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戚静舟在北城大学上学, 因为孔凤婴这位任课老师总是执着于让学生下地去观察植物的习性,所以除了一些需要上课讲的知识内容,大多时候都会在户外学习。


    孔凤婴的恶趣味或许并不仅仅于此, 他总是指挥着学生尝试培育植物,而他自己就站在干干净净的地方, 与一种蹲在草地里或者在记录挖土的学生格格不入, 即便是戚静舟也得扛着锄头挖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农学专业的。


    总之前一段时间众人还沉浸在孔教授的媳妇是他们同班同学的震惊里时, 后来见戚静舟和他们一样狼狈的挖土时又觉得当孔教授媳妇好像也不是特别有意义。


    更甚者还传孔教授与他夫人关系平平, 不然怎么能舍得一点儿都不照顾媳妇, 然而流言在孔教授不辞辛苦的骑着自行车载戚静舟回家的后不攻自破。


    孔教授这种不像凡人的人居然还会骑自行车带媳妇, 总觉得过分平凡而朴实。


    眨眼之间小包子已经一岁了,自从学会喊人之后就仿佛突然得了社交牛逼症似的,逢人就喊, 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自家爸爸的菜园子里造作,把孔教授种的花花草草霍霍的一干二净,孔教授回来看到满地狼籍的菜园子后, 沉默了。


    他似乎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看向戚静舟。


    戚静舟眨了眨眼, 她没有小时候, 非要说小时候,她小时候就是一本书, 想造作也造作不起来,而原主小时候也是个安安静静的老实姑娘, 是从来不会这么皮的惹是生非的。


    两位父母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在小包子咯咯咯笑着扑进戚静舟怀里才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戚静舟瞧着她黑黢黢的小爪子, 无奈的带她去洗手, 等把手洗的干干净净后小姑娘又被别的东西吸引, 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又自己去玩了。


    小孩子总是这样,即便没有玩伴也能自己找事儿玩,而她家小姑娘唯一值得称赞的也许就是皮糙肉厚,不会动不动哭鼻子,孔凤婴时常感叹这点肯定像他,因为戚静舟以前总是动不动哭鼻子的。


    戚静舟:……


    啊对对对


    她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哭全都赖孔凤婴,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被他吓唬哭的。


    孔凤婴:……


    戚静舟毕业后选择继续深造,而孔凤婴在大学带完戚静舟这一届后就专职科研,有着北大荒那几年的成果,再加上近几年发表的数篇具有突破性的论文,他在年过而立之后进入了中科院,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学术大佬。


    在没有孔凤婴的校园生活里,戚静舟过的依然充实,直到有一日她偶然遇到一个熟人,她看着变化不小的江小雪格外诧异。


    江小雪已经毕业工作了,她读的是师范专业,毕业以后就被分配了工作,加上顾家的一番运作,她幸运的没有被分配带别的省区城镇,而是依然在北京的一所小学教书,而戚静舟能见到她是因为江小雪是包子的小学老师。


    小包子读完幼儿园顺利进入了小学,而那天是戚静舟和孔凤婴带着小包子入学的,等做完一切手续以后戚静舟同孔凤婴准备离开时却在楼梯转角遇到了江小雪。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戚静舟笑着对江小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准备和孔凤婴离开了。


    江小雪望着曾经在北大荒声名狼藉的寡妇和如今一身温婉贤淑的女人,总觉得怎么对也对不上,一个村妞,一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多离谱。


    “等等!”


    她不知怎么的喊住了戚静舟,戚静舟和孔凤婴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身后的江小雪。


    “有什么事吗?”


    戚静舟疑惑的看向江小雪,按道理来讲这篇故事已经结束,现在女主江小雪已然和顾安庆喜结连理生了娃也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而这会儿又喊住她是做什么,总不能叙旧吧?


    就他们三的关系,路人都比不上,叙个锤子。


    江小雪已经看不出曾经青涩的少年气了,如今她也已婚,做了母亲,前世的她死在二十五岁,而这辈子的她已经二十八了,失去了先知能力的她早就变成了普通人,再也没办法用未来为自己筹谋更多好处。


    她的生活在最初的美满后归于平淡,因为出身的原因,顾家对她的态度平平淡淡,顾安庆一心政途,夫妻俩聚少离多,她更多的时间似乎都是独自度过的,她看着戚静舟和孔凤婴相携的身影,说不上的复杂。


    嫉妒吗?


    当然有,戚静舟有着孔凤婴全然的关怀与爱,而她,在和顾安庆相携十余年后早就没了曾经的那份感觉,如今只剩下平淡如水的相敬如宾。


    可问她后悔吗?


    也没有后悔,因为比起前世,这辈子的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过的好了。


    但她还是有点儿不满足,尤其是面对戚静舟,这个被她,被孔凤婴,被时代推着往前走的女人却成为了那少数比她过的好的人。


    她知道孔凤婴,在家里的电视上。


    华国杰出的科学家,一位前途无量的学者,荣耀加身,光芒万丈。


    而这样的人,是戚静舟的丈夫。


    戚静舟怎么就这么幸运,怎么就过的比她好呢?


    她想不通,这辈子都想不通。


    她与戚静舟也有十余年未见,如今巧合的不期而遇,看着戚静舟望着她的眼神,温和而充满力量,美丽的令人赞叹。


    而她身边的男人,比起青年时的低调,是难掩的耀眼。


    江小雪看着这对夫妻缓缓的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来,这是她工作多年以后修炼出来的笑容,像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好久不见啊。”


    戚静舟看着眼前笑容体面的女人,也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是好久没见了。”


    一旁的孔凤婴看着戚静舟的表情,又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也跟着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来,看上去格外温和宽容,仿佛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值得被赞扬的。


    江小雪看着他的笑容免不了恍惚了一瞬,随之看向戚静舟的眼神愈加嫉妒起来。


    戚静舟:……


    “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好的咖啡店,有空一起喝一杯?”


    她说着一起,眼神却时不时瞄过孔凤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戚静舟无语住了,心想大家伙都快奔四的人了,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就有那么多心思胡搞八搞。


    戚静舟现在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委屈自己,于是眼睛都不眨的拒绝了江小雪的邀请,江小雪显然是不甘心的,但戚静舟没等她开口就拉着孔凤婴走了,刚到楼下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儿,转头对看孔凤婴说。


    “珞珞的任课老师没有江小雪吧?”


    要她女儿的老师里头有个江小雪,那可真是触了霉头了,她心想着要是知道江小雪在这,她就不让孔珞来这儿上学了,她和孔凤婴年轻的时候就被女主光环坑的不轻,如今难道她女儿也难逃此劫吗!


    孔凤婴回忆了一下女儿的课程表,摇了摇头,“没有。”


    见戚静舟满脸不大得劲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舟放心,不会有影响的。”


    孔凤婴对于江小雪的映象只停留在一个‘自作聪明’上,总是有很多的算计,却都局限眼前,让她更往上一层又显得格外狭隘。


    简而言之就是,格局不大只顾眼前小利的人物,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而戚静舟知道江小雪这人本质上就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上辈子能为了离开北大荒和人乱搞,最后客死他乡,这辈子干的坏事儿也不少,她这人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但小事也足够恶心人的。


    嗐。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一家能离她多远就多远吧。


    然而还没等戚静舟安排闺女转学,那头的江小雪就因为收受家长贿赂而被带走调查,最后更失去了这份公立小学的任教资格。


    戚静舟听到这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听到别人八卦这位老师后,又觉得她能有这样的下场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能作出收受家长贿赂的事儿,她本来也是不理解,江小雪她夫家又不是没钱,怎么还需要收受别人的贿赂,后来才知道江小雪的夫家所有的钱都被老一辈管着,而她婆婆对江小雪不是很满意,所以每个月除了必要的生活开销就很少给她钱了。


    再加上顾安庆在仕途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依然不出彩,全靠他家老一辈扶持才有现在的位置坐,而他家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家孙子在仕途上实在没有太多的天分,于是在钱方面管的很紧,生怕自家大孙子活还没干好就被人忽悠下海。


    而江小雪呢又是一个花钱没什么计划的人,再加上自家儿女的教育养育费用老人全包,导致了她工资月月光,后来因为想要维持同辈里的体面,这点儿钱就更加显得不够看了,最后就走上了这条路,险些害了她那平平无奇的丈夫本来就走得不太顺的仕途。


    最后的最后隐约能听说俩夫妻关系更加不好,要不是有孩子拴着,恐怕早就分开了,戚静舟听了也唏嘘,而这发生的一切早已不在剧情讲述范围,这是脱离剧情以后男女主主角真实的未来故事,可见小说这东西也并不能十全十美。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戚静舟与孔凤婴相伴数十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华的老去,他们终究要在时间的长河中面临离别, 戚静舟曾经乌黑的发丝早已染上霜华,而孔凤婴也早就成了一个稍微帅气一点儿老头子, 除了戚静舟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 但大多人依然能从他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窥见他曾经的风华。


    孔凤婴曾经说过他和戚静舟或许能相伴到死, 这话他没有实现, 因为他病了,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一点点风吹雨淋就能打倒他的身体,戚静舟有点儿舍不得他,于是想尽办法想要留住他的命, 她带着他求医问药,孔凤婴生病这几年喝的中药西药一箩筐一箩筐的,但依然也不见好。


    戚静舟看着他睡去的模样, 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外望着沉沉的天, 院子里的那株惠兰依然长势很好, 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乍寒乍暖的原因, 最近几天有点儿恹恹的,戚静舟照顾着兰花, 就像照顾孔凤婴一样。


    然而那兰花依然在冬日来临前悄然枯萎,在戚静舟的眼睛底下变成了一株枯草, 孔凤婴有时候精神好一点会在院子里坐坐,看到那株枯萎的兰花就笑着道:


    “它大概是舍不得我, 所以比我早一些时间走, 好让我到时候能在路上看到它。”


    戚静舟的心如北京城秋日里萧瑟的枫叶, 飘飘落落的带着一种万物凋零的哀伤。


    她舍不得孔凤婴,虽然她知道人总会生老病死的,等孔凤婴离开她也会回到星空,而那承载着俩人的记忆与感情也会随着星星的流转被裹携着消失在虚无的长河中,永远也找不回来。


    戚静舟张了张嘴,按道理她应该是习惯离开的,就像以前的世界那样习惯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不太习惯孔凤婴会离开的结局。


    可能他以前总是和她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吧,所以到真的要离开时,她却觉得那样悲伤。


    小包子早就结婚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戚静舟和孔凤婴的孙子也已经大学毕业了,怎么看他们一家都是和谐美满的,而这种美满终究会到达尽头。


    孔凤婴是个体面的人,即便病情加重时也很少会表现出痛苦来,他总是淡淡的坐在那,或者躺在那,有时候还会向戚静舟招招手,就像年轻时那会儿一样抚摸戚静舟的头发。


    他不太喜欢住院,但那时候病的太重,不住院不行,小包子劝不动,还是戚静舟让他去的,她只对他说。


    “你就多陪陪我吧。”


    就这一句话,孔凤婴同意了。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戚静舟坐在椅子上给孔凤婴念完了今天的书,孔凤婴敲了敲柜子对戚静舟说。


    “有一本笔记,在家里床头柜最底下那层,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戚静舟应了声,她却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小包子载着她回了住了几十年的家,路上戚静舟望着窗外,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阵酸涩,带着发自肺腑的悲恸席卷她,眼泪就悄无声息的从脸上落了下来,她哭的无声无息却把小包子吓得够呛。


    小包子大约察觉到什么,转头就想回医院去,戚静舟制止了她,说,回家。


    她从孔凤婴说的地方找到了那本日记,等回到医院时被告知孔凤婴病危,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


    抢救室里一群白大褂的医生围着一张病床,而躺在床上的病人却早已昏死过去。


    戚静舟站在门口,她知道,孔凤婴要走了,她靠坐在椅子上,低头看向手里黑色的笔记本,缓缓打开了它。


    [一九七三年六月十日,在白桦河畔遇到了一个洗衣服洗到河里的人,只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傻的人,本不想救,但秉承着顺手的想法,还是救了人……]


    [一九七三年八月十八日,又见到那人,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我知道她的事,只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大约这辈子也出不了头……]


    [一九七三年八月三十日,今日想起山上那株惠兰,于是特意持具去挖,却没想到见到了有趣的事,导致我对她开始有点转念,希望她能成功。]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我把她吓哭了,回来特意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依然丰神俊朗,不要脸的夸赞了自己又想起了白天被我吓哭的人,忽然想起了在家时母亲养过的一只兔子,那只兔子眼睛也是红红的,整天都缩在角落里怕这怕那,以前觉得无趣,现在想想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二日,昨日夜里做了梦,想起了一些往事,因为某些原因不便多言,忽然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人,忽觉古人诚不欺我,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


    [一九七四年七月三日,我与她成婚了,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


    [一九七五年三月九日,夜里梦魇,醒来看到她,睡得很沉,心里不太开心,于是把她弄醒,被骂了。]


    ……


    [一九七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她偷偷喝了我的茶,因为晚上我闻见了味道,她以为我不知道,明天再给她泡一壶,免得又惦记起来。]


    ……


    [一九七七年三月九日,阿舟第一次问我孩子的事,让我不禁回忆起故去的往事,总觉得跟着我的小孩大概不怎么幸运。]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七日,阿舟高考,以她的水平应该不成问题,果然回来默写了试卷和答案,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可以过,但我不太想她那么顺利,人生应该要有点起伏,等过几天再告诉她。]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今天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阿舟怀孕了,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总之心情很是复杂,夜里一个人出去走了走,看到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她’来,还是觉得不妥,可到家看到沉睡的人,又觉得阿舟太过可爱,若有一个像她似的女儿许也是一件幸事……]


    ……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八日……]


    ……


    [一九八零年三月一日……]


    ……


    [两千年六月九日……]


    ……


    戚静舟看到最后,最终还是轻轻合上笔记本,她侧头看向隔着一扇门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人,低头泣不成声。


    ……


    舟回到星空,这一世的情感如潮涌般褪去,记忆的五彩斑斓以极快的速度褪去,最后变成了一幅幅黑白的定格画。


    虽然知道会这样,但舟还是忍不住伤心了一瞬,转瞬却早已变成了真正的舟。


    灵书飞了过来,舟打开之《知青爱情》页,她原本是想看评分的,却无意中瞄见了简介页缓缓浮出的一大段文字,她好奇去看,却愣住了。


    舟不敢置信看向灵书。


    “孔凤婴是古穿今??”


    那一行字介绍的正是孔凤婴前世的生平,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惨绝人寰,短短三十几年的人生,前半生在痛苦与黑暗中挣扎,后半生在权利与算计中逢生,人生至暗,几乎是光都透不进来的深沉,唯一的牵挂就是亲妹妹,可却早在他十七岁时撒手人寰,从此孤家寡人一生。


    戚静舟不敢置信的除了孔凤婴的来历,更惊讶的是孔凤婴前世今生完全就像两个人,重生的孔凤婴是耀眼的光,是好父亲,是好丈夫,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十全十美的没有任何缺点。


    而戚静舟却想起了初见孔凤婴时的各种不对劲,曾经萦绕在她心里的不解瞬间有了来处,她心里有点儿复杂,她与孔凤婴算得上相濡以沫大半辈子,可他却从没与她讲过一点儿过去的事。


    舟看着那几行字沉默了几秒,终究叹了一口气,转而去看结果。


    目标:孔凤婴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任务目标的来历永远飘忽不定,不要一叶障目哦。


    戚静舟最后看了一眼,翻开了下一页故事,这是一个叫《大魏首辅》的世界。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任务目标的名字。


    赵郁,字怀德,家住永宁县长水村,是永宁县大族赵氏某一旁支的庶出长子,父亲早逝,嫡母将他与他母亲赶到乡下长水村的一处破宅居住,生活十分困苦,甚至有时候还会揭不开锅。


    而他母亲出身贱籍,早年也不受赵父喜爱,性格怯懦,故而被大夫人赶出家门时也不敢为自己儿子讨公道,最后还得让儿子照顾自己。


    而赵郁此人,前十五年在赵府过的十分透明,被嫡出的弟弟欺负,被嫡母嫌弃,被父亲无视,总之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子该受的苦他都受了,整一个地里小白菜。


    然而就在赵郁被赶出赵府后一切却开始发生改变,曾经透明的庶子不知为何奋发图强,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读书,一路拜名师考科举夺得小三元桂冠,而后继续刻苦读书,金榜题名,成了大魏朝昭明二十三年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而后入翰林。


    因得成王青睐,又成为了成王世子的太傅,以此又认识了还未时任首辅的王昌,颇得这位大佬的喜欢,遂拜其为师,随后成王继位,王昌时任首辅,他又是王首辅的得意弟子,仕途一路高升,伴随着官场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最终在三十五岁那年成为了大魏朝最年轻的首辅,历任两届太子太傅,资历颇深,位极人臣。


    但,那只是赵郁本来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世界了,撒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什么说是赵郁本来的人生, 因为在新的故事中主角不再是他,而是一个名叫韩霏雁的女人,她起初只是京城中一个小商户的女儿, 确因为美貌成为了韩王的外室,韩王待她如珠似玉的疼爱, 而韩霏雁也顺理成章的为韩王诞下了他唯一的长子。


    韩王本来就因为子嗣稀少而不得陛下喜爱,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儿子, 心里头对那位置自然有了念想, 而韩霏雁也并非池中物, 为韩王筹谋储君之位, 甚至颇有先见之明的将成王的幕僚拉拢给韩王,而那些与成王纠结颇深不愿诚服韩王的幕僚下场多数凄惨,更是在韩王继位以后打发出京城, 一辈子抑郁不得志。


    其中作为成王世子老师的赵郁因为感念恩师王昌,故拒绝了韩王的拉拢,最后被外放至岭南, 途中不幸感染瘴气不治身亡, 时年仅二十有三。


    这位在历史中颇得赞誉, 在古往今来的文人眼里一身风骨的名臣还未来得及展开自己的抱负, 还未来得及为这个愈加颓势的帝国延续新的生命时,就被斩杀在飘摇的风雨之中。


    读者心疼赵郁, 不仅仅是心疼他满身才华无处施展的抑郁不得志,更是因为这样一个心怀天下注定名留青史的人被一个女人的一己之私而扼杀在权利的斗争中。


    没错, 韩霏雁并不是土著,而是一个拥有系统外挂的穿越女, 而她穿越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成为太后。


    当今天子的儿子中成人的唯有成王和韩王, 按照历史的进程未来的皇帝是成王, 而原本她的目标也是成王,可是对韩霏雁来说成王早就有了恩爱的妻子,聪明的长子,她嫌弃成王有老婆孩子,不想给人当后妈。


    当然最主要成王长的普通,而韩王丰神俊朗,其王妃又不受他宠爱,于是对韩霏雁来说韩王就成了最好的目标。


    拥有系统外挂的女人觉得依照历史去改变历史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那些名留青史的文臣名将每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最终韩霏雁发现仅仅靠算计是算不过那群老狐狸的,于是倚靠系统的助力和韩王的信任直接釜底抽薪,杀人越货,而韩霏雁就是靠着这一手杀杀杀的技能,硬生生把韩王送上了皇位。


    这也难怪,历史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用迂回曲折的算计总能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意外而失败,所以与其如此,不如杀了干净。


    那么看来二十三岁被外放岭南的赵郁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吸入瘴气而亡,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真相倒底怎么样已经无从探查,而舟这次的任务目的依然是让赵郁活下去,赵郁此人胸有沟壑且行事圆滑,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有的是办法翻身,而那个穿越女大概也是参透了这一点所以才狠的下心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但让戚静舟感兴趣的并不是穿越女,也不是赵郁,而是那个系统。


    作为书灵的她曾经让灵书伪装过系统协助完成任务,但她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真的系统,虽然是书中世界,但当它转变成一个世界时就已经拥有了真实的本质,而任何一个高科技文明降临在愚昧落后的时代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灾难。


    系统的存在强制改变了历史进程,从而影响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文明的发展,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所以这次的任务除了因为读者执念而保住赵郁,还有这个世界的意识发来的求助。


    它想要驱逐这个外来者,但因为本身规则的束缚而难以出手,于是舟这个外来者就成了它的救命稻草,只要能让这个坏东西滚出它的世界,它能为舟在做任务时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不惜于将赵郁的光环分一半给她。


    赵郁:……


    他同意了吗?


    世界意识也是下了血本,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因为本来就被穿越女搞崩过一次,所以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生命它能把自己的命运之子拿出来分享给舟,只要舟能帮它。


    舟做了这么多任务还是第一次看到混的这么惨的世界意识,不禁产生了怜惜,而她的任务恰好和世界意识的请求并不冲突,于是就接受了它的请求。


    当舟投入新的世界,甫一睁眼就发现了自己站在一个院子中,视线竟然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四周环境,视力高清的可怕。


    她先是一惊,随后汹涌的记忆席卷而来,等她消化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后才知道自己这次的身份居然不是人,而是一棵树!


    一棵长在院子里的大槐树!


    舟震惊了,她穿过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穿成非人,而这棵大槐树并不仅仅是一棵槐树,从记忆里看,‘她’原本是两百多年前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因为后宅斗争而死于非命,被人埋尸在彼时还是一棵小槐树的树下,而经过百年的时光变迁,槐树的根扎入了‘她’的尸体,吸收了‘她’的养分,而‘她’的灵魂也被困在了这棵槐树下,在日积月累中‘她’也渐渐与槐树合二为一,最终成为了槐树的魂。


    准确的说,她成为了一个名叫槐舟的槐树精。


    舟:……啊这


    她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没有妖怪神仙的。


    就在舟奇怪这个发现时,她忽然感觉心中一动,随后福至心灵,原来是世界意识给她传输信息,大概的意思就是它的世界确实没有神神鬼鬼,但为了干掉穿越女它特意给舟开了个外挂,让她成为了它世界中唯一的女鬼妖精,以此来妄图用唯心主义的产物舟来干掉唯物主义的系统。


    这是一场魔法和科技的对决。


    舟也是开了眼了。


    而就在一鬼一界交流的时候,小屋破败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老旧声,仿佛来人再用点力气这门就会不堪重负的倒地不起。


    槐舟的视线被声音吸引,其实她根本没有视线,因为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测,几乎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了来人。


    门外的少年穿着一身旧青衫,在推开门看清面前破败狭隘的小屋时下意识用手挡住鼻腔,阻挡空气中蔓延的灰尘侵入身体。


    “咳咳……”


    而在少年身后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身形怯懦的中年妇女,妇女看着眼前破败的门庭和惨不忍睹的院子,眼神愧疚的看向儿子。


    “郁儿,都是为娘不争气,苦了你了……”


    少年从面容上看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带着些许稚气,但气质却十分沉稳,若忽略他过分年轻的面庞很容易误以为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实在不可思议,能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成年人的稳重。


    赵郁摇了摇头,安慰母亲道:“母亲不必介怀,离开了赵家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以后我们就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在嫡母与弟弟眼下讨生活了。”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不管从哪种角度看能离开赵家独自生活都是一件好的事。


    然而赵母却只以为儿子只是安慰自己,于是就更加愧疚了。


    赵郁跨门而入,原先他在围墙外面就看到了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槐树,如今走进一看竟然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繁盛,而如今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葱郁的枝叶间长着一串串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树影婆娑间带来簌簌的风声。


    这屋子衰败了点,但院子里繁盛的树却让这点衰败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好树!”


    赵郁赞叹这棵槐树的精壮,于是原本跋涉而感到疲惫的精神顿时被眼下的满眼葱郁驱散的一干二净。


    小院,高树,自有一番古拙静谧。


    赵母也看到了院子里的槐树,也忍不住感叹,“真是好壮的一棵树啊。”


    赵母的母亲来自北地,于槐花做食物这方面有着独特的心意,于是在看到这棵老壮的槐树上盛开的槐花时便盘算着采些槐花做菜给儿子吃。


    赵郁不知道母亲的打算,在感叹完槐树的高大之后便拾起袖子推开院子里的屋门,推开堂屋果然又是一大片的灰尘,屋子里面的家具早已破败不堪,有些因为老鼠的啃咬而摇摇欲坠,他一看就知道不能要了,可眼下刚被赶出本家,身上并没有太多银钱,心下叹了一口气。


    便是再破败也是家具,如今看来除了一些实在用不了的,能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那厢赵母早就把租住的驴车上的行礼陆续搬下来,赵郁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不一会儿母子俩就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搬到了院子空旷处,而驴车也理所当然的还了回去。


    母子俩整理的整理,打扫的打扫,直至傍晚才把原本破败不堪的院子稍微整理的像样点儿,而那缺瓦少砖的地方也只能等明天再修补。


    夜里俩人草草用了晚饭就回屋休息了。


    而就在此刻,院中原本粗壮的槐树在夜风中摇晃了几下枝叶,一道淡淡的身影渐渐在树下凝聚,不一会儿一个纤细的影子凝结在树下,正是成了精的槐舟。


    槐舟飘飘然的飞到槐树枝头,瞧着屋顶的破瓦院中残砖,指尖一点,那残破的瓦片和砖墙转眼间就复合的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槐舟打了个哈欠,幽幽的飘回树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准备看看院子残缺的地方好自己修补的赵郁一脸疑惑的看着完好无损的墙和瓦。


    他好像记得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开篇了开篇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带着疑惑的赵郁伫立墙角, 直到赵母出来喊他吃早饭,赵郁才怀揣疑惑的问母亲。


    “娘,昨天这处是不是有个洞?”


    赵母早上起来没注意这, 听了赵郁的话下意识瞥向墙角,当即‘诶’了一声。


    “对啊!我记得昨天还有个洞来着, 今儿怎么没有了?郁儿你补好了?”


    赵郁闻言没有说出自己今天早上的发现, 他母亲本来性格就胆怯, 若是说多了怕是会寝食难安, 于是赵郁顺势应了她的说法。


    “对, 是我今天早起补好的。”


    赵母碎碎念儿子砌墙的技术越来越好, 说着说着又开始伤感,她儿子本来是个拿笔读书的书生,如今却因为生活窘迫而被迫做这些粗活, 若非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中用,他也不至于如此境地。


    赵郁压下心里的思绪,他习惯了他娘时不时的伤心愧疚, 安慰了一下便转移话题, 将母亲的注意力转移后才回书房看书学习。


    说是书房, 其实是一处并不大的小屋子, 但胜在窗户朝南,开窗就有扑面的光映射进来, 又因为槐树挡住了大部分刺目白光,于是这映进来的光线就格外柔和不刺目。


    他的书桌特意靠窗而放, 书架还是这屋子里原本留下来的,木头不是什么好木头, 上面也有斑斑蛀痕, 如今也只能凑合着用, 等过段时间他再自己打一个。


    从赵家搬出来他除了之前攒下来的几只笔墨和纸砚,剩下的四书五经也都是他早年手抄本,多余的杂书寥寥无几,赵家人是不会给他多余的书的。


    但即便生活如此窘迫,赵郁也并不自艾自怨,而是开始筹划如何为家里增加创收,总不能靠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钱坐吃山空吧。


    他忽然想起早年借书誊抄的书店,心下有了打算,准备靠抄书赚些润笔,也好解如今燃眉之急。


    而那厢的槐舟此刻正摆着腿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透过窗看向正在整理书房的赵郁。


    现在的赵郁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完全看不出原著里位极人臣的老狐狸样,可谓是实打实的少年人,而在这个永年县下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里,谁也想不到在几十年后能出这样一位名留青史的人物。


    赵郁是典型的寒门贵子,即便说是出生不大不小的家族赵氏,但他一路走来赵氏几乎从没给过他半分助力,反倒是等赵郁功成名就以后还得为了名声提携赵氏,整一拖油瓶。


    槐舟伸手摘了一串槐花丢向整理好东西坐在桌前温习读书的人,白色的槐花在风吹动下飘荡荡的穿过窗柩落在桌上,引起了书生的注意。


    槐舟坐在树上,若非她故意显形是没有人能看到她的。


    赵郁伸手捡起落在桌上的槐花,下意识抬头看向高高的树,只见树上垂落的白花随风摇摆,带来缕缕清香。


    他看着手里的花,想了想,找出一本不常看的书压了进去。


    赵郁把今日功课做完后便准备出门去,槐舟也跟着飘下树想要跟上,却愕然发现她居然不能离开本体超过十米,于是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瞧着赵郁走远了。


    ‘这怎么回事?’


    槐舟皱眉,心想她要真永远困在本体周围哪里也不能去,岂不是很影响做任务,要是以后赵郁进京赶考做官,她还在千里之外的长水村,这不就啥也不是嘛。


    而世界意识也悄咪咪的联系上槐舟,把其中曲折告诉了槐舟。


    因为是本世界唯一的鬼怪,她本来就不是正常出现的,世界意识给她开了这个挂,但真让她成为绝世无敌玛丽苏拥有直接干翻所有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在规则的范围之内给她开后门。


    而她想要突破禁锢,那也只能循次渐进,慢慢来。


    槐舟略感无语,什么循次渐进,什么慢慢来,这不还是啥也没说吗。


    但她倒底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新手,虽说只能在规则范围行事,但她本生就已经突破了规则这个东西,既然是妖怪,怎么也不可能什么办法都没有。


    槐舟沉思,忽然抬头看向满树的槐花,心下有了办法。


    快到正午的时候赵母就要开始准备午饭,槐舟摘下一串槐花飘进厨房,趁赵母不备悄咪咪的摘下上头的白花投进汤里。


    等正午拿了要誊抄的书回来的赵郁吃午饭时,看着飘着几朵槐花的汤,便对赵母道:


    “槐树那么高大,娘你以后不要去采了,太危险。”


    赵母先是不解,随后也看到了他碗里的几朵小白花,当下更加觉得奇怪。


    “我没去采槐花啊,你这汤里怎么会有槐花?”


    赵郁喝汤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赵母恍然大悟的道:“也许是做汤的时候树上的槐花不小心掉进去的,没事儿,槐花也能做汤的。”


    赵郁这才入口。


    随后的日子里母子俩的膳食中总能或多或少出现槐花,原先是以为偶然从树上掉下来的,后来为了防止赵郁和他娘怀疑,槐舟还特地压低了枝桠,让那枝桠上长满了白色的槐花,赵母本来就出生北方,见到这长势喜人的槐花就采了下来,当晚做了一道槐花炒蛋。


    还别说,槐花的清淡配上鸡蛋的香气,还挺好吃的。


    槐舟坐在树上看着俩人一口一口把那一盘子的槐花吃完,心下满意极了。


    吃了她的东西,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只能说妖精的诡计也十分多端。


    而当天夜里,许是喝多了茶水,赵郁半夜起夜,甫一推开门出去,刚路过紧闭的厨房时便听到厨房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声,一开始他以为是老鼠,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不对。


    老鼠可不会乒乒乓乓的倒腾碗筷。


    莫不是进贼了??


    赵郁心下紧张,于是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找出了劈柴的斧子,站在厨房门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一脚踹开门喊道:“好一个贼人!竟敢偷到我家来了!”


    然而等他举着斧子定眼看去,只看到一尘不染的厨房,以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碗筷。


    赵郁见此心下生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随即紧紧握着斧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厨房四下观望,当路过那放米的大缸时不动声色的放轻了脚步。


    这米缸里头的米所剩无几,剩下的空间足够藏一个人了,赵郁再成熟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走到米缸前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然后乘其不备一手掀翻上头的木盖子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只见原本还寥寥无几的米缸里头不知什么时候装满了白白的大米,在黑色的环境中白的那么显眼。


    赵郁愣了大约三秒,随后不信邪的伸手去摸了摸。


    真的是大米,还是新米。


    试问哪个贼人夜袭他家不光不偷东西,还给他送了一缸米?


    赵郁站在米缸前,当即眯起了眼。


    世上从不会有白吃的午饭,赵郁尤其不信能白捡便宜,他盯着那一缸的大米,心里升起警惕。


    做好事不留名的槐舟给给直乐的坐在槐树上瞧着满脸怀疑的赵郁,她这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啊,这米不是她偷更不是她抢的,永宁县的县令这些年没少收受贿赂,她就拿了他小金库里的一块金子买了粮食,不光分给了赵郁他家一缸,还给不少被这贪官坑的吃不起饭的人家送了粮。


    她这是劫富济贫!


    甭管赵郁心下怎么想的,槐舟就不信他会不吃。


    然而槐舟倒底低估了赵郁,第二天一早赵郁就带着这些粮食雇了辆马车送给山上的寺庙去了,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留下。


    槐舟知道后先是傻了,随后又有点儿生气,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按照赵郁的性格怎么会收忽然出现的东西,不是说赵郁真的毫无私心,见到这么多粮食他怎么可能没有点儿想法,但他向来行事谨慎,比起想法他更担心会为此早来灾祸。


    如今他脱离赵家,孤儿寡母住在乡下,是遭受不了一点儿意外的。


    槐舟这点儿试探根本就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啥也不是。


    心里虽然理解,但这好心当驴肝肺的感觉还是不太美妙,槐舟今晚躺在树杈上看星星,越看越不得劲,还是有点儿可惜了那一大缸的好米,全便宜了别人,赵郁不光没吃到半点好处还倒贴了车马费。


    她这是第一次帮任务对象没帮成,还坑任务对象,不得劲之后又开始心虚。


    槐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让任务对象因此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他的人了,可千万不能讨厌她。


    她当即飘下槐树,飘进了赵郁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赵郁,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眉心,随即白光一闪入了他的梦。


    赵郁的梦是在一处书院,里面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槐舟顺着声音走进书院,透过窗看向课堂上读书的孩童,瞄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去哪儿了?


    这处书院不大,里面教书的是个老秀才,读书的孩子也仅有十三个,大大小小年纪不一,像一股脑的全塞进这读书了。


    槐舟想了想,又转移视线看向别处,余光瞧见了一个蹲在角落里瘦弱的小孩,那小孩大约六七岁,小小瘦瘦的一个人就趴在窗户旁往里头看,嘴上认真的跟着老夫子念书。


    “夫子,有人偷看!”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忽然发现了这个小孩,随即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连老夫子都发现了他,而趴在窗边的小男孩慌乱的缩回了头转身就跑。


    “赵郁!你个小娘养的也敢偷听我们上课!我回去就向我娘告状,让她打死你!”


    原来那个喊小男孩的孩子是赵郁的嫡出弟弟,明明比赵郁小却看上去比他魁梧好多,一看就从小好吃好喝供着长大的。


    小男孩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生怕被人发现。


    就在他特别害怕的时候,一道脚步声缓缓出现在他面前,赵郁掐着掌心小心翼翼的抬头,却看到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姑娘站在他面前,那姑娘见他看过来,也跟着蹲下身和他平视。


    “你是赵郁?”


    赵郁观察了她,确定对方没恶意以后点了点头,“我是赵郁。”


    即便狼狈的躲在角落里,但他的声音依然不见慌乱,是不像孩子似的沉稳。


    原来小时候的赵郁就已经这副小大人模样了啊。


    槐舟很是惊奇,随即想到她如梦的目的,便道:“永宁县的县令收受了不少的贿赂,你那一缸米是我拿他贪污的钱买的,不光给了你还给了不少深受其害的人家,我是劫富济贫,你不必如此谨慎他不会知道,没事的。”


    在小孩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槐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读书,日后你定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说罢,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初醒的赵郁回想起昨晚梦中的场景,渐渐开始怀疑起志怪小说的真实性。


    是什么玩意儿入了他的梦?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米在夜里白的醒目,因为加了荧光剂。


    赵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想起梦里的人苦口婆心向他解释那缸米的由来, 心里就算再不信也有点儿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鬼之说。


    只是不知道入他梦的人是鬼还是神,或者真像书里写的,是妖?


    身为槐树妖的槐舟不知道一早醒来的赵郁经受了怎样的内心历程, 总之她今天依然契而不舍的去劫富济贫,分发粮食, 而那些被她帮助的人家原先是受宠若惊, 不敢动这莫名其妙飞来的粮食。


    但大人们能挨饿, 可小孩子不行, 看着自己家中被饿得面瘦肌黄的孩子们, 那些原本有所顾虑的人也不管倒底这些粮食哪里来的, 即便有问题也总比饿死好。


    用新鲜粮食做了食物的人家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心下那一点儿不安也随之散去。


    在这年头,能吃饱饭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因为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给予了他们食物, 又或许因为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有些人觉得是神仙显灵,私底下便开始立牌生香, 不管到底是谁, 祭拜的都是给予他们粮食的人。


    原本槐舟只是单纯的看不惯那吃的富得流油的县令才做这种事儿的, 然而当那些被她帮助的人开始烧香祈愿后, 她神奇的发现自己原本并不算多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儿往上涨。


    而伴随着能量的增长,她能走的地方就更远了。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槐舟心里乐呵呵的, 于是做这事儿就更勤快了,然而那县令又不是傻子, 眼见着自己家里的金银珠宝越来越少,便开始满城抓贼, 这贼当然抓不到着, 却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好些人家都大门紧闭生怕这莫须有的事儿落到自己头上。


    槐舟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儿,但却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她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几岁,家里母亲庇护,父亲疼爱,她想要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很多弯弯绕绕后宅阴私都被母亲按耐在最深处,给予她的一切都是美好向上的。


    再加上槐舟做了几百年的槐树妖,整日里面对的不是这棵大槐树就是偶尔来槐树上驻扎的小鸟儿小虫儿,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澄澈,她几乎忘记了做人是很复杂的事儿,不是她单纯的做一棵树那样的简单。


    槐舟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起住在她脚跟的赵郁,赵郁是个读书人,知道的东西很多,以后也会有大出息,自然懂得比她多得多。


    所以一入夜,等赵郁睡着了槐舟便迫不及待的入了他的梦,这会儿来的地方却不是之前见到的书院,而是一处小院,不是他们现在住的院子,看上去比现在的院子大点,但也大不到哪里去,而赵郁就在这院子里拿着书看。


    这应该是赵郁住在赵家时的院子。


    而槐舟知道赵郁是个读书人,爱读书,但她真没想到他能爱到做梦都在读书。


    正在看书的赵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看向槐舟,眼中并未有再次在梦中见到同一人的讶异。


    槐舟就站在他身后,对赵郁的淡定感到疑惑,按道理讲接连在梦中遇到同一个人是个人都会犯嘀咕,可赵郁却淡定的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槐舟来了兴致,便将原本的事儿暂且放一边,直接问了她现在最想知道事。


    赵郁合上书,看向槐舟。


    “你是什么,为何入我的梦?”


    槐舟张了张嘴,随即脑筋一转,她可不能说自己是他家院子里的槐树精,万一他哪天找人把她掘了她都没地方说去。


    “我本是山上修炼前年的女鬼,每年都要下山找青壮年采阳补阴,今年正好瞧中了你这书生,不如便从了我如何?你放心,我也不白占你便宜,你若能让我如愿我也会给予你天大的好处。”


    她说的有模有样,仿佛自己真是个下山采阳的女鬼,她说完就观察对面人的表情,心里想着赵郁再怎么八风不动面对这种非人的存在总不能淡定如斯吧。


    她心里暗戳戳的期待这传说中的天命之子是不是真的与众不同。


    赵郁闻言先是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槐舟话的真实性,随后抬头看向她道:


    “难道那缸米是你给我的天大的好处?”


    槐舟脑子一卡,她反应很快的道:“对啊,我本想先给你好处,等你吃了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你在不愿意也得给我采阳补阴,只可惜……”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转头就送上了庙里头去了,真是让你逃过一劫。”


    她说的情真意切,活像真的可惜了他没吃。


    说罢,就抬头看向赵郁,幽幽道:“可我还是好中意你哦……你开个条件,我若能做到你便从了我如何……”


    她说完就慢吞吞的飘向赵郁,然后开始绕着赵郁转圈圈,嘴上不停嘀咕‘你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有吃不完的米’‘给你免费讨个媳妇’之类的瞎话。


    赵郁听着,回忆起上一次这个女鬼入他梦时一脸真诚的向他解释那缸米的由来,而如今逮着他就要‘采阳补阴’,实在有点过分奇怪。


    “我不会开条件的,你快走吧,莫要再纠缠我了。”


    赵郁没有那志怪书中书生那样的缠绵情怀,只想让这个女鬼赶紧离开,别再纠缠他了。


    他心里想着,若真不能劝走这个鬼,那他过段日子定要上山去找那主持看看,实在不行就找个道士驱鬼。


    槐舟不知道赵郁的想法,见赵郁如此不解风情,心下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那大约是不成的,我不光要纠缠你,我还要纠缠你一辈子,你赶不走我的。”


    赵郁是槐舟的任务对象,槐舟背后还有人撑腰,这世上没东西能干掉她。


    赵郁闻言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反倒是找了个位置坐下,耐心的开始劝导起槐舟来。


    “那你为何要纠缠我呢,我哪里让你看上了?”


    槐舟闻言看向赵郁,赵郁现在还是个少年但却已然风度翩翩,虽然身上穿的衣裳旧了些,但小小年纪已经初见风骨,只让人心驰神往。


    她很实在道:“因为你长的好看啊,你是整个永宁县长的最好看的人了。”


    赵郁张了张嘴,若是别的他能改必然就改了,但脸这种东西,他总不能因为长的好看而毁去吧,而且他要科举入仕,若顶着一张毁容脸别说入仕了,考场都没进就会被人赶出来。


    “……红颜枯骨,再好看的东西百年以后也不过一抔黄土,更何况我这张脸几十年后必然也老态龙钟,不好看了。”


    赵郁干巴巴道,抱着微小的希望想让这个女鬼放弃纠缠他。


    果然,女鬼道:“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我只见你现在好看,便不在意你几十年后变成什么样了。”


    赵郁沉默了半饷,决定不和她辩论这种没意义的话。


    见赵郁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槐舟心里头得意了一下,心想果然是年轻人,还单纯的很。


    她大发慈悲的不逗他了,便道:“我想了想,觉得你刚刚说的有道理,再好看的人也会老去,凡人果然麻烦的很。”


    赵郁闻言,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凡人很麻烦,如此便多谢姑娘放过在下了。”


    槐舟摸了摸耳垂,抬眸瞄了眼赵郁,幽幽叹了口气。


    “我既然放过你,那你得帮我一事才行。”


    赵郁心下果然,便不动声色道:“何事还需要在下帮忙?”


    槐舟也找了个石墩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向笔直的坐在那儿的赵郁,十分不解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赵郁认真听着,适时忽略了朋友一词,等听完槐舟的倾诉,他坐在原地沉吟了片刻,看向满眼期待求知的看向自己的槐舟。


    槐舟长的明艳,眼睛本来便大,如今她睁着那双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他时格外不像一个女鬼,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毫无鬼气森森之感。


    “你本意是好……”


    “不是我!”槐舟恼怒的打断。


    赵郁从善如流的改口,“你那朋友本意是好,值得夸赞,但做事却失了后顾之忧,县令虽说只是七品官,但在永宁县却是天大的父母官,她窃取了赃款去置换米粮,一次两次不会发现,但次数一多总能察觉,待查处家中无人偷窃便只能直指外人,县令若存心要找人这永宁县的百姓自然首当其冲,只能无辜遭受连累。”


    槐舟叹息,“我知道我连累了别人,从而让他们这段时间过的不安宁,可那些被剥削的农户真的好可怜,你都不知道好些孩子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瘦的可怜,而那县令每天挺着个大肚腩,吃着山珍海味,他家的狗都吃的比人好,还荤素搭配呢!”


    赵郁看着忿忿不平的姑娘,闻言也有些沉郁,但世道如此,规则如此,能为百姓讨公道的从来不是他们自己,唯有为官才能有权为百姓谋福祉,也唯有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才能打破规则。


    “我有一个办法。”赵郁忽然道。


    槐舟瞪大眼看向他,“什么办法?”


    赵郁轻声说,“永宁县令收受贿赂自然会记录在册,你若有本事找到那账本,我便能帮你解决那狗官。”


    “此话当真?!”


    槐舟来劲了,这事儿她擅长啊!


    “自然当真。”赵郁道。


    “那一言为定!”


    槐舟说完就刷的离开了赵郁的梦,一点儿都不留恋,徒留赵郁一人在梦中喃喃自语。


    “……那可真是个好鬼。”


    第一百一十六章


    槐舟说做就做, 甫一离开赵郁的梦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宁县县令家,她从那县令的库房开始找,找到书房, 翻箱倒柜的,却不知道那狗官倒底把那儿账簿藏到哪里去了, 居然连她也找不着。


    就在槐舟气馁的烦恼时, 那院子里的狗似乎听到了动静, 汪汪汪的朝着院中的方向狂吠起来, 而没过半刻钟县令府上霎时灯火通明, 拿着火把的小厮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唰唰唰齐上阵, 连那大肚县令也扶着草草梳理的发髻冲出了房间,边跑边叫嚣着。


    “别让那贼人跑了!”


    好家伙,这是早有准备, 等她自投罗网呢!


    而此刻槐舟就站在书房门口的木樨树旁,那县令带着好几个魁梧小厮冲进书房,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找着人。


    “嘿!去哪儿了!给我搜!”


    那县令咬牙切齿, 自己私库这段时间少了不少金银, 那贼人偷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来!不抓住他誓不罢休!


    槐舟就看着那县令咬牙切齿的, 全身上下的肥肉在他气愤的来回踱步中颠颠颤颤, 像一只待宰的肥猪。


    那县令先是嘴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句话,随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唰的转头看向书房,脑门上的汗滴滴答答掉下来, 不一会儿湿了领口。


    然而他只看了眼书房却并没有往里走,而是往院外快步走了去, 随后想了想又回头喊了几个壮家丁跟着自己, 槐舟见此也飘在他们身后。


    只见那县令走到了前宅院中的狗窝前, 抬头左右望了望,然后弯下腰钻进了狗窝里!


    槐舟瞪大了眼睛,只看到那县令肥硕的屁股一拱一拱的,似乎整个上半身都在努力扒拉什么,没过一会儿就从狗窝里掏出了一个铁盒子,他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锁头,心下松了一口气,刚想吧这盒子放回狗窝,又一副不放心的模样,踌躇半饷直接吧铁盒塞到怀里马不停蹄的往屋子里走。


    他夫人此刻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可抓到了?”


    县令摆了摆手,随后从一块地砖缝里掏出一把小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铁盒锁头,等那盒子掀开里头赫然是一本蓝皮的账簿!


    槐舟倒吸一口气,她说她怎么找不到呢,这死肥猪居然把账簿藏在狗窝里,可真行啊!


    那县令翻了翻账簿,发现完好无损,心下松了一口气,刚一合上盒子准备再藏却觉得藏哪里都不安全。


    “要我说你这东西直接烧了得了,不然哪日被人瞧见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他夫人显然看不惯这账簿很久了,每天瞧着那狗窝也堵心的很,感觉就好像每日在提醒自己这颗脑袋岌岌可危。


    县令犹豫了一下,随后否定了这个决定,“那不成,若真烧了来日那些人无凭无证胡说八道让我帮忙我也无处查证,你夫君我没有过目不忘的脑袋,记不得那么厚的东西!”


    他也怕到时候自己帮了不该帮的人,或者该帮的人没帮,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骚,他这本来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可不就得慎之又慎。


    最后那县令把账簿埋在了床底石砖之下,一夜翻来覆去,当然也没抓住那‘贼人’。


    槐舟心下有了盘算,隐身凑到那县令夫妻的床头,对着俩失眠的人轻轻吹了口气,随后俩人眼睛一闭,睡死过去了,而槐舟也顺利从床底下拿出了账簿,想了想她又从头上拿下一支槐花簪,心念一动,那簪子便变成了账簿的模样。


    等顺利狸猫换了太子,槐舟眼珠子一转就看向了躺在床上身材滚远的夫妻俩,想了想指尖在他们脑袋上挥了挥,一股淡淡的香气侵入他们鼻腔之中。


    哼!那就送他们一场十八层地狱一日游体验卡吧!


    这么能贪,等走到那油锅地狱,就他俩这满身肥膘,指不定能炸出一身肥油出来。


    先不说县令两夫妻如今身处在哪种水深火热之中,拿了账簿的槐舟刷的移形换影回到了本体,此时天光大亮,每天都雷打不动准时准点学习练字背书的赵郁自然已经起了,甚至还有心情站在槐树底下做了一套五禽戏。


    科举考试都需要关在考棚里头答题三天三夜,没有一身健壮的身子真很难熬的下去,这也是对学子身体的考量,若没有好的身体素质自然也与当官无缘了。


    做完一套五禽戏的赵郁额间微汗,显然这点强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随后他回到书房准备继续读书,然而刚一走到书桌前就发现桌上出现了一本从未出现过的书,赵郁一顿。


    书页上账簿二字映入他眼帘。


    赵郁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翻开那账簿,等看清里头记载的东西时狠狠皱了皱眉。


    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城县令居然也能贪污两万两白银,而那收受的贿赂零零总总夹杂起来竟然有十几万两,要知道这小县城里普通的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几两,而那些种地的农人一年收入普遍不足十两,而这县令却有十几万两白银。


    不可谓不贪!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部分钱财是从朝廷分发下来筑路修水坝的公款!


    赵郁强压下心里的沉郁从头到尾的把账簿看完,最后深深吸了口气,等冷静下来后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这东西的影响做到最大。


    这事关重大,他决不能莽撞行事,赵郁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扒了个遍,唯一能给予帮助的便是他的恩师宋仲,宋仲是昭明十三年的进士,在京城做过几年官,后因为‘陈盛年一案’被下放至睦洲,仕途大不如前,但因为其清廉与博文,在江南一带颇有名誉,甚至有些敬重他的人还会称其为‘宋公’,可见在江南学子心中地位之重。


    而他与恩师之缘分,还得从年少私塾说起,总之他能被嫡母赶出赵府与他能被恩师看中一事脱不了干系。


    赵郁心里并无他想,然而他的老师却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弟子遭此劫难,可惜终究是他人家事,他也无权插手,唯有空闲时多叫叫赵郁来家中坐坐,以慰籍赵郁日后要多读书方可出人头地。


    他的恩师是真心实意待他,且为官清廉最看不得贪污受贿一事,而最主要的是老师即便被贬睦洲,在京城不算什么大官,但在睦洲却并不算什么小官,而永宁县便是睦洲下辖内的一处小县。


    槐舟不知道赵郁拿着这账簿心里头转了多少个弯,总之第二日赵郁便带着这事关永宁县县令一家性命的账簿出了门,槐舟有心跟去,但她活动的范围只限于永宁县范围之内,而赵郁去的地方显然是超出了她的活动范围。


    最终槐舟也只能气馁的回去等消息,却没想到赵郁的母亲上午出门一趟,不知怎么下午却被人抬了回来。


    赵母面色苍白,浑身血迹斑斑,衣服上也泥泞脏污,而抬着赵母回来的几个强壮妇人表情也不太好。


    邻居听了动静出门看到这一幕也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便这样了?赵郁,赵郁呢!”


    那几个强壮的妇人也擦了擦脑门的汗,心下也觉得晦气,看着周围的人看自己这伙人眼神愈发不对便连忙解释道:


    “可别误会!我们是县里柳家绣房的工人,这妇人是来我家绣房寻活做的,却没想到一出门就在拐角就被一群骑马的人带倒在地,要不是我家主子慈悲请了大夫让我们把人送回来,恐怕早就没命了。”


    邻居几个闻言也心下可怜赵母。


    “这杀千刀的!可有抓住那几个纵马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强壮的妇人叹了口气,“那是朝廷派下来的锦衣卫,谁敢去惹他们啊!”


    邻居闻言‘锦衣卫’三字倒吸一口气,要知道如今天下君主不理朝政,这厂卫的权利空前的大,连有些朝中大臣都不敢得罪两厂一卫的人,这下可真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那被请来的大夫也不过把了把脉,处理了伤口后开了几帖药,而那妇人看着空落落的院子皱了皱眉。


    “我听说这妇人有个儿子,她儿子去哪儿了?”


    邻居道:“今儿一早出去了,据说去找他老师,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


    妇人叹了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邻居见此实在可怜,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家里没事,顺道也能照顾她,反正最晚明天她儿子就回来了。”


    妇人闻言便道谢走了。


    邻居也是好心人,她也见这孤儿寡母生活困难才心生怜悯,只叹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若没人帮衬一把也不知道这两母子日子要多难过。


    槐舟在书上听了全程,心下对那‘锦衣卫’讨厌起来,随后去赵氏屋里看到躺着昏迷的人,她探查了一番也有些蹙眉。


    身上外伤不多,更多的是内伤,且体内多处瘀血,若不好好养着恐怕很难好完全。


    可如今赵郁不在永宁县,而她也无法离开此处去知会他,心里说不上的难过。


    若不是赵郁帮她,恐怕也能在他母亲受伤的第一时间帮忙的。


    槐舟心里难过又愧疚,便全心全意的想要照顾赵母,她最近这段时间受到香火供奉,身上灵力越加多,便趁邻居烧水的功夫为赵母疗伤,减缓她病痛,待日后养起来也快些。


    而赵郁第二日清晨就回来了,因为他昨夜夜里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便一早就紧赶慢赶的回了家,却没想到真的出了事,等听完邻居叙述,赵郁强撑着感谢她帮忙,待将人送出门后来到赵氏的房间,看着沉睡中的母亲,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倒底在想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赵郁这段时间除了照顾赵母, 还要继续读书,因为他计划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虽然现如今他对自己县试有过的信心, 但俗话说得好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距离县试还有半年的时间, 他除了复习四书义, 多练习八股与试帖诗之外还要为四月的府试做准备。


    这半年多的时间如今看来也并不十分宽裕, 再加上还要为书店抄书, 就更加忙碌了。


    但好在赵郁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 即便十分忙他也能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 一件一件的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忙里偷闲时还会在槐树下作作诗。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郁什么都好, 就是在作诗一事上没有特别的天赋,甚至堪称平平无奇,若是情商高点的也最多能评价一句, 诗比较实在。


    赵郁大概对自己作诗的天赋有着明确的认识, 除了在家里疯狂作诗练习外, 一般到外面绝口不提写诗的事儿, 能不写他绝不会写,甚至还躲着不写诗, 看的槐舟直乐。


    也真没想到,未来大魏的肱骨重臣也有不会写诗的烦恼。


    赵氏在赵郁的照顾之下已经能下地了, 大夫来看也惊奇于她恢复的速度,直叹有神仙保佑才好的那么快。


    赵氏看自己儿子这段时间忙的马不停蹄, 心里愈加愧疚, 本来那日就是因为想要帮儿子分担点生计压力才想着接点活赚钱, 却没想到活还没做就平白遭了这飞来横祸,不光没帮到儿子还添了很多麻烦。


    赵郁知道自己母亲的,便安慰她身体没事就好,家中生计一事他自有计划,母亲只要照顾好这个家就好了。


    他做事游刃有余,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点生计而劳累母亲,母亲在赵府十几年把自己养育长大已然十分不易,他体己母亲,能让她轻松点就不会想让她辛苦。


    时间过的很快,刚过了半个月槐舟便看到永宁县外来了一直队伍直冲县令衙门,为首之人穿着官袍,手里持着知府盖章手书,一冲进衙门那身后的几个魁梧士兵当场把县令缉拿压下,随后细数县令罪状,贪污赃款,收受贿赂,而那些赃款也被这群士兵从县令府上抄了出来,举县哗然。


    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能贪十几万两白银,可谓大硕鼠!


    而这事儿也传到了睦洲布政使耳中,布政使闻言勃然大怒,亲自让人把这大硕鼠羁押到省治嘉陵府亲自主持斩首,而这县令的一家都被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遣散的遣散,总之一时之间整个睦洲官场人人自危,生怕这股反腐的风吹到自己身上。


    而伴随着县令的下台,新上任的县令是永宁县出身的举人,那举人是昭明十五年中举,而今昭明十八年一直在衙门做个主簿,因为行事公正做事为民,也因此因祸得福着了上头的眼,直接从一个正九品主簿提拔城正七品的县令,可谓是一飞冲天了。


    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姓裘,已年过四十,这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只能在基层官员里头来回打转了,他也没什么野心,做了县令之后也只想安安分分的管着这永宁县的一亩三分地,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然而自始至终谁也不会知道,这场轰轰烈烈震动了整个睦洲官场数月之久的贪腐案背后竟然还有一个名叫赵郁的学子的影子。


    他近乎于袖手旁观的看了整场,从未为自己所做所为露出只字片语,沉静的可怕。


    但也能从这件事上看出,赵郁本质上于政治有着天然的敏锐与知觉,他天生适合走这条路。


    随后的时间里赵郁一如既往的读书写八股文,他甚至还让人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建了一间考棚,他近乎苛刻的要求着模拟科考与真正的科考环境一模一样,吃喝拉撒全都在这一间小小的考棚里,没事就会在里头答个三天三夜的卷子,硬生生从煎熬难过到心如止水。


    他的毅力几乎已经强大到了令人可畏的地步。


    而槐舟就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能对自己狠到这种地步,那区区县试又有何惧。


    这天赵郁刚刚模拟完三天的县试流程,准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好好休息,却看到自己母亲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看着他,满脸心疼道:


    “你这几天都吃的干粮,恐怕好久都没吃热乎的东西了,吃完这碗面再睡吧。”


    赵郁应声,接过面准备回房吃,他刚拿起筷子就又看到碗里的槐花,槐花盛开于春季,而如今都九月多了,按道理早就没有槐花了。


    他心下存疑,便特意走到门口看了看院子里的槐树,上头确实没有槐花了。


    那这槐花又哪里来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赵郁不过稍微沉思了几秒,因为这是母亲亲自为他准备,或许是她从哪出得来的吧,想着就把这碗面吃的干干净净,一点粮食都没浪费。


    他端着空碗准备拿出厨房,却看到母亲站在门口顺势接过他的空碗。


    “你去休息吧,碗我拿去洗了。”


    赵郁应了一声,刚准备回房又想起槐花的事儿,便随口问赵母。


    “现在都九月了,娘你哪来的槐花?”


    赵母一愣:“什么槐花?”


    赵郁动作一顿,看向赵母:“刚刚面里有槐花,我以为娘你放的。”


    赵母摸不着头脑:“我没放槐花啊,你这碗里怎么可能会有槐花呢?莫不是看花了?”


    赵郁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许是烛影昏花,我看岔了吧。”


    赵母这才端着碗走了。


    而这厢赵郁却睡不着了,他没有看岔,那碗里的白色花朵就是槐花,如今不是花树开花的季节又哪里来的槐花。


    最主要的是,他娘根本没放槐花。


    赵郁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自家院中那棵壮实的槐树,而后联想起前几个月如梦的女鬼,心想这棵一看就年纪很大的槐树不会成了精吧,而这槐花和这槐树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想了想,忽觉一阵奇怪的困意袭来,一闭眼便睡着了。


    槐舟是心惊胆战了,她这段时间很少会偷偷给赵郁的食物里加料,而就算加料也是藏得好好的,毕竟赵郁这聪明的脑瓜子哪能发觉不出不对来。


    也是她粗心,赵氏在煮这碗面时一直在旁边,她没机会放槐花,后来还是趁着她转身找盐的功夫撒了一把花进去,因为厨房灯暗,赵氏也没发觉处不对来,还以为上头飘的是葱白。


    没想到这唯一一次疏忽却被赵郁抓个正着,赵郁这人做事向来张弛有度,但骨子里还是谨慎的要命,等他察觉出这槐花和院子里的槐树不对劲,说不准会做点什么。


    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赵郁这人除非自己坚持,否则总会把各种危险扼杀摇篮。


    槐舟冒充女鬼那会儿赵郁就盘算着上山找人看看,后来因为她干了件好事才没多做什么。


    他不惧鬼怪,却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意外。


    鬼神这玩意,人力不可及。


    槐舟安静了一个多月没敢讨人嫌,这下看赵郁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起疑了,于是马不停蹄的把人蒙睡之后就又入了赵郁的梦。


    赵郁这次的梦终于不是在上学看书了,而是站在一棵槐树下望着树枝上的串串槐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槐舟瞧明白了,那棵槐树正是她的本体,而赵郁这会儿心里想的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在槐舟心惊胆战时,背对着她的赵郁缓缓转身看向她,眼里里预料之中的神色。


    “女鬼?”


    槐舟咽了咽口水一阵心虚,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妖怪!她法力无边!她怕什么凡人!


    赵郁再厉害也只是凡人,脆弱的很,她可不一样,她是妖,她很能扛打。


    她不怕他!


    槐舟心里那点儿心虚霎时灰飞烟灭,她甚至还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儿大妖怪的气势,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被她的‘气势’而唬到,依然淡定如斯。


    槐舟挑了挑眉,狐假虎威道。


    “不是怕被我采阳补阴吗,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胆子变大了?”


    赵郁闻言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笑出了声,虽然只是短短一声,但还是被槐舟听个正着。


    槐舟瞬间恼羞成怒,真没想到她第一次当妖怪非但没把凡人吓得屁滚尿流,还被可恶的嘲笑了。


    她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赵郁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虽然一如既往的像个文弱书生,但眼里的神情却渐渐严厉,堪称锐利的看向槐舟。


    “你不是女鬼。”


    槐舟张嘴就要反驳,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你是槐树精?”虽然是疑问句,但若不是心中猜想落实赵郁绝不会信口开河。


    槐舟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然而一对上赵郁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恨她明明是比凡人还厉害的妖怪,却被一个凡人拿捏的成了一个怂蛋!


    槐·怂蛋·舟憋着一股气和赵郁对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郁却了然。


    果然是他家院子里那棵槐树精。


    赵郁:“你给我吃槐花是想害我吗?”


    槐舟眼睛一瞪,当场反驳:“当然不是!”


    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脸上霎时红成了苹果,死死瞪着赵郁,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


    “你好阴险。”


    赵郁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的不像话,“不足阁下万分之一。”


    槐舟反驳:“我没有想害你,我是在帮你。”


    赵郁:“帮我?何以见得。”


    他不信一个树妖的话。


    槐舟张嘴,开始半真半假的解释:“我虽然是一棵槐树妖但绝对没有害过人,我是上天派来帮你的,你日后有一大劫,过则平步青云名留青史,不过则英年早逝,我来帮你渡劫,但因为能力有限无法护佑你左右,唯有让你吃下我本体开的槐花才好跟着你。”


    而之前赵郁去找他老师槐舟没办法跟上,主要可能还是赵郁吃的太少,她还是被本体束缚住无法离开永宁县之外的地方。


    赵郁微微蹙眉,可见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话。


    槐舟立马道:“你娘能好的那么快也有我的功劳啊!你别想着砍我!”


    赵郁抬眸,并未说话,但看着表情应该有一点信了,槐舟再接再厉。


    “我真不会害你的,我本体就在你家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害你……”


    说罢,眼睛一闭直接豁出去了。


    “我还怕你砍我,你砍我我就死了,你看我都把杀我的办法都告诉你了你就信我一回吧!我真的想帮你的!”


    赵郁那绷紧的表情微微放松,锐利的眼神也渐渐放平和,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你若不害人,我又怎么会伤你呢。”


    这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弄得槐舟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愧是腹黑学宗师,未来的大魏文官之首,心不是一般的黑,可怜她一个小妖精连大佬年少时都斗不过,以后肯定就更加斗不过了。


    太惨了吧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赵郁知道槐舟的本体是院子里那棵槐树之后, 他自己都还没做什么,槐舟就仿佛得了什么通行证似的不再隐藏自己,时不时就会显现在树梢间荡着两双腿观察赵郁和赵氏的生活。


    而槐舟显形也只有赵郁能看到, 她也挺有自知之明,也怕自己吓到赵母, 就赵母这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胆子, 若知道自家院子里长着一个树妖恐怕真能吓出个好歹来。


    而赵郁真不愧是赵郁, 即便突然知道自家院子里住着一个树妖也没有打乱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该出门就出门, 该读书就读书, 全当没槐舟这人似的。


    槐舟当了几百年的妖怪,从一个飘荡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修炼成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树妖,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 唯一和她有过交流的唯有赵郁,心里稀罕他稀罕的不行,总想着和赵郁交流交流。


    赵郁脾气算好, 至少大多时候都会和槐舟说话, 但他一但有事要做, 就是槐舟也不能让他分心的。


    随着年后一过, 县试的日子就越发临近,赵郁依然每天该干嘛干嘛, 并未因为考试的临近而踌躇不安。


    槐舟这几个月是看着赵郁认真读书的态度,原本她一个树妖根本不会意识到科举对一个读书人的意义有多重, 直到她闲来无事看到了隔着一条街同样要参加今年县试的书生。


    那书生越临近考试越紧张,每天看书看到很晚, 连夜里做梦都在背四书五经, 满嘴之乎者也, 而他家里的人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他读书,全家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把槐舟看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她渐渐反应过来。


    科举考试好像对这群读书人很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


    心里大概有了数的槐舟回到院子,看到依然一副优哉游哉的赵郁和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的赵母,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忍了忍没忍住,从树上飘到赵郁身边,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终于没忍住的模样。


    “你怎么不去看书,你都要考试了,你快回去看书啊。”


    她这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弄得赵郁好笑:“我心中自有章程,凡事过犹不及,与其整日焦躁不安的背书还不如多宽心,放好心态才是首要之事。”


    槐舟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只把赵郁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他犹疑的伸出手摸了摸脸。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槐舟缓缓摇了摇头,下意识感叹道:“果然大佬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她偷偷观察了好多学子,而能在临考前和赵郁一样心态放的这么宽的几乎寥寥无几,大多都随着时间的接近而越来越紧张,有些甚至明显产生了考前抑郁症,只想摆烂。


    赵郁一愣:“大佬?”


    槐舟回过神:“就是很厉害的人,厉害到让凡人仰望的地步,你就大佬啊!”


    赵郁闻言,少见的移开了视线,他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跳却微不可察的快了几瞬。


    “怎么会到了让人仰望的地步,我也不过是把该看得书都看完了而已,但凡用点心都能过县试。”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县试都不算科举的开始,不过是一个扫盲的考试,只要用点心把四书五经背一背闭着眼睛都能过,真正算开始筛选人才的是乡试之后。


    而从县试到乡试中间还要经历府试、院试,县试和府试之后都算童生,院试之后才可称之为秀才,而乡试之后方可成为举人,到了举人之列就可以委派官职,拿朝廷俸禄,算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不过举人能做的官并不大,只能算是士族底层之列的小官,若想再进一步就只能继续考,举人之上是贡生,贡生又被称为准进士,但凡只要不犯大错到了殿试之上也不过排名先后问题而已,都算进士出身了。


    而进士会被吏部委派官职,也开始了他们这一生仕途的起点。


    赵郁是有野心的,所以他绝不可能考到举人就得过且过,于是需要付出的东西就要更多。


    也不能这么说,但凡想要靠科举出仕的学子没有一个付出的少,但越考到后面越需要悟性和天赋,知识与资源一样都不能少,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有回报的,悉知七八十岁的秀才比比皆是,他们不够努力吗?并不是,他们只是缺少了一点悟性。


    县试那天赵母准备了能存放时间久的干粮,而这些干粮大多没有什么水分难以下咽,槐舟看着心酸,便偷偷问赵郁要不要给他偷渡点好吃的。


    赵郁必然拒绝了,他若这点苦都吃不了何以为生民立命。


    他总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槐舟这三天过的和考生一样紧张,她倒是想偷偷溜进去看赵郁,偏偏赵郁看出了她的想法,明令禁止她出入考场,于是槐舟也只能待在自己的本体上望穿秋水。


    三天的时间一到槐舟就飘在赵母身后去接赵郁,只见赵郁从容不迫的跨出考院大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而周围的考生却大多面如菜色,更夸张的还有被人抬出来的,吓得赵母赶紧冲过去上上下下检查自家儿子有没有问题。


    在赵郁的再三确认自己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我竟然不知道考试这么辛苦。”


    赵母看着那些被人抬走的学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赵郁这半年来的锻炼没白练,至少他算得上这里头比较体面的那一个,直到回了家赵郁吃完一顿热乎的饭后直接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天知道这三天挤在一个小小的考棚里睡不好吃不好有多辛苦,更可怕的是他隔壁的学子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第二日就上吐下泻,那诡异的味道弥漫周围,赵郁全程屏气写卷子。


    如今回忆起来真是满满的黑暗。


    槐舟偷偷飘进赵郁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赵郁,心里也觉得他这三天过的好可怜,想了想伸出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的额头,能让他能好好休息,尽快养回元神。


    赵郁是晚上才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比较沉,醒来之后那全身酸胀无力的感觉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唯有满身活力。


    他打开门就看到捧着一碗热腾腾馄饨的槐舟,廊下的灯笼并不明朗,朦朦胧胧的烛光映照在槐舟身上,尤其是在那昏黄的烛光下格外莹润的面庞像极了一轮无暇的白玉,衬得美人如月。


    槐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赵郁眼中的模样,她估算着赵郁醒来的时间就先去街上买了一碗馄饨,只要赵郁一醒就能吃到好吃的馄饨啦!


    她用心良苦,只觉得自己对赵郁这样好赵郁肯定会感动的涕泪横流,从而对她不再心怀芥蒂,更好让她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啊!


    嗯……十分的有道理。


    “好吃的馄饨,给你准备的!”


    槐舟笑嘻嘻的端着馄饨飘进了赵郁的房间,赵郁转身看着她欲言又止,心想一个女子怎么能不害臊的随便进男人的房间,随后又想到槐舟不是人,还是沉默了。


    槐舟把碗放到桌上满脸期待的的看向赵郁,一脸‘你快来尝尝’的模样,弄得赵郁也有些赧赧起来。


    “你……”


    槐舟歪了歪头:“我什么?”


    赵郁看向她,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的坐到桌前吃馄饨。


    “好吃么?”槐舟好奇的问。


    赵郁咽下食物,他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然而面对槐舟满眼的好奇,他心里浮现一抹奇异的感觉来。


    “你没尝过吗?”他问她。


    槐舟摇了摇头:“我不能吃人间的食物。”


    她一副早就习惯的模样让赵郁心里涩然,他迟疑了一会儿,道:“人间有祭祀供奉之说,以寄凡间之物给神仙,那如果我供奉你,凡间的东西你是不是就能吃到了?”


    槐舟闻言也是一愣,她也不知道呀,她还没被人供奉过,也不对,是有人给她供奉过的,但她尝的是香火,那些凡人给她供奉的吃的她也从没去试过能不能吃,所以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赵郁听了槐舟的话,便道:“总要试试的,万一可以呢,要是可以你不就能吃馄饨了?”


    槐舟听了当然开心,直点头:“好呀好呀,我上一次吃馄饨还是我活着的时候呢,早就记不清味道了,这下或许还能再尝尝呢!”


    赵郁听到她的话,刚拿起筷子的手又一顿,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槐舟:“活着的时候?”


    槐舟不作他想,便毫无防备的道:“对啊,我以前是人,死了才变成鬼的,后来又机缘巧合成了槐树妖,是不是觉得很离奇?”


    赵郁没说话,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碗馄饨好像也不是特别好吃,常言道人死了之后会一直维持着生前的面貌,直观槐舟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那她死的时候岂不是才刚刚及笄。


    他想了想倒底没忍住,便状似好奇的问槐舟:“你为什么而死的呢?”


    槐舟想了想:“我隐约记得自己出身在大户人家,家里有好多婢女下人,因为某些事情被人害死埋在了槐树底下。”


    大约是怨气不散,于是就成了鬼怪。


    赵郁补充道。


    最后那碗馄饨还是被赵郁吃完了,槐舟心满意足的回树里休息,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就到了县试放榜的时间,张贴榜文的城墙前被无数学子堵的严严实实,赵郁看到那么多人便找了个茶摊坐下喝茶,他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然而槐舟心里头着急啊,虽然知道赵郁一定能过,但她就是着急,索性她有先天的优势,直接飘到榜文前开始找赵郁。


    她从第一行倒数往上看,最后终于在第一行第一个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赵郁第一名!


    忽然有人高喊。


    “案首的赵郁是哪位!”


    即便是小小的县试,各位学子们也有自己的文学圈子,大多都互相认识或者都为同窗之谊,而赵郁就好像突然出现的人物,大家互相探讨了几句也不知道名列第一的赵郁是谁。


    就在所有人谈论着赵郁是谁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屑与妒忌。


    “哼,也不过是一个庶出贱婢之子,谁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


    ……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拥有一篇长评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话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时下大魏依然重嫡轻庶,嫡出的子嗣无论如何都比庶出高贵,庶出的儿子即便比嫡出的儿子更有出息更有天赋, 但大多人家依然看重的是嫡子,除非有些人家没有嫡子才会退而求其次培养庶子。


    而就算是培养庶子也会把其更名到嫡母名下, 不管如何都要有个嫡出的名头。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直接在众多学子面前将赵郁身份揭穿的人用心多险恶。


    果然, 此人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哗然,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声音都不大, 但言语讨论之间俨然都在讨论一个庶子考了县试第一的事是多么奇怪和复杂。


    “我当以为这赵郁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个庶子。”


    这句话几乎是大部分学子心里的想法,而有些心高气傲的察觉自己考的名次还不如一个庶子后, 心中越发不开心了,言语之间多有诋毁之意。


    槐舟眼睛看得清楚,耳朵听得更清楚, 于是就更加生气了, 她骂骂咧咧, “庶出又怎样, 还不是考的比你们好,你们这群井底之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赵郁多厉害, 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是大魏的肱骨之臣!我呸!如此眼高手低也难怪考不出来!”


    槐舟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可惜她说的话再多那些学子也听不到,而唯一能听到的赵郁却被她毫无保留话弄得不得不举手扶额。


    这也太夸张了……


    而最初说赵郁庶出, 还隐隐暗喻他作弊的考生此刻大言不惭的在人群中说着赵郁的出生是多么多么卑微, 他这个人是多么多么差劲, 那些心里阴暗妒忌赵郁考第一的人便应和这他的话,恨不得把赵郁拉下第一好让自己上去当当这案首来,更有甚者言语之间还要找考官检举赵郁作弊。


    “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坏!”


    骂完的槐舟终于回过神,她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人这么诋毁赵郁,赵郁又没有招他惹他,何必作出这么有辱斯文的事来。


    赵郁:“是我那嫡出的弟弟,他向来看我不顺眼的。”


    那头都讨论的热火朝天了,这头赵郁还一点儿都不着急,他自知自己行的端坐的正,考试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这群人也不过跳梁小丑,而真正胸有鸿鹄之志的人都不屑于掺和进来。


    槐舟听了恍然大悟,然而那些人讨论的实在难听,庶子加上作弊对于赵郁来说是一件并不小的事,若不及时处理恐怕真的会影响的赵郁的功名。


    等那头越讨论越激动都准备一群人去找县衙告状时,赵郁才缓缓起身走向人群。


    “各位,在下就是赵郁。”


    明明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焦急作态,反而相当游刃有余。


    那些原本在激烈讨论这赵郁的学子乍看正主出场,又回忆起刚刚自己说的那些恶毒话,便不由自主的臊面,皆不动声色目光躲闪的闭了嘴,原本是一时义愤填膺,等冷静下来又觉得有辱斯文,更何况还被正主逮到就更加心虚了。


    而最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郁那嫡出的弟弟,赵诚。


    赵诚死死瞪着赵郁,他已经半年有余没见赵郁了,这几个月听下人讲那一对母子在长水村过的十分不好,甚至家中还需要赵郁去誊抄书卷赚取家用,一个读书人走到了自己抄书赚钱的地步,可见的生活十分窘迫了。


    而他知道赵郁过的不好便心里十分宽慰,准备县试的这几个月也越发认真,只想着在县试上考过赵郁,好好羞辱他一顿。


    一个庶子,永远也不可能比得过他这个嫡子。


    然而等他信心满满的看榜单时却愕然发现从小被自己欺负看不起的赵郁居然在县试上夺得了案首!


    这对一向得意自己比赵郁好的赵诚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个庶子,考第一,一定是作弊!


    他要告发赵郁作弊!要县令夺了赵郁的功名,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科举!


    赵诚咬牙切齿的看着半年多没见居然变化如此之大的赵郁,“你在家时就样样不如我,夫子都说你没有科举的天赋,这县试怎么就考了第一,你还敢说你没有作弊!?”


    听这话不光槐舟气笑了,赵郁都忍不住心中冷笑,他毫不避讳赵诚的恶意,面上却作包容之态,举手对周围的学子们作揖,一副充满歉意的模样:


    “家弟顽皮,向来不喜于我,在家中便事事爱与我比,如今我奉母亲之命带小娘独居长水村,本以为能不惹他的眼,竟没想到如今再见竟依然厌恶于我而作出此等有辱家门之事,各位只当家弟童言无忌,莫要当真了。”


    赵郁态度十分自谦,那些本来就臊面的学子自然忙不从顺着台阶下,一点儿也没有之前指责赵郁那一副讨厌的模样。


    他这话处处在为赵诚辩驳,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在场的人暗自对比赵郁与赵诚,却发现作为庶出的赵郁做事进退有度不谦不卑十分有读书人的风骨,而那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赵郁的赵诚就不太好了。


    更过分的是他兄长处处在努力维护他的名声,可这做弟弟的却不光不领情,还死死瞪着赵郁,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赵诚真的要厌恶死赵郁了,这赵郁如斯不要脸,还对着所有人说他童言无忌,岂不就在说他是小孩,他都已经考取童生了,已然算是个读书人了,怎么就还是小孩了!


    更可恶的是赵郁状似处处维护他,可他那副虚伪的模样真的处处恶心,谁是他弟弟,他哪里配当他的兄长!


    “你,你……”


    赵诚指着赵郁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身旁原先还叫嚣着和他一起告发赵郁作弊的学子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模样指责道:


    “你毫无缘由的指责你兄长作弊,若你兄长真的计较起来去衙门对峙你可还要名声?本就是同家兄弟何必处处不饶人,你兄长心胸宽广没有同你计较还维护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何必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等丢面的样子,实在不耻与你为伍!”


    说罢便一副‘你好没良心’的样子一脸不赞同的看这赵诚。


    赵诚心头一哽,看了看这个墙头草,又看了看一脸‘长兄如父’般包容自己的赵郁,双手紧握拳头,他心里恨极,却知道这学子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若真的闹到衙门对他来说必然没什么好处不说,说不定还会影响日后科举之路,而他赵诚自然不能因此因小失大。


    心里有了计较,但还是好恨的赵郁硬生生对着赵郁扯出一抹笑来。


    “那‘弟弟’真是多谢‘兄长’维护之情了。”


    他说的咬牙切齿,话音一落就头也不回的跑了,一副十分叛逆的不想见哥哥的模样让在场学子不禁摇了摇头,顺便还同情的看向赵郁。


    “赵兄有这样的弟弟实在是……”


    他们话音未尽,但显然觉得赵郁有个这么叛逆的弟弟实在可怜的很,明明是一家兄弟却不光不懂得维护同门之情,还处处拆兄长的台,一点儿格局都没有。


    这样的人必然小肚鸡肠的很,日后可得避着他点儿。


    这是在场大多数学子的心声。


    其实大多数人心里对于赵郁庶出的身份都有所芥蒂,但文人注重风骨名声,即便心中有所芥蒂也不会直直白白的像赵诚这样说出来,落个歧视庶子的名声不说,还平白落人口舌。


    虽然歧视庶子是常态,但心里想和真的说毕竟是两码事,谁也不想被别人说自己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槐舟看得目瞪口呆,最终还是忍不住向赵郁竖起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这招真的很绝。


    不光维护了自己,还能传出心胸宽广的做事顾全大局的名声,最主要的是还暗暗踩了赵诚,真是坏的很,偏偏赵郁笑得光风霁月,和众考生相谈甚欢,大家因此越发能察觉的两兄弟的差距来,就更愿意和赵郁交往了,与这样心胸宽广的人交往,心里也舒服。


    庶出又能怎么样,人家有本事啊。


    而那些察觉到赵郁这段话带来的意思的人也并不会讨厌赵郁,反而觉得此人事故圆滑,做事游刃有余光明磊落,一看就和旁的迂腐书生不一样,是内有乾坤,便心中升起了结交之意。


    一个手持折扇十足风流模样的学子走向赵郁作拜,赵郁回拜,那人也不迂回,而是相当爽朗的大笑几声,道:


    “在下永宁县池安,见赵兄一见如故,赵兄可愿与我等举子去茶楼喝壶热茶?”


    赵郁抬头看到了这个名叫池安的人身后两个人,那两人言笑晏晏眼目清明,隐见风骨,便是一副风流姿态的池安也双目澄澈,毫无秽浊之气,可见是个真正心思澄明的读书人。


    赵郁笑着点头。


    “善。”


    四人一同前往茶楼,那池安是本次县试第二名,而剩下俩人亦在前五之列,可见都是一群能认真读书的人,而赵郁与这三人相谈甚欢,等茶局结束已然池兄、孟兄、王兄的互相称兄道弟了。


    槐舟原本也跟在赵郁进了酒楼,在一旁看着四人喝着茶讨论府试之事,后来聊着聊着又聊到府试之后有文会,想要邀请赵郁参加。


    文会这玩意,必然是要作诗的,赵郁一听嘴角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槐舟在一旁看得分明,本来无聊的开始打哈欠,这一见就控制不住咯咯咯乐了。


    “赵案首虽内有乾坤,但——不会写诗啊!”


    槐舟促狭的声音让赵郁忍不住面露无奈,他婉言推拒了几次,可奈何池安热情的非要拉着赵郁去,赵郁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应下府试之后的文会之约。


    四人作别之后,赵郁回家的路上还时不时叹口气,想到自己糟糕的诗文,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人设摇摇欲坠,说不定等文会一过整个永宁县的举子都会知道本次县试的案首赵郁不会作诗的丑闻了。


    槐舟原本飘在赵郁身旁,见他时不时叹一口气的可怜模样,心里也开始同情起来了。


    “要实在不行,你就别去了呗。”


    赵郁无奈的看了槐舟一眼,“我既已经答应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说罢看着槐舟也跟着也愁眉苦脸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于是反过来安慰她。


    “不必这么担忧我,我便是诗才不行,但勉强也能作几首中规中矩的诗来,大不了大家也只会说我写诗一般而已,人无完人,世上总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人。”


    他看的开,写不出诗就写不出呗,怎么滴还能靠写诗治国不成。


    第一百二十章


    县试后的第二个月, 也就是时年四月便要举行府试,考出府试的举子依然称之为童生,等考过院试才能称之为秀才, 而县试府试院试的首名都称为案首。


    赵郁这两个月依然过的十分充实,再加上他因为帮县里书店誊抄书卷, 很方便的借此阅读了不少科举读物, 尤其是有些私下流传并不摆在明面上的考试重点小册子。


    时下文人大多不屑于这种专门划重点的图书, 甚至一度扬言此乃投机取巧之道, 十分唾弃这种行为。


    即便朝廷屡禁, 但依然会有流传出来, 只是文章署名都匿名,让人想抓也抓不着人。


    而那些人顶着朝廷的压力还敢出这种书最核心不过是市场需求足够多,科举当官的诱惑对于读书人有多大无需多言, 以至于发展到后期但凡与科举沾边的书都能被无数读书人争相购买,而这些小书店也因此赚的盆满瓢满。


    赵郁对于这种书并没有抱有投机的想法,但也因为受店家的要求抄了好几本类似的书硬生生的记住了里头的内容, 从而发现这些记录重点的文章也并非都是投机取巧之物, 相反那些著书的人对于此道总有独特见解, 有些见解连赵郁都为之赞叹。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因为这段时间的被迫‘恶补’, 再加上赵郁的考棚金手指,在府试如期而至后他依然胸有成竹的踏入了考场, 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考试。


    三日后考院的学生陆续出来,依然能看到不少面如菜色的考生和被人抬出来的举子, 总之三天待考棚里对于任何人一个正常人而言都算是煎熬,而这样的煎熬他们未来还要经历好几次。


    赵郁也出来了, 依然一身青色长衫, 头戴儒巾,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遭受过多的艰苦,整个人比旁的举子体面许多。


    槐舟和赵母看到赵郁皆松了口气。


    赵母是看到儿子面色还好松了口气,而槐舟是看赵郁完好无损而松了一口气。


    对于槐舟来说赵郁没缺啥就是好事!


    赵郁同赵母一起徒步回家,而飘在赵郁身旁的槐舟却没有说话,赵郁同赵母说完便状似无意转头,实则眼含担忧的看向槐舟,唇间动了动似乎无声说着什么。


    槐舟看得分明,赵郁是顾忌母亲没有出声,槐舟却能懂他的意思,她微微摇头,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劫富济贫’的事吗?”


    赵郁神色正常的看向前方,然而头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槐舟知道他在听,便接着道:


    “那些被我接济的农人专门立牌供奉了我,而我靠着这些供奉能去更远的地方,但最近我发现我被困在永宁县并不是因为香火太少,而是就被困在这,不能去别的地方。”


    槐舟一开始以为自己离不开永宁镇是香火太少,但随着那些人家每日不停的供奉,她依然在永宁县寸步难行,随之她渐渐反应过来不是她修为不够,而是她就是被困在了永宁县。


    她有些气馁,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很影响她跟着赵郁升级好嘛!


    赵郁闻言也是微愣,随后便趁着赵母买东西的空隙低声同槐舟道:“你能跟着我吗?”


    槐舟点头,赵郁想了想道:“或许你可以靠我走出永宁镇,等过段时间我要去拜访老师,那时你便跟着我试试能不能走出去如何?”


    槐舟闻言自然愿意的,甚至觉得赵郁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跟着赵郁真能走出去呢,毕竟赵郁吃了她这么多槐花。


    赵郁看着槐舟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距离考完府试后的第三天,放榜如期而至,赵郁这会儿带着槐舟坐在一旁茶楼的二楼上,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榜文,同行的还有池安三人,四人都是来看成绩的,但更多的是相约七天后的文会一事。


    池安家在永宁县算得上十分优越,家中经商在当地属于巨富之家,而大魏朝也并没有禁止商贾科举出仕,也因此池安是整个池家改头换面的希望。


    这次槐舟依然借着身份的便利飘去看榜,果然不出所料,赵郁依然榜上有名,府试第一,是为案首。


    而池安的小厮彼时也看完榜回来兴高采烈的恭祝在坐各位皆榜上有名,他家公子位列第二,而第一则是县试案首赵郁。


    “恭喜赵兄连中二元!”


    池安心胸宽广并未因为屈居第二而不悦,相反十分开心同党能夺得第一的桂冠,甚至还想着若赵郁能再得院试第一岂不是连中三元,那真是十分风光的事。


    槐舟心里知道赵郁确实会连中三元,算是十分厉害的了,而他后来没有连中六元并非赵郁才情不行,而是基于自身寒门出身背后无人支撑的考量,并不想太过于突出而引人注目。


    要知道赵郁科考那会儿正值成韩两王交手最水深火热的时候,而彼时若是出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两王的目光自然会聚集在赵郁身上,俩人八成会出手拉拢赵郁,但赵郁只有一个王爷却有两个,他们必然不希望如此出众之人到对家手里,那么最后遭殃的只会是赵郁。


    他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根本无法和成王韩王对抗,最后只能成为权利之下的炮灰。


    这是赵郁自己的考量,而作出这样考量时的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却能将时局看得如此明澈,可见他心中自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城府。


    对于赵郁来说,能连中小三元已经足够,再多便是过犹不及了。


    因为池安不停地在赵郁耳边叨叨文会的事,说此次文会有上一届县试府试案首参加,更有院试第一,上届院试第一是被称之为永宁三才子之首的孙仲。


    孙仲在这批学子中颇得赞誉,赵郁自然是不认识这个孙仲的,为了届时不失礼他还特意去书店借阅了孙仲的诗文集,确实有几分才气,这永宁三子之首的名头也是实至名归的。


    赵郁自己写诗不行,便十分敬佩写诗厉害的人,这一本文集看下来,他心里对这孙仲更是多了几分好感,常言道见字如人,这见诗自然也是如人,赵郁还同槐舟说这个孙仲胸有气魄,未来必然有所成就的。


    槐舟回忆了一下,《大魏首辅》的故事中确实有提到一个叫孙仲的人,昭明二十六年二甲进士出身,比赵郁晚了三年,后来被外放做官也因此避免了京中风云之事,稳扎稳打的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更是在后来赵郁被韩霏雁陷害时出手相助过,只是彼时他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知州,终究抵不过韩王势力。


    文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赵郁甚至少有的换了一身蓝色交领道袍,因为还未及冠便只戴了个时下读书常戴的襆头,一身书卷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槐舟看来看去觉得赵郁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身姿,等他长大得更好看,怪不得书中后期赵郁位极人臣时,还有人称他为‘玉面宰相’,可见对赵郁的颜值有着深切的肯定。


    赵郁被槐舟盯得有点不习惯,还犹疑的问她,“可有哪里不对?”


    槐舟连连摇头,甚至竖起大拇指夸赞,“没有没有,很好!非常好!你肯定会是这次文会里最好看的小郎君!”


    即便知道槐舟夸人总喜欢夸大事实,但听她如此夸赞赵郁还是有点儿难以为颜。


    “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


    “……”


    ……


    总之赵郁为了体现出对科举之后首次受邀文会的重视和尊重,还特地顾了一辆牛车出门,又花了十几文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怪不得常人都说读书费钱,不光书贵,笔墨纸砚样样都要钱,为了维护同党学子之间的关系更是得时不时参加文会之类的聚会,也要花钱,而且不能少。


    毕竟以后说不准还能成为同僚,怎么能缺少了人情往来,若能在互相都不发达的时候处好关系,等以后发达了便是相当不错的人脉,做官哪能少了这些东西。


    可见这群举子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并不少,怎么能被人称之为迂腐书生呢,他们可是比谁都精明。


    文会地点在永宁县乐丰楼,算得上整个永宁县地标级酒楼,文人墨客商贾贵人们都喜欢来这吃饭。


    赵郁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然而他不像旁人似的因为没来过而极力掩饰自己的未知,而是大大方方的打量这此处,目光磊落,让那些因为没来过怕露怯而极力伪装的举子自惭形秽。


    “哇!”


    槐舟也第一次来这,她以前闲逛总喜欢去人家家里看八卦,很少会来酒楼这种地方看,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这,这乐丰楼的装修并非富丽堂皇,而是十分雅致,甚至墙上还有文人题诗,整一个充满文学的氛围,怪不得那么讨读书人喜欢。


    赵郁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池安更是堪称交际小能手,在人群中和人聊的热火朝天,余光一看到赵郁便呼朋唤友的去迎接,嘴上还大声嚷嚷着:


    “本届连中两元的案首来啦!赵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论有一个社交牛逼症的朋友是怎么一种体验,赵郁此刻就在体验,本来他就想不引人注目的混进来找个地儿坐,而如今被池安一嚷嚷,整个大厅里头的人都转头看向赵郁,赵郁就算再心如止水面对这几十双齐刷刷看着自己的眼珠子,也有点控制不住的头皮发麻。


    “池兄。”


    他对池安拱了拱手,池安高兴的拉着赵郁往前头的人群处走,说着便还给他介绍人。


    “赵兄,这便是上届府试案首,永宁三才子之一的孙仲孙师兄!”


    赵郁看到面前大约年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此人便是孙仲,孙仲对赵郁笑了笑。


    “你便是本次连中两元的赵郁吗,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下孙仲,贤弟可愿喊我一声孙兄?”


    孙仲对赵郁最开始便充满善意,而赵郁自然不会不识趣,便当场对孙仲拱了拱手,喊了一声孙兄。


    一群人聊了几句,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文会也要开始了,而这开场便是王炸,玩的便是一个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要当场做一首诗。


    赵郁一听,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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