有他的指点,就算只有一年的时间,我也相信你会有所成就。”江云帆说了一会话,走之前,又问了两句林源的功课,才回大房。


    江云康送大哥到门口,两人刚道别完,门房那就来了人,说顾家来了人。


    一开始江云康还没想到顾家是谁,想了会,才记起是二姐的前婆家。


    第44章


    当初二姐与顾赫之和离后, 两家人便再没有来往,即使见了面,也是像仇敌一样。


    江云康问门房顾家来做什么, 门房说是来探望老爷,但不知道这会该不该带去正院,忽而先来问过大爷。


    江云康没好气地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顾家来人就没安好心。”


    江云帆也是这么觉得, 他让江云康给他一起去看看。


    到了前厅,二人便看到顾赫之的母亲刘氏。


    刘氏笑盈盈地起身, 往兄弟二人身后瞄了一眼,问,“亲家母呢,怎么不是她来?”


    听到亲家母三个字,江云康眉头直跳,江云帆坐下后,沉着脸道, “顾夫人慎言,我们两家早就不是姻亲关系, 再喊亲家母,会让人误会了。”


    “现在不是,也还有机会再是嘛。”刘氏笑道, “听说侯爷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是真心着急,特意带了些补品过来探望。”


    江云帆直接拒绝道, “不用了, 当初和离时的话, 顾夫人都忘了?”


    刘氏自然没忘。


    儿子与江芸和离一年多,她为了给儿子找过一门亲事,头都要大了。几乎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拒绝把女儿嫁给她儿子。能同意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若是姑娘好一点的,又是平头百姓出身,刘氏自然看不上。


    时间久了,刘氏和顾老爷才品出江芸的好,温柔又不会顶嘴,手中的银钱也宽松。


    他们是越想越后悔。


    之前承安侯被贬官时,刘氏就想过再来登门。


    但那会江云康科举又不错,她怕江家不会同意,故而等到了今日,再来上门。


    虽说承安侯府现在落败了,有点脸面的人都看不上承安侯府,但比起顾家,眼下的承安侯府也是不错。


    “大郎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死。”刘氏讪讪笑道,“我是越想越后悔,芸儿那么好的儿媳,当初怎么能同意和离呢。”


    “这一年多里,我家赫之一直想着芸儿,给他说什么亲事都不同意。想到芸儿在庄子吃苦,我也心疼她,如今赫之也改过了,倒不如让他们重归于好?”


    江云康:……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顾夫人。”江云康抬手端起茶盏,另一只手轻轻地点着茶盖,并没有要喝得意思,悠悠地道,“据我所知,顾赫之这些日子,还是时常流连花楼。他并不是对我二姐情根深种,而是这段日子以来,并没有人愿意和你们顾家结亲。”


    “还有,你说心疼我二姐,可这么长的日子,你也没去看过我二姐一次啊?”


    一番话说得刘氏当即红了脸,没好气地瞪着江云康,“我与你大哥说话,你插什么嘴?”


    江云帆不悦道,“顾夫人还是请回吧,好马不吃回头草,您说的事,我们江家绝不会同意。”


    刘氏为什么会上门,江云帆心里清楚。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侯府落败后,上赶着来踩一脚。


    刘氏“刷”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江云帆兄弟,“我劝你们还是多考虑一下吧,别说看不上我们顾家,如今的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云康看刘氏要走,忙让书砚帮着把刘氏送来的东西带回去,他们家可不收顾家的礼。


    等刘氏走后,江云帆才忍不住叹气,“这叫什么人啊。”


    以前的江云帆是天之骄子,受气的日子少之又少。连着几日的挫败,让他着实心累。


    江云康倒是没有特别气,毕竟刘氏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只是感叹顾家人不要脸。


    不过他也更明确地知道,如今的承安侯府的地位,确实一落千丈。


    回到三房后,江云康写了一封信,让书砚派人送去给二姐。


    本来是打算过几日亲自去探望二姐,可刘氏突然上门,他怕顾家回去纠缠二姐,让人先去给二姐打声招呼,以防万一。


    去正屋时,江云康听到儿子在哇哇哭,进了门,便看到林源笨手笨脚地抱孩子,而林氏也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着林源抱孩子。


    陆氏嫌弃地过去想把安儿抱过来,林源却不肯,他刚抱一会,“我再试试,待会就好了。”


    “滚一边去。”陆氏暴躁骂完,看到江云康进来,让江云康试着抱抱孩子,林源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安儿放到江云康怀中。


    江云康这是第一次抱小婴儿,两只手僵硬得不敢用力,还是孟氏帮着调整了手的位置。


    小婴儿暖呼呼的,还带了淡淡的奶香,说来也是奇怪,江云康拍着哄了一会,安儿还真不哭了。


    “哟,还是当爹的好。”陆氏笑道。


    江云康抱着安儿坐到床沿,小心翼翼地给林氏看怀里的安儿,“你看他的鼻子,多像娘子。”


    林氏还很虚弱,方才睡了一觉,醒来喝了碗汤,才有点说话的力气,“我倒是觉得孩子像你,你更好看,他像你也会俊的。”


    两个人都看着安儿挪不开眼,陆氏识趣地拉着林源出去。


    安儿刚喝完奶,张着小嘴打哈切,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他可真能睡。”江云康道。


    “小孩就是吃和睡。”林氏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心情颇好,“方才大房和母亲都派人送了礼物来,我瞧着母亲送的长命锁很是贵重。”


    江云康没什么情绪道,“毕竟是侯府长孙,怎么样他们也会做好面子。这些东西都记下,大嫂马上也要生孩子,到时候再添一份送回去。”


    “这些我都明白的。”林氏想到了承安侯的伤,问是不是真的辞官了。


    “自然是辞了。”江云康把孩子递给奶娘,又给林氏端来热水,喂林氏喝完,再道,“父亲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好在皇上仁慈,留了侯府的爵位,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


    林氏听到爵位还在,松了一口气。


    江云康看她累了,扶着她躺下,才出去写喜帖,让人去徐国公府和木府报喜。


    次日一早,木府先送了礼来,随后没多久,徐宜兰亲自来了。


    这倒是让江云康有些意外。


    徐宜兰带了一箱的小孩衣物和玩意,说是徐放特意交代她准备的,说等林氏的孩子出生后,帮他送过来。


    徐宜兰自己还是小孩心性,和江云康说了两句话后,就急着去看孩子。


    等抱住安儿后,直呼小婴儿好软,喜欢得不肯给别人抱。


    而其他几房的人,听说徐宜兰还愿意去三房,心情都不一样。


    最酸的还是向氏,不过她被婆母训斥后,今日不敢再出来。


    小婴儿长得快,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变化,还越长大越好看。


    江云康每日都沉浸在家庭生活中,直到木须先生派人来传话,问他还要不要拜师了,他赶忙带着之前准备好的拜师礼,和林源一块去了木府。


    还没进木府,江云康就交代林源,“待会进了木府,你脸皮厚一点,等我跪下时,你也跟着跪下。就算先生嘴上不肯收你当学生,也还会带着你读书。”


    “姐夫你放心吧,脸皮厚这个东西,我天生就有!”林源自信满满。


    到了木府,江云康自个提着拜师礼进去,但他没想到,于景山还不死心,今日也在木府。


    木须先生不肯见于景山,他就坐在前厅自己喝茶,脸皮倒是也很厚。


    成氏看到江云康进门,怕江云康和于景山碰面,想快点带江云康去竹屋,但还是慢了一点,于景山还是发现了江云康。


    于景山看到江云康手中的拜师礼,黑着脸冲出来,“先生真要收你为学生?”


    江云康还没开口前,成氏先帮着道,“于公子,你还是回去吧,老爷说过不收你,那就永远都不会收你。天底下的名师多的是,你又何必苦苦纠缠我们?”


    如果于景山想拜其他人为师,基本上都不会有问题。


    但他坚持想拜木须,就是心里不服气。


    一开始是因为敬仰木须的学问,后来是多次被拒绝后,逆反心理来了。他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不容许自己失败。


    特别是还输给江云康这种出身远不如他的人。


    “我才不明白,明明我读书更好,出身也更好,为何你们偏偏不要我?”于景山强忍着怒火,几乎快吼出来。


    这时,木须从后院走来,冷冷地看着于景山,“我不收你,一个是我们没眼缘。还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亲,我和你们于家,永远都不可能坐在一张桌子吃饭。”


    看于景山还要说话,他抬手道,“往后我家不会再让你进门,这段日子已经够给你们面子,想知道更多的,就去问问你父亲吧。”


    于景山不明白,“关我父亲什么事?”


    但木须不打算给于景山解释,带着江云康和林源就往后院去。


    这次于景山倒是没追上来。


    到了竹屋后,江云康送上拜师礼后,很有眼色地跪下,“学生见过先生。”


    林源也飞快跟着行礼,看得木须直皱眉。


    “你起来。”木须指着林源道。“收你得砸了我自己的名声,快点起来。”


    林源笑呵呵地赖着不起来,看着甚是和气,“我这人能吃会睡,又听话,特别好养活。我也不是要跟姐夫一块拜师,就是先生教了我那么多日,如今我中了秀才,也该给您磕个头。”


    这话倒是没错,木须好歹指点了林源几个月,磕个头并不过分。


    在木须还没反应过来前,林源赶忙多磕几个头,把额头都磕红了后,倒是没起来,“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先生教过我一段时日,往后我是不是也能继续和先生讨教?”


    说实话,在某些时候,木须还蛮喜欢林源。江云康行事说话都颇有规矩,一看就是往后能稳扎稳打的人。但林源不一样,他有很多稚嫩的地方,又会有跳脱的想法,还有少年人的冲动和意气。


    木须自个年纪大了,面对十几岁少年郎时,多少能感受一些年轻的气息。


    木须看着林源不说话,因为林源的底子确实不如他意,不是他所想要的学生。


    江云康忙帮着道,“先生向来仁厚,自然不会抛下你不管。”


    林源笑着点头说对,“先生最是心好,若是先生不收留我,往后我可真没地方去了。别人都不愿意要我诶。”最后一句话,语气颇为委屈,期期艾艾地看着木须。


    木须活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两个人什么心思。


    手里的戒尺敲了下桌腿,“行了,少在我面前装,你们两个什么样,我还能不明白?”


    “我懒得管你们,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这次就收一个学生。”


    这话就是默认林源可以跟着一块读书,江云康赶忙拉着林源一块磕头道谢。


    而于景山满心疑惑地回到于府,直奔他爹书房去。


    第45章


    于景山是老来子, 他今年才二十,父亲于乾明却五十有七。


    他刚出生,就是整个于家的宝贝。


    进书房时, 于景山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于乾明已经习惯这样的事,眉毛都没抬, 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因为整个于家只有一个人敢不敲门进他书房, 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问, “又怎么了?”


    “我问您,木须为何不收我当学生?”于景山坐到他爹对面,两手撑在书桌上一脸疑惑。


    “不是早让你放弃了么,你怎么还想这个事?”于乾明这才放下折子,花白的头发尽显他的操劳,“最开始我就和你说了,不要去找木须, 随便其他哪个先生,我都可以给你请来, 照样比木须那个老顽固好。”


    “你怎么非不听呢?”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就他看不上我?”于景山愤愤道,“他夫人让我来问您, 说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什么事?”


    “你管这些做什么,我们两家从没来往, 能有什么事。”于乾明摆摆手, 又拿起折子, “出去吧,最近我收到不少弹劾你的折子,老老实实读书吧,等你中了举人,往后比谁都会好。”


    就算儿子被弹劾,于乾明也没太多责怪的意思,口吻更像是在哄。


    于景山却不是个肯听话的,他坚持要知道答案,“父亲,我又不是小孩,您何必什么事都瞒着我呢?”


    “我都是秀才了,明年乡试过了便是举人,你们却总把我当小孩。就算是什么朝堂纷争,您也可以和我说啊,我可以和大哥一样,一起帮您排忧解难。”于景山觉得自己读那么多书,不能白白读,父亲和大哥常彻夜谈论朝政,偏不带上他,好几次都想说这个事。


    于乾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说法,“说了你还小就是小,万事都有我们在,你何必操心这个。”


    顿了下,看小儿子紧紧皱眉,又妥协道,“罢了,既然你那么坚持,那我就和你说一点。木须和我们没什么大仇大恨,是他的学生和我们有过节,所以他才因此迁怒你。”


    “什么过节呢?”于景山追问道。


    “左右不过是太子的一些事,这些你不用知道。”于乾明不愿多说,“快些去看看你母亲,她一整日都念叨着你。”


    于景山看父亲不肯松口,心痒难耐,打算去问问母亲。但他母亲却说不清楚,她不过问朝堂的事,让于景山别多心。


    而这会的木府,林源去帮成氏搭花架,江云康则是在竹屋和木须说话。


    “你应该很好奇,我和于家的事吧?”木须坐在上首,布满沟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但他语气坦然,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江云康却摇头,“好奇肯定有一些,但过往的事,该学生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现在好奇也没用。”


    “我就欣赏你这份淡定,什么事到你这里,都不会有惊涛骇浪的情绪。”木须赞叹一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笑着道,“过去的事太复杂,我与你说太多也没用。但你往后入朝为官,难免要和于家人打交道,提前给你说一点也好。”


    木须看江云康只是微微抬头,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对着热茶吹了吹,抿一小口,再继续道,“于家是太子妃的娘家,自然选择拥护太子。而皇上有好几个儿子,比太子厉害的有好几个,为了巩固太子的储君之位,于家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


    说到这里,木须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但我教学生时,都告诉他们当个纯臣便好,钟庆不愿被于家拉拢,又不和其他王爷站队。他本就体弱,后来于家派人给他下了毒,身子彻底败了。这样的手段,于家用了不少,我是最看不上的。”


    江云康大概听明白了,就是不懂于景山有没有问到答案。


    “往后你当了我学生,也得记得,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莫要为了高官厚禄,就放弃底线。”木须教诲道。


    他为人清正,一身都不追求名利,不然以他的学识和名气,家中的宅院又何止三进。


    木须自个看不上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自然也不喜欢有这样的学生。


    “学生明白。”江云康道。


    “现在与你说这些,多少有点早,但做官如做人,我收你为学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学问,还有你的做人。”木须长叹一声,他年岁大了,江云康会是他最后一个学生,所以也会格外用心,“明年的乡试,你可有几层把握?”


    乡试主考《四书》、《五经》和八股文,每个朝代的内容也会有所不同,江云康所在的朝代,除了这三个还要加上策问和诗经。


    这些东西,能领悟的人,就能举一反三,旁经引据。


    但是没有天赋的人,多花十年二十年,都可能不能感悟到精髓。


    江云康属于应试教育的优秀学生,只要给他书本,和过往试卷,他就能研究出考试的方向和规律。


    他抬头看了眼木须,回答道,“要过乡试并不难,但想有个好名次,还需要更多努力。”


    明年的乡试,不仅江云康会参加,江云杰、孙哲和于景山都要参加,不管输给哪一个,他心里都会憋一口气。


    木须看江云康没骄傲,满意地点头道,“你能清楚自己的实力,这很好。”


    顿了顿,看着江云康思考片刻,再道,“过两天,你就过来读书。再带上一份铺盖,若是遇到文章没写完的情况,便歇在我这里。天底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你想要好的名次,只能埋头苦读。”


    刚说完,就看到林源笑呵呵地走来,添了一句,“带上两份吧,这位怕是要天天住我这。”


    林源刚帮成氏搭完花架,小厮买来了点心,他来喊江云康他们过去吃。


    “先生,姐夫,你们说完了吗?”林源笑得没心没肺,丝毫不担心明年的乡试。


    “说完了。”江云康起身道。


    他们一起去了前院。用过点心后,江云康和木须说好后日过来,再告辞回承安侯府。


    回去的路上,林源小脸一直鼓着,气咻咻地看着江云康,“姐夫,你有必要那么着急吗?我还想等我姐出了月子,再读书呢,现在离乡试还一年,不用那么急吧?”


    “书本这个东西,你一日不复习,就会淡忘。”江云康正色道,“我和先生说好了,姝儿出月子前,我不用那么早去,也会提早一个时辰回府。但是你要按着原来的时间下学。”


    “我不要!”林源不同意,“我也要回去,我不同意!”


    “之前是谁说,乡试一定要考过孙哲,难道是我说的?”江云康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源,见林源慢慢垂下脑袋,知道击中林源痛点,再接再厉道,“你院试和孙哲差了好多名次,等乡试的时候,还会有更多才子来参加,要是不刻苦努力,如何能超过孙哲?再说,咬咬牙,撑过这一年,只要你能通过乡试,之前的辛苦才不算白费。”


    林源掰着手指头道,“县试的时候说过了府试就好,现在我院试都过了,又要过乡试。这科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江云康笑道,“等你殿试中了状元,就结束了。”


    “那绝对不可能。”林源往后躺下去,丧气道,“我要能中状元,母猪都能上树。罢了,我这辈子就注定命苦,读就读,有什么好怕的。”


    说到这里,林源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对了,之前不是说过,等院试结束之后,我就和母亲搬去林府吗?”


    在承安侯府的这段日子,林源憋屈至极,恨不得立马逃离。


    “这个事,回去问岳母吧。”江云康道。


    等回到侯府后,林源立马去找了他母亲。


    陆氏本来是想按原本的打算搬去林府,但现在女儿还没出月子,孟氏又不上心,要她现在走,多少不太放心。


    思虑片刻后,陆氏决定道,“之前我们不是说了,等你中了秀才,便搬迁到京都来。等你父亲收到信后,便会让你大哥大嫂先来京城先打理府宅,等他们到京城,我们再搬过去,估计快来了。”


    林源听到还要过几日,小嘴高高地撅起,“哎,你们以前都说这侯府好,我是半点都不觉得。”


    陆氏没接这话,而是往屋外走去,“少说有的没的,你姐姐、姐夫本就过得不自在,听到这话,更是压抑。”


    来了侯府几日,这里是个什么光景,陆氏心里清楚。要不是女婿好,她得后悔死。


    整理好表情,陆氏才往隔壁院子去。


    而这会的江云康,正和林氏说到明日出城一趟。


    “往后开始读书,我便没这样休息的时间。”江云康道,“本来就打算去一趟,现在顾家又贼心不死,不亲自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林氏表示理解,“要不是我在月子中,我也想陪你一起去。二姐是个和善的人,我来侯府那么久,唯有二姐对我真心好。你明日去的时候,多给她带点东西,她住在庄子里,想买东西没那么方便。”


    江云康说明白,这时屋外传来陆氏的说话声,他便过去一起看安儿。


    安儿能吃会睡,才几日的功夫,小脸便胖了一圈。


    陆氏看到外孙便喜欢,抱着不肯给别人。


    “三郎,你瞧安儿长得多白胖,倒是越来越像你。”陆氏说话时,安儿配合地动了下白白胖胖的小手。


    江云康站在边上,笑盈盈地看着安儿,“还是像姝儿。”


    “我觉得像你,你看这个鼻子,多像你,还有眼睛……”


    同样的话题,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说。


    次日天刚拂晓,江云康便起来。


    他去正屋看了眼林氏,再带着书砚出门。


    等到园子时,遇到了六妹妹江蓉。


    江蓉是江云康最小的妹妹,不过也十六了,已经许了人家,年底就会出嫁。


    江云康对她没什么记忆,平日往来极少,也就去正院请安的时候会遇到,但也没多说话。


    “三哥。”江蓉天还没亮就等在这里,她身后的丫鬟拿了一个包袱,看到江云康后,便从丫鬟手中接过包袱。


    “六妹妹有事?”江云康停下问。


    “你今日是不是要去找二姐?”江蓉脸圆圆的,说话也比较柔,和林氏有些像。


    等江云康点头后,江蓉递了包袱给江云康,“我马上要出嫁,母亲肯定不会让二姐来,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二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二姐。我看她在信上写过得不错,我也没什么能给她的,这里是我做的一点吃食,你带去给她尝尝。”


    还没说完,江蓉的脸就红透了。


    “没问题,我一定帮你带到。”家中的几个姐妹,除了大姐江蕙比较高傲,其他的都是温温柔柔,性子比较良善的姑娘。


    江云康把包袱递给书砚,再朝大门走去。


    出城前,江云康又去街道买了些东西,才出发去庄子。


    书砚赶得马车飞快,因为要在天黑前回来,所以片刻都不敢耽搁。但没想到,等他们到庄子时,竟然会在庄子门口遇到顾赫之。


    “你得意什么?”


    顾赫之在拍门,“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我来给你台阶下,你却这般不给面子,你想干什么?真想当一辈子老尼姑?”


    听到这个话,江云康立马皱眉,跳下马车。


    但不等他走到门口,门便开了,二姐带着两个小厮冲出来,指着顾赫之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顾赫之,你要当狗也要当个有骨气的狗吧,当初你看不上我,现在又来求,你真当我还和以前一样,处处都怕你吗?”江芸一夜没睡,顾赫之昨日就来了,说她不开门就要赖在这里。一晚上过去,还真没离开。她忍无可忍,才带着小厮出来打人。


    刚说完,就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弟弟,讶异道,“三弟,你怎么来了?”


    江云康本来还怕二姐吃亏,但听到二姐方才的话,顿时放心不少。


    “我来看看你。”江云康走到二姐身边,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顾赫之,他沉着脸走过去,“你们顾家这般不要脸面,要是不怕,我可以帮你多传一传。我记得你父亲的上司和徐国公关系不错,要是我和徐国公说一句,你猜你们顾家会怎么样?”


    “江云康,你仗势欺人!”顾赫之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真当我稀罕江芸这个破烂户么,今日你们这般拒绝我,我倒要看看,往后江芸能有什么好日子?”


    “我呸!”江芸被气到眼眶猩红,和离后的日子是她此生过得最舒畅的时候,现在看到顾赫之,恨不得把顾赫之扒皮剔骨,“顾赫之,我也要要看看,就你这般无能,往后能有多大前程!”


    经历过磨难后,江芸成长不少,性子也变了许多。加上来庄子后,遇到的人都是村民,和他们相处久了,慢慢能从以前的规矩中跳出来一些。


    顾赫之骂咧咧地走了,他的小厮犹豫地跟上去,担忧道,“公子,夫人可是让您一定要求得江二姑娘的同情,您就这么回去,老爷不会放过您啊?”


    “那你要我怎么样?好说歹说一天一夜,她江芸就是吃了秤砣不肯给我好脸色,难不成要我跪下求她?她做梦去吧!”顾赫之额头暴起青筋,双目猩红地瞪着小厮,“就是父亲把我打死,我也不可能再娶江芸!我这辈子就等着看,她江芸不嫁我,往后还能有更好的夫婿不曾?”


    江云康确认顾赫之的马车离开后,才回庄子找二姐。


    书砚已经带着小厮搬下马车里带来的礼物,江芸看到江云康回来,让江云康先进去说话。


    江芸住的这个庄子并不大,前后三进的院落,房屋也不如侯府阔气,但被江芸打理得极为整洁。而且庄子的后山,也是江芸的产业,她是个大度的人,也没拦着村民不让进山打猎,故而附近的猎户和她关系都不错,时常会送点野物来。


    在庄子里的日子,倒是和以前在侯府和顾家时,完全不一样。


    “今日又让三弟看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江芸很高兴能看到弟弟,但想到顾赫之,又如鲠在喉,胸口憋了一股气。


    “二姐客气了。”江云康跟着二姐进了正厅,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来上茶,“之前你给孩子做的衣裳,姝儿都很喜欢。我们是亲姐弟,有什么事,自然该互相照应。顾家越发落魄厚颜,你也不用太担心,等回京城后,我就去找人。”


    “也不用那么麻烦,顾赫之能回来找我,就说明他们顾家要凉了。”想到这里,江芸的心情才舒服一些,“对了,安儿可好,我之前还想着,等什么时候去侯府看看安儿,听到报信的人说母子平安,我才松口气。”


    “都好,一切都好。”江云康道,“不如等安儿满月时,二姐回去一趟?”


    江芸摇头说不太好,她是和离的人,参加这种喜事,会被人说闲话,“还是等满月之后吧,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凑热闹。去了宴席上,难免要看到一切过去的熟人,我不想见那些人,只想看看安儿。”


    江云康不强求,又提到江蓉拜托送了东西。


    “说到六妹妹,我也绣了一些东西给她。”说起喜欢的家人,江芸脸上便泛着柔柔的涟漪,“她马上要出嫁,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给她添妆,就绣了一些花样。”


    江云康看二姐面色红润,且状态不错,坐着说了会话,才放心回京城。


    二姐给他带了肉干和新鲜的蔬菜,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都是二姐的心意。


    回到京城后,江云康立马去找了人,到不是真要麻烦徐国公,而是去茶馆酒肆找了两个说书的,把顾家的事编排了一下,让他们说个几日给别人听。当然了,编排的故事里没有二姐。


    做完这些时,天色大暗,江云康打着哈欠回了侯府。


    看到三房小院亮着的灯笼,江云康的心便暖暖的。


    进屋后,林氏正抱着安儿玩,江云康经过几日的训练,已经能掌握抱小婴儿的手法。从林氏手中接过安儿后,看安儿淡淡的眉毛慢慢皱起,赶忙拍了拍安儿的背,“不哭不哭,是爹呢。”


    林氏看得有趣,趁这个时间,让彩萍给她端来热茶,抿了两口后,再问二姐的事。


    江云康略过遇到顾赫之的事,说二姐状态不错,“二姐很感谢你给她送的东西,说你竟然还准备了胭脂和布料,她已好久没涂脸,怕是要浪费了。”


    “我是想着,姑娘家都爱美,就算平常二姐不上妆,但总有要出门的时候。”林氏柔声道,“就是有些时候,自己看着也高兴一些。二姐能好,我也放心了。”


    话音刚落,彩萍抱着一床被褥进来,“三奶奶,三爷,这床褥子带去木府怎么样?”


    江云康摸了摸被褥,感觉薄了一点,“入秋后天越来越冷,你再准备厚一点的。特别是给林源的要厚一些,我怕他得在木府常住。”


    说到弟弟,林氏不由抿唇笑了,“确实要给源儿多准备一些,他那个性子,肯定常会被先生留堂。彩萍你去库房找,若是没有厚的,明日就带着人出去采买。”


    彩萍点头说好,马上去了库房。


    江云康又在家中待了一日,才和林源带着行囊去木府。


    出发的清晨,林源左拖又拖不肯出门,最后还是陆氏要动手,才吓得小跑奔向马车。


    第46章


    院试过后, 木须对江云康和林源更为严厉。


    早上背《四书》、《五经》,下午讲学和写策论。


    江云康倒是还好,每日都能提前一点完成任务。林源就不行, 他本就爱偷懒,但木须又不是个好敷衍的人,每日没有完成功课, 木须就陪林源熬着。


    从第一日去木府,往后六日, 林源都没能成功回去过一日。


    第七日能回去,还是因为他大哥大嫂来京城了, 木须才网开一面,让他傍晚回去吃团圆饭。


    连着熬了好几晚,林源上马车后便昏昏欲睡。


    在马车一个拐弯时,他才抖了一下醒过来。


    “还没到家吗?”他们今日直接去林府。


    林海夫妇早上到京城,先去林府梳洗,再去承安侯府探望妹妹,顺便帮母亲和弟弟的行囊给带回去。同时在林府设宴, 一家子坐下一块用饭。


    江云康说还要过两条街才会到林府,白日里背书耗脑, 他睁眼往外看了一眼,又继续休息。


    但林源睡好了,开始念叨, “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有没有想我, 那么久没见到我,他们应该很想我才是。姐夫, 你说我是不是瘦了?”


    林源拍拍自己的脸颊, 感觉脸上的肉少了许多, “要是大哥他们看到我瘦了,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林源想得很好,但是马车刚到林府,他刚兴奋地跳下马车喊了句大哥,林海则冲着江云康去,咧嘴喊了句“三郎”,再转头看林源。


    “三郎好似高一些,上回我见你时,你还没那么高。”林海是林家长子,他身高七尺半,比林源要矮上一指,面向也更圆润些,说起话来一团和气。但林源和江云康私下吐槽过,林海就是个笑面虎,和谁都是笑眯眯的,但要是惹了他,生意场上还没人能占林海的便宜。


    江云康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笑着道,“许久没见大舅兄,你气色也越发好了。”


    “我不行。”林海摇头道,“我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事,远不如你中了小三元来得厉害。真不错啊三郎,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我今儿去见了安儿,他长得白胖,很是像你。”


    林源见大哥一直没和自己说话,忍不住插话道,“大哥,你怎么不夸夸我,我现在也是秀才了呢。”


    林海啧啧道,“是是是,你也厉害。真没想到,我林家也出了个秀才。来,大家快进府,母亲带着你们大嫂,准备了好些菜呢。”


    林海打小就跟着爹娘在生意场上混,有他在,就不会冷场。


    拉着江云康说了好些话,又让林源好好读,给他们林家读个举人老爷出来。


    林家在京城也有生意,但并不多。这次搬家来京城,也不是为了扩大生意,林家挣的钱已经够多了,而是为了往后能在京城扎稳脚跟。先由大房的林海来京城整顿些日子,等把林府的事务都理清楚,林全福再带着一应家当来京城。


    而老二林潮则是留在金陵,继续经营原本的生意。


    江云康听林家早就安排好,也就不多嘴插话,只是说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说,能尽力的,一定不推脱。


    在林府喝了一场酒,江云康才从林府回承安侯府。


    林氏一直等着江云康,听到院子里有人叫三爷,忙让彩萍把人请进来。


    江云康并没有喝醉,但也喝了不少酒。


    进屋后,他坐得离林氏远远的,“我不挨着娘子坐了,这会身上味大,大舅兄实在海量,我和林源两个人都喝不过他。”


    林氏让人赶快弄点醒酒汤来,一边道,“我大哥那是能喝倒一桌的量,就是两个你和两个林源,也喝不过他。”


    看江云康喝完醒酒汤,她再道,“今日大嫂来看我,说往后要定居京城,想到能和亲人近一点倒是高兴,就是大哥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找你,你可别答应,让他来找我就好。”


    “不会的,大舅兄办事稳妥,他心中有数。”江云康让林氏放心。他既然要往科举走,就不会去碰生意上的事。虽说承安侯府在走下坡路,但他还没到缺钱度日的时候。


    林氏今日见到大嫂,感触颇多。


    心心念念的家人总算来了,也不知道这么做对林家会更好,还是更坏。


    有了孩子后,林氏又更感性一些。


    “大哥这次带了徽州特产的紫毫,还有徐州的砚台,说你和源儿读书辛苦,特意托人去买来的。”林氏说的这些东西,都是文房四宝里一等一好的东西,得花大价钱才能买到。


    “他有心了。”江云康看林氏一直笑盈盈的,知道林氏心里高兴,和林氏说了一会话,才去隔壁看安儿。


    小孩儿吃了奶便要睡,江云康用手戳了下安儿的脸颊,安儿倒是睡得香。


    叮嘱奶娘夜里要多注意,他才回去休息。


    因为林海来了京城,江云康就挑了一日,带着林海他们去春一楼吃席。


    之后林海就自己去忙碌,不让江云康再插手,只要江云康好好读书。


    日子转眼到了九月初,深秋的京城,枫叶落得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江云康提前写信给他岳父,他要给安儿办满月。


    而承安候的腰还没好全,最多被扶着坐在院子里喝喝茶,最开始还会暴躁骂人,现在也懒得骂了。听说安儿快要满月,倒是提了一嘴,让安儿满月后,抱去给他看看。


    本来满月酒应该宴请宾客,但孟氏说现在这个时候不好大办,便只打算请亲近的人过来。


    江云康倒是没有意见,他不是喜欢大操大办的人,家里摆个几桌就好。


    就是送请帖的时候,江云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了给徐宜兰的请帖,没敢写请徐国公和长公主,怕被人借此说道。


    在江云康的请帖刚送去徐国公府,徐家就来人,问徐放最近有没有来信。


    询问过后,江云康才知道边境可能要打战了。


    历朝和北边的诸多国家只隔了一条江,时不时会有战事发生。但这两年都是小的战事,并没有大战。


    不过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听说要打战,江云康不由为徐放和木疆捏一把汗,战场刀剑无眼,也不知道他们这会还好不好。


    事实上,徐放和木疆现在一点也不好。


    他们所在的军营被偷袭,士兵被俘虏了大半,徐放和木疆倒是没被俘虏,他们和十几个弟兄外出打猎,所以逃过一劫。


    但他们也回不去。


    徐放这人,从小胆子大,他提议道,“我们应该在今晚偷袭回去,他们肯定想不到援军能那么快到。”


    木疆有些犹豫,他是这群人的头头,要等他做决定,“从这里送信回孟州,最快也得花三天,可我们这里是码头,若是敌军在三日内渡河而来,怕是连孟州都危险。”


    “对啊,所以说我们得尽早杀回去。”徐放道。


    “但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如何够?”木疆皱眉道,“他们可是有近一千人。”


    “自然不能就我们去偷袭,我们得来阴的。”徐放的想法最多,他沉思片刻,立马有了主意,“最近有两个月没下雨,树林堆积的落叶一点就着。入夜后,派五个人在树林中点燃落叶,虚张声势,其余的十个人潜入军营里。”他看着木疆,“我和你直冲主帅的军营,其他人则是去放俘虏出来。”


    点火是为了吓敌军,然后擒贼先擒王,只要趁乱拿下对方武将,便容易了。


    看木疆还不说话,徐放没耐心地拱了下木疆,“就说干不干吧?咱们将军可是为国捐躯了,千夫长他们也被俘虏,你这个百夫长能不能往上升,我能不能争口气,全看现在了。”


    “况且,一旦孟州失守,边上的十个郡县都要沦陷,他们再往南攻打几座城,便要到京城。这还不干,我们还从军做什么?”


    “干!就按你说的干!”木疆下定主意道。


    天刚给,木疆就给大家安排任务。等他和徐放带着人接近军营,留下的五个人再去点火。


    徐放在军营历练了几个月,吃了不少苦,人也黑了不少,却更健壮,功夫也好许多。


    他们借着漆黑的夜色,和对地形的熟悉,慢慢摸进军营。等树林里开始冒出火光,听到军营里有人喊走水,才悄摸摸潜伏进去。


    木疆从军起,就一直待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他们兵分两路,木疆和徐放从后院的厨房潜入,两人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三个偷吃的士兵,解决掉对方便扒了对方的铠甲。


    换上敌军的铠甲后,再给脸上摸一把灰,外边天色那么暗,不到烛光下,谁也看不清他们是谁。


    有了敌军铠甲的掩护,徐放和木疆才敢往更外边走。


    此时的军营里,因为附近燃起冲天的火光,都以为是来了援军要烧军营,不少人裤子都没穿便跑出来。


    而地方的将领也带着佩剑出来,他带着人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情况。这也让徐放和木疆一眼就发现他。


    站在帐篷后的徐放,用余光往外瞄的同时,一边道,“他么的来了那么多人,这让老子怎么靠近?”


    木疆看了眼站在高处的将领,又听到好多人问怎么回事,他心中有了其他主意,“我们去找弓箭。”


    “找弓箭做什么?”刚问完,徐放便明白了。


    徐放还不擅长射箭,但木疆在军营训练许久,他能当上百夫长自然有他的本事。


    找到弓箭后,木疆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眼看地方将领就要从高处下来,忙拉开弓箭。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穿风而过,正中敌军将领的脖颈,顿时有热血喷出来,头朝下摔落到地上,当场咽气。


    “有偷袭!”


    徐放看木疆得手,立马大喊带节奏。


    而那些士兵本就被大火扰乱心神,现在看到主将死了,当即就有人往外跑去。


    有了一个逃跑,就会十个一起。


    木疆的那些手下放出被俘虏的士兵,正好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追着杀了出去。


    敌军没了士气,慌乱逃跑时顾不上注意到底有多少追兵,等他们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时,却被砍杀了半数的人。


    一夜的厮杀到天命,等天亮时,木疆和徐放都累得不能动。


    徐放因为冲得太猛,左手还被割了一剑,和木疆一起坐在军营的中央,两个人背靠背,都是一身狼狈。但他看到太阳升起时,却咧嘴笑了,“木疆,我们夺回了码头,真爽!”


    木疆想抬手庆贺,胳膊却酸胀没有力气,最后改成大喊宣泄喜悦。


    等其他人把他们扶进军营,木疆又让人立马去找敌军有没有留下书信。如果敌军的偷袭,真的是为了之后舰船的过河,那他们得快点准备埋伏迎接。


    边境的战场每日都充满了凶险。


    江云康并不知道徐放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在安儿的满月酒之后,到九月底时,皇上突然派人送了赏赐到木府,江云康才知道木疆立了大功,再次往上跃了一跃,成了千夫长。


    等送赏赐的人走了后,木须愣愣地看着那些赏赐好一会儿,成氏坐在椅子上,既高兴,紧皱的眉头又写满了担忧。


    林源心里虽然好奇,却不敢开口问木须怎么不说话。


    江云康却懂木须和成氏的心思,木疆能升得那么快,必定是在凶险的时候力挽狂澜,这才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过了好半天,木须才开口道,“好小子,不算白养他一场。”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江云康两个,哼了一声,“都别瞧了,快些读书去吧。你们也得好好读书才是,武将在边境拼血杀敌,你们也不能输!”


    以前说到武将时,木须不会有这种感叹。但从木疆去了边境后,木须的态度就在慢慢转变。


    江云康很高兴木疆能立功,想到徐放和木疆在一起,两个人应该是一起立功才对。不过徐放没用真名,赏赐也就到不了徐国公府。


    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能快点收到木疆和徐放的来信,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日的木须格外好说话,傍晚林源没做完功课,他也让林源按时回去。


    江云康带着这个好消息,本想第一时间告诉林氏,但林氏先和他说了另一件事。


    “今日正午,大嫂生了。”林氏给江云康倒茶,她出了月子后,气色好了不少,人也圆润一些,“生了个哥儿,我过去的时候,母亲高兴得不行,我从没见过母亲笑得那么开心。”


    “这是好事啊。”江云康抿了口茶,算了下时间,又问,“不过怎么提早了半个多月,不是十月中旬才生的吗?”


    林氏往江云康那儿坐近一点,音量压低了一些,“大嫂从第一次晕倒后,身体就不太好,今日好像是出门散步时扭到脚,才突然动了胎气。”


    “我当时在大房的院子里,听大嫂喊得格外惨烈,她这一胎,生得格外艰难。”林氏长叹一声,“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等孩子落地后,我进屋看了一眼,大嫂的面色白得像纸,怕是虚得厉害。”


    听到这话,江云康不由皱眉,“很严重吗?”


    “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母亲请了两个大夫,诊脉的时候我不在。但依我看来,大嫂这次得修养半年以上才行。”林氏想了想,又道,“不过生了位哥儿,也算全了大嫂的心愿,想来她也能安心修养。”


    江云康觉得古人生孩子实在太可怕,他突然握住林氏的手,郑重地道,“娘子,往后我们不要孩子了,只要安儿一个就够。”


    “你说什么傻话呢,怀孕这个事,怎么拦得住?”林氏虽然心里暖,但在她看来,除非不同房,不然不可能不怀孕。


    江云康却说可以,虽然不能和林氏解释为什么,不过避开排卵期,可以减少怀孕的概率。林氏生安儿那会,他就怕得厉害,现在听到大嫂状态差,更不想多生,反正有一个儿子也够了。


    林氏是古代人,不懂什么排卵期的事,只当江云康这会说说而已,并没有把这个事放心上。


    两人在屋里说话,奶娘抱着安儿进来,一个半月的小孩儿,哭声却格外嘹亮。


    等林氏接手抱住后,安儿才一抽一抽地停下来,鼻头红红的,黑亮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望着林氏,让林氏的心都化了。


    江云康喜欢戳安儿的脸,看他不哭了,又用手戳一下,惹得安儿眼眶马上浮上一层泪花,林氏忙转身侧着对江云康。


    “你怎么和源儿一样,小孩儿的脸不能随便戳,会流口水的。”林氏嫌弃道。


    江云康以前没养过小孩,现在就觉得安儿脸颊白胖白胖,像刚蒸发好的大馒头,让他看到就很想捏一下。


    但林氏不让他捏,他只好收回手,“我看这小子,长大了八成是个爱吃的,现在就圆滚滚,以后还得了。”


    “小孩胖一点正常,长大就会瘦了。”在林氏眼中,安儿什么都好,“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是京城最俊的哥儿。”


    林氏说话时,安儿还配合地笑了下,痴痴地看着林氏。


    江云康看林氏笑,他也跟着笑。


    事实上,安和郡主这次,确实不太好。为了生这个孩子,她费了太多心力,还过于焦虑。


    大夫给她看了后,让她往后要静养,什么事都别操心,最好是养个一两年。而且这一年里,绝对不要再有孕,不然安和郡主的身体受不了。


    孟氏有了嫡出孙子,也不急着让安和郡主管家,派人送了好多补品去大房。


    向氏心情倒是不错,安和郡主不能管家,孟氏又瞧不上林氏,管家权不就是她的么。


    第47章


    大房正屋,


    江云帆一下值就奔了来。


    安和郡主睡了一下午,人还昏昏沉沉,嘴唇苍白得让江云帆害怕。


    听完秋菊说的后, 江云帆心里咯噔一下,沉沉地往下坠。


    他坐在床沿,接过秋菊递来的汤药, 吹了吹,再喂给安和郡主, “方才秋菊和我说了,往后你就好好修养, 家里的事不用操心,身子最要紧。”


    “对不住了大爷,本来我还想着……咳咳,还想着出月子能帮母亲管家,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安和打小好强,虽然生了儿子,但心里还是在意比三房的安儿迟一个半月。


    而且管家的事, 她之前生两个女儿时都没落下过,现在要她静养, 心里多少放不下。


    “说什么傻话。”江云帆眉头直拧,“母亲知道你身子不好,不会怪你的。而且还有两个弟妹在, 年底四弟妹也要进门, 她们都能帮着母亲管家,你就别操心了。”


    从成亲起, 他们夫妇便相敬如宾, 从没有过红脸。就算江云帆知道安和会有些小心思, 但人无完人,于他而言,安和已经很不错。


    安和此时却倍感无力,心里忍不住去想很多事,可她却没有精神去支撑。


    不过想到这次是儿子,心里又多少感到安慰。


    “大爷给孩子取个小名吧。”安和郡主又咳了两声,“因为提前半个月生,孩子的哭声和猫儿一样,比起安儿差了好多。”


    江云帆还没来得及看孩子,思考片刻,便道,“就叫顺顺吧,希望他能顺利一生,没有大波大浪。”


    安和郡主点头说好,江云帆看她累了,便叮嘱她好好休息,再退出去看孩子。


    顺顺确实有些瘦小,安和郡主怀他的时候,便经常没胃口,还提早半个月出生。


    江云帆看着摇篮中的儿子,眉心的皱纹更深了,把奶娘叫来反复叮嘱,“哥儿夜里哭了饿了,你们勤快一些,把哥儿带好,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奶娘们都是安和郡主亲自挑选的,安和郡主眼光不会差,两个人都连连点头说绝不怠慢。


    江云帆交代一番后,再去正院。


    承安侯听说安和郡主生了孙子,高兴得晚膳喝了一杯酒,这会已经睡下。


    江云帆只见到母亲孟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孟氏先开口道,“安和嫁到我们家多年,也辛苦她许多年。我自个挑的长媳,自然满意。”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安和再操心管家的事。”


    “母亲办事,儿子自然放心。”江云帆恭敬道,“我担忧的是安和,她性子要强,若是她忍不住操心时,还请母亲帮忙一二。”


    夫妻数年,江云帆很了解安和郡主。


    孟氏看了眼儿子,点头说好,随后又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四郎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是个能干事的,不然我可有操不完的心。”


    江云帆犹豫片刻,建议道,“其实三弟妹也不错,虽说性子绵软一点,但帮着管理库房那些,应该问题不大。”


    “林氏?还是算了吧。”


    孟氏就是自己累死,也不会让林氏帮忙,“就算向氏笨了一点,我也不会找林氏。本来就多人说侯府的闲话,若是再让林氏帮着管家,外边的人指不定要怎么笑我们。”


    她摆摆手,示意江云帆别再说了,“管家的事你无需多管,安和那里我也会多加照顾,你就好好当差,如今我们全家就靠你撑着。”


    偌大的承安侯府,全都在指望江云帆能有出息。


    从正院离开时,江云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虽然往日都端着大哥的风范,可心里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现如今,就希望下边的几个弟弟,能快点立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场初雪带来了冬日的凉风,虽没有堆砌起来,却让京城一夜入冬。


    顺顺的满月酒,孟氏要大办,承安侯也表示同意,用顺顺的喜事来冲冲侯府这段日子的霉运。


    经过一个月的精细养育,顺顺虽然还是不如安儿白胖,却也不似出生时的瘦小。


    听到孟氏要给顺顺办酒时,江云康刚从木府回来。


    入冬后的天儿越发冷了,江云康进屋后,先蹲在炭火炉边上烤手,一边道,“母亲要给顺顺办酒,那是她的事,咱们到时候出面吃顿酒就好。”


    林氏也是这样觉得,过去一个月,孟氏明显地疲惫不少,她还怕孟氏会让她帮着管家,还好孟氏撑着一口气没找她。


    她抱着安儿有些累,两个半月的小孩儿,胳膊长得和水萝卜一样壮实,林氏发现儿子比平常孩子都要大一点后,才开始让人别再多喂鸡汤那些。


    “不过我瞧大嫂的气色还是不太好,也不知道办酒那日能不能撑住。”林氏随口说了一句,想到最近开的铺子,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方才我看账本,因为我提前让人囤了一批毛皮,今年的冬日又来得早,卖得很不错。”


    林氏出了月子后,就让人把铺子开起来,如今她大哥和父亲都来京城,开业前帮她把过关,听父亲说没问题后,才安心把铺子开起来。


    本来往年到冬日,或多或少都会有赏赐送来侯府,但今年什么都没有。


    大房有安和郡主的嫁妆撑着,二房和其他几房却都紧巴巴的。


    前两日六弟江云成过来时,林氏看他穿的还是布鞋,忙让人给他带了两张皮子回去。


    如今承安侯府里,日子还不错的,只有大房、三房和正院。


    向氏前些日子为了多要一些炭火,去找了孟氏好几次。


    幸好林氏自个手中有钱,不需要去求人。


    “我算了算,光是最近半个月,绸缎庄的盈利就有一百多两银子。”说到挣钱,林氏继承了林家的传统,两眼不由自主地冒光。


    寻常的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可能都不到十两银子,林氏半个月挣一百多两,实在富裕。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原因是有林海他们的指点,不然林氏自己,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江云康有个有钱的娘子,光是这一点,他就觉得很好。


    日子好坏是自己过,实在才是最重要。他不是古人的迂腐思想,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娘子可真厉害。”江云康手暖了后,再过去抱安儿,


    小孩儿扑腾两下,很快就乖乖不动,由着江云康抱。


    林氏的手空闲出来,又继续算账,“酒楼前期还不能盈利,不过目前的口碑不错,再过段时间,冬日里吃酒的人更多,等过年时,便能把本钱挣回来。”


    “我还准备了一些厚皮子,都是最好的,你明日带去给木须先生,他们年纪大了,肯定怕冷。宜兰那儿我也送了一些去。咱们手里有钱,但也不好声张,被人知道了,得说我们不管兄弟姐妹。”


    林氏心思细腻,加上林家搬迁到京城后,她那个精明的大嫂拉着她说了好多道理,她便也跟着学了起来。


    这日子越过,她也越发明白,要想过得好,便要自个儿有本事,不然就得被人拿捏。


    承安侯府那么一大家子,有对三房好的,也有对三房坏的,林氏不可能所有人都帮扶,只能帮那些对她好的。故而除了赵姨娘和六弟江云成,其他人还不知道她有开铺子。


    江云康抱着安儿听林氏算账,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不过江云康和林氏原以为顺顺的满月酒用不到他们帮忙,可第二日,孟氏就把他们叫过去,说最近侯府的银钱周转不开,知道林氏手里有钱,想先和林氏借点钱,等开了礼再还给林氏。


    当初安儿满月时,孟氏说不用办酒,怕影响侯府。现在顺顺办满月酒,却要来借钱。


    林氏袖中的五指渐渐攥紧,她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孟氏,“侯府有需要,我自然愿意帮忙。不过我手里的银钱,都是娘家陪嫁来的,每用一分,都需要记账的。”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借钱可以,但是借了之后,林氏会记入账册。若是孟氏之后要赖账,林氏也可以拿着账本秋后算账。


    孟氏语噎看着林氏,她原以为是江云康会开口打官腔,没想到是林氏。


    许久没打量林氏,现在再看坐得笔挺的林氏,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你的嫁妆,侯府自然不会贪你。”孟氏板着脸,有点不悦道,“你要记账也好,还是要借条也行,我待会就可以写给你。”


    安和郡主的娘家是名门望族,到时候宴请的宾客大多有头有脸,孟氏不想给承安侯府丢人,这才要找三房借钱。不然普通的满月酒,还不至于没钱办。


    江云康笑着接话,“母亲言重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到借条。不过顺顺的满月酒,这个事还是要让大哥大嫂知道,万一他们有更好的打算,您说是不?”


    要是写借条,别人就会说江云康夫妇吝啬,反而指点他们。所以借条不能要,但得让大哥大嫂知道,以他们的性子,绝不会赖账。


    孟氏的面色不太好看,又无话反驳江云康,只好点头说是。


    到了满月酒那日,江云康没想到,承安侯还给徐国公府送了请帖。但徐国公没来,而是派了徐宜兰过来。


    林氏看到徐宜兰上门时,颇为讶异,忙过去招待她。


    得知是承安侯送的请帖,林氏不好意思地和徐宜兰道歉,“真是对不住,这个事我和三郎并不知道。”


    徐宜兰笑得大方,“嫂嫂不用那么在意,我父亲也说你们肯定不知道,所以只让我过来。正好我许久没见安儿,你快带我去见见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胖了。”


    若是徐国公过来,便是给整个承安侯府撑面子,徐国公和长公主显然不愿遂了承安侯的心愿。但如果一个人都不来,又会拂了江云康的面子。


    厚颜无耻这个词用在承安侯身上,倒是十分贴切。


    林氏带着徐宜兰去看安儿,江云康则是被一群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给围住,他的小三元到底没白考,虽说承安侯不待见他,但闻名而来的人也有。


    都是读书人,在一起说的便是读书上的事。有同样明年乡试的,共同话题就更多了。


    只是聊了一会,江云康就看到江云杰和孙哲一起走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这两人怎么会玩到一块去?


    还有孙哲,这个时候还上门,难道不怕承安侯派人把他赶出去吗?


    承安侯会落马,就是和孙哲父亲赛马,才摔伤。


    如果江云康没记错,孟氏就没给孙家二房送请帖。


    “江兄。”孙哲对人群中的江云康招手,走近后,才笑眯了眼道,“许久不久,三郎越发精神了,我瞧你这气色真好,不愧是中了小三元的人。就是我一直等你探讨学问,你怎么都不找我,可是如今发达了,不愿意搭理我这种普通秀才?”


    孙哲最后一句话用的是玩笑语气,却一脸委屈,他本就生得比较瘦小,眼巴巴看着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站他这边。


    江云康却很淡定,“孙公子误会了,我实在是没空啊。木须先生要求高,每日下学回府,还要去探望父亲。你也知道,我父亲是和孙二爷赛马才出的事,说来也巧,这些日子,我们也在等你们上门探望呢。”


    顿住往孙哲身后看了一眼,江云康咦了一声,“孙公子,你父亲没一块来吗?”


    孙二爷自然没有来,上一回赛马,孙二爷就是故意激的承安侯。后来出了事,他夫人有上门探望过,但承安侯这人小气得很,更别说他出了那么大的事,直接让人赶出去。


    今日这种场合,孙二爷更不会上门自讨没趣。


    而赛马之前,孙二爷就和承安侯府不对付。


    原因也很简单,承安侯府和孙家大房是姻亲,孙家大房和二房又关系紧张,便一直来往不多。


    许多人都不知道承安侯为什么受伤,现在听到江云康说的,一个个看孙哲的眼神都带了打量。


    孙哲这人,向来说话都带了茶味,但他以前还从没输过,直到遇见江云康,次次都没能讨到好处。


    现在看江云康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孙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父亲最近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出门。”


    “原来是这样啊。”江云康疑惑道,“可我昨日下学还看到了孙二爷,算了,你说不适就不适吧。”


    看孙哲面色僵住,江云康见好就收,转身和其他人,“大家伙也别在这里站着,我们去前边看看,今日好像请了东风巷的戏班子来。”


    孙哲看到江云康就这么走了,面颊滚烫,顿时觉得自个不该来。


    江云杰冷冷地哼声道,“我这个三哥,以前是我看错了,分明就是个邻牙利齿的。”


    “他现在得了木须先生的青睐,倒是风光无限。”孙哲收回视线,看江云杰一脸厌恶,心思转了转,问,“云杰最近可是都在两家族学读书?”


    江云杰点头说是。


    “那你岂不是要被比下去?”孙哲一脸担忧地看着江云杰,“如今三郎可是跟着木须先生读书,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名师。江家族学虽好,但你马上就要乡试,到底不一样。”


    江云杰也想去拜名师,可他没人脉,也没钱,根本就没机会去拜师。


    他眉头紧皱道,“三哥有三哥的机缘,我羡慕不来。”


    “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机缘啊。”孙哲突然凑近一点,压着嗓子道,“我听说于家小公子正在在伴读,四郎何不去试试,若是能得了他的眼缘,便能一起跟着北斋先生读书,指不定就能压过三郎呢。”


    “北斋先生?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北斋先生?”江云杰微微愣住,迟疑道,“那可是和木须先生不相上下的名师,我如何能得他和于小公子的青睐?”


    “这我可以帮你嘛,我和于小公子有过几面之缘,还能说上一些话,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引荐。”孙哲道,“北斋和木须师出同门,当年恩科的时候,北斋还压了木须两名。这些年木须桃李满天下,北斋的学生只多不少。”


    左右探头望了一眼,孙哲继续道,“你想想,如果乡试被你三哥压着,你们都是庶子,往后别人更不知道你是谁,全去奉承三郎了。就刚刚的场面,有几个人和你我说话?”


    没有,一个都没有。


    江云杰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窜,却还是有些担忧,“如果于小公子不愿意要我呢,那该怎么办?”


    “不要你再说不要你的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要不要你呢?”孙哲冲江云杰挑下眉,继续怂恿道。


    江云杰点点头,觉得有道理,反正试试也不亏,若是能得到于小公子的青睐,往后不仅有北斋先生的指点,还能有于家当靠山。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大哥不让他们参与夺嫡党派的纷争,若是他当了于小公子的伴读,岂不是成了太子一党?


    可乡试被三哥压了,更让人难受!


    左思右想后,江云杰还是决定去试试,反正还不一定能成。


    不过他也有个疑问,“北斋先生那么好,孙兄为何自己不去当于小公子的伴读?”


    孙哲摇头叹气,目露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嫡母和哥哥,若是他们知道我跟北斋读书,他们还能让我读吗?”


    “也是。”江云杰点点头,表示理解孙哲的不容易,“孙兄太不容易了。”


    在江云杰和孙哲说话时,江云康则是带人去前院听戏。


    这场满月酒,大房才是主角。大嫂出身宗室,虽说因为承安侯府落败,来的宾客只有预期的一半,但好些宾客非富即贵,他们都围着大房夫妇说话,并不会来搭理江云康这种庶出的。


    江云康路过时看了一眼,大嫂的气色全靠妆容撑着,实际眼里都是疲惫。孟氏想着办酒给大房撑场面,殊不知这样的场面只会让大嫂心力交瘁。


    看到林家大哥带着大嫂朱氏来,江云康赶忙迎了过去。


    “岳父岳母呢,怎么不见他们?”江云康问。


    林海微微往前站了一点,小声道,“他们在生气呢。”


    承安侯夫妇给大房孙子大操大办,却不给安儿办酒,陆氏夫妇不愿意过来,只让林海夫妇过来。


    江云康立马明白,但不等他说不好意思,林海又笑着道,“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父亲母亲不是生你的气,他们都理解你。他们说,等你明年乡试过了,他们出钱帮安儿办周岁,怎么热闹怎么来。”


    江云康抿唇笑道,“还是岳父岳母对我好。”


    第48章


    顺顺的满月酒, 把承安侯府又带回了京城世家的视线。


    这场满月酒办得风光体面,倒是没有一点落败的意思。


    第二天算完礼单,江云帆就亲自把借的钱送过来。


    本来孟氏是想说不用着急还, 因为接下来还要办两场喜事,但江云帆却坚持要还。


    本来借钱这个事,江云帆就觉得没必要, 但母亲借完之后再和他说,他便不好多说什么。


    看大哥面色疲惫, 江云康关心道,“大哥应该注意身体才是, 你是我们侯府的顶梁柱,该休息的时候,也该休息。”


    江云帆无奈地笑了笑,从父亲挨板子后,他就没好好休息过,确实又累又疲,却又无法停下。


    “还有大嫂, 昨日我看她气色不太好,可别再累着。”江云康补充道。


    “本来我没想办这个满月酒, 但母亲提出来后,安和也表示同意,我也就没法说。”江云帆知道安和支持的原因, 前些年大房一直没有儿子, 安和背后被人说了不少闲话,现在顺顺出生, 安和就想争这口气。


    对大嫂的关心, 江云康只是随口一说。


    看大哥那么累, 家里的事他就不多说了,问了点翰林院的事,得知大哥最近还不错,可能过了年就要升官,当即表示祝贺。


    “暂时还没定下,你先别声张,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说到升官,江云帆的眉间才舒展开,脸上多了些笑容。


    江云康保证道,“大哥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


    送走大哥后,江云康才带着林氏一块去林府。


    昨日的满月酒,岳父岳母没有过来,江云康便带妻儿过去探望。


    陆氏夫妇对林氏是真心疼爱,去了林府后,他们反而更自在。


    林全福抱住安儿就不肯撒手,白胖的小脸蛋,被他的胡须扎红了,陆氏看到时,把他骂了好一会儿。


    在林府的时间,倒是欢乐得多。


    之后几日,京城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


    院子里的积雪到了膝盖高,江云康每日从承安侯府出发太麻烦,干脆住在木府,他和林氏说好,每五日再回来一趟,有什么事再去木府找他。


    看到江云康也搬到木府时,林源颇为高兴,他是不得已留下,之前都是一个人,现在多了个人陪伴,有种有苦同吃的感觉。


    冬日的竹屋比较冷,江云康和林源每天早上起来,就先去给炭火炉子加炭。一共要生两个炉子,一个送去竹屋,还一个送去前院的正厅。


    木须不喜欢太多伺候的人,故而江云康他们只带了一个书砚来,有时候帮着跑腿,或者劈柴。


    当沉浸到读书中时,时间就过得飞快。十一月中江蓉出嫁,江云康休息了两日。


    接下来就是去王家帮江云杰请期,不过在此之前,一日江云康和林源出门沽酒时,遇到了和于景山一块用饭的江云杰。


    小二刚进雅间上菜,江云康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江云杰殷勤地给于景山倒酒。


    林源也跟着看了过去,“咦,那不是你四弟吗?他怎么和于景山在一起?”


    江云康也很疑惑,大哥明明发过话,不允许他们和任何王爷或太子的人来往,四弟却在这里给于景山倒酒?


    在雅间的人还没发现之前,江云康先带着林源回去,再让书砚去跟着江云杰。


    没两日,书砚就打听清楚。


    他把主子叫到一边,小声道,“四爷不懂为何入了于小公子的眼,成了于小公子的伴读,如今正跟着于小公子在北斋先生的书屋读书。”


    “伴读?”江云康微微愣住,“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承安侯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下场,还不就是跟太子挨得太近?


    江云康觉得,江云杰的那点小聪明,全用来挤兑别人,真遇到事,一点脑子都没有。


    “三爷,这个事,要不要和大爷说一声?”书砚建议道。


    “当然要说,不然再放任下去,好不容易撇清的关系,又要被江云杰那个王八蛋给弄乱了。”江云康等不了,这天下了学,就去翰林院门口等着。


    天上还在下着鹅毛大雪,路上的行人很少,江云康撑伞站在门口,等看到大哥后,立马招手喊人。


    江云帆走得匆忙,听到有人喊他,才抬头看去。


    兄弟俩上马车后,江云康才拿出准备好的汤婆子递给大哥,身上才有了点暖意。


    “三弟,寻常你可不会在翰林院门口等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江云帆说话时,舌头还打颤,天儿实在太冷。


    “大哥,不是我要挑拨兄弟关系,这个事太大了,我不得不和你说。”江云康细细地说完遇到江云杰的事,“我让书砚特意去打听的,四弟现在成了于小公子的伴读,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又要把咱们一家归于太子一党?”


    江云帆还没听完,脸就黑了。


    紧紧捏着手中的汤婆子,直到手指烫红了,才回神松手,“这事真的?”


    “当然。”江云康保证道,“我何时有撒过谎,大哥也可以让人去打听一下。”


    “好,我知道了,你回木府继续读书,我知道了。”江云帆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虽然期待弟弟们能有本事,但也希望家里兄弟们都能懂事。江云杰这个事,触犯了他的底线。


    江云帆回到承安侯府后,便让人去喊江云杰,得知江云杰还没回来,就坐到四房等。


    直到天黑后,江云杰才醉醺醺地回来。


    江云帆看着面色绯红的弟弟,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问,“我听说,你给于小公子当伴读,有没有这回事?”


    听到这话,江云杰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这个事他没和江家的任何人说,就怕被大哥知道。


    可现在大哥会这么问他,还能说出伴读这回事,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噗通。”江云杰利落地跪下了。


    见此,江云帆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拖着江云杰往外走,把人推进雪堆中,抓住江云杰的后脑勺往雪里按,大声怒吼,“你到底有没有记住我的话?”


    “父亲为何会被打板子,我们家为何会有今日?难道你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几声怒吼,不仅四房的人吓到了,隔壁院子的江云成也被吓到,都不敢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江云杰最后的那点醉意,也被冰凉的雪给冻醒。


    等大哥松手后,他抿着唇瓣,好似在忍耐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地上的白雪道,“我和于小公子来往,和父亲的并不一样。我知道瞒着大哥不好,可三哥能有木须先生指点,我也想要有个好的老师,但侯府谁又在意我呢?”


    说到最后,江云杰竟然委屈地哭了。


    “三弟能得到木须的青睐,那是三弟自己品学兼优。”江云帆听弟弟还狡辩,更生气,“如今的侯府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


    “本就是举步艰难的时候,你还去招惹于小公子,你是想看我们承安侯府跟你一起陪葬吗?”


    “明日,你就去和于小公子请辞,老老实实回族学读书!”


    “我不要。”


    去过好的学堂后,江云杰不愿意回江家族学,他更清楚地知道,如果回族学读书,他的乡试一定平平,甚至过不了。但如果继续跟着北斋读书,极有可能压过三哥,取得很好的名词。


    “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就是跟着于小公子读书而已,和于家并没有来往。你放我一条路,往后我读书中了功名,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江云帆眼前突然黑了下,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


    之前四弟被罚去做笔录,他还觉得可惜,现在看来,当初就该让四弟一直留在护城军。


    他苦笑地摇头道,“云杰啊云杰,你想出人头地没有错,但你真的觉得,外边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江云帆撑了地面站起来,冰凉的雪花落了他满头,让他瞬间苍老十岁。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父亲辞官时,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让我别学父亲,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如今承安侯在家养伤,家里兄弟的事都是江云帆在管。


    他们一大家子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要是不知死活地引火烧身,全家人都逃不掉。


    “江云杰,我再和你说一遍,如果你不去请辞,往后你就在家里别出门,更别说什么乡试。”江云帆放下脸,极为生气地道,“江家不介意关你一辈子。”


    江云杰听到这话,知道大哥态度坚决,哭着跪到大哥跟前,求饶道,“可是大哥,于小公子暴戾成性,若是我去请辞,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往后我也无法在京都立足啊!”


    “那就去别地方,什么时候于家落魄了,你再回京城。”江云帆看江云杰哭,已经不会有怜悯,他失望透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离开京城,就代表着放弃乡试。可不离开京城,江云杰便要面对于小公子的发怒。


    无论哪个结果,江云杰都不能接受。


    江云帆等了一会,失去了耐心,“既然你下不了决定,明日我会亲自派人去和于小公子说,你就在家里闭门思过吧。”


    说完,江云帆就让人把江云杰拖进屋里,除了一日三餐,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江云杰拼命地拍门,却都无济于事。


    平日里江云帆对小事都可以容忍,但涉及到家族就绝对不行。


    次日,江云帆就让人去找了于景山。


    于景山会要江云杰,是因为孙哲说江云杰是江云康的弟弟,若是江云杰也能考过江云康,不仅让江云康没脸,还会打木须的脸。


    为了能让木须和江云康难受,他才要江云杰当伴读。


    可江家突然派人来传话,说江云杰突然重病,不能再当他伴读,这不是忽悠人么!


    当时于景山就去承安侯府找人。


    这叫什么事,把他于景山当什么了,他的地方,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江云帆早就料到于景山会上门,提前候着。


    于景山坚持要见江云杰,江云帆便说江云杰的病会传染,再提了提承安侯府的爵位还在。


    于景山没能看到江云杰,心里堵了一肚子的气,当即指着江云帆,不客气地道,“你们承安侯府真是好样的,往后你们可别遇到事,不然可别怪我踩一脚!”


    “你也告诉江云杰,只要我于景山在京城一日,就不会让他好过!”


    江云帆目送于景山走了后,才去四房。


    推门进去时,看到坐在地上的四弟,江云帆无奈叹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吗?”


    “大哥,我错了什么呢?”


    江云杰愣愣抬头,忽然冷笑。


    江云帆累了,不愿多说,“我已经和于小公子说完了,往后怎么走,你自己想清楚。在此之前,都不许离开屋子。”


    “他……他怎么说?”江云杰瞪大了眼睛。


    “还能怎么说,你自己不知道吗?”江云帆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四弟,你本来底子不错,可你步步走错,我已经给了你许多机会,偏你不好好珍惜,非要一步登天。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我知道?那就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了。”江云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边上的花瓶,狠狠摔向地面,双目狰狞地看着江云帆,怒吼道,“大哥自然不用步步为营,为不需要为了拜师而苦恼。”


    他往前走去,尽管脚踩到碎瓷片,也不觉得疼,“你是嫡长子,全家所有人的指望。父亲疼你,母亲也重视你,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都有。可是我呢?我能有什么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脚底已经被划破,每走一步,地砖上就会多一个血印。


    江云帆愣住,定定地看着四弟。


    江云杰却继续朝江云帆走去,“你要我踏实,可我如何踏实?”


    “我们从出身起,就是天和地。”


    “你能高高在上地指责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一身为何要如此卑微地过活?”


    “庶子就是嫡子脚下的一坨屎,我倒是宁愿父亲没生我!”


    说着,江云杰要去抓江云帆的胳膊,但是被两个小厮给按住。


    江云帆看着发狂的弟弟,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怀疑,但等他走到院子,冷风迎面吹来,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维护的是侯府的颜面,让侯府远离是非,他是大哥,就该撑起门楣。


    江云帆在心中默念几句没有错,可他走出四房时,神情却十分落寞。


    本来江云帆打算冷着江云杰几日,过些天再说。


    但当天下午,王家就来退亲。


    孟氏是一头雾水,听说于景山放话看到江云杰一次就打一次,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棘手。


    王家坚持退亲,不管孟氏说什么都没用。


    王家说之前承安侯被贬官没来退亲,辞官也没来,但江云杰实在不像样,这也怪不得他们临时悔婚。


    若是退亲,对王家姑娘其实并不好,但王家还是坚持退亲,可见态度坚决。


    一时间,孟氏和江云帆都很头大。


    而这个事,还暂时没和承安侯说。


    江云康大概猜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但他并不觉得江云杰可怜,同样是庶子,他不会怨天尤人。改变不了出身,那就自己努力。


    而江云杰早就心术不正,王家能来退亲,江云康倒觉得挺好,免得祸害了别人家的姑娘。


    不过这个事到底瞒不住承安侯,当承安侯得知时,非要打死江云杰,最后还是被江云帆给拦下来。


    但承安侯很生气,让全家人都回家一趟,江云康被急忙忙地喊回去。


    快要到承安侯府时,江云康的马车突然停下,刚要问怎么回事,书砚说被孙家的马车挡住。


    江云康推开木窗,看到孙哲也从木窗后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我有好几日没见到四郎,不知四郎可好?”孙哲一脸担忧,表情特别真挚。


    江云康:……关你屁事!


    孙哲看江云康要放下木窗,又赶忙道,“听说昨日王家去退婚,我实在是对不住四郎。如果知道王家会那么大反应,我就不该和王家大哥说这个事,都怪我喝了酒嘴里没把门。”


    “江兄,你能不能帮我和四郎说声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王家可能会帮帮四郎,才多嘴提一句。”


    江云康突然有个想法:“孙哲,是不是你怂恿我四弟去当于景山伴读的?”


    “没有啊。”孙哲一脸无辜,“江兄为何要这样问,我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


    “书砚,撞过去,把人撞死算我的。”不等孙哲说完,江云康就“啪”地放下木窗,他一眼就看出孙哲在说谎。


    而书砚刚扬起马鞭,孙哲就怕死地让车夫赶快让开。


    第49章


    绕是往日诸事淡定的江云康, 这会也很想暴打孙哲。


    他就说江云杰怎么突然不怕死地去给于景山当伴读,原来是受了孙哲的怂恿。


    回到承安侯府后,江云康去正院的路上, 发现府里下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等到正院后,没看到江云杰,而屋里气氛低沉得可怕, 他走到林氏边上,看林氏和他摇摇头, 识趣地不开口多问。


    承安侯靠在椅子上,面色异常难看, 他坐了一会,腰已经有点疼,更加暴躁,“既然人都到齐,我就说了。”


    “老四自个寻死,那也是他自己作的。”


    “还是那句话,往后家里大事都由大郎做主。但你们谁要活得不耐烦, 尽管早点说一声,老子不介意逐出家门!”


    江云康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听完承安侯训人,又听大哥警告大家别犯糊涂,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


    等回三房后, 林氏才摇头叹气地和他道, “四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撞开木窗, 投湖去了。等被发现时, 只剩下一口气, 大夫说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江云康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能想通。


    像江云杰那种喜欢和人比的人,这次完全断了科举路,还被退亲,这以后什么也做不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就是不懂这最后一口气,能不能撑住。


    大冬天的,湖水寒凉刺骨,前一天还没吃饭。


    江云康觉得,以古代落后的医术,怕是难把人救回来。


    他对江云杰的死活并不在意,即使活着也是折磨,死了倒是让承安侯府少一个麻烦。


    林氏倒是叹气几次,“本来四弟比你还早中秀才,要是他好好读书,又何苦会这样。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不仅没人同情他,往后还要背着骂名。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糊涂。”


    江云康倒是明白怎么回事,虽说江云杰不是好人,但孙哲更可恶。


    不过他想不明白孙哲的动机,害了江云杰,对孙哲有什么好处?


    他觉得并没有好处啊,江云杰学问一般,不会对孙哲挡路,可孙哲却这样害江云杰,可谓是心机颇深。


    想到孙哲那个人,江云康现在就犯恶心。


    而江云杰的这场风寒,到底没能撑住。


    两天后,便发热走了。


    承安侯听说时,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没有其他话。


    孟氏更不关心江云杰的死活,连灵堂那些都觉得没必要弄,最后还是江云帆带着下人操持丧事,但也没怎么办,烧了几日的纸钱,便草草下葬。


    往后江云杰这个人,便彻底从承安侯府抹除。


    江云康跟着送葬的队伍出城,看到江云杰的坟只是一个小土包,觉得人还是活着最重要,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带不走。


    江云熠站在他边上,盯着坟包看了许久,转身往回走时,才开口道,“四哥这辈子,真是糊涂。”


    江云康点点头表示同意,人不看清自己的本事,只会给自己带来困扰,最后害人害己,没有必要。


    回去时,江云康和两个弟弟同乘一辆马车。


    这场丧事,只有江云成小朋友流了眼泪。


    “三哥,四哥真就这么没了吗?”江云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云熠瞥了弟弟一眼,没好气道,“废话,难不成他还能从坟里爬出来吗?”


    江云成被五哥凶了一句,立马抿嘴不说话。


    江云熠憋了一肚子气,这会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教育江云成道,“六弟往后可不能学四哥,是非黑白要明白,庶出的又怎么样。”说到这里,看了眼斜对面闭目养神的江云康,“你看三哥,不也照样靠自己中了小三元。”


    这话说得有些别扭,却又是事实。


    江云熠继续道,“你可得听好了,四哥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若是你和四哥一样学坏了,我们绝不饶你!”


    江云成忙说不敢,头摇得像拨浪鼓。


    江云康看了眼江云熠,见江云熠一本正经训人,联想到死了的江云杰,突然觉得江云熠可爱得多。


    承安侯府死了一个庶子,对京都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并没有几个人在意。


    倒是于景山听说这个事时,很是诧异,再一次来到承安侯府问怎么回事。


    这次江云帆没在府上,正好碰到回来给林氏送吃食的江云康。


    “于小公子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吗?”江云康反问道。


    “你少和我阴阳怪气,我问你人怎么就死了?不是好端端的吗?”于景山瞪着江云康道。


    “投湖后发热死的。”江云康简而言之。


    “发热?你们承安侯府的大夫都是死人吗?这都能死?”于景山一脸的不敢置信。


    “于小公子现在是为我四弟觉得惋惜吗?还是要抱不平?”江云康的语气很平淡,在自己府上,也没有惧怕的意思。


    于景山突然语噎。


    对啊,他上门来做什么?


    明明是他放话要弄死江云杰,现在人真的死了,却上门来要说法,未免自相矛盾。


    江云康看于景山不说话,倒是觉得于景山比孙哲要好一点,他端起茶盏看了看,却没有喝,“听说是孙哲给于小公子引荐的我四弟,又是孙哲告知王家你要整我四弟。孙哲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四弟好,却让我四弟有此结果,倒真是为了他好。”


    “你什么意思?”于景山皱眉问。


    “没什么意思。”江云康放在茶盏,眯眼看着于景山,忽然笑了下,“就是想提醒下你,多注意点身边的人,总会有好处。”


    “你要我注意孙哲?”于景山听出江云康话中有话,却又不明白江云康到底指代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急着追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接说。”


    江云康还真不能直接说。


    于景山这个人吧,脑子不太好使,若是直接和于景山说,等于景山兴冲冲地找孙哲对峙,孙哲保管有一百种话术回答。


    他什么都不说明白,让于景山自己去查,那才有意思。


    不管是孙哲,还是于景山,江云康都不喜欢。


    这种时候,点到为止就好。


    “于小公子别误会了,我真没要说什么。”江云康起身拍了拍裤腿,学着孙哲的语气说话,“我得去读书了,你也请回吧,我四弟毕竟陪你读了几天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他陪你的那几天,就别再说起他。他泉下有知,会感谢你的。”


    “江云康,你等等!”


    于景山追着江云康往外走,“好,不说你四弟。我们来说说你。”


    “说我什么事呢?”江云康摊手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没什么好说的吧?”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于景山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带了点怨恨,“你知道北斋先生吧?”


    江云康知道一些,但并不熟悉,只点点头,没说话。


    “北斋先生当年和木须先生可是同窗,乡试的时候比木须先生名次还要好。”说到这里,于景山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小得意,“如今我师从北斋,咱们明年又要一同乡试,如果你也输给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江云康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于景山现在的想法太幼稚,便继续往前走。


    “意味着木须先生不如我的先生,你也不如我。”


    于景山跑到江云康跟前,他的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这可是我父亲特意为我找来的先生,别看你是小三元,但到了乡试,你可没我厉害。”


    “那又如何呢?”江云康没功夫和于景山比这个,他已走到大门口,看书砚还没来,便停住等一会。


    “什么叫那又如何,我要是被你压了名次,我这辈子都不想出门!”于景山这话是认真的,他可不能接受自己输给江云康,“你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我这种尊贵嫡子。”


    “江云康,你就等着瞧吧,乡试的时候,我一定会赢你。”


    “那我祝你愿望不成真。”江云康看到书砚赶来马车,不再搭理于景山,径直上马车回木府。


    等马车驶离后。江云康从木窗往外看了一眼,倒是没看到于景山追来。


    他默念一遍“北斋”两个字,倒是有些好奇。


    回到木府时,刚进门,就看到成氏过来。


    “你待会注意一点,方才林源被臭骂了一顿,老爷正生气呢。”成氏提醒道。


    江云康点头说好,想到北斋,又叫住成氏,“师母,您知道北斋先生这个人吗?”


    听到“北斋”两个字,成氏的脸色瞬间变了,沉着脸问,“为何突然提到北斋?”


    江云康说了于景山拜师北斋的事,“他说北斋是先生的同门,还说先生乡试输给了北斋。”


    “我呸。”成氏难掩脸上的厌恶,“北斋就是个阴险小人,和于家是一丘之貉。当年老爷乡试会输给他,还不是因为北斋给老爷下了泻药,那就是个不得好死的老东西。”


    往身后看了一眼,成氏交代道,“在老爷跟前,你可别提北斋这个人,他会不高兴的。”


    江云康点头说明白,他到后院时,林源正被罚站背书。


    木须朝他看过来,他赶忙进去坐好。


    木须今日的心情很不好,江云康大气都不敢喘。


    林源更是战战兢兢,背书时都提着嗓子,丝毫不敢松懈。


    今年冬天的雪下了个不停,三天两头就下雪。


    快到过年时,竹屋外的雪积得有江云康高。


    平日背书累了,江云康就带着林源在院子里铲雪。


    这日天气总算放晴,江云康拿着木铲,刚和林源清理出一方草地,外边的小厮突然送了信件来,说是从边境送来的。


    一听边境来的,江云康立马放下木铲,眼巴巴地看着木须,想知道木疆写了什么。


    木须看了两遍,唇角才慢慢弯了起来。


    成氏等得心急,催道,“信上写什么了,你快说啊!”


    “也没什么,就是木疆要跟着将军回京述职,不日便会到京城。”木须虽然嘴上说没上,但脸上的笑意显露出他很高兴。


    成氏听到这话,高兴得捂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奋地道,“这个臭小子,可算要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年过年得我们两个呢。”


    “不行,我得多弄点腊肉,木疆爱吃腊肉,还有熏鱼,也是他喜欢的。”说到木疆,成氏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过了会,就能听到她喊小厮去买肉的声音。


    江云康也很期待木疆回来,能跟着将军回京述职,想来立了不少功劳,就是不知道徐放有没有回来,他也蛮想徐放。


    第50章


    木疆跟着将军快到京城时, 将军说要绕个路去看看殉国军士的家人,正好他们之前走得快,时间还很富余。将军让木疆和两个家在京都的先回去, 木疆他们归家心切,便抄近路回京城。


    这日木疆三人刚穿过一片山林,眼看着就要天黑, 外边天寒地冻,瞧见不远处有个庄园, 便过去敲门,问可不可以借宿一晚。


    开门的小厮见他们有军士的令牌, 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劳烦几位今晚在这里将就了,庄子很少有人来,很多屋子都没烧地暖。这是我们自个住的屋子,待会我再给你们抱两床被褥来。”


    木疆笑着说没事,“我们都是粗人,有个屋子遮风挡雨就好, 并不矫情。”


    小厮退出去后没多久,不仅抱来了被褥, 还带了热腾腾的吃食。


    木疆三人赶了十几天的路,可算是吃了顿热乎的,一觉好眠到天亮后, 便和小厮说想谢谢主家。


    小厮却道, “我们姑娘说不用那么麻烦,你们为国效力, 才是辛苦的那个。”


    木疆听到是个姑娘的庄园, 便知道姑娘这是为了避嫌, 识趣地说好,到了门口看到灯笼上写了个“江”字,突然想到江三郎,随口问了句,“你们姑娘,和京城的承安侯府不会是一家人吧?”


    小厮愣了下,随后点头说是,“姑娘是侯府的二姑娘。”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是木须先生的侄儿,如今你家三郎正跟着我大伯读书,我和三郎还是好兄弟,不曾想我和江家如此有缘分。”木疆感叹完,想了想江家二姑娘,并没有太大印象,再三表示感谢后,才离开。


    小厮回去和江芸回了话,江芸也很惊讶。


    她感叹道,“如果知道是木须先生的侄儿,我该见见才是。”


    “他们三个男人,姑娘不见也是对的,不然传出去对您并不好。”小厮道。


    江芸想了想,点头说是,“早前我就听说木须先生的侄儿去从军了,后来又听说立了大功,这次他能回京城,想来木须夫妇会很高兴。”


    事实上,成氏这几日都快坐在门口,隔三差五地就去门口望两眼,就差去城门等了。


    木须讲学时,偶尔也会走神。老两口一心期待着木疆的归来。


    林源也希望木疆快点回来,等木疆回来后,木须也该给他们放年假,可以停学回家。


    连着放晴两日后,院子里的积雪慢慢化了一些,天儿却更冷。


    今年的冬日,来得早,又格外冷。


    江云康两手藏在袖子中,只在翻书时伸出来,见边上的林源又发呆,皱眉眨了眨眼,林源才叹气拿起笔。


    木须自个的心思也飘向远处,他看着半空中的暖阳,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林源马上回话,“是腊月二十一,再有八日,便要过年。先生,您辛苦一年,也该好好过个年,休息一下。”


    “哼,你的心思我还不懂?”木须一眼看穿林源,故意道,“你要是年前还背不完《四书》,就等年三十再回去吧。”


    听到这话,林源立马低头不敢说话,赶忙翻书背起来。


    就在这时,前院的小厮突然跑来,笑容把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老爷,公……公子回来了!”


    木须瞳孔放大,抿下唇,放下手里的书,再开口时,尾音都有些颤抖,“你们两个好好背书,我去前院看看。”


    等木须一走,林源就放下书,凑到江云康那边,“姐夫,先生真是心口不一,明明心里想得很,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江云康依旧端正坐着,“等你往后年纪大了,可能也会这样。”


    “绝对不会。”林源肯定道,“不管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变,我要做个清官、好官,永远都不畏强权!”


    林源想得很好,等他当了官,就要和那些世家做斗争,眼里不能容沙子,要当个黑白分明的好官。


    江云康看林源满脸斗志,不由笑了下。


    没过多久,他们还没看到木疆,就先听到一声嘹亮的“江兄弟”!


    江云康寻声望去,见木疆黑了一大圈,快和木炭一个色,但人壮了不少,眉眼也更立体。


    他起身往外走,笑着张开双臂,抱住木疆,“许久不见,你可还好?没有受伤吧?”


    “没呢,我都好。”木疆和江云康打完招呼,又往后边看了一眼,热情地伸手,“这位是林源小弟吧,我听三郎提过你,说你很聪明。”


    林源不好意思地伸手和木疆握住,少有的谦虚,“姐夫谬赞了,木大哥你才厉害,中了秀才还能去从军,我听说你还立了大功,如今是千户了。”


    “我那算不了什么,你们往后继续读书,才有大出息。”木疆走进竹屋,和江云康他们一起坐下。


    林源对边境很好奇,拉着木疆问了很多问题。


    江云康听着林源说了许多。得知历朝的边境还是比较弱,插空问了句徐放。


    木疆摇头说徐放没有回来,“徐兄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他虽然读书少,每次的主意都能和兵书不谋而合。将军留他在军营历练,估计到明年,他也会往上升了。”


    说到徐放,木疆又更多话说,“最开始遇到徐放时,我还以为徐放只是去玩一玩,没想到他还真能吃苦,五根手指全长了水泡,还是和我们一起训练,够硬!”


    听到徐放没回来,江云康多少有点遗憾,但听到徐放如此认真,又很高兴。


    若是徐放真能有所成就,想来徐国公他们也能放松一点。


    三人一坐就是大半天,成氏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晚上大家坐在一块用饭,木须都多喝两杯酒,给江云康他们放了一日假。


    次日用过早膳,江云康就带着木疆去徐国公府。


    徐国公夫妇的心情和木须夫妇是一样的,都望子心切。


    很高兴徐放能得到将军的赏识,又失落徐放不能回家过年。


    徐国公长声叹气道,“这还是徐放长那么大,头一回不在家过年。以前我是真想不到,他竟然会去从军。”


    木疆接话道,“徐世子颇有才能,往后一定能在军营大放异彩,还请国公爷不必担心。徐世子拜托我给你们传一句话,如今你们知道他在哪便好,但他还是想靠自己,请你们不要暗中帮他。”


    “臭小子,老子还没那个功夫帮他呢!”徐国公气笑了,“别人都恨不得能有个得力的家世,他却嫌弃我们。罢了,他要闯就让他闯,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徐放就是一匹野马,放出去就不可能再关回来。


    江云康笑着接话,“等明年徐世子立了功回来,您就可以帮他办亲事了。”


    据他所知,张侍郎的女儿还在等徐放。


    “那他得快一点了。”徐国公撇嘴道,“最开始时,张侍郎看到我都不打招呼。现在看到我,每回都会问我徐放如何,要是他再拖着,张家的女儿可等不了太久。”


    徐国公蛮喜欢张侍郎的女儿,这样的姑娘若是能给儿子做媳妇,他也不用担心孙子像儿子,毕竟张家是出了名的家教好。


    在徐国公府坐了小半日,江云康才和木疆出来。


    两人许久没见,打算去春一楼喝酒。


    临近年底,春一楼宾客满座,他们去的时候没有位置,只好再去找其他酒楼。


    江云康便带木疆去林氏开的酒楼。


    林氏开的酒楼叫临仙阁,因为新开业没多久,名气还没传出去,宾客不算多。


    江云康到的时候,直接找掌柜的要了一间最好的雅间。


    他们刚要上楼,不曾想遇到了于景山带着同窗进来。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如此。


    于景山也是因为春一楼坐满了,才到附近的临仙阁,没想到会遇见江云康。


    “小二,我们也要最好的雅间。”于景山看到江云康,心情便不太好,没好气道。


    小二为难地看着于景山,“不好意思于小公子,天字号雅间只剩一间,刚被江公子定了。”


    在于景山开口前,江云康马上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把天字号给于小公子吧。”


    于景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好怎么威逼利诱店小二,结果江云康却主动让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


    于景山想不明白,又被身后的人提醒于大人让他最近别闹事,上下打量了几眼江云康,带着人往外走,“罢了,我才不稀罕别人不要的呢。”


    等进了雅间后,木疆才好奇问江云康刚才干嘛要让。


    江云康笑着道,“于景山这个人呢,你越是和他抢,他就越来劲。但如果你不要,他也就不稀罕。”


    “再说了,这家酒楼是我娘子开的,我要是和于景山争起来,酒楼往后会有麻烦。而且于景山愿意给我娘子挣钱,何乐而不为。”


    “总之,反正他要不要抢,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木疆听得瞪大眼睛,惊讶道,“嫂嫂竟然那么厉害?我看临仙阁的规格,在京城里也就比春一楼小一点,开这样的酒楼,得花不少钱吧?”


    “这都是她爹娘帮扶的,具体花多少钱我不懂。”江云康确实不清楚,生意上的事,林家父子比他更精通,有岳父他们帮林氏把关,他可以放心让林氏去干。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这个事还请木兄弟保密哈,连我家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今日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既然是嫂嫂开的酒楼,那我就不客气了。”木疆笑着道,但真点菜时还是注意分寸,还是江云康点了招牌贵的。


    在江云康他们这里上菜时,于景山一行才在另一家酒楼坐下。


    于景山如今师从北斋,今日跟他出来的,也都是北斋名下同期的学生。


    一行共有六个人,北斋收学生要的束脩比较高,能跟着北斋读书的,家里条件都不错,至少也会有个四品或者五品官的父亲。


    但这些人的家世,都不如于景山。


    故而于景山虽拜师比较迟,却成了这些人里带头的。


    和于景山关系比较好的叫翁行鑫,他父亲在于乾明手下做事,于景山拜师的当日,翁行鑫就和于景山示好。


    这会也是翁行鑫在帮于景山倒酒,“景山最近还在找孙哲吗?”


    自从听完江云康的话之后,于景山越想越不对劲,但他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去找了他大哥。


    大哥说孙哲可能确实利用了他,但也不算是利用,因为江云杰自己心甘情愿地当他伴读。而且害了江云杰,对孙哲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影响孙家和江家的关系,也可能另有隐情。


    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景山现在就想找孙哲麻烦。


    于景山点了点头,一口闷下杯中的酒。


    他刚喝完,就听到一个同窗说孙哲刚经过楼下,赶忙跑到窗边,确认是孙哲后,咬牙让小厮把孙哲给带上来。


    没过多久,孙哲就被带进雅间。


    于景山沉着脸走向孙哲,不由分说便朝孙哲的小腹打了一拳,疼得孙哲顿时两眼冒星星。


    “于……于小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孙哲疼得脸型扭曲,艰难开口。


    于景山却捂住孙哲的嘴,让他先别说话,“你等我说完,你再回答是还是不是。要是敢多说其他没用的话,我就多打你一拳。”


    “我问你,是不是你引荐的江云杰当我伴读?”


    “还有,又是不是你去和王家透露的消息?”


    “在你回答之前,我先警告你一句,只要你撒谎,我立马打断你的腿,让你下半辈子都出不了门!”


    于景山能说到做到,徐放说他是纨绔,一点也不假。


    孙哲最近都没去找于景山,他认为于景山的脑袋,不可能联想到他。但没想到,于景山竟然还知道他给王家传话的事。


    是江云康说的?


    思绪快速过了一遍,他觉得肯定是。


    再看于景山愤怒的表情,他觉得于景山这会肯定很生气。


    与其撒谎被拆穿,还不如先承认。


    但他刚点头,不等他解释,于景山就又打了一拳过来,疼得他跪在地上干呕。


    “于小公子,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怕于景山再动手,孙哲赶忙解释,“我和江四郎关系好,听他抱怨承安侯府没人管他,才想着帮他引荐给你。这个事,也是他自己愿意的。至于王家退亲,真的怪不了我,我也是醉酒后被王家逼着追问。”


    停下大口喘气,又马上接话,“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你得怪江家才是,若不是江家拦着他,又如何会有后面的事?”


    翁行鑫看孙哲有点惨,过来跟着说是,“孙公子应该是无心之举。”


    “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也想不明白,但我现在看你很不爽。”孙哲有可能不是利用他,也真可能是醉酒后和王家说漏嘴,但现在造成的事实就是江云杰死了,所以于景山很生气。


    虽说于景山不是很看重江云杰,但毕竟是他跟前摇过尾巴的狗,就算不喜欢了,也该他先说不要。


    于景山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也不需要讲道理,谁让他不高兴,他就让谁不爽。


    转头叫来两个小厮,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孙哲道,“把他丢护城河去,让他也尝尝冬日河水的刺骨。”


    孙哲觉得他的解释明明很好,听到于景山还要折磨他,这才想到,他忽略了于景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于小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孙哲忍着剧痛给于景山磕头,“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要为江四郎出气,也该去找江家才是啊!”


    “谁说我是要为江云杰出气?”于景山冷笑道,“他还没那么重要。”


    “没了一个会摇尾巴的狗而已,我又不是只有他一条狗。”于景山说话向来毫无顾忌,根本没去看那些同窗的面色,不知道他们听到这话时,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催着小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丢河里去。对了孙哲,今日的事如果你敢乱说,我会让你比掉河里还要惨!”


    孙哲眼眶湿润地望着于景山,想叫又不敢叫,只能由人拖着往外走。


    这个季节的护城河,结了有两指厚的冰,若是人掉下去,就算会浮水,也要折腾半天才能游到岸边。


    孙哲被拖到街上时,正好被靠窗坐的江云康看到,见到是孙哲,不由来了兴趣,探出头往外看。


    等视线里看不到孙哲,又忙带着木疆下楼追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康跟到护城河边上,只见那两小厮特别无情地把孙哲丢进护城河里,砸得冰面四分五裂,好些人都被吓到。


    而孙哲在水里折腾两下,便慢慢往下沉,最后还是孙家的小厮下水后,才把孙哲给救上来。但人已经晕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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