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出了新余, 白轻舟带着江云康往临兴关的方向去,不过没去临兴关,而是半路拐去一条小路, 进入一片山谷中。


    穿过一片密林,等视野开阔一点,江云康才看到一些竹屋。


    “白大哥, 你该不会在这里,悄悄弄了金矿吧?”江云康好奇问。


    如果真是金矿, 他们就更发财了。


    “虽然不是金矿,但也是一样好的事。”白轻舟带着江云康进入围栏, 等他们刚进去,就有人推开山洞的门,给他们递来油灯。


    江云康跟着白轻舟往山洞里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整齐一排的五架火炮,比之前的还有些不一样,似乎是改进了。


    “怎么样,惊喜不?”白轻舟期待地问。


    “还真是惊喜, 哈哈。”江云康忙着修建造船厂,还真不知道白轻舟闷声做了大事,


    “白大哥,你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哪里还能有啊, 光是这五架火炮, 还是我从牙缝里扣出来的的。”白轻舟和江云康吐苦水道,“你去造船厂的这段日子, 你是不懂我的苦, 附近的郡县, 都来借米借钱,一个个把我们当财主。不借吧,又不能看着他们的百姓饿死。”


    “后来我想了想,有了钱,干脆用掉算了,就让人秘密造火炮。皇上不是让你造船么,光有船怎么行呢,你说是不是?”白轻舟冲江云康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云康点头说是,光有船可不行,得有武器的加持才好。


    看着眼前的火炮,江云康兴奋道,“现在炮有了,就等我的船了。”


    造船是个费钱又费时间的事,光是造船用的木材,就需要砍倒好些山林。


    想到这个,江云康又忍不住叹气。虽然他已经找好了砍伐的山林,但从砍树,到运输,都是比较危险的事。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看完火炮,江云康和白轻舟一起回新余。


    他们刚到府衙,书砚就急忙忙地跑来,说造船厂那出了事。


    “北山那片山林,本就是无主的,但咱们的人刚进山两天,就来了一群人,说自个是北山的主人。”书砚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他拿出的那份地契,小的只看一眼,都知道是新造的。”


    “现在他们带了一群人,拦在北山的出口,不肯让我们的人进出。非要我们给木材钱,才肯放行。”


    “谁那么大的胆子?”江云康皱眉问。


    “说是……是皇上的表兄。”书砚说话时,看了眼自家大人的神色,胸口堵堵的。


    “皇上的表兄?”江云康的浓眉皱得更紧了,“皇上有什么表兄敢如此嚣张?”


    皇上登基没多久,这些亲戚就开始作威作福的话,江云康是真头疼了。


    没办法,江云康只能亲自带人去趟北山。


    去的路上,江云康派出去打听的人也回来,说强占北山的叫柳建,确实是皇上的表兄。


    朝中的老臣们,拿皇上的出身说了不少事,现在这个柳建却出来闹事。


    这要是传到京城,更会被人拿捏说事。


    从为官角度,江云康是支持现在的皇上,毕竟皇上登基后,各种政策和理念,都与他是一致的。能遇上这样的皇上,他还是希望皇上能坐稳龙椅。


    以往遇到柳建的这种事,直接抓了丢大牢就好,但现在……有些麻烦。


    去北山的路上,江云康叹了好几次气。


    到北山时,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不远处有木屋,门口坐了个微胖的华服男人,不用多想,就知道是皇上的那位表兄。


    “你是……江云康吧?”柳建看到江云康过来,也没站起来,绿豆大的小眼睛还要眯着看人。


    “我是江云康,你是柳建吧?”江云康转头看了眼柳建带来的人,有个近一百人。


    “哟,你敢叫我柳建?你就是个五品官而已,你竟然敢叫我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柳建扶着椅子的把手站起来,指着自己,大声地冲着江云康道,“我可是皇上的表弟,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呢!”


    “敢问你有何官职?还是有什么爵位?”江云康淡淡询问。


    见柳建皱眉,又笑了笑,“你不说话,那就是没有了。既然没有官职,又没有爵位,你见到我这个五品官,该是你行礼问安才是。”


    “大胆!”


    柳建比江云康矮了半个头,说话时,不得不高高地昂着下巴,“就算我无官无爵,那也是皇上的亲表弟,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封信送到京城,皇上立马罢免你的官职!”


    这一点,江云康还真不信。


    皇上在南阳就番多年,不少亲戚朋友也在南阳,但凡能用的,都带去了京城。这个柳建,看着就没什么本事,才会被留在南阳。


    现在想着挣官府的钱,说话时还和傻子一样,江云康对柳建心中有数。


    “柳……柳公子。”顿了下,江云康还是换了个称呼,“你的那份文书,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伪造的。但你知不知道,伪造文书,又强占山林,是什么罪名?”


    “重则杀头,轻则流放。若是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吃不饱、穿不暖,你的这一身膘可都要掉了。不是我危言耸听,皇上登基不满一年,朝中还有反对声音,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你,和那些大臣们唱反调吗?”


    柳建这个事,不好闹大,不然传到京城,皇上没了面子,江云康在皇上那也会减分。


    虽说是柳建在犯浑,但这时候还是不能硬来。


    “你……你少吓唬我,我可是皇上的表弟!”柳建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


    江云康听柳建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越发证实这个柳建是个不聪明的,一个笨笨的人,就算往日嚣张跋扈,但北山和南阳还有一段距离。以柳建的脑子,应该想不到来北山闹事才对。


    江云康的心思转了转,笑着道,“对,你是皇上的表弟。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柳公子肯定明白。你不妨回去问问,去问那个给你出主意的人,强占山林,拖延了造船厂的工期,引起朝臣震怒后,皇上会怎么护你?”


    “你少吓唬我,峥哥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柳建怒声反驳,两个眼睛睁到最大,也还是只比绿豆大一点点。


    “峥哥?”江云康抓到了重要点,“峥哥是谁?”


    “我干嘛要和你说?”柳建两手环抱在胸前,瞪着江云康。


    “不说就不说。”江云康得到了重要信息,没打算再继续纠缠,怎么处理柳建,这得探探皇上的态度,“你就在这里守着吧,山里蚊虫多,柳公子还是小心一点,免得被毒蛇咬到,可疼了。”


    说完,江云康就走了。


    带着人出了北山,立马让人去查查柳建口中的峥哥是谁。


    要只是柳建犯傻和官府抢钱,这个事还好办一点。但有人暗中怂恿做手脚,就有得查了。


    “造船厂的活不能停,北狄人不是善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还有西凉那,近来也颇有动作。”江云康吩咐书砚道,“你让人往南边去,我记得造船厂的南边还有一片山林,先用那里的木材。柳建再想搅和,半个假证也得好几天。”


    江云康回到新余后,等了两日,南阳那就来了回话。


    柳建口中的峥哥,本名叫马峥,以前是皇上身边的一个谋士,后来皇上去了京城,便把马峥留下,给了个通判的官职。


    南阳是皇上的番地,能被留在南阳的人,肯定有些能力。


    江云康写了封秘折,写明柳建强占山林的事,江云康打算查明是谁给柳建办的假证,该罚的都要罚。末尾再加了句柳建可能是受马峥教唆,所以事情还在暗中调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抓人。


    加上最后一句,就是告诉皇上,江云康知道这个事不好闹大,有在维护皇上的面子。但他还在查,也表明不能姑息纵容,要是被有心人知道,皇上又要被指摘。


    折子送去京城的期间,江云康只是派人暗中调查,那个马峥在南阳好友颇多,这段时间来往了不少人,一时半会也弄不清目的是什么。


    等江云康的折子递到皇上跟前,他当即黑了脸,连夜把他大舅舅柳柄涛叫进宫里。


    “舅舅你看看吧,柳建那小子,在南阳都干了什么好事!”皇上语气不好,柳柄涛皱眉捡起地上的折子。


    “这……”柳柄涛看完后,也是颇为震惊。


    柳建是他二弟的孩子,二弟早逝,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柳家对柳建很宠溺,皇上来京城时,也知道柳建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这才把人留在南阳,想着南阳那么点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他们没想到,柳建竟然能被教唆到强占山林。


    “舅舅你说说,这事怎么办?”皇上单手揉着眉心,面色憔悴。


    他这个皇位,确实有点捡漏的意思。但越是这样,他才越想做出点政绩,好证明自己。现在自家人惹出事,还是二舅舅家唯一的表弟,这让皇上更加心累。


    柳柄涛知道皇上近来有多为难,但是自家弟弟早早过逝,只留下柳建这么一个孩子,他也不忍心直接处理了。


    “自从二弟去了后,是微臣没有教养好建儿。”柳柄涛跪下道,“微臣愿意替柳建儿领罚,微臣会写信警告建儿,至于那个马峥,得从严处理。”


    “舅舅你别这样,你是朕的左膀右臂。”皇上叹气道,“江云康说还不清楚马峥的目的,这个马峥,我是看他脑子灵光,人也活泛,才让他留在南阳。想着让他在南阳两年,再升他到京城。现在看来,他是不满朕的旨意了。”


    说到这里,皇上目露杀气,“不过江云康说得对,这个事不好闹大,现在朝堂里,明面上没什么质疑,但暗地里还是有很多人想看朕的笑话。”


    柳柄涛听得冷汗直出,生怕皇上一个命令,就要柳建和马峥一块去死。


    “舅舅,你让柳城去南阳一趟吧。”皇上眸光渐暗,“这个事要是江云康出面处理,动静就太大了,让柳城悄悄地去。马峥这人留不得,想个法子灭了口。”


    “至于柳建……”皇上顿住,他看着柳柄涛,他不好开口说这个处罚,得柳柄涛来说。


    柳柄涛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听皇上顿住不说话,便知道皇上这是在看他的态度了。皇上现在看重柳家,柳家才能从末流到京城的勋贵。


    但哪天皇上对柳家失望了,那柳家什么也不是。


    “皇上放心,微臣会让柳城好好教育建儿,并……并让建儿禁足。”柳柄涛还是不忍对侄儿太狠心,比起流放的苦,他觉得幽禁在南阳更好一点。


    皇上要坐稳皇位,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何况只是一个表弟,留着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


    听到柳柄涛愿意禁足柳建,皇上轻轻点头,“既然如此,舅舅就去办吧。朕近来倍感疲乏,得早些歇息了。”


    柳柄涛从宫里出来后,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儿子柳城,要柳城明天城门一开就去南阳。


    而新余那边,江云康没等到皇上的回话前,只是让人封锁了北山附近。


    直到柳家来人带走了柳建,江云康才下令让造船厂的人继续动工。


    至于南阳那儿,柳家人如何处理,江云康识趣地没多掺和,只是派人打听一些消息。那个马峥是什么目的,他还是很好奇。


    在此期间,江云康则是带着人回到北山,这里是造船厂近两年最重要的木材产地。现在柳建被带走,他得带人好好规划起来。


    不过。北山的树木不能尽数砍伐,太小的也用不上。江云康给了尺寸标准,只有达到标准的才能砍来造船。


    江云康下的指令是,要搞可持续发展,不可乱砍滥伐。


    等北山这里步入正轨,江云康便不在现场监督,而是回了新余。


    他刚回新余没两日,南阳柳家就来了人,私下约他在茶馆见面。


    江云康听到是南阳柳家来的人,不敢多耽搁,从府衙出来后,在马车里换了常服,就去茶馆赴约。


    等他到的时候,雅间里已经做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和柳建有些像,眼睛也不大,但看着更正气一些。


    “江大人,久仰久仰,你快坐。”柳城自我介绍后,给江云康倒了一杯茶,往边上看了一眼,示意下人们都退出去。


    江云康见柳城如此,心里突然有点儿紧张,能让柳城特意绕路来新余一趟,想来是南阳另有是非。


    第132章


    江云康坐下后, 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慢慢地品茶。


    他和柳城第一次见,不懂柳家人底细, 这个时候,还是等柳城主动比较好。


    柳城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江云康进来起, 他就在打量江云康。


    和传言中的一样,江云康长了副好样貌。这样好的皮囊, 还能有着七窍玲珑般的心思,柳城再开口时, 不由坐得更端正一些。


    “江大人,马峥已死,柳建也被禁足。往后北山,还是由你做主。”柳城道。


    “北山的事,我也下令不许过多议论,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想着多为皇上尽心。”江云康也放下茶盏, 转头看了眼窗外的落日,往常这个时候, 他已经在家中洗手准备用饭了。


    “我知道江是个聪明的,皇上也时常夸你。”柳城笑着道,“马峥死的时候, 从他的书房暗格里, 找到了几封信,其中有一封, 是和沐王来往的书信。信上写内容也不多, 就是一些夸赞沐王的话。”


    沐王是皇上的皇叔, 封地在沐洲,离南阳只有两日的脚程。


    “柳大人的意思,是沐王另有心思?”江云康皱眉问。


    “很可能是。”柳城叹气道,“皇上刚到南阳那会,年轻还小,镇不住南阳的那些乡绅和权贵。是沐王帮着出力打压,又出兵出粮扶持皇上巩固地位。可以说,沐王是皇上的恩人。”


    沐王和皇上,同样的不受宠爱,最开始帮皇上,沐王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


    但后来皇上却登基成九五之尊,沐王却还要在小小的沐洲窝着。


    仔细一想,确实会让人心中不服。


    若是其他藩王闹事,直接派兵剿灭便是,但沐王不行。


    沐王对皇上的恩情,朝野皆知。若是就这样出兵沐洲,皇上会被说忘恩负义。


    “沐洲离新余有段路程,沐洲的事,我也管不到。柳大人不如明说,若是有能帮得上的,我肯定不会推辞。”江云康直接道。


    “前些日子,沐洲不是来借过粮么。”柳城的音量压低了一点,人也往前坐了些,“马上就到秋收,沐洲今年收成还是不太好,可能还会来借粮。等新余送粮去沐洲时,帮着带两个细作过去便行。”


    再多的,江云康也帮不了。毕竟江云康官职还不够大,管不到沐洲的事。


    “这个好说。”江云康立马答应了。


    “那就多谢江大人了,不过这个事你也知道,越少人知道越好。”柳城叮嘱道。


    “我明白,我会另外安排好的。”安排两个细作倒是不难,江云康没理由拒绝,“就是柳大人今日来找我的事,我也不会和别人多言。”


    柳城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满意地点头,“时候不早,我还得继续赶路。”


    起身站了起来,柳城再次打量江云康几眼,正色道,“等江大人回京城时,必定会位极人臣的。到时候,我带着酒壶上门时,江大人可别忘了我。”


    皇上每次说到江云康,都是很赏识的口吻,江云康自己也会做人,就比如这次柳建的事,江云康很懂得维护皇上的颜面,这一点,皇上就特别满意。当然了,这也保住了柳家的面子,所以柳城对江云康的印象也很好。


    等京城再见时,江云康必定大有作为。


    “柳大人谬赞了,若是我能回京为官,还得柳大人多多提携,应当是我提好酒去拜访才是。”江云康起身送柳城出去。


    如今皇上看重柳家,有意抬举柳家身份,好堵住一些人的嘴。今日从柳城的谈吐看来,倒是个还不错的人,先保持好的关系总没错。


    “江大人不必多送,你是新余的父母官,若是跟你一块出现,就引人注目了。”柳城小心道。


    江云康停在雅间门口,目送柳城走后,自个待了一刻钟,才回家去。


    没过多久,便到了金秋八月,新余的粮食刚入粮仓,沐洲那果然派人来借粮。


    之前沐王借的粮还没还,现在又来借,沐王自个也怕江云康和白轻舟拒绝,便派人送了沐洲的果醋来。


    要是答应得太快,未免有些刻意,江云康减了一些,又说了好些新余今年也不容易的话,才派人去给沐洲送粮。


    江云康每年秋收都会屯粮,近来是不太有战事,但他喜欢未雨绸缪,为的就是个以防万一。知道粮仓是满的,江云康才能安心。


    在江云康忙着屯粮时,京城的乡试,快要放榜了。


    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乡试,比之往年,有增添名额,为的是能选拔更多的人才。


    本来去年就该进行乡试,但遇上先帝驾崩,这才推迟到今年。


    林源多等了一年,木须对他的要求也更高。


    承安侯府的江云熠也参加了这次的乡试,不过江云熠今年才十九,江云帆的意思是,这次尽力就好,并没有指望江云熠能高中。


    但越是这样,江云熠就越想高中。这两年三哥外放,他虽然许久没见三哥,但心中还是一直拿三哥做比较,不想输给三哥太多。


    从江云熠参加乡试前,孟氏就到处烧香拜佛,只求江云熠能中举人。


    比起江云帆这次随缘的态度,孟氏则焦虑得多。


    这两年,不断地有奖赏的消息传到承安侯府,也有江云帆的,但更多还是江云康的。


    孟氏这个嫡母,每次出门,别人都要夸她有两个厉害的儿子。换做是别人,自然很高兴,庶子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却也给她带来了好处。但孟氏自己心虚,每次听到有人夸江云康,她就要失眠。


    长此以往,孟氏比两年前,憔悴好些。


    现在,孟氏就希望小儿子也能有出息,好缓解一些她内心的焦虑。


    孟氏本打算和小儿子一块出门看榜,但被小儿子拒绝了。


    江云熠这两年,听母亲唠叨了太多要比庶子更厉害的话,听得他自己很心烦。他不是六年前的小孩,再有一年便弱冠,对是非都有自己的见解。


    三哥那么厉害,他应该努力靠齐,而不是背地里说些酸话。


    所以每次母亲要抱怨时,江云熠总是借口躲开。


    从承安侯府出门没多久,江云熠就碰到了林源的马车。


    和江云熠的独自出门不一样,林海父子,都来陪林源看榜。


    两辆马车一起在贡院附近停下,林源下了马车后,立马过来找江云熠。


    “江云熠,你怎么一人来?”林源踮着脚,他面上带着笑,看着并不是特别紧张。


    “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一家子都来。”江云熠从马车上下来时,正好看到林海父子也下了马车,和他们拱手问安。


    林源撇嘴道,“你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忒不讨喜。”


    “你不是名师,也不是长辈,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欢。”江云熠还没说完,立马被林源拍了下头,瞬间炸了。


    两个人刚见面,就掐在一起。


    林全福想过去劝架,但被林海拉住,“父亲不用管他们,他们两个天生不合,但打不了多久。说来也奇怪,上个月源儿和人大家,五郎还帮了忙。两个明明互相看不上,却总是一致对外,像对冤家一样。”


    林海刚说完,跟前的林源和江云熠不约而同地停手,异口同声道,“我们是对头!”


    “行行行,你们是对头。”林海敷衍地哄道,“那两位可以先停一下么,别人忙着看榜,只有你们两个见面就掐。快点停停,该让人去看榜了。”


    说到出榜,林源和江云熠齐齐地往人群看去,又一起皱眉。


    榜单外,围了一大群人,他们现在要挤是挤不进去,好在已经让小厮进去看了。


    到了这会,林源才忐忑不安。


    他默默许愿,“这次一定要中啊,要是没有中,不仅没娘子,木须先生也要打死我的!”


    江云熠就站在林源边上,听到林源的许愿,忍不住歪头笑道,“别人是为了前程读书,你是为了娶娘子。林源,你这次要是还没中,我送你一个吧?”


    “滚一边去!”林源咬牙警告,说话时,不忘回头看下大哥和父亲,见他们没在看他们,才继续道,“我肯定是会中的,倒是你,听说读书特别努力,要是你没中,或者在我后面,那你待会可别哭。”


    “你比我大那么多岁,还得木须先生指点,你名次比我好那是正常!但你比我差的话,那才是笑话!”江云熠气咻咻地道,“况且,谁要哭了?小孩儿才会哭,我已经十九了!”


    林源哼了哼,撇嘴道,“也不知道是谁,上一次院试时……”


    不等林源说完,江云熠就撞了过来,若不是林海过来挡着,这两人又要打起来。


    林海瞪着两人,“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这样?”


    “是他先嘲讽我的。”林源被大哥凶完,语气顿时弱弱的,不敢正视大哥,只敢用余光偷瞄。


    好在,去看榜的下人回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笑出白牙。


    林海迫不及待地问,“可是中了?”


    “回大爷,中了,都中了!”小厮停下后,大口喘气道,“咱家三爷和江家五爷都中了!”


    “那谁的名次更高?”林源和江云熠异口同声问,两人都往前走两步,抓住小厮的胳膊。


    小厮还在喘气,但这会气息匀了点,先看着林源道,“三爷是亚魁,江家五爷后面一些,是第二十五。”


    亚魁是第六,也就是林源名次比江云熠更高。


    听到自己的名次,林源兴奋地抱住大哥,又转身去抱他父亲。到了江云熠时,他收住了笑容,并没有像之前说的要奚落江云熠,而是让自己尽量真诚地说恭喜。


    “你也同喜。”江云熠在林源说恭喜时愣了下,随后才不太自然地恭喜林源,“不枉木须先生每日压着你读书,现在好了,得了亚魁,木须先生应该挺满意。”


    其实江云熠的名次,对他而言,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大哥要他随缘。但现在和林源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不过说嫉妒倒也不至于,原本打算在林源得意时吵两句,但听林源说恭喜,吵架的话就咽回去,改成变扭地说同喜。


    两个人都中了举人,名次也靠前,林全福笑得看不到眼睛,高兴得说祖坟冒青烟。


    他们各自回去报喜,林源先去了木府。


    木须听到林源中了亚魁,先是愣了下,随后比江云康那会中解元还要激动。


    “不错,真不错。”木须说话时,不由挺了挺腰板,一直在感叹,“林源,你出息了!”


    林源头一回听木须先生夸他那么多句,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先生教得好,不然我也不会有这个成绩。”


    本来木须先生教完他姐夫,就要回乡,这几年为了他才就在京城。现在林源有所成就,他们心里都高兴。


    “你就是要人逼着你读书!”木须哼了一声,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木须以前的学生,都不用他压着读,唯独林源一个,要不是林源性格活泼讨喜,木须早就不管林源。现在林源能中亚魁,木须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他这一生,算是功德圆满了。


    看林源笑呵呵的,木须又慢慢板起脸道,“回家去高兴个两日便好,之后还有会试和殿试。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科考,你若是能有个好名次,很可能得到重用。”


    林源的出身,到底是差了一点。但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皇上正是缺人用的时候,明年殿试的进士,会有更多机会。


    “嗯好,我记下了。”林源还是笑眯眯的,要他现在收敛笑意,实在是为难他。这么高兴地时候,他忍不住那份雀跃。


    林源回家时,林家人已经准备好了炮竹,还有各种佳肴。


    不过在宴席开始之前,林源先去写了报喜的信,他想让姐夫远在新余,快点知道他中举人的好消息。


    江云康是九月上旬,才收到林源报喜的信,前后脚收到的,还有江云熠的书信。


    收到林源的信,江云康并不奇怪,江云熠能给他报喜,他倒是有点意外。


    林源是写了满满八页信纸,从熬夜刻苦读书,还被木须先生打手心,到考试时紧张发抖,再写到看榜时和江云熠吵架。


    而江云熠只有简单两页,先写自己考中举人,但他没有骄傲,已经在准备会试。


    共同点是,两个人在信的末尾,都提了句对方也考上。


    江云康在府衙收到的信,想着林姝会很想知道这个好消息,今日便提早一些回去。


    他让书砚快点赶车,这会,他也急切地想回家报喜。


    第133章


    刚下马车, 江云康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


    迈过门槛时,江云康一边朝院子里大喊,“娘子, 京城来好消息啦,乡试出结果了!”


    林姝小跑着从屋里出来,她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怎么样,源儿中了吗?第几名?”


    “中了亚魁, 第六。”江云康过去拉住林姝的手,两人笑着进屋, “他这拖延一年也好,多读两本书,能有这个名次,岳父岳母也很高兴。源儿说林家要摆三天的宴席呢。”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林姝忍不住落泪,她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总算是有个读书当官的人。我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源儿能中举, 现在他中了亚魁,家中必定是非常欢喜。”


    说到家里,林姝便有点遗憾, 可惜这个时候她没在京城。如果也在京城, 必定是要全家人欢聚一堂,好生喝上几杯。


    江云康看出林姝眼中的遗憾, 搂着林姝坐下, “咱们总能再回京城的, 源儿明年过了会试、殿试,也是要入朝为官的。说不定,还能在京城之外见到。”


    “我明白的,我现在太高兴了。”林姝是喜极而泣,那点小遗憾远不如喜悦来得多,她擦了眼泪,又问,“五爷这次也参加乡试,他考得如何?”


    “他也中了,名次比源儿靠后一些,但也不错。”江云康笑着道,“之前大哥还说五弟有可能中不了,但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名次。”


    对于江云熠中举,江云康的兴奋就不如林源多。他和江云熠虽然是亲兄弟,但和江云熠隔了一层肚皮,过往关系也一般。高兴是有,但远不如林源的多。


    “五爷能过,侯府应该也是很高兴。”林姝想到侯府,就觉得在新余好了。她现在,最不想回的就是承安侯府。


    江云康点头说是,两个人都不愿多说承安侯府的事,他看到林姝手中拿着信,问是谁寄来的。


    “哎呀,我都忘记这个事了。”林姝把信递给江云康,“这是见山寄来的,薛家平反后,他报名参加了武试,说是通过庐城的选拔,明年开春也要去京城考武科。”


    “他写信来报喜,还有感谢我们当初送他去庐城。”


    江云康扫了眼薛见山的信,看薛见山排第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真不错。他本就是名将之后,现在能有机会重新再来,没有浪费我对他的提点。”


    林姝感叹道,“他吃了不少苦,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军营里的事你也知道,自个不厉害,还会被人欺负。希望他这次能考个功名回来,也不枉过去的辛苦。”


    江云康也希望薛见山能考中,之前薛家平反,也是他托人递的折子。薛见山这人,骨头硬,脾气也倔,但也能吃苦,到了战场上,肯定是第二个徐放。


    说完乡试的事,林姝说到了粥棚。眼看着天气变冷,再过一个月,新余便有可能下雪,林姝打算下雪后再弄个粥棚,做点好事为家人积福,也能换个好名声。


    江云康对此没有意见,虽然林姝到了新余后没做生意,但之前的产业,每年还是有丰厚的银钱进项。林姝施粥做好事,对他而言也颇多好处。


    夫妇俩说完粥棚的事,温存一会后,安儿下学回来,这才穿衣出去。


    北狄和临兴关的那场战事,快过去两年,近来余江一带,常能抓到北狄的细作。


    就是新余,白轻舟也抓到两个细作。


    北狄的动作如此频繁,江云康猜今年北狄绝不会像去年只是派个使臣去京城,怕是又要威胁一番。


    根据历朝派去北狄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北狄年中的时候灭了西部的几个小国,收刮了一些钱财,现在的北狄,已经缓过一口气了。


    十一月上旬时,京城果然传来消息,北狄使臣再次以出兵为由,威胁皇上上贡。


    上一次的两国交战,先帝送了贡品,北狄还是出兵攻打临兴关。


    这次北狄又以同样的说辞来要贡品,在江云康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敲诈,而且是给了钱也不行的敲诈。


    皇上自然不会答应北狄的要求,他也不能答应。


    现在还是有很多朝臣在观望着,并不信任皇上的能力,若是当年先帝被打脸的事再来一次,皇上的威信会立马减半。


    但皇上拒绝北狄的要求,就意味着很可能要开战。


    皇上轰走北狄使臣的同时,给江云康送来了密信,询问战舰造了多少,能否出兵北狄。


    江云康看到皇上的密信时,虽然很想夸下皇上的志气,但造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到现在也就造好三艘战舰,其中两艘还没检验完。


    要想出兵北狄,得再来三艘才行,最快也得明年入夏时节。


    江云康给皇上回了折子,同时派人去了造船厂一趟,催催进度。


    不过,他觉得北狄并不会马上攻过来。他造船需要时间,北狄也同样需要。之前北狄的战舰被毁了大半,要想回到那时的十艘战舰,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钱财。


    江云康和白轻舟能做那么多事,全部得意于西山的盐井。


    盐本就是税中之重,西山产的还是细盐,价格更是贵出好几倍。


    有钱了,做什么都有底气。不太需要考虑钱的问题,就很舒爽。


    虽说江云康觉得北狄这个冬日不会打过来,但其他人还是提心吊胆。


    一直到十二月中旬,北狄还是没有动作,城里的人才稍稍松一口气。


    眼看着又要到过年,城里的市集很是热闹。


    新余这两年,已经是周边郡县最富庶的地方,马上要过年,大家伙都很舍得花钱置办年货。


    从新余下了第一场雪后,林姝的粥棚便设立在城南。


    江云康这日早些下值,想着带林姝去酒楼吃席,便绕路去了城南。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江云康把木窗推来一掌宽的缝隙,看着街道的景致。


    瞧见路边有卖红豆包的,想着林姝喜欢吃,让书砚停下去买。


    但他的马车刚停下,就有乡民抱着蔬菜河鱼之类过来。


    “看到这辆马车,就知道是江大人您的。这是我家种的青菜,您别嫌弃。”


    “还有我今早打来的河鱼,大人拿回家煎来吃,或者熏起来都行。”


    “这是我家做的绿豆糕,江大人带回家尝尝!”


    “还有我的……”


    ……


    四周的百姓纷纷拿了东西过来,江云康对此都见怪不怪了,他在新余为官好几年,官声是越来越好。百姓们也都认识他,这些小心意表示百姓们信任他的体现。


    空着马车从府衙出来,等到城南时,已经一车满满的。


    等马车停下,江云康准备下马车时,却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哭闹。


    他忙走出马车,看到一群人围着林姝的粥棚,闹哄哄地不知道在吵什么。


    江云康皱眉走过去,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看到彩萍护在林姝跟前,有几个人哭着让他们赔命。


    他过去问怎么回事,林姝断断续续地回答,“说是……有人吃……吃了我们的粥,上吐下泻,方才请了大夫来看,说我们的粥米里掺和了毒草。”


    “怎么会呢?”江云康听四周吵闹声不断,马上就要过年,现在却出这种事。


    “我已经让人去找管粮仓的了,但这些人围着不让我走。”林姝到底不是特别强势的人,能稳住没哭,和以前比已经进步很多。


    江云康沉眸不语,思考片刻,立马举手和众人大喊,“大家先安静一会!听我说两句!”


    他的声音一出,四周倒是很快安静下来,但很快就有人问他有什么好说的。


    “大家冷静一点。”江云康暂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现在安抚百姓的情绪最重要,“我家娘子开棚施粥已经许久,施粥本就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而且我在新余为官,如果我们故意使坏,岂不是坏了我自己的官声?”


    “大家仔细想想,我来新余好几年,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大家伙嗤之以鼻的事?”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江云康往日的官声,还有江云康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没理由来施粥,还给自家粥棚下毒,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江大人,我是信得过你,可我家孩子现在腹痛难耐,确实是吃了你家的粥,这可怎么办?”一个中年男人出声但。


    马上有人附和,“是啊江大人,往日我们都说你是个好官,也夸江夫人是个心善的。但现在确实是你家粥棚出了事。”


    “是,在我这里出了事,我确实该负责。”江云康紧接着道,“粥里掺和了毒草,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现在还说不好。请大家给我时间,我现在就派人就去查。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让病了的人就医看诊,不要耽误了时间。看病的钱,也由江家来出。”


    “既然江大人这么说,我们就信你。”


    “是啊,您可要查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有人故意下毒,那也太歹毒了,得让他上断头台!”


    “就是,这种黑心肠的人,就该不得好死!”


    ……


    听完江云康说的,百姓们稍微冷静一些,纷纷开始咒骂下毒的人。


    江云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好他往日官声不错,才能让大家信任他。不然百姓们闹起来,事情就棘手了。


    他一边让人去把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一边让书砚去府衙找白轻舟。已经有十几个人上吐下泻,事情不查个清楚,他的乌纱帽可能就没了。


    第134章


    粥里掺和了磷草干粉, 这种草的煮起来没什么味道,食用过多会致死,还好粥里的含量不多。


    粥棚附近人来人往, 下毒的人不太可能在这里,江云康让人去查了自家粮仓。没过多久,侍卫就回来传话, 说是上面一层的稻谷都被掺和了磷草。


    自家的粮仓出了事,江云康立马把管粮仓的江恒叫到跟前。


    江恒来的时候, 带来了一个消息,说粮仓后边的木窗被人撬开过, 木窗下的草也被踩折了一些,想来是从那里爬进去的。


    府衙的粮仓是侍卫把守和巡逻,但江云康自个的,只是找了两个家丁看守。虽然粮仓没在家中,但也没想过会出这种事。


    江云康听完江恒说的,眉头紧皱,让人再去查附近出没的人。


    查到快天黑时, 才从两小孩口中得知,最近时常看到两个面生的人出没在粮仓附近。


    新余城说大也不大, 现在天黑城门下栓,府衙的人立马去找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他们住的地方。


    但进了院子, 才发现人去屋空, 人已经跑了。


    “这两小杂种,跑得真快!”白轻舟和江云康站在院子里, 想到来迟一步, 就气得跺脚。


    江云康也是眉心紧拧, 应该是听到他要调查,才临时跑了。


    他心口堵着一口气,转身看了眼厨房,大步走了进去。


    厨房里有着简单的炊具,竹筐里还放了一些面条。


    江云康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锅灶上。


    “三郎,你看什么呢?”白轻舟站在门后,催江云康快点回去,“他们在床底下找到了好几包磷草,就是这两个小杂种干的好事。”


    “不对。”江云康没去看白轻舟,而是掀开锅盖,里面的水已经冰冷。


    他又蹲下去看灶膛,把手伸进去时,还能感受到一些余温。


    “白大哥,他们应该还没出城!”江云康起身激动道,“你去下令,没抓到人之前,明早不许开城门!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人给找出来!”


    白轻舟听此,也伸手摸进灶膛中,发觉还有余温,立即跑出去下令。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先找了再说。


    幸好,江云康他们是幸运的,天快亮的时候,就在城东的乞丐堆里,找到了这两个人。


    江云康和白轻舟一晚没睡,现在抓到人后,更不会困,亲自押进了牢房审问。


    从对方的口音,他们就听出是外地的,几次上刑后,终于有一个说是北狄派来的。


    而且不只是来了新余,这附近一带,都来了同样的细作,为的就是捣毁各大州县的粮仓。


    白轻舟听到这个时,顿时慌了,忙让人快马加鞭地通知附近的郡县。


    粮仓是一个地方的根本,若是粮仓出了事,把百姓和军士都吃坏了,北狄的军队攻过来时,可以直接破城了。


    在白轻舟去安排人时,江云康则是追问细作的路引从哪里来的。


    古代出行需要路引自证身份,若是没有路引,就会被抓起来。


    江云康看过这两细作的路引,和真的没有差别,能做到这么逼真的路引,多半是哪个官员在贩卖这个。


    “是……是从沐洲买来的。”细作有气无力地道。


    沐洲,是沐王的封地。


    等白轻舟再次回来时,就看到江云康愁眉苦脸。


    上次柳建强占山林的事,皇上就安排了人去沐洲当细作。


    这个沐王倒是大胆,竟然敢倒卖路引。


    若是说下边人忙着沐王,打死江云康也不信。这么大的事,沐王必定是知道的。


    白轻舟得知北狄细作的路引是从沐洲来时,也是眉头紧皱。


    “那个沐王,对皇上可是有过恩情的。”白轻舟为难道。


    “有恩也要办他的。”江云康沉眸道,“现在还不知道有几处的粮仓被毁了,若是影响过大,就算是沐王,那也逃不过去。上次柳建的事,皇上就对沐王有了防备之心,若沐王自个踏实本分,那皇上就要永远记挂着他的恩情。但他屡次犯法,咱们不能因为他是王爷,就帮他瞒着。”


    “况且,对于这样的恩人,皇上应该也想有个解决办法。”


    江云康打定主意要查路引的事,从天牢出来,便派人去沐洲暗访。


    已经两天一夜没睡,查到是北狄细作下的毒,对百姓也有个交代。


    江云康回家后,倒床就睡。


    两日后,陆陆续续地有消息传来,一共有五个郡县的粮仓被毁。


    没了粮食,守城的军士就吃不饱。人一旦吃不饱,就会闹事。


    事情越闹越大,可能沐王自己也害怕,在江云康的探子从沐洲回来没多久,沐王的长子元瑞到了新余。


    探子已经打探过了,路引的事确实和沐王有关。


    江云康正准备写折子参沐王时,元瑞就到了新余。


    他只能暂时停住,出去接待。


    等江云康到府衙前厅时,白轻舟已经在和元瑞喝茶。


    他和白轻舟对视了一眼,看白轻舟微微摇头,便知道元瑞此行不带好意。


    “世子安好。”江云康和元瑞行礼,在问安时,就感受到元瑞直接的目光。


    “江大人果然和预想的不一样,原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迂腐老头,不成想比小绾馆里的哥儿还要俊俏。”元瑞说着哈哈笑了下,“只是随口打个比方,江大人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江云康坐下后,听元瑞说要请他们喝酒,他说还有公务要忙,不好这时去喝酒。


    “诶,刚说你不迂腐,你怎么就如此古板。你们是新余最大的官,还怕什么。”元瑞起身就要走,但看江云康和白轻舟都没有动,顿时放下脸,本就瘦长的脸,这会显得更加可怕,“还是说,你们嫌弃本世子请的酒,不愿意喝?”


    白轻舟面色微顿,想要怼吧,又没想到合适的词。


    江云康则是换上笑脸,“自然不敢嫌弃世子,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领着皇上的俸禄,自然不好玩忽职守。世子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直说,我和白大人都听着呢。”


    特意提到了皇上,就是表明江云康的立场,他是拥护皇上的。


    元瑞的脸拉得老长,目光不悦地从江云康脸上,转到白轻舟那。


    见白轻舟躲开他的目光,就知道新余这两个没把他当一回事。


    元瑞再次坐下,哼了一声,翘着二郎腿,“既然两位大人要在这里说,那就在这里说吧。”


    他顿了下,特意加重语气,“近来新余各地的粮仓都出了问题,这个事,你们查清楚了吧?”


    白轻舟:“查明白了,是北狄细作干的。”


    “还查到什么了吗?”元瑞问。


    元瑞不仅来了新余,之前其他地方,他都去过。目前已经说好两个地方,不会深查,只说是北狄人不干好事,都不会往路引那说。


    但这会,他看白轻舟又不说话,猜测白轻舟和江云康应该是查到的,他往后靠去,故意拖长语调,“说起来,不懂你们知不知道,当年皇上刚到南阳时,还很年轻。他镇不住南阳当地的权贵,都是我父王出面解决。这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其实已经过去许多年。不过皇上是个念旧情的,往后每年都会亲自上门拜年。就是登基后,也不忘问候我父王的身体。”


    “皇上记着恩情,沐王心里应该也是高兴的。”江云康不动声色地道。


    这会他不欲多言,这个元瑞看着就不是能听进去话的人,该参沐王的折子还是要写。


    不过这会,江云康也不愿和元瑞多吵架,点到为止即可。


    元瑞见江云康和白轻舟还是不表态,心里烦躁,又道,“是啊,皇上记得恩情,就怕别人忘了。在皇上那里,我父王总是不一样的。就怕有些人自个寻死,非要让皇上为难。”


    为难?


    到底是谁让皇上为难?


    本来有着从前的情分,沐王一脉至少可以无忧二三十年。但自个作死,没那个本事,却又贪心。


    江云康不由在心中冷笑。


    今日的谈话,不出意外地不欢而散。


    不过,元瑞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住进了新余的一家客栈。


    倒卖路引本就是重罪,现在还被北狄钻了空子,还得好几个郡县的粮仓被毁。这个连锁效应带来的后果,是要整个沐王府性命去赔的。


    而现在江云康和白轻舟的态度不明确,若他们执意要参沐王府一本,元瑞得想想办法才是。


    事实上,江云康并没有要和元瑞周旋的意思。


    上次和柳城的谈话,江云康就懂皇上的不满。挟持恩情来触碰底线,这种事做多了,再大的恩情也会磨灭殆尽。


    更何况还是皇上,在龙椅上坐久的人,自然而然也会更冷漠一些。


    等元瑞离开府衙时,江云康就去写了折子,让人火速送完京城。


    路引是一件事,北狄细作下毒又是一件事。一个是对内,还一个是对外。


    之前江云康就觉得北狄今年不会打过来,北狄也确实没出兵,但北狄使了别的招数。


    粮仓被毁,又是最难寻到食物的冬日,等开春后,北狄应该就会出兵了。


    想到又要打仗,江云康就忍不住叹气。


    隔几年就要打一次,真是烦人。


    江云康这边往京城递了折子,元瑞留在新余的两日,试图找些江云康和白轻舟的把柄。


    但不管他私下派人怎么打探,百姓们都是在说江云康和白轻舟好,就是街边的地痞,也只是骂两句,说不出对元瑞有用的信息。


    元瑞苦恼了两日,又看江云康和白轻舟再没来拜访过他,便亲自上门,去了江云康的家中。


    他上门时,江云康并不在家,只有江云康的夫人和孩子,还有隔壁的一位张娘子。


    林姝和张月英听到是沐王世子都很诧异,一边让人上茶,一边叫人去府衙喊江云康。


    等江云康回来看到元瑞时,是很想把人打出去的。


    “哟,江大人回来了啊。”元瑞坐着没动,笑眯眯地看着江云康。


    林姝和张月英起身往外走,经过江云康身边时,林姝停下小声道,“三爷,这个沐王世子,我瞧着有些自大,你自个注意一点。”


    说完,林姝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江云康在府衙有一堆事要忙,却因为元瑞,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


    这会再看元瑞时,江云康的面色便不太好。


    “看来江大人说的玩忽职守,也是分情况的。”元瑞突然笑道。


    “世子有事请直说。”江云康忍着怒气道。


    “我有什么事,江大人心中应该明白。”元瑞说这话时,身后的小厮走了出来,打开手中的木箱,里边是整整齐齐的银元宝,小厮把木箱放到了江云康的边上,“之前有些事,是我父王疏忽没查到,但并不是故意为之。沐洲离新余很近,咱们之前往来一直很好,若是江大人这次愿意抬一手,往后你有什么事,沐洲都会鼎力相助。”


    今日再开口时,元瑞的语气比上次要好许多。


    实在是抓不到江云康的把柄,只能用钱收买。


    江云康瞥了眼箱子里的银元宝,大概有个几百两银子,这对普通的官员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但对他而言,他是真看不上这点钱。


    而且,沐洲有皇上的细作。路引这个事,指不定那两个细作已经上报给皇上。


    江云康宁愿把沐王得罪到死,也不能在皇上跟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世子还是把钱带回去吧。”


    江云康拒绝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从我成亲后,我就没有缺过钱。今日收下你的钱,往后我就再也清白不了。事情该是什么样,我就如何和皇上禀告。”


    “若是沐王真不清楚手下人办的事,与其拿钱一路收买官员,不如及时补救。”


    看元瑞的面色铁青,江云康还是板着脸道,“折子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世子莫在新余浪费时间,请回吧。”


    他起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元瑞可以走了。


    “江云康!”


    听到江云康已经递了折子,元瑞拍桌站起,瞪着江云康怒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区区五品小官,你要参一个王爷,你以为皇上真的会为了你而处罚我父王吗?”


    江云康面不改色地提醒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些被下毒谋害的百姓,还有上万的守城将士。”


    “你!”元瑞气到头要炸了,绕着江云康来来回回地走,“好,你有本事,算你厉害。你给我等着,别以为就你会写折子,我们也可以写,你不要后悔!”


    撂下狠话,元瑞愤愤转身离开。


    “世子,你的银子。”江云康不忘提醒。


    元瑞走到院子又停下,见小厮犹豫地望着自己,直接踹了过去,“愣着干什么,不把银子拿回来,留在这里给畜生吗?”


    元瑞是扯着嗓子骂,二楼的林姝和张月英都能听到。


    林姝眉头紧拧,要不是张月英按着她的手,已经忍不住冲出去了。


    等元瑞走后,江云康让人去跟着。


    既然摊牌了,元瑞必定要参他。好在他的折子先送去京城,等沐王的折子到京城时,就显得是沐王恼羞成怒。


    江云康的折子是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手中。


    皇上登基一年多,新余一带富庶且安定,皇上对江云康和白轻舟都很满意。


    这次看完江云康的折子,瞬间黑了脸。沐王倒卖路引,给北狄细作钻了空子,害得数座粮仓被毁。之前他就放过沐王一次,不曾想沐王胆大包天,竟敢得寸进尺。


    皇上勃然大怒,当即传旨,“去把宰相和军机大臣叫来,朕现在就要见他们!”


    第135章


    北狄本就对历朝虎视眈眈, 无时无刻都想吞并历朝。


    过去近百年,若不是余江这道天险,历朝早就被北狄吞并。


    现在西部的内乱还没平定, 沐王又闹了这么一出。


    粮仓被毁,若是来年开春,北狄攻打过来时, 从何来军粮支援?


    皇上是亲自上过战场的,知道对士兵而言, 军粮就是稳定军心的存在。


    没有军粮,谁愿意留在前线大战?


    上一回, 皇上是不好出面收拾沐王,但这次的事情太大,皇上不得不下令处罚。


    不过沐王恩情是真,皇上想要罚沐王,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得让朝臣们一起上谏。


    一天的探讨后,在沐王的折子送到京城前, 皇上的旨意就下了。


    此次沐王犯下大错,本应斩首抄家, 但念在沐王曾对皇上有过照拂,皇上最后还是决定,剥夺沐王爵位和没收家财。


    往后, 沐王府一脉, 便不再是有爵位的王爷,而是普通庶民。


    皇上的旨意已下, 等沐王的折子送到京城时也不重要了。


    从富贵王爷到庶民, 圣旨刚到沐王府, 沐王当场就晕厥中风。没了权势和钱财,又中风瘫痪,往后的日子不必多说也能想到。


    新余和沐洲并不远,圣旨到沐洲没多久,江云康就收到了消息。


    这个结果和他料想得差不多,皇上不好赶尽杀绝,不然会被说冷血。


    同时,江云康也收到皇上的折子。


    皇上会从其他地方调粮过来,但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新余还有余钱,再屯点粮食比较好。


    历朝的使臣,在折子送出京城时,也出发前往北狄。


    本来可以稍微松口气过年,但因为粮仓的事,江云康又是日日忙在外边。


    知道大年二十九,江云康才休息在家。


    安儿过个年便七虚岁,自从上学后,他清瘦了不少。


    今日父亲在家,安儿早起醒来后,下楼都不敢大声说话,垫着脚尖跑出院门,说要去找同巷子里的二狗哥玩。


    林姝看儿子跑得飞快,眉头直拧,忙让书墨去跟着。


    “这孩子,越大越爱玩。”林姝本来想要个翩翩如玉般的儿子,现在倒好,安儿读书是不错,但爬树、弹弓等也都玩得精通。


    她转身进屋,也放轻脚步,看到夫君已经起来更衣,才走快些。


    “三爷怎么不多睡一会?”林姝过去帮忙整理领口。


    “习惯早起,便不太睡得着。”难得休息,江云康不愿多想公务上的事,“昨儿个,徐放也回来了。他们今日中午,会过来用饭吧?”


    “会的。”林姝笑着道,“早就说好了,今年二十九在我们这吃,年三十去他们那。父亲寄了不少的年货来,我已让彩萍分好,待会让徐世子他们带些回去。”


    两家人挨着住了几年,不是亲戚,却也和亲兄弟一样亲近。


    他们夫妇刚说到徐放夫妇,江云康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徐放的笑声,还有安儿的声音。


    等他们走出屋子,就看到徐放带着安儿在练武。


    安儿小脸鼓鼓的,一脸不情愿。


    他刚跑出家门,就被徐叔叔给抱住,听说他要去玩,就把他给带了回来。


    “徐叔叔,我今儿可不可以不练武?”安儿轻轻拽了拽徐叔叔的衣袖,“明日就年三十了,我都和二狗哥说好,今日一起上街玩。等过了年,我们再练武就好。”


    过完年,徐叔叔就要去临兴关,到时候肯定没空带他练武。安儿觉得自己想得很好。


    但徐放一眼就看穿安儿的小心思,“就练一个时辰,你小子别想偷懒,我早就和你爹说好的,等我回来就带你练武。你要是不练强壮一点,往后怎么保护我家欣雯。”


    对安儿,徐放是当女婿一样地带。自个的女婿,还是自个教养后比较放心。木疆的儿子远在京城,徐放现在只能把心思用在安儿身上。


    安儿苦着脸跟着徐放练武,到时没过多久,他的几个小伙伴都来了。


    听说徐将军在教安儿练武,二狗他们也要学。


    “我娘说我读书不行,让我以后考武科去,指不定也能成为守护新余的将军呢!”二狗道。


    “我也是,我也不爱读书,我要练武!”又有人举手道。


    ……


    安儿看小伙伴们都想练武,方才还丧气想出去玩的心,也立马附和让徐放快点教。


    徐放听一群小孩想练武,这是以前不可能的事,高兴得带着他们出门去找个宽敞的地方。


    等他们走后,小院立刻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张月英就带着女儿过来。


    徐欣雯只有一周零两个月大,带了大红的虎头帽子,白白胖胖地窝在她母亲怀中,看到林姝后,就伸手要林姝抱。


    平日没什么事时,林姝总是和张月英待在一块,徐欣雯也就很亲林姝。


    江云康站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粉嫩可爱,再想到自己爱玩的安儿,越发觉得小姑娘好。


    张月英跟林姝进屋后,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道,“我方才瞧见江大人很喜欢欣雯,如今安儿也大了,你们何时再添个女儿?”


    林姝抱着徐欣雯,小姑娘软乎乎的,不哭也不闹,见她看过去时,还会冲着她笑,“三爷说不要了,没有刻意去要,这些年倒是也怀上,像是老天爷的意思一样。”


    “那你自个就不想要个姑娘?”张月英生了女儿后,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姑娘好啊,姑娘家的贴心不是小子能比的。你瞧瞧我家欣雯多好,要是你有个这样的女儿,你不喜欢?”


    林姝确实还想要个姑娘,特别是安儿去上学堂后,她在新余又没生意干,时常会有无聊的时候。


    不过孩子这事得讲究缘分,她也强求不来。若是不小心怀上了,自然也是要生的。


    屋子里,林姝在和张月英说话,江云康则是带着书砚等人打扫院子。


    休息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新年。


    院子水池里的冰已经化了,随着一场春雨的到来,地砖的缝隙里开时出现小草的新绿。


    开春后的第一件事,江云康就是去造船厂,这次白轻舟也一起去,还拉上了十架火炮。


    对于造火炮,研发武器的事,白轻舟比江云康有劲得多。


    这次去造船厂,白轻舟就想亲眼看到火炮上船,瞧瞧他们的战舰有多厉害。


    江云康造的船,是比对这之前北狄的战舰做,不过多留了几个炮口。


    因为拉上火炮,多花了一日时间才到造船厂。他们刚到,白轻舟就迫不及待地要上船。


    “三郎,你快上来,船上的风景就是不一样!”白轻舟在船上和江云康招手。


    江云康不急不缓地走上木梯,“能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站得高一点。”


    船身很长,这会停在港口里,没有风浪所以很平稳。


    白轻舟望着碧空如洗的河面,感叹道,“真想坐着这船,到对面看看。”


    江云康也想过去看看,不过北狄最近很可能要打过来,还是先守一波再说。


    在江云康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河对面有些船影,指着对面问,“白大哥,你看看那里,是不是北狄的战舰?”


    白轻舟眯眼看去,但看不清江云康说的,“没看不清,虎头你来看。”


    虎头站在船头,上身都伸出船外,“大人,好像是有几艘船。”


    对面是永平城的码头,这会停了战舰,代表着北狄已经在准备出兵了。


    察觉到这个事,江云康立马去临兴关找贺之洲,白轻舟则是留在造船厂。


    等江云康到临兴关后,贺之洲说前几日就收到消息,北狄近来确实有不少动作。


    去年新余等城少了粮食,这是抓着新余缺粮的时候打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感觉乎颜完赞会换一个策略。”贺之洲道。


    至于换什么,贺之洲还不清楚。


    但没过几日,贺之洲他们就明白了。


    这一次,乎颜完赞不打算进攻临兴关,而是对临兴关北面的虎牢关、南边的豫州动手,打算先攻下这两个地方,再前后夹击地攻打临兴关。


    豫州去年粮仓被毁了大半,现在是最缺粮的时候,若是北狄出兵到豫州,大概率能攻下豫州。


    至于虎牢关,那也比临兴关的守备少。


    去这两个地方,乎颜完赞从永平城出发,都得多花上四五日的功夫。


    但临兴关守备太强,乎颜完赞已经吃过一次亏,宁愿兵分两路地绕路攻城,也不愿意再打临兴关。


    先拿下虎牢关和豫州,北狄就有了据点,往后再打临兴关,便能容易许多。


    得知乎颜完赞这次不打算进攻临兴关,江云康有点慌。


    过去两年,他们不断加强临兴关和新余的守备,为的就是和北狄再交手的这日。而虎牢关和豫州,比起两年前,只是多了些长弩等,现在还是缺粮的时候。


    贺之洲的意思是派兵去支援,但江云康觉得只是派兵过去,又要陷入苦战,还有输的可能。


    没有思考太久,他提议派战舰去虎牢关和豫州。


    既然火炮已经运到造船厂,总要派上用场才是,不然空在哪里,白白浪费钱和时间。


    贺之洲有些迟疑,“能行吗?”


    “不能行也得行。”江云康下定决心道,“乎颜完赞敢出兵,我们也得有士气,还没开始打,不能说不行。而且我们的战舰有火炮,赢面还是很大的。”


    “那就按你说的办,徐放去虎牢关支援,木疆去豫州守城。”贺之洲则是镇守临兴关。虽说乎颜完赞现在是进攻虎牢关和豫州,但也可能是使诈调走临兴关的士兵,故而需要有人镇守临兴关。


    第136章


    乎颜完赞站在船头, 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因为上次战败,这次的出征, 国主从北境调了名悍将来。


    他们兵分两路,乎颜完赞负责攻打虎牢关。


    准确地来说,是兵分三路。


    在乎颜完赞出发后, 永平城还留了两万兵力,只等临兴关的军士去支援虎牢关和豫州后, 再伺机而动。


    如此声势浩大,且费心费力的战役, 北狄已经筹划两年。


    以前都是历朝捧着北狄,北狄说什么就是什么,挨了打也不敢吭声,要多少贡品也会给。


    但自从两年前,乎颜完赞战败之后,北狄和历朝的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西部的国家耻笑北狄,连历朝这种遍地无能书生的国家都打不过。也有北狄内部的人怀疑乎颜完赞是不是老了, 不顶事了。


    沉淀两年,乎颜完赞最想做的事, 就是攻破临兴关,把贺之洲等人的人头挂在城门上。


    这两年历朝没上贡的贡品,也要历朝全部补上。


    心思这么一过, 乎颜完赞打赢的心思又更强烈一点。


    “将军。”副将乌古正走到乎颜完赞身旁, “据探子来报,临兴关那, 来了三艘战舰支援。”


    “三艘?”乎颜完赞嗤了一声, “就三艘?”


    乌古正点头说是, “豫州那也去了三艘。”


    “早就听说江云康在弄造船厂,我还以为他们会有很多艘战舰,一共加起来也才六艘。现在还要兵分两路支援,看来我不用那么紧绷着了。”乎颜完赞笑道。他们一共有十八艘战舰,而且后续还有支援。历朝的三艘战舰,对上他的九艘,他觉得自己怎么看都不会输。


    “那将军,我们是在余江上就围攻历朝战舰,还是先去攻城?”乌古正问。


    乎颜完赞沉思片刻,捋着自己的络腮胡道,“历朝的战舰是江云康负责,那个江云康奇奇怪怪。咱们的人还是更擅长在陆地上作战,先去攻城要紧。至于临兴关的支援,也留三艘战舰拖着他们。等我们攻下虎牢关,什么支援都没用。”


    主要目的,还是攻城为主。至于历朝的战舰,乎颜完赞心里虽然看不上,但还是觉得谨慎一点好,毕竟他已经吃过一次大亏。


    不过,乎颜完赞会想着攻城先,北狄的另一员大将希吉尔却不这么认为。


    他得知历朝只派了三艘战舰支援,立马大笑,下令让所有战舰往历朝战舰那边靠,他要先解决了历朝的战舰。


    木疆发现希吉尔的战舰准备围剿他时,并没有慌张。


    尽管这些年,北狄人水性有变好,但骨子里还是马背上的人,水性再好也好不过历朝人。


    而且木疆的目的是支援豫州,并不是要清剿希吉尔。


    他也知道自己的战舰不如希吉尔的多,所以当即下令停止前进,若是希吉尔不动,他也不动,能拖一天是一天。


    在希吉尔发现木疆的战舰不再前进时,他以为木疆是怕了,笑着让战舰掉转方向,北上围剿木疆。


    不过,也有人建议他先攻城,但被他拒绝了。


    “若是不先解决这三艘战舰,等我们到豫州,岂不是腹背受敌?”


    “况且历朝的这个主将,看着就是个怂的,我们先灭了他,再去豫州也不迟。如今的豫州人心惶惶,根本不用在意。也就乎颜完赞输一次就怕了,我倒是要看看,历朝的怂兵们,能有什么本事!”


    希吉尔心中很是看不上乎颜完赞的那些言论,余江虽然是道天险,但历朝人远不如北狄人强装,乎颜完赞守了永平城那么多年,还是不能攻下临兴关,可见乎颜完赞自个的本事就一般。


    希吉尔下了命令,副将们不敢多言,只好准备作战。


    当木疆发现希吉尔的战舰朝他驶来时,倒是没慌,下令三艘战舰一字排开。


    当余江河面上响起第一声炮响,临兴关的士兵们忐忑的同时,又有一点小期待。


    他们都知道火炮的厉害,心里早就想着让北狄人再尝尝火炮的滋味。


    而希吉尔也确实傻眼。


    之前只听说临兴关有个叫火炮的东西,但那是临兴关守城用的,不曾想,历朝的战舰上也有。


    只是两声炮响,北狄的战舰就被击沉一艘。


    看着缓缓下沉的战舰,希吉尔怒问副将们,“为什么没人提前说过历朝战舰有这个?那些细作都是废物吗?”


    副将们低头不敢接话,细作只说江云康在造船,并没有说到火炮的事。只是刚开战,他们就沉了一艘战舰,将士们震惊之余,也影响了士气。


    “将军,要不然……我们还是撤退吧?”有人小声提议。


    “撤退?”


    希吉尔把说话的人揪出来,狠狠地摔向甲板,“我希吉尔的人生里,就没有撤退和战败。让战舰绕成弧形,我们从三面同时进攻。再让弓箭手准备好火矢,我就不信历朝的战舰可以同时迎战三个方向!”


    事实上,弓箭手的射程远不如火炮的射程远。


    在北狄的弓箭手刚准备拉弓时,历朝的火炮就飞射而来。


    “轰轰”几声,尽管有的打歪了,但还是打中一艘北狄战舰。


    木疆这里,随着击中的战舰越来越多,将士们的士气也随之高涨。


    就算他们这会被围住,倒也没有最开始的紧张。


    临兴关的瞭望塔上,贺之洲眺望着远方,却看不到战舰,木疆的战舰早就驶离瞭望塔的目视范围。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贺之洲着急催促。


    “回将军,这才半个时辰,人都还没到战场的岸边。”副将道。


    “真是急死我了,也不知道木疆现在怎么样。豫州本就守备不多,肯定不会派兵支援,希吉尔的战舰是木疆的三倍啊!”贺之洲着急上火,感觉脑门在冒烟,但临兴关的兵力已经不多,再派兵支援,临兴关就要变成空城了。


    前方战场打得焦灼,后方的江云康他们,也是一晚没睡好。


    江云康忙着派人去找支援,又要派人送粮去豫州和虎牢关。


    新余的粮仓送出去大半,只剩下新余军士两个月的粮食。


    今年粮食吃紧,还得从南边另外购买。


    从新余送消息给林家,路途就要花费许久,为了能尽快买到粮食,江云康找到了齐家。


    近两年,齐家越发低调,他们自个也知道从前走错了点路,好在没出大错。


    现在江云康找来,齐思孝惊喜过后,并保证这次贩粮决不挣一分钱,就当他们为了守城将士们做贡献。


    能缓和与江云康他们疏远的关系,挣钱不挣钱的,对齐家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齐家派人南下买粮,一直和官府有来往的罗家也带头捐粮。


    新余两大商家都出钱出粮,其余商贩也纷纷效仿捐粮。


    只是一日的时间,江云康他们就收到五千多石的粮食,能缓解不少焦虑。


    而当天夜里,临兴关也传来捷报,说木疆击沉希吉尔四艘战舰,希吉尔损失惨重,而木疆的三艘战舰里,只有一艘有受损暂时不能用。


    现在的战况是,希吉尔停止对木疆的进攻,也没再往豫州前进。


    希吉尔带了九艘战舰准备攻打豫州,可还没到豫州,就折损近半数的战舰和兵力。


    这还怎么进攻豫州?


    “这会的希吉尔,是进退两难喽。”江云康满脸笑容地和白轻舟道。


    白轻舟笑出白牙,唇角弯得高高的,“如果希吉尔继续进攻豫州,不仅要面对豫州的兵力,还要应付木疆剩下的援军。但如果希吉尔撤退,听说他是个非常傲气的人,平生就没怎么打过败战。希吉尔要是撤退,必定会被北狄国主责罚,也会被北狄百姓耻笑。”


    “乎颜完赞就不一样了,吃过一次亏,知道还是攻城要紧,并没有和徐放纠缠。”江云康坐在椅子上,放下手中的茶盏,先能听到一些好消息,能大大缓解他们的不安和焦虑。


    白轻舟点头说是,“希吉尔还是轻敌了,犯了和上次一样的错误,总以为我们还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历朝。现在希吉尔损兵折将,已经不足为惧,就看乎颜完赞那了。”


    “乎颜完赞啊。”江云康叹了一声,皱眉道,“他这次有所准备,确实有点难。”


    不过他们这次有战舰,和之前不一样了。在乎颜完赞上岸之前,徐放能削减乎颜完赞的兵力,那虎牢关的胜算就很大。


    从两年前的那场胜仗后,给了不少守城将士们信心。


    以前都是艰难守城,还常常打败战,但临兴关两年前不仅赢了,还赢得非常漂亮。这代表着,他们不是只能被打,也有还手的机会。


    乎颜完赞从永平城往北去虎牢关,需要的时间比希吉尔去豫州还要多两日。


    现在的乎颜完赞,还不知道希吉尔已经打输第一场,他只想着快点到虎牢关,先占领虎牢关再说。


    而徐放带着战舰,在快速追赶乎颜完赞。


    在希吉尔打输的第三天,徐放才看到乎颜完赞的战舰,当即下令让火炮准备,等靠近后就要进攻。


    另一边,希吉尔派去永平城的船只回来,还带来了永平城剩下的两万士兵。


    当希吉尔得知临兴关现在的守城军士不到一万万,立马改变进攻的目标,转而朝进行天出发。


    若是攻打豫州,希吉尔要面对豫州的兵力和木疆的战舰,他去打临兴关,也还是要和木疆的战舰碰上。


    而临兴关现在的兵力,比豫州要少多了。这么一想,还是攻打临兴关的胜算更大。


    如果能拿下临兴关,不仅能一雪前耻,希吉尔还能压乎颜完赞一头,一箭双雕,正合他意。


    第137章


    希吉尔北上攻打临兴关, 木疆往后撤到临兴关码头。


    贺之洲收到消息时,立马派人去新余求支援。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 谁也说不好敌人会不会改变策略。


    好在新余还有屯兵,江云康带着兵,还有罗家送来的兵刃, 一块前往临兴关。


    而乎颜完赞那,在他快到虎牢关时, 受到了徐放的攻击。


    同时,他也得知希吉尔损伤近半, 改为攻打临兴关。


    听到这个消息,乎颜完赞气希吉尔轻敌,又忍不住叹气,“难道天要亡我北狄!”


    徐放和木疆是两个性格,作战风格也不同。


    徐放攻得猛,打得凶。木疆则是更稳,寻求最少损伤的作战方式。


    现在徐放对上乎颜完赞, 便是又凶又猛。


    他的战舰刚追上乎颜完赞,就“轰轰”开炮, 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乎颜完赞。


    连着击中两艘北狄战舰后,徐放更是气势汹汹,加上虎牢关的守将带着士兵出城支援, 在城外架起了强弩车, 一旦有北狄的士兵上岸,便会死在漫天的箭矢下。


    虎牢关这里打得激烈, 临兴关那也是。


    等江云康带着支援到时, 临兴关已经打了起来。不过这次还没打到临兴关城门, 而是在岸边打起了水战。


    临兴关这里战况焦灼,京城里的人也是再次心弦紧绷。


    只赢过一次,并不能说明次次都行。


    但只要这次再打赢,那历朝的底气,就会彻底不一样了。毕竟能连赢两战,说明临兴关一带的兵力确实强。


    皇上怕临兴关粮草不够,想派人去送粮。


    不过这两年一直在打战,国库并不充足,皇上的提议遭到了朝臣们的反对。


    他们认为,新余有富庶的盐井,应当不缺粮。没有必要再去送粮,如今国库吃紧,应当把粮食和钱财用在其他方面。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皇上还是有些郁结。


    正好文渝过来,他便问了下文渝的想法。


    文渝是新派文臣,他和那些老派臣子很不一样。


    他出身寒门,比世家旧臣吃过更多的苦,所以想法也是不一样。


    他直言不讳地道,“听说前些日子,新余就有在买粮,想来是缺粮的。朝中那些老臣反对,无非是怕临兴关的这场战打得太漂亮,伤了他们的利益。”


    皇上开设武科,对文试科举便是一大冲击。


    若是练武的人多了,那些旧臣口中的“读书高”便不会那么有用,相对的,武将的地位上来后,和文臣的地位就会越来越接近。


    而那些文臣对武将大多是看不上,现在却要看着武将更得圣心,如何能愿意?


    若是这次临兴关再大获全胜,必定会更加激起百姓们学武从军的想法。


    这么一来,百姓们对武将也不会那么看轻。


    而且,皇上登基后,大力革新除旧,已经损害了不少世家旧臣的利益。现在皇上又要继续抬举武将的地位,那些世家旧臣自然要反对。


    文渝说得直接,皇上立马明白文渝的意思。


    皇上也是从微末中来,想到那些世家旧臣的利己想法,慢慢地黑了脸。


    “既然如此,朕便不用听他们的!”皇上气愤道。


    文渝又说不好,“若是皇上现在坚持,必然会再次激起朝中矛盾。眼下新余只是买粮,而不是上折子求助,说明暂时还能拖过去。”


    “等新余和临兴关来了折子,皇上再送粮也不迟。凡事将就一个循序渐进,一下子把世家旧臣打压得太狠了,他们势必会反扑。”


    皇上赞赏地和文渝点点头。


    或许是从被不重视过的原因,文渝总能和皇上说到一起去。


    “那就再等等,现在就是不知道,临兴关的战况如何。若是这场战打赢了,朕就……”就派兵反攻永平城!


    先帝在位时,从没想过要打过余江去。


    但皇上不一样,皇上亲自上过战场,看过北狄人的暴露与暴虐。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希望江云康等人,能撑下来。


    等文渝走后,皇上立马写了秘折,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新余和临兴关去。


    同时,他又写调令,打算从南部调兵。


    皇上的野心,也是临兴关每一个将士的愿望。


    谁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反攻占领永平城。


    江云康送支援到临兴关后,留在了临兴关。


    经过两天一夜的奋战,他们已经把希吉尔打得只剩两艘战舰,逃回永平城去了。


    刚刚经过一场血战,临兴关还在喘气中。


    希吉尔和乎颜完赞不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愿放弃。


    要不是临兴关早就加固了炮台,还设下陷阱,这一战,临兴关也会伤亡惨重。


    不过现在赢了,大家伙都能喘口气。


    江云康又是负责后勤和伤兵,他刚休息坐在平地的木桩上,拿着水壶喝水时,木疆就端着两碗饭过来。


    “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一块吃点吧。”木疆坐到江云康边上,脸上一直挂着欣喜的笑意,“那个希吉尔,还说乎颜完赞不行,到头来,他自己也输了。听战俘说,希吉尔可是放狠话,一定要拿下临兴关,替北狄一雪前耻的。”


    江云康确实饿了,接过饭碗,先扒拉了一口,咽下后再道,“他来打临兴关,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胃里有了食物后,江云康才有些精神,“临兴关的兵力虽然不如豫州多,但比豫州的更有经验,兵器也更强。”


    “就是。”木疆笑道,“我发觉希吉尔准备在余江围剿我时,就知道希吉尔是个自大的。他现在落败回去,指不定要怎么气急败坏。”


    战败的希吉尔,这会还没醒来。


    从撤退回永平城,还被木疆追着打了一会,希吉尔就气晕过去。


    等北狄的战舰靠岸,希吉尔才惊醒,而这会已经是天黑。


    “我输了,我竟然输了?还是输给历朝这种弱国!”先是小声质问,随后才是震天的怒吼。


    希吉尔从没想过,他会输,而且还是输在乎颜完赞的前头。


    国主派他到永平城,为的就是怕乎颜完赞攻不下,这才让他来。


    但是现在,他不仅输了,还输得一败涂地,比乎颜完赞上次战败的情况还要惨。


    希吉尔呆滞站在甲板上,迟迟不肯下船。


    来了人劝他,他也没有动。


    “虎牢关那,是什么战况?”希吉尔没什么语气地问。


    “听说打起来了,好像乎颜将军带着士兵上岸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应该就攻城了。”有侍卫道。


    “他……能赢吗?”希吉尔的心情很复杂,希望乎颜完赞赢,但心中深处的阴暗面又不希望乎颜完赞赢。


    侍卫摇头说不知道,也不敢多说。


    “呵呵。”希吉尔突然冷笑,“历朝那个火炮,我们也得要有才行啊。”


    一声感叹后,希吉尔才下船回永平城。


    另一边,虎牢关那,乎颜完赞还在焦灼的战斗中。


    尽管天黑了,但前有围堵,后有徐放紧追不舍。


    徐放守着战舰,就算天黑了,也要追着乎颜完赞打。


    其中一艘战舰已经被毁,另外一艘战舰的弹药也打完,但徐放还是要打,没了弹药就上连弩,反正不能让北狄的人靠近战舰。


    虎牢关这里打得凶,次日天刚微微凉,贺之洲就带兵去支援虎牢关。


    不过贺之洲走的是旱路,木疆的战舰,打完了所有弹药,现在的火炮也没有用,所以贺之洲直接骑马带兵支援,留下木疆守城。


    这边贺之洲去支援虎牢关,当天下午,豫州的支援到了临兴关,得知临兴关已经暂时结束,又继续北上前往虎牢关。


    同一天里,两波支援都去了虎牢关。


    江云康稍稍松了一口气,有支援总是更好一点。只要这场战打赢,北狄兵力大损,他们便可以……


    “三郎。”木疆见江云康在发呆,叫了一声,走过来问,“受损的战舰已经去造船厂修补,弹药也会在造船厂补充。临兴关的这里的情况差不多稳定,明天早上,你要不要回新余去?”


    抬头看了眼漫天的晚霞,今日虎牢关的战报还没送来,但木疆却有种直觉,这一战,他们肯定会赢。


    “还是过两天再回,没有个消息传来,我心里不安稳。”江云康道。


    他和木疆一起转身,准备回屋时,来了京都的秘报,江云康带着木疆回到屋子,才拆开皇上的信件。


    木疆一边看,一边瞪大眼睛,震惊道,“皇上说已经从南边调兵,他说如果这场战打赢后,让我们去攻打永平城?”


    江云康点头说是,“皇上的意思是,就算这次攻不下永平城,也能震慑下北狄。以前都是我们在守,北狄在攻,那么多年过去,也该反击一次。而且战进攻一次,摸清永平城的布防后,下次再打时,也能有经验。”


    说着,江云康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开始翻箱倒柜。


    过了会,江云康才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打开后,是永平城两年前的城防图。


    那会钱钰被俘,给他们画了永平城的城防图,不过当时他们没能力跨过余江攻城。


    两年时间里,乎颜完赞肯定改了永平城的城防,这一点,江云康那会就想到了。


    所以江云康不仅让钱钰画完永平城的城防,还让钱钰把永平城的地形,都清楚地画了出来。


    “姐夫,你帮我按住边边,我拿砚台压着。”江云康喊木疆帮忙。


    木疆看到永平城几个字,也想到这是什么,立马过来帮忙。


    把永平城的城防图平铺在桌上后,江云康拿来纸和笔,开始和木疆讨论永平城的地形。


    他俩这一研究,就两天没怎么出过屋子,直到贺之洲又带着士兵们回来,才被打断。


    第138章


    贺之洲带回来虎牢关胜利的消息。


    他站在演武场上, 看到江云康和木疆从屋里出来,一边走过去,一边兴奋地道, “我刚到虎牢关,就听到打赢了的消息。三郎、木疆,我们又赢了!”


    木疆激动地冲过去, “赢了?那乎颜完赞呢?我们的损失如何?”


    “乎颜完赞被重伤,但还是被他的副将带走了。损失有些多, 但还是赢了!”


    能打赢,就值得贺之洲高兴。


    江云康听到打赢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虎牢关的守备不如临兴关,江云康还是比较担忧虎牢关。


    虽说虎牢关损伤比较多,但能赢,确实就不错。而且乎颜完赞重伤又战败,想要撑过去也不容易。


    再一次打胜战的消息传遍临兴关,将士们各个都欣喜若狂。


    江云康和木疆则是把贺之洲叫到屋里, 给贺之洲看了皇上的秘折。


    贺之洲看完秘折,皱眉犹豫, “皇上调兵北上,这个……会不会太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江云康斗志满满, “眼下是反攻永平城最好的时机, 现在乎颜完赞和希吉尔战败,两人本就不对付。趁北狄支援还没到永平城, 他们内部又互相推卸责任时出兵, 是最好的时机。”


    木疆附和道, “就算拿不下永平城,也能威慑北狄,并破坏码头等,让永平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也不一定就拿不下。”江云康道,“永平城现在的守备,都是从虎牢关和临兴关战败逃回去的士兵,已经被我们打过一次,若是再听说临兴关出兵,士气肯定就没了。”


    “让咱们的细作,调拨下城中言论,彻底激发乎颜完赞和希吉尔的矛盾。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北狄国主这次,是真谋划错了。”


    现在战舰在修补和补充弹药,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等战舰准备好,驶来临兴关时,南部来的援军应该也到了。


    江云康说动贺之洲后,又拿出永平城的地形图,几个人谈论到深夜。


    次日江云康便回新余调粮买兵器。


    而永平城那,乎颜完赞高烧不退,人只剩下一口气。


    希吉尔冲进来时,乌古正守在乎颜完赞床边。


    “希吉尔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乌古正看希吉尔手里拿着刀,眉头紧皱。


    “怎么,怕我动手?我还没那么傻。”希吉尔沉着脸,他一晚没睡,乎颜完赞重伤,战损等事都汇报到他那里,方才打算写折子给国主时,越写越气,“我来就是想说一声,若是人年纪大不行,就不要硬撑着。要不是你们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我们也不至于输成这样!”


    “将军怎么不说,是你自大轻敌,非要围剿木疆呢?”乌古正也在气头上,听到希吉尔的指责,没好气地道。


    “我自大?”


    希吉尔不可思议地笑道,“过往几十上百年,都是北狄撵着历朝打。最近几年,你们被历朝打得落荒而逃,还说我自大?”


    “乌古正,你最好期待一下乎颜完赞醒来,不然你这个副将也不用当了,去岭北守塔吧!”


    岭北在漠北的北边,常年积雪不化,是北狄用来流放罪臣的地方。


    乌古正面色涨红,双目瞪圆,看到希吉尔走后,握紧了拳头。


    他蹲下看着床上的主帅,身负重伤,面色苍白如纸,大夫说如果不退烧,便活不了两天了。


    这场战败,不需多想,希吉尔肯定会把罪责都推到他们的身上。


    乌古正沉眸思索,叫来人盯着主帅,他也要去写折子。


    永平城这里,忙着推卸责任。


    过了几日后,贺之洲的捷报和请功折子送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容颜大悦,他登基没两年,平内乱,退北狄,已经超越先帝功绩。若是再能攻下永平城,此生的功绩便够后世一直称道。


    临兴关再次打了胜战,而且重伤乎颜完赞,这个消息又一次震惊朝野。


    百姓们高兴的同时,朝臣们也很兴奋。


    不过当大家得知皇上已经调兵去临兴关,打算攻打永平城时,很多人都觉得皇上想太多了。


    能击退北狄进攻便很好,过去数百年,他们都是被追着打,从没有进攻时胜利的消息。


    朝臣们开始劝谏皇上,他们觉得皇上年轻气盛,这个旨意下得太突然。


    但皇上这次顶着压力撑住了,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早就不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南阳王。这次不打永平城一次,往后还如何有进展?


    皇上的坚持,换来了许多朝臣的不解和抱怨。


    特别是有些世家旧臣,被皇上降爵夺权过的,不想看到皇上太得意,暗暗地期待贺之洲等人会战败。


    其中,最不想看到贺之洲打赢的,便是施家。


    贤王是为了剿灭造反的恭王才意外遇刺,对历朝而言,是为国捐躯了。后来贤王世子过世,对贤王府又是一大打击。


    故而皇上到了京城后,抚恤了贤王府,也照拂施家一二。


    但在施家眼中,如果贤王或者贤王世子还在,皇位绝对轮不到当今圣上。


    本来施家可以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但现在,反而被一个没什么作为的柳家给抢了风头,施家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贤王还有血脉留下,贤王妃也还在。


    施家的野心也还在。


    过去这些日子,施家倒是懂得隐忍蛰伏,没被翻出错处。


    这次皇上要攻打永平城,倒是给施家一个好机会。


    施华池给于家送去了帖子,想要约见于乾明。


    但送帖子的小厮回来后,说于乾明拒绝了,说已经不问世事。


    “他于乾明真能不问世事?”施华池抓住被退回来的拜帖,狠狠地朝地上摔去,“先太子被废,永久地被囚禁。于乾明被贬官又辞官,于家大郎气血攻心而亡。偌大的于家,从无人能及,到如今门庭冷落。他于乾明能收心,老子当场跪着给他端茶倒水!”


    “石头,你再去找一下于乾明,他家小儿子不是要参加会试么,若是真不闻世事,还考什么科举?”于乾明冷哼道,“要是真想退出朝堂,他于乾明就该搬家,带着子孙离开京城!”


    “他要不见我也可以,往后再见面,就别怪我没有好脸色!”


    石头带着主子的愤怒,再次去了于家。


    如今的于家,早已从阔气的府宅搬出,住进狭窄的三进小院。


    石头到的时候,直接把拜帖丢在桌上,没好气道,“我家大爷说了,于老爷要是真不关心尘世,于小公子还考什么会试?若是于老爷不给面,那也无妨,往后两家人只当不认识。”


    石头说完就走了,过了许久,于乾明才长声叹气。


    先帝在位时,于家就落败。


    若不是于乾明抓到时机,在皇上刚登基时辞官,现在的于家也要没了。


    皇上登基时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引得诸多旧臣不满意。故而对于家这种识趣的,并没有赶尽杀绝,反正废太子已经疯疯癫癫,于家和废太子都翻不起大浪。倒不如放过于家,全皇上自己的仁善名声。


    于乾明自己也明白,眼下不是于家得脸的时候。


    最看重的大儿子已经病逝,往日亲朋对他们更是避而远之。


    于家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再和施家牵扯上关系,皇上随便弹弹手指,于家就彻底没了。


    于乾明确实心有不甘,也确实怨恨老天和先帝。


    如今他满头白发,能活几年都不一定,唯一的指望就是小儿子于景山。


    施华池邀约见面,无非是要接于家闹事。


    但于乾明是官场的老狐狸了,施华池这人性情浮躁沉不住气,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如今的贤王府,只剩下妇孺和幼子,至少最近三五年,贤王府没人能撑起门楣。


    至于施华池放的狠话,于乾明大不了用这条老命,换施家不来骚扰。


    虎落平阳被犬欺,于乾明长声叹气完,看到小儿子从外边回来,却只是和他点点头便回屋,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来读书声。


    “哎。”这次的叹息,深远而沉重,每一天的时间,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最后,于乾明还是没去见施华池。


    没过几日便是会试,于乾明不信施华池敢对科举动手脚。要施华池敢做点什么,施家也就没了。


    这边于景山要参加会试,林源和江云熠也要。


    一旦会试过了,殿试就剩排名的问题。


    林源对名次问题,向来看得比较开,只要能过,便是好的。江云熠则看重得多,他内心里是个争强好胜的,乡试差了林源那么多,会试不愿意再拉大距离。


    等会试开考后,家中有学子的,都会期待和紧张。


    远在新余的江云康,既要忙着筹备军粮,又要记挂着京城的会试,几件事压在身上,让江云康几晚都没睡好。


    在南部的援军到临兴关后,贺之洲带着战舰进攻永平城,江云康悬着的心还是不能放下。


    这次进攻永平城,贺之洲把徐放和木疆都带走,临兴关的印章留给了江云康。


    一旦有什么事,江云康需要撑住临兴关。


    不过眼下永平城中正乱着,没心思偷袭临兴关。


    乎颜完赞撑过发热,却没躲过国主的贬官,等他醒来时,国主的旨意已经到了永平城。鉴于他多次战败,且让北狄元气大伤,他从永平城的主帅,变成了副将,新的主帅则是希吉尔。


    醒来的乎颜完赞听到这个消息,喷出一口老血,当即又晕了过去。


    乎颜完赞镇守永平城十几年,在永平城里颇有声望,现在被压一头。有些知道希吉尔轻敌才战败的人,心中更是不服气。


    希吉尔想要快速掌控永平,但太多旧部支持乎颜完赞,几番争斗下,砍杀的砍杀,提拔的提拔。乎颜完赞不少得力悍将都被斩杀,新提拔的都是支持希吉尔的人。


    剩下的人,就算支持乎颜完赞,也不敢再闹事,毕竟帅印在希吉尔那。现在的永平城,就是由希吉尔说了算。


    可新上位的人,对永平的城防还没熟悉,贺之洲就带人打过来了。


    希吉尔收到消息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贺之洲打过来了?他怎么敢打过来?”希吉尔再三质问,得到确认后,立即带着人冲上城墙。


    望着江面上的几个小黑点,希吉尔面色铁青,“贺之洲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若不是他们有火炮,我们也不会输。但现在,他们的火炮打得到永平的城墙吗?”


    边上的副将们都被惊住了,过去近一百年里,历朝都是被他们追着打,这还是历朝头一回来打他们。


    这算什么?


    小人得志?


    希吉尔想到这个词,觉得不太对,但又想不到其他合适的描述。


    但这会,贺之洲的的确确带着将士们打过来了。


    “去把乎颜完赞叫来!”希吉尔怒吼道,“他要是走不来,就绑来!他娘的贺之洲,这个时候打过来,老子就不信他临兴关的那点兵力够!”


    守城与攻城是两回事,守城的人占了地理优势,兵力可以少一点。但攻城就要有绝对镇压的武力,不然就是炮灰。


    “上次输给他,真以为老子次次都会输吗?”希吉尔说这话时,乎颜完赞被抬到城墙上。


    乎颜完赞面色苍白,方才听到贺之洲进攻永平城,狂咳了好一会儿,现在冷风吹来,他说话时都带着颤音,“希吉尔,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上战场吗?”


    “你不能,但是你的那些旧部可以!”希吉尔拽住乎颜完赞的衣领,凶道,“你不可以,但你那些闹事的旧部可以。老子现在没功夫和你瞎扯,但你的那些旧部要是不老实,老子全部丢下城墙去!”


    说话时,希吉尔特意瞥了眼乎颜完赞身侧的乌古正。


    乌古正板着脸,仿佛没听到希吉尔的话。


    直到乎颜完赞下令,让他去通知部下,这才转身离开。


    “希吉尔,我们都是北狄的将军,我镇守永平十几年,有些事还是比你更了解……咳咳。”没说两句,乎颜完赞就忍不住咳嗽,“这时候,我们先放下个人恩怨吧。”


    希吉尔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而是转身背对乎颜完赞,死死盯住正在过江的历朝战舰。


    与此同时,贺之洲则是带着江云康做了备注的永平城防图,正在和木疆等人下命令。


    “大家都听好了,我们虽赢过两战,但这次是攻城,与过往守城不一样。所有人都要保持警惕,不可自大,更不可掉以轻心!”贺之洲深吸一口气,双眸里闪着光芒,“若是能攻下永平城,大家伙都能名垂青史!”


    第139章


    永平城已经多年没有经过战火, 从码头一直到永平城门都有市集街道,繁华得让贺之洲他们都为之一振。


    码头停靠的几艘战舰,都没了战斗能力, 贺之洲他们不费什么力气,便拿下码头。


    这么看来,希吉尔和乎颜完赞是把兵力都放在守城上。


    往日盛气凌人的北狄, 也有一日躲在城中不敢出来应战。


    贺之洲拿下码头后就笑了。他这次带了十万士兵过来,有四万是南部来的援军。皇上比漠北国主有先见之明一些, 没有另派大将,让贺之洲全权发号施令。


    战舰靠岸后, 先是步兵清扫码头和街道,没有问题后,再从战舰上推下炮车。


    在码头的火炮,确实打不到永平的城门,所以江云康还设计了炮车,可以把火炮从战舰上推下来。


    历朝的军队声势浩大地朝永平城攻去,此时的永平城中, 依旧不是特别和谐。


    尽管乎颜完赞和希吉尔都同意先一致对外,但之前两边下属的矛盾颇深, 希吉尔还斩杀不少乎颜完赞的旧部。一时之间,还是有各种摩擦。


    等贺之洲带着士兵们攻到永平城门外,希吉尔还刚教训了两个斗殴的将士。


    随着永平城这里的第一声炮响, 余江对面的临兴关上, 江云康和白轻舟站在瞭望塔上,可以听到很小的炮声。


    尽管如此, 这些炮声, 还是能让他们激动万分。


    “三郎, 炮响了!”白轻舟兴奋地抓住江云康的胳膊,他刚送补给来临兴关,便跟着江云康上瞭望塔看看。


    虽说别人都看不好这次攻城,但江云康他们还是觉得有五成攻下的希望。


    如果攻下永平城,之后便是守城问题。到时候,北狄会派所有的兵力再来攻打永平,他们就算这会拿下永平城,但最难的还是守住永平城。


    故而等前方捷报传来,江云康需要立刻带着补给过江去支援贺之洲他们。


    江云康单手紧握栏杆,他人虽然不在战场,忐忑的心情却不减半分。


    “白大哥,我们先下去吧。”江云康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点,“等对面码头送来消息,我就得立刻出发。之后新余和临兴关都得暂时靠你了。”


    “我是没问题,要是你过去送补给才要多加注意,刚打完战的地方,也不太平。”白轻舟跟着江云康一起走下瞭望塔。


    江云康开始清点粮食和兵刃,监督士兵们抬上准备去支援的战舰。


    他这边忙着,余江对面的贺之洲暂停了攻城。


    夜已深,他们又乘船过来,先给希吉尔他们一个下马威,明日才是全力攻城的时刻。


    贺之洲也不敢拖太久,等永平附近的支援到了后,便会加大攻城难度。好在之前为了攻打虎牢关和豫州,希吉尔和乎颜完赞已经抽调了附近的郡县的兵力,这会得去更远的地方请求支援。


    一晚的休整,有人元气满满,也有人彻夜难眠。


    贺之洲发起总攻后,随着一声声的炮响,轰炸开永平城的城门,徐放和木疆带着士兵们冲进城中厮杀。


    希吉尔站在城墙上,亲眼看到城门被炸开,身体悲愤到止不住地颤栗,“谁都不许退!都给我守住,谁要是退了,老子先杀了他!”


    希吉尔冲下城墙,他要冲进去和历朝的士兵厮杀,但被他的两个副将给拽住。


    “将军,我们的兵力比不上贺之洲,他们的火炮实在太厉害。如果城门没破,我们还能守住,但是城门破了,我们就无招架之力了啊!将军,我们撤……”


    不等副将说完,希吉尔的剑就捅进副将的腹中,“本帅再说一次,谁要是敢不战而逃,本帅先处死他!”


    希吉尔满身戾气,怒视前方的历朝将士。


    他不信,不信他会输,还是那么容易地输了。


    他在北境镇守多年,平叛乱,逐逆党,每一件都是名垂青史的功劳。


    可今日,他却要守不住区区永平?


    笑话!


    希吉尔不准士兵们撤退,他自己也冲到人群中厮杀。


    震天的炮响,夹杂着血腥味四散在永平城中,不仅百姓们惧怕,永平的守将们也内心慌张。


    最近两年多,他们就没赢过贺之洲的军队,现在贺之洲又轻易攻破城门,将士们士气大减,却又碍于希吉尔的威慑而不敢后退。


    而木疆和徐放都感受到永平士兵的士气变弱,他们反而越杀越勇,看到希吉尔后,一直往希吉尔那拼杀过去。


    另一边,永平府衙的乎颜完赞,听乌古正说贺之洲已经攻破城门时,本就惨白的脸更不好看。


    “乌古正,你……你走吧。”乎颜完赞艰难开口,“永平,大势已去喽。”


    “那你呢?”乌古正皱眉不愿意离开。


    “我镇守永平多年,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步步走错,没能攻下临兴关,又要失去永平城。我已无颜面继续苟活,我会留在这里。”


    乎颜完赞说话时,又咳嗽几声,“乌古正,你是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将士,你要记得今日的耻辱,终有一日,要回来攻下永平!”


    “可是将军,你得跟我离开啊。希吉尔不肯退让,已经厮杀在第一线。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确实是一员大将。如果他和你都折损在永平,我们北狄往后岂不是要被历朝人踩在脚下?”


    乌古正坚持要带乎颜完赞离开,“只要我们现在离开,还能期待来日。将军胸怀大志,又有文韬武略,忍一时,往后必定能东山再起!”


    “不行的。”


    乎颜完赞按住乌古正的手,“我与永平同生死,这个时候若是逃走,我的家人,我的亲族,往日十几年的名声就全没了!”


    “我是不想走,也不能走!”


    乎颜完赞要是撤退逃跑,便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懦夫,他要留在永平,和永平城同生死。


    乌古正跪下给乎颜完赞磕头,泪眼汪汪地道,“乌古正多谢将军多年栽培,若是来日重回永平城,必定亲手为将军立碑!”


    乎颜完赞的一句不能走,彻底触动了乌古正,他也再说不出要乎颜完赞撤退的话。


    在乌古正离开后,乎颜完赞让人拿来佩剑,他虽身负重病,但只要守在永平城一天,就是这里的将军!


    乎颜完赞拿着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府衙。


    而贺之洲等人,也攻进城中,快要接近府衙。


    希吉尔带兵反抗,拼死也不肯放弃,直到木疆过来和他对上,希吉尔到底精力不足,慢慢败下时,脑中才闪过要败了的可能。


    “你们这些杂种,你们攻城略地,不得好死!”希吉尔冲木疆骂道。


    “攻城略地?”


    木疆冷笑质问,“到底是谁多年来一直威胁要贡品?拿了贡品又出尔反尔?你们攻破新余时,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你脚下的永平城,本就是我们历朝的国土!是你们厚颜无耻,抢了东西还不知足。现在我只是来拿回历朝的东西,希吉尔,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木疆怒斥完希吉尔,冲着希吉尔再次杀过去。


    就算胳膊已经受伤,他的动作也没用慢半分。


    不一会儿,徐放也加入战斗,二对一,希吉尔瞬间陷入弱势。


    而希吉尔的那些将士们,更是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永平府衙。


    当众人看到府衙门口拿剑的乎颜完赞,表情各异。


    木疆和徐放交换了一个眼神,本想让徐放过去拿乎颜完赞时,看到贺之洲已经带人冲过去,二人便继续朝希吉尔厮杀。


    希吉尔慢慢吃力,眼看要输时,远处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


    “不好。”木疆看到一群受惊的战马疾驰而来,赶忙叫住徐放,“这些马受到惊吓,我们先退到一边。”


    “可是……”徐放皱眉盯着被扶起来的希吉尔,想要尽快斩杀希吉尔。


    “徐放,不要冲动,马匹太多了。”木疆拖着徐放往街道旁的屋子走去,而原本厮杀中的人群,动作快的也纷纷躲闪开。那些跑得慢的,则是被马群践踏而死。


    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两边的人都损伤不少将士。


    等徐放再去搜寻希吉尔时,却看到有人骑马带着希吉尔跑了,赶忙带人去追。


    府衙门口,贺之洲刚斩下乎颜完赞的首级,就被一匹马撞飞。


    木疆忙跑过去,“将军,你怎么样?”


    贺之洲捂着胸口,虽然疼得皱眉,他却笑得兴奋,“放心,死不了,乎颜完赞死了,希吉尔逃跑,这场战,我们要赢了!”


    北狄两个主将都败了,剩下再多北狄将士,那也拼杀不起来。


    胜利的喜悦盖过受伤的疼痛,贺之洲交代木疆道,“你派人去追徐放,穷寇莫追,特别现在出了城都是北狄的地盘。我们既然快要拿下永平城,接下来得守住永平才是。木疆,你办事更稳妥细心,这个时候千万仔细,不可出任何差错。另外再派人回临兴关传捷报,让三郎立刻带着补给来永平。”


    一口气说完那么多,贺之洲的胸口也越发疼。


    两个军士过来抬走贺之洲,木疆不敢耽搁,立马派人去传话。


    打下永平城,这是此行将士们最期待,也是最不敢多想的事。


    但现在乎颜完赞已死,他们士气大振,拼杀得更加卖力。


    只是两日的时间,贺之洲就带着将士们攻破城门,这是历朝前所未有的战绩。


    消息传到临兴关时,江云康狂喜,白轻舟愣住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将士们的欢呼声,才让白轻舟回神。


    白轻舟还没开口,眼泪就先落下,唇瓣止不住地颤抖,“三……三郎,我们这是要赢了吗?”


    “是的,我们要赢了!”


    江云康连连点头,谁都不看好他们,但他们偏偏赢了,“白大哥,我们真的打到余江对面了!”


    这是值得历史铭记的一个时刻,多年来历朝只有被北狄追着打得经历,这两年从守关时重挫北狄,再到今日的斩杀乎颜完赞,和拿下永平城,都是振奋人心的大事!


    江云康不敢耽搁,“白大哥,庆贺的事等回头再说,我先去送补给。虽然贺将军他们攻下永平,但还有更艰难的守城等着他们。折子就由你来写,临兴关和新余就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去吧,你说的那些事我肯定能办好。”白轻舟拭去眼尾的泪花,“若是京城知道这个好消息,必定会震惊朝野!”


    江云康和白轻舟道别后,立即带人上船渡江。


    次日天蒙蒙亮时,江云康从船舱中出来,看到近在眼前的永平码头,胸口的心跳兴奋地跳跃。


    这是他,即将要登陆的另一片国土。


    第140章


    随着战舰的靠岸, 江云康看到了码头边上等候的一些士兵,等他上岸时,有人通知了马车里的木疆。


    木疆是从马车里窜出来的, 大喊着,“三郎!”


    “二姐夫?”江云康小跑过去,和木疆抱在一起, “你来接我?”


    木疆哈哈大笑,松开江云康后, 指着他带来的那些士兵道,“贺将军说你送来的都是好东西, 让我亲自带人来押送。三郎,我和你说,咱们这次可了不得!”


    “是真的了不得,我听说攻下永平时都愣了,这也太快了吧!”


    江云康说到这个,就欣喜。想过有一半可能攻下永平城,但没想过会那么快, 这才过去两天两夜啊!


    “我们也没想到那么快。”


    木疆喊了人去搬运粮食,他则是和江云康走进附近的茶棚, 马上有人端来热茶,“火炮炸开永平的城门后,北狄就乱了。他们肯定想不到, 我们攻城能那么快炸开城门。加上乎颜完赞和希吉尔意见不和, 他们内部斗得厉害,等乎颜完赞死后, 北狄剩下的部队就溃不成军了。”


    木疆说话时, 嘴角一直弯弯地笑着, 以前都是他们被打,现在反而攻下永平城。对他们这些镇守临兴关多年的将士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江云康一碗热茶下肚,身上暖和不少。


    从战舰上卸下米粮、武器等,得花上大半日的功夫,他提议在码头转转。


    木疆没有意见,叫了两个小兵跟着,高兴的同时,又遗憾道,“就是可惜,让希吉尔给跑了。徐放和我正追着希吉尔时,突然跑出一群马,把希吉尔给带走,还伤了我们不少人。”


    说到这里,语气又马上变了,“不过希吉尔此次逃跑,他们北狄的朝臣们也不会放过他。乎颜完赞战死沙场,现在是北狄的功臣,逃跑的希吉尔就不一样了。”


    江云康想了想希吉尔那个人,自负又狂妄,现在却被重创,还是以前看不上的历朝,想来打击会很大。


    “往后希吉尔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他自己心态。”江云康道,“很多人是一蹶不振,但如果他撑住了,我们也不能小觑。”


    “三郎说得对,切不可在这会就得意。”木疆心中还是有雀跃,但过去数年被打压的经历,让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大肆庆功的时刻。


    “我们刚攻下永平城,北狄肯定很乱就会派人来攻城,他们想着我们还没在永平站稳脚跟,这个时候来打我们最好。”说到这个,木疆立马敛起笑容,“三郎,你说我们能守住永平吗?”


    江云康拍拍木疆的肩膀,“咱们先守,现在正是我们士气最好的时候,我觉得可以的!”


    木疆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道,“嗯,一定可以!”


    在永平城的码头转了一圈后,江云康发现北狄的码头要比历朝的好太多,难怪北狄能一直来攻打历朝。


    而且这个码头,除了军用,商贩仓库也特别多。


    从码头的仓库来看,就知道北狄的商贸很发达。


    商贸好,就代表正常年间,北狄的税收不错。


    而历朝是打压商人和武将,抬举文人,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历朝越来越穷,能独当一面的武将也越来越少。


    好在现在不一样了,皇上开设武科,抬高了武将的地位,马上就会有一批年轻有为的将士加入战场。行商的制度虽然没变,但皇上也没继续打压,按着眼下的情况,是能稳定发展。


    而且江云康现在不缺钱。


    其他的郡县会缺钱发展,但新余不仅不缺钱,还能经常支援四周的郡县。


    有盐井那个摇钱树,新余可以一直不愁钱。


    回到码头时,马车也装载得差不多,江云康和木疆带着队伍启程去永平城。


    一路上,江云康都在看沿路的情况,还会拿笔记下一些重点。


    木疆看江云康如此认真,不忍打扰,路上也没再说话。


    看到永平城时,江云康第一眼,就看到一群士兵在做新的城门。


    旧城门被砸了个四分五裂,若是不能在敌军到来之前修好城门,他们守城就会更艰难。


    到府衙时,贺之洲受伤躺在床上,徐放带兵布防去了。


    江云康和贺之洲报告他带了什么来,说完后,贺之洲满脸的笑意。


    “三郎果然不会让人失望,你带来那些粮食,够我们守永平半年了。”贺之洲欣慰道。


    等半年后,永平的局势,应该能趋于稳定。


    “就是可惜,我受了伤,现在只能待在屋子里,城中好些事,得麻烦三郎。”在临兴关时,江云康就多次帮忙战场善后,现在江云康来了永平城送补给,贺之洲才会有此请求。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江云康渡江而来时,就想过要暂时留下。


    如今的永平城,虽然被贺之洲的部队攻下,但城中战俘和伤兵数量众多,还有城中的北狄百姓,都需要安排和处理好。


    江云康从贺之洲这出来后,直接去了伤兵营。


    因为有过两次经验,现在他们自己会规划好伤兵营,都按着江云康安排的做。


    江云康在伤兵营逛了一圈,看到了许多重伤的,还有一些人断胳膊少腿,心里默默感叹,战争真的可怕。但现在不是和平年代,战争又避免不了,只能做好抚恤工作。


    断了手脚的伤兵,就不能再上战场了,这样的人,能活下来的也不多。


    而命硬活下来的,都会被送回家乡。但很多人回去后,爹娘兄弟愿意养着,但日子久了,难免会觉得负担。


    江云康之前就提议过,让手脚还能动的,去造船厂或者盐井干点轻松的活,家中有妻儿的也可以接过来,自个还能挣点收入,也不至于被人嫌弃。


    没一个伤兵,都为他们的功绩付出血泪,理应得到重视和善待。


    江云康刚到伤兵营时,就受到了大家伙的热情接待。


    以前伤兵营是鬼哭狼嚎,血腥和恶臭味冲天,但经过江云康的整改,已经在现有条件下,改善不少。


    至于那些战俘,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待遇。一个是立场问题,还有就是比较残酷的现实问题。


    江云康从伤兵营离开时,天已经很晚。


    马车行驶在永平城的街道上,江云康昏昏欲睡,他看着软枕,刚要睡着时,突然一块石头从木窗外砸进来,正中江云康的膝盖后,又滚落在木板上。


    紧接着,又是几块石头。


    “谁啊?”书砚转头大喊,却看到几个小孩。


    有士兵要过去抓人,小孩立马往巷子里跑,江云康叫住士兵,让他们先别去了。


    “三爷,您没事吧?”书砚着急地掀开帘布。


    “没事,多大的小孩?”江云康问。


    “七八岁。”书砚道。


    “那别管了,我们快点回去吧。”江云康深吸一口气,随后坐直了一点。永平城已经被北狄统治多年,经过北狄的教化影响,加上涌入不少北狄人,日后谁要是当了永平城的太守,都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江云康已经在想,皇上会派谁来永平城。


    思来想去,应该是个比较老练而凶悍的人,不然震慑不住永平城。


    马车加快速度回去,江云康回屋简单洗漱,便撑不住要睡了。


    之后几日,他就在永平城里忙着各种善后的事。


    另一边,永平城的捷报,也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这个消息刚传到京城,就震惊朝野。


    连皇上看完捷报后,还再三问其他大臣,他是不是看错了。


    得知贺之洲确实攻下永平城后,皇上热泪盈眶,激动到久久不能言语。


    皇上当即下令,赏赐财宝金银下去,又要去皇陵祭拜,告慰先祖。


    城中百姓得知永平一战赢了后,也是欣喜若狂,家家户户都放炮竹庆祝。


    宫里的赏赐送到承安侯府时,孟氏和承安侯都傻眼了。


    他们最看不上的庶子,现在却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孟氏接完赏赐,心情复杂,和对面的承安侯大眼对小眼。


    “侯爷,您说三郎,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孟氏狐疑道,“突然这般厉害起来。”


    在江云康去新余的日子里,孟氏过得比较拮据,故而苍老了许多,承安侯也是这样。还是在皇上登基后,江云帆有起色了,承安侯府的情况才有些好转。


    而承安侯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他每日吃了不动,就算有意少吃,却还是因为过胖,时常会有呼吸不上的时候。


    方才接了赏赐,就耗费承安侯大量精力,“这有……有什么奇怪,三郎是我儿子,自然会不差。”


    承安侯说两句话又困了,让人抬着他进屋去。


    孟氏看承安侯和她说不到一起去,心里更加郁结,想让人去叫大儿媳时,却听到大儿子刚回来,正和儿媳在一块,便只好让人先别喊了。


    另一边,大房哪里,江云帆刚坐下,胡氏就端茶过来,“方才宫里送赏赐来了,三弟是真不错。他那么努力,得了皇上赏识后,连带着你也得皇上重用。”


    胡氏的经历比一般闺阁女子丰富一些,见识也就更多。婆母心胸狭隘,看不得三弟好,但他们与三弟同为侯府的人,应该是一荣俱荣的关系。对于这点,婆母实在拎不清。


    不过婆母是长辈,平常婆母说酸话时她就听着,心里还是觉得应该和三房打好关系。


    江云帆就很喜欢胡氏有见解这一点,“确实是这样,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这次不仅给了赏赐,按照皇上的意思,很快就会升三弟的官。”


    想到自个弟弟有出息,江云帆满脸笑容,“三弟是个好样的,他倒是不用担心,说起来,会试马上要放榜了。”


    胡氏点头说是,“就在明日,希望咱家这次能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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