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灯下/黑，最危险的所在反而安全。”风疏捏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掌心，“全城他无处可逃，反而留在这里，倒是有点富贵险中求的意思。况且你看，柳氏只有看见了本人，才能分辨对方是男是女，是鬼是妖。那人说过自己是不配上二楼的，常年只在一楼待着。柳氏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一直要找的仇人竟然在自己手下干活。”
“不仅如此，他必然还是有些傍身的法器在。”穆玄筠道，“不然他不能保证一次都无法和柳氏碰上面，只不过那法器必然是能力有限，不能完全护住他，不然他随便躲在一个院落里，都比在靠月楼里冒险要好。”
“总之他这招是挺鸡贼的。”风疏感叹道，“毕竟若非我们自己也是这样混进来的，否则绝对想不到可以这么玩。”
他们正说着，门外却出现一道身影，有人迟疑着敲了敲门，风疏和穆玄筠对视一眼，穆玄筠笑道：“我听脚步是岑姑娘。”
门外岑清影笑道：“确实是岑姑娘。”
风疏用扇子轻轻一点要起身开门的穆玄筠的肩膀：“坐，我去开门。”
说罢他打开房门，笑眯眯道：“请进，岑姑娘。”岑清影点了点头，风疏琢磨了一下，没关门。
这里毕竟是花街柳巷，岑清影一个姑娘晚上来他们两个男人的房间，他们三人自然坦坦荡荡，但是总怕有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传出去只怕有损岑清影清誉。
岑清影坐下，犹豫了一下：“关于那个书生，我有个想法。”
穆玄筠和风疏对视一眼，穆玄筠温声说道：“不妨说说看。”
岑清影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可以男扮女装混入靠月楼，那原本就在局里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她叹了口气：“接待我们的老鸨，个子略高，声音也有些怪异，我怀疑他是个男人。”
风疏微笑起来：“看来我们猜的是一样的。”
岑清影沉吟道：“可是他没有喉结，也……”
也有胸。
岑清影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在场的人都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
穆玄筠轻咳一声：“那些都可以伪装，喉结么……有些男人天生就是小喉结。”
“漂亮的桃花眼男人。”风疏道，“那个老鸨如果是个男人，倒也算得上英俊。恰好他也是一双桃花眼。”
“既然怀疑他就去看看吧。”穆玄筠轻声道，“我们夜里等人都睡着之后，去老鸨的房间查看一下，如果他真的是男人，那么我们就能过关了。”
岑清影正要说话，风疏先摆了摆手：“你不要跟去，我觉得他极有可能是个男人，验证的时候你不方便在旁边。”
岑清影道：“那万一他是女人呢？你们岂不是也不方便？”
风疏道：“这个可能性不高，况且我们必然先用一些文雅手段进一步确定他是男是女才能动手。”
岑清影半信半疑，穆玄筠笑道：“放心，我们有办法。”
当天入夜后，还未到子时之前的深夜里，靠月楼仍旧灯火通明，只有少数几个房间熄了灯。
其中就包括了老鸨的房间。
但是并不是他休息了，而是他一直在忙，所以房间一直没点灯。
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子时，子时的时候他们必须回到房间。
风疏也走下二楼，偷偷观察过许久老鸨，最后他拍了拍也一起观察的穆玄筠：“你看。”
穆玄筠道：“什么？”
“他写字的方式很别扭。”风疏眯起眼睛，“不像是不会写，反而像是会写，却故意写得奇怪。”
“为了掩盖字迹？”
“嗯。”风疏见老鸨又去接客人，扯了扯穆玄筠的衣袖，“走，我们去他房间看看。”
穆玄筠点了点头，他们混在一楼的姑娘们和恩客们中间，迅速溜到了后院。
老鸨的房间有锁，风疏拿来下午借来的铁锹，三下五除二把锁给砸了。楼上靡靡之音不绝，他们这点声音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穆玄筠推开门，两人迅速溜进去，穆玄筠反手关上门，一片黑暗之中，穆玄筠捏了个诀，低声念了几句，手中的符咒便亮起了点点的光芒。
他们利用那点微弱的光芒，翻箱倒柜。风疏翻动老鸨的床上，忽然低声道：“少监，你看。”
穆玄筠此时也正好找到了一样东西，他正要说话，身形却忽然一滞。
门外有什么东西在。
风疏和穆玄筠同时回头，只见有一道身影映在门上。那明显是个人形的东西，但是头在门的顶部位置，怎么看都不像是站在地上。
像是被吊在了空中。
风疏心底一惊：是吊死鬼。
而且能看见那鬼的脖子上挂着一样东西，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段红绸。
是实力仅次于关主的两个吊死鬼其中之一。
风疏看向穆玄筠，穆玄筠神色凝重，很缓慢地摇了摇头。
穆玄筠无声无息地抬起手，指了指床底，风疏离床最近，他点了点头，向穆玄筠伸出手，穆玄筠迅速地弯腰跑过去，就在他们一起躲入床底的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疏和穆玄筠手里还拿着之前找到的东西，穆玄筠被风疏硬生生塞进了里面，风疏滚入床底前撇见老鸨床边的小桌子上摆着几个橙子和一把小刀，便迅速将刀抓在了手里。
他的拳头都能打伤普通的吊死鬼，那么如果他拿了利器。应当是可以抵挡一二。
就在他凝神屏息的时候，穆玄筠在他身后无声而迅速地念起了什么咒语，而穆玄筠也不确定这个咒语能不能奏效，但是眼下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那两只厉鬼基本不下二楼，现在也没到宵禁的时候，它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风疏和穆玄筠一动不动，那吊死鬼脚不着地，飘在空中晃悠了半天，忽然又俯冲下来，坐在了床上。
那双脚在床前晃了晃，可以看出是男子的靴子，来的是那个被逼自杀的小厮。
风疏和穆玄筠在床下，鬼就在床上。
只要有一点意外，他们就会葬身于此。
但是出乎意料地，男鬼并没有再寻找什么，他似乎看见屋内没有人，就跳下了床，准备离开。
然而还不等它迈出房门，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那东西嗓音凄厉，像是乌鸦在叫：“你在这里做什么？娘娘身边都没人服侍了。”
是那个杀了常梦和张五郎的女鬼。
男鬼声音也很嘶哑，因为死法，他们的脖子都是断裂的：“这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我怀疑是那群破局者。”
“他们现在找书生呢，就算是他们，我们也不能动手。”女鬼嘻嘻笑道，“不过我觉得他们是找不到的。”
“找书生我们怎么就不能动手？”男鬼低低笑起来，“他们是百无禁忌，可是晚上一样要回去休息，若是真的有人在这里，我们把人按住，到了子时他们回不去，我们就可以杀人啦！”
床下的风疏皱了皱眉：这就麻烦了。
“那也要确定这里有人。”女鬼阴恻恻说道，“不然你我在这里空耗着，娘娘便无人服侍。况且这门说不定是那女人自己打开回来取东西的。”
说到这里，风疏倒是微微安心：他砸完锁直接把锁带在了身上。
防的就是这种情况。
“那你再找找罢。”男鬼似乎也不想多呆，“我是没找到什么，若是没人，我们便回去。”
随后女鬼再没说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女鬼在找什么，然而过了片刻后，房间便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动大敞四开的门板的声音。
他们走了？
风疏未敢放弃警惕。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彻底没了声音。
风疏刚想松一口气，却又本能地浑身一悚，他正想慢慢回头看一下穆玄筠怎么样，却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一颗头忽然倒着从床上伸下来。
女鬼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床底。
饶是风疏也大惊失色，只是他不过眨眼间就反应过来，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正想率先攻击，身后穆玄筠无声地伸出手，按住了风疏的手臂。
风疏呼吸微微一顿，还没发力的手瞬间卸下劲，片刻之间，两人电光火石般无声无息地交换了想法。也只在呼吸的刹那，他们决定保持原状。
女鬼的眼睛阴阴扫视着床底，只是她好似看不见风疏和穆玄筠一样，直到最后她疑惑地收回脑袋，悬在了空中。
“怎么了。”男鬼的声音突兀想起，两只做戏的鬼重新说起话。
“我刚才看床底的时候，感觉床底有点动静，但是仔细去看又没看见什么。”
“是蛇虫鼠蚁罢。”男鬼明显已经失去了兴致，“走吧，或许真的没人。”
女鬼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屋子再次陷入寂静。
这次风疏和穆玄筠有了刚才的教训，谁都没有出声，风疏缓慢地调整手中的小刀，最后将小刀旋转到一个角度的时候，他通过刀身的反光，模糊地看见梁上坐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刀身不够雪亮，但是可以勉强看见那人形的东西脖子上有一坨红色。
那女鬼居然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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