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阿吱,阿吱 > 61、第61章
    最近连续不断的筹资活动,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纷纷为?近在眼前的战场献一份力。


    昨天日机又对南京城进行空袭,从上午到下午前后轰炸了五次,大?多军事基地与工厂被炸的稀巴烂,街头、民?居也不能幸免。部?分?百姓流离失所,住进了难民?营。


    阿如回来了,店里锁着门,她抱着包袱坐在店门口一直等?着谢迟。


    她路遇轰炸,蓬头垢面,谢迟没认出?,走近才发?现是阿如,“阿如?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谢迟那一刻,她的眼泪倏地涌上来,“老板。”


    谢迟被她抱住,抚了抚她的背,“先进来。”


    “嗯。”


    谢迟湿了块毛巾递给她,阿如边哭边擦眼泪,“我家里人说炸弹来了不好躲,南京有政府在,防空洞也结实。在家没钱挣,粮食也不够吃,城里又被轰炸,没得?工作找。嫂子还成天话里有话地嫌弃我,虽没明面上撵我走,话总是听着难受。”


    “南京很危险的,鬼子飞机隔三差五就来炸一次,我这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你最好还是离开吧。”


    阿如站起来,“我不怕,小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命大?,七岁时候在家锄地,摔了跟头,锄头就贴着我脑皮插下去。十三岁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磕到后脑勺,流了好多血,大?夫都说没救了,我硬生生活了过来。”


    谢迟露出?点微笑,“鬼子的飞机可不会躲着你炸。”


    阿如拉住她的手晃,“老板,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你就留下我吧。”


    “可是现在店里也没生意,你看这整条街都萧条了。”


    “没关系!能有个地方?让我暂时待着就不错了。”阿如又掉下眼泪,“自打哥哥娶了媳妇,那就不是我的家了。”


    境遇虽不相同,谢迟却能感同身受,她拿过毛巾给阿如擦眼泪,“那你住哪里?你之前租的那一片被炸了。”


    “孟沅让我和她住,她说她父母双亡,给她留了个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两个人也是够的,她还不要我房租,我想?着可以平日给她做做饭。”


    “也行。”


    “那你同意了?”


    “嗯。”


    阿如抱着她的脖


    子跳,“谢谢你老板!”


    谢迟推开她,“好啦,快擦擦。”


    ……


    空袭警报响起来的时候,谢迟正?在跟踪一个日本人。


    街上顿时乱成一片,警-察组织着人群进入防空洞。


    远空,我方?战机追着敌军轰-炸机,打下三架来,双方?在空中激战,最终成功阻拦他们的轰炸。


    人们望着坠落的冒着黑烟的日机,激动不已,纷纷欢呼:


    “好!”


    “炸死?这些狗日的!全给打下来!”


    这一乱,日本人也跟丢了。


    谢迟正?要折回去,被一只大?掌拉住。


    “晚之。”


    是薛丁清。


    谢迟抽回手,再看向日本人,已经淹没在人群。


    薛丁清紧蹙眉头,“你不是走了吗?”


    “又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南京这么危险。”


    “你就当我不想?背井离乡吧。”


    “听说那个土匪……他去上海参军了。”


    “嗯。”


    谢迟往回走,薛丁清跟在她旁边,“上海还不知道能打到什么时候,据说战况惨烈,光一个罗店每天上百成千战士牺牲,鬼子不断调援军过来,海舰飞机重炮狂轰滥炸。”


    谢迟打断他:“我知道。”


    “上海一旦失陷,鬼子必然往南京打。大?家都往外跑,过段时间说不定能船票都难买。”


    “所以你赶紧走吧。”


    “那你就一直留在这?我知道你不想?离开祖国,但至少换个城市待着。”


    谢迟没有理他,薛丁清跟她到旗袍店,阿如与他打招呼,“薛先生来了。”


    “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没地方?待,就来找老板啦。”


    “你们一个个!”薛丁清无?奈地跟着谢迟上二楼,“晚之,你是舍不得?这个店吗?还是在等?那个男人?”


    天色将晚,谢迟将阳台上的花盆搬进来,“你就当是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花,一颗炸弹下来全没了。”薛丁清叹气,“我送你去云南吧,正?好我家在那边有一处宅子,那边的花特别漂亮,你要什么花都可以。”他见谢迟不言,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就只是朋友。”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


    “谢晚之!


    ”


    “就像你说的,南京不安全,你早点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固执。”薛丁清静默片刻,找出?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给她,“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在鼓楼医院工作,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提我的名字,他会竭力帮你的。”


    “谢谢。”


    “那我走了。”


    “好。”


    薛丁清头也不回地下楼了,他刚到楼下,碰到孟沅。


    孟沅看他脸色不好,笑着道:“你又吃瘪了?我见过那个未婚夫,长得?不要太好呀。”


    阿如来了兴致,“可惜我不在,没有看到。”


    薛丁清不搭这话茬,“晚之倔,不肯走,你们两跟我走吧。”


    孟沅绕着头发?到柜台边,捏起一块饼干吃,“我才不走,就算上海破了,南京破了,日本兵能拿我们怎么样嘛,东北老百姓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把?他们想?的太好了,鬼子可没少杀平民?,炸弹往人堆里扔,你指望他们善待你?”


    “这里可是首都,而且这么多外国人看着呢。”孟沅转过身背靠着柜台,“再说,我也没钱出?去,战乱时候没人听戏,我去外地干嘛?给人洗衣服做饭吗?人生地不熟,饭都吃不饱。”


    “我可以帮你们。”


    “你帮得?了一时,能永远帮吗?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再说,哪里又安全呢?你又不是日本人,你知道他们下面要炸哪里、打哪里嘛。”孟沅摸了摸手边的旗袍,“我最近参加抗日戏剧演出?呢,激发?国人抗日热情?!”


    谢迟清晰地听着楼下的对话,不一会儿,薛丁清离开了,门上的铃铛清脆地摇着,孟沅转开话题,开始与阿如说演出?的事。


    谢迟倒杯清水喝,她把?钱都捐了出?去,已经买不起酒了。她打开收音机,无?需调台,音起便是上海战况:


    “在日军海陆空联合作战的疯狂攻势下,吴淞镇失守,我军六十一师伤亡惨重……”1


    远处冒着浓黑的烟,是刚才我军与日机战斗过的痕迹。


    谢迟站到阳台上,望着那直上云霄的黑烟,手下用力,握紧了杯子。


    她背过身,走回屋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音机。


    “双方?来回拉锯,罗店争夺日趋惨


    烈。在日军舰、飞机、重炮之策应下,一千余日军步兵围攻狮子林炮台,第九十八师一部?与一千余日军步兵近身肉搏,全部?壮烈殉国……”2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玻璃杯掉了下来,咣铛一声,碎了满地。


    震得?她胸口一紧,心脏顿时像被只铁勾吊着,怎么也落不下来。


    阿如和孟沅听到动静上来,“怎么了?”


    谢迟蹲在地上拿纸包着碎片,阿如蹲过来帮她,“小心手,我来吧。”


    孟沅站在门帘后,看到谢迟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听着收音机里的女声一会提到谁谁谁牺牲了,一会说到这个地那个地失守。


    总归战况不太好,死?了很多人。


    谢迟站起来,垂着眼,看孟沅一眼,沉默地关上收音机。


    孟沅长叹口气,“也不知道他们在上海怎么样了。”说罢她就后悔了,觉得?此话有些不合时宜,肖望云毕竟在后方?,可她的爱人不一样。


    谢迟压下情?绪,与孟沅说:“你参加了抗日义演。”


    孟沅直点头,“嗯嗯。”


    “怎么有空来我这?”


    “我们需要些旗袍,我是来跟你购置一些的,能不能便宜些?不用定做,现成的那些就可以了。”


    “你去挑吧,不用钱。”


    “那不行,也是你们辛苦做的。”


    谢迟推她下楼,“拿去吧。”


    “我钱都带来了!”


    “那就替我捐了。”


    ……


    双方?不让阵地半分?,僵持着打了三个多小时。


    三营只剩下六个人,被编入新队。


    何沣不是个听话的兵,几次三番违抗军令,不过在他的“叛逆”下反倒打赢了几劣势仗,上级高?兴,非但没有怪罪,还提拔做了排长。他不是特别擅长排兵布阵,这一点上肯定是比不上那些正?统军校培养出?来的长官,靠的就是对鬼子的了解与几分?小聪明。完全不按套路来,总是另辟蹊径,打得?鬼子晕头转向。


    何沣擅长打巷战,正?面刚武器不敌,再加日军有海空策应,完全处于劣势。可街道不同,窝在遮挡物后一枪一个准。


    你退我进,你进我退,为?一块阵地拼得?你死?我活。


    何沣腰部?中枪,又被突如其来落在


    不远处的炮弹震飞。一块重木板压住他的腿,好不容易才给推开。


    他抽出?腰上的刀,子弹恰好打中了它?,上头的宝石碎裂。脑海中闪过谢迟的脸,他没功夫走神,用力亲了口刀,迅速又将它?插了回去,翻了个身继续打。


    鬼子援军到了,不断向前逼近。


    又两颗炮弹落下,炸飞了机枪手。


    “操-你妈的。”何沣没子弹了,匍匐过去,稳住机枪,不顾枪林炮雨站了起来,冲着鬼子直扫,“老子日你祖宗。”


    ……


    晚上,鬼子被打退,何沣躺在柱子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兄弟给他和旁边的小士兵递来口粮。


    他的脖子被子弹擦伤,小腿被木头插了个洞,血已经黑了。上身倒是没有中弹,只有几道肉搏的刀伤。


    医护兵为?他慌忙处理好伤口便去照顾伤重的士兵。


    何沣半眯着眼,啃着干粮,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来,刚要亲一口,又怕嘴脏,污染了她,只捏着照片角捂在胸口上,缓慢地咽着食物,望着被硝烟笼罩的天空,无?力地念了句,


    “老子又活下来了。”


    ……


    谢迟已经把?店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空了,只留下一个收音机,用来听战况。


    阿如也捐了对金耳环,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虽然不大?,但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


    店里除了成堆布料就是丝线,和空荡荡的桌子。自打上海打起来,她也无?心做生意,成天往外跑,配合老周杀汉奸日谍,偶尔来一单生意,也是交给阿如来做。


    谢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些前去捐物资的百姓,叹了口气,“阿如,我开不起你工钱了。”


    阿如坐到她旁边,“老板,我不要工钱,有口吃的就行了。”


    谢迟抱住她的肩,“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曾经在我困难的时候,也是老板您帮了我。”


    “别叫老板了。”谢迟摸了摸她的头,“叫姐姐吧。”


    “好,姐姐。”


    “我有好多姐妹呢,可是没有一个亲的。”


    “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当我是你亲妹妹吧,我的家人也跟我不亲。”


    “好啊。”谢迟笑了起来,“姐姐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姐姐,你不想?去上海看看你的未婚夫吗?肖老师也在上海。”


    “他在战场呀,见不到的。”


    “你不怕吗?”


    “当然怕。”谢迟眸光黯淡地看着远处,“他死?了,我难受。我去了,他担心。目前这样就是最好的。”


    ……


    城内实行夜禁,到点了就断电,防止日机轰炸。日谍与汉奸便用手电、火把?等?为?日机指示轰炸目标。到了十月中下旬,南京城已经被轰炸了几十次,到处颓垣残壁。


    当空袭警报响起,人们没有最开始的那般恐慌了,仿佛炸-弹已经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地往防空洞一蹲,任外头炮轰枪扫,表情?麻木。


    谢迟店里有地下室,每逢警报声响,附近的几个铺子老板会过来躲避。


    隔壁王婶见谢迟和阿如一直在缝东西?,“你们这做什么呢?”


    阿如说:“袜子。”


    “你们不做旗袍了?改做袜子?”


    “冬天快到了,闲来无?事便做一点,十天半月也能攒好几箱,送去前线给战士们。”谢迟笑着看她,“我男人在上海打仗呢,没准还活着,能穿到。”


    王婶看了一会,“现成布料缝缝就成了?”


    “嗯。”


    “还有布吗?我也想?做。”


    李婶也凑过来,“我也来,反正?经常一躲就是半天,闲着也是闲着,也算为?抗战尽一份力了。”


    角落的刘婶忽然抽泣来,“我儿子也在前线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厚衣服穿,听说打的都顾不上吃饭,有好些饿着肚子就上战场。”


    大?家都沉默了。


    阿如跑上楼去拿点软棉布来,“我来教你们,很简单的。”


    ……


    日援军从金山卫登陆,我军连连败退,死?伤不断,一灭就是一个连、一个营,然后不断抓壮丁替补,很多人枪都不会拿,随便教教瞄准、开枪,便拉上战场了。


    上个月,何沣排里填了个十六岁的新兵,叫李长盛,是他一手教起来的。


    小伙子刚来时候眉清目秀的,如今脸黑的已经辨不清长得?什么样了,“你说咱两命怎么这么大??有时候真想?和他们一样死?在战场。”


    “活下来能多杀多少鬼子,死?什么死?。”何沣自个缠


    住腿上的伤,慢悠悠地道,“黄泉路挤爆了,不缺你一个。”


    李长盛长叹口气,“我还没娶媳妇呢。”


    “我媳妇还等?我娶她呢。”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胜利的那天。”李长盛斜瞄他,“一休息就看你盯着照片,嫂子长啥样?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美得?跟个天仙似的。”何沣掏出?来给他,“让你见识见识,捏边,别给弄脏了。”


    “知道,宝贝的你。”李长盛仔细瞧着照片,“你这时候多大??”


    “十七吧,快到十八。”


    “没看出?来,你还挺俊啊。”


    “是吧。”何沣抹了把?下巴,“我有点毛病,特别爱干净,寒冬腊月每天都去游泳洗澡。”他低头看了眼衣裳,白衬衫看不见白色,成了沾着血的灰黑色,接着又闻了闻自己,骂了声,“瞧瞧现在这德行,都他妈快三月没洗过了,焦炭似的,奶奶的,打完了,一定泡他娘的三天三夜。”


    李长盛还在盯着照片看,“嫂子真好看。”


    何沣拿回来,“行了,看上瘾了还。”


    李长盛挨近他。


    何沣踢开他,“挪远点,臭。”


    李长盛抱着怀,“冷,取取暖,最近越来越冷了。”


    何沣扭过脸去,让他这么靠着。


    “哥,你和嫂子睡过没?”


    “废话。”


    “啥感觉?”


    “说不上来。”


    “大?概说说呗。”


    “又香又软,又嫩又滑。”


    “像猪?”


    何沣拍了他一脑壳,“老子没睡过猪。”


    “不是这个意思!”李长盛捏他膝盖,“触感。”


    “也没抱过猪。”


    李长盛陷入沉默,“我家养过猪,我还抱过睡觉呢。”


    “猪没意思,打完了找个媳妇,夜夜抱着亲。”


    “上哪找啊?”李长盛踢他一脚,“再说说,爽不爽?”


    何沣一巴掌按他走,“滚远点。”


    李长盛笑了,“你枪法真好,左手还打的这么顺溜。”


    “老子脚指头都能开枪。”


    “吹牛。”


    “吹屁。”何沣闭上眼,“赶紧睡会,不然没的睡了。”


    “不想?睡。”


    轰的一声,炮又来了。


    两人登时翻身进入战时状态,何沣拿着钢盔卡在他头上,“打完了,我给你找。”


    ……


    作者有话要说:1粗略参考了《淞》纪录片


    2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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