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被御林军押送回京,那么多的箱子以及跟在身后的劫匪引来无数瞩目。


    箱子送到宫里,皇上看着面前的珠宝器物,以及放在最上面的那本账本,御林军还没开口,她差不多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内侍捧着账本跟时清的折子走过来,双手托举递给皇上。


    “她这出京不过短短一两天,竟是将整个山头都给人剿了。”


    皇上翻看折子。


    时清将自己对事情的处理说的很详细,包括给出了一定的善后方法,基本按着实施就可以。


    她并非剿完匪拍拍屁股就走,而是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共查收多少赃款,时清也都一笔一划记得详细,分文不少。


    谁要是敢说她贪赃枉法,账本立马就能甩在对方脸上。


    同时折子里时清还将当地县令钱开泰参了一遍,说她无作为,任由山匪为祸。


    皇上还挺诧异,“时清竟是没走官道?”


    随即一想这人是时清,又觉得她没走官道才合理。


    “她这下去一趟,底下的部分官员怕是要坐不住了。”


    皇上合上折子,让人将金银等物点清收入国库,“先记着,等她办差回京一并封赏。”


    至于钱开泰……


    皇上让她按着时清给的法子,妥善安排山上的男眷们。


    这也算是给钱开泰的最后一次机会,至于她愿不愿意珍惜,全看她的造化。


    钱家最近已经收敛很多,若是太过打压,会显得过于刻意,寒了臣子们的心。


    可若是钱开泰本身有罪证在身,那这事便是对事不对人了。


    时清这一次剿匪风头太盛,可能会有不少人心生不满,头一个就是当地县令——


    钱开泰。


    毕竟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山匪为患已经多年了,像是块旧疾反反复复的发作,众人都当难治。


    结果突然有天来了个不讲道理的大夫,三下五除二把病治好了,连病根都一并拔了!


    这时候众人再看钱开泰这个原本的大夫是何想法,可想而知。


    而对于钱开泰来说,时清既打了她的脸面又断了她的财路。


    没有山匪,往后还怎么跟户部申请银子剿匪?


    若是不能剿匪,哪里来的油水可捞?


    时清根本没给她这个县令留脸面,连当地衙门都没通知,直接让御林军把人押送回京了。


    县衙里,钱开泰脸色难看。


    就在她这边地方上发生的事情,她差不多是最后才知道的。


    大家同朝为官,怎么就时清这么爱表现呢?


    时清抢完风头打完她的脸,回头还让她来善后,她钱开泰何曾吃过这种亏。


    “她不是有本事吗?那就让她自己善后,本县令无能,比不上她厉害。”


    言语里的酸气冲天。


    旁边的衙役低声说,“可是大人,那时清她已经朝县衙方向来了,您真的不去迎接?”


    钱开泰今年三十出头,喊钱母是表姑,喊宫里的钱贵君那是表舅,要是没有这层关系,怎么可能被分到京城边上当县令。


    虽说她就是个六品的官,但是周边哪位大人见着她不得客客气气的?


    钱开泰脸色一沉,“本官与她同是六品,凭什么出去迎接她?”


    衙役声音越来越低,“就当是给她一个面子……”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钱开泰就生气。


    “她办事可曾给本官留过面子吗?”


    钱开泰冷呵一声,“她不敬我,我便给她点颜色看看。”


    外面,时清的马车已经停在县衙门口。


    钱开泰不出去迎接,她底下的衙役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清自己抬脚进来。


    时清走在前面,云执抱剑走在旁边。


    钱开泰坐在县衙条案后面的椅子上,瞧见时清进来,懒洋洋地站起来走过来,拱手说,“不知小时大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时清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完全不介意,“没事,你现在迎接也还来得及。”


    钱开泰被噎的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时清这个人,根本半点官腔都不跟她打。


    时清今天就是在这儿歇歇脚督促一下善后男眷的事情,紧接着还要继续赶路,不可能跟钱开泰耗着,便开门见山的说事情。


    “听说您这儿山匪为患,我来的时候顺便帮您剿了,谢就不用谢了,就是山上还有点事情需要您善后,您看?”


    时清看向钱开泰,语气还算客气。


    钱开泰心想我谢你全家啊!


    她坐在时清旁边,官腔十足,“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钱开泰端起茶盏说,“安置男眷们需要银子吧?给他们安排新身份也需要银子吧?包括其他一些你想不到的事情,都需要银子。如今县衙里没这么多闲钱,所以急不得。”


    时清跟她一样端起茶盏,问,“那你给个时间,这事什么时候能办?”


    “最快年底吧。”钱开泰看向时清,“不知道小时大人有没有时间在这儿等呢?”


    云执坐在旁边,微微皱眉,薄唇已经抿了起来。


    年底?


    天气一冷,那些男子没有谋生的能力,都被困在山上,可怎么过冬?


    这县令分明是不拿人命当命看。


    钱开泰办事就靠一个拖字。


    等把事情拖过去了,也就不要办了。


    你也不能说她没干,她只是干的慢而已。


    更何况她心里看时清不顺眼,本来就想为难她给她点脸色看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按她的要求办事。


    钱开泰慢慢抿着茶,嗤笑着说,“小时大人本事滔天,要么等本官安排,要么您自己去办。”


    时清笑了,“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时间吗?”


    钱开泰看向她。


    时清道:“看你下葬的时间我多得是!”


    “还等到年底,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给自己织根绳准备吊死吗?”


    “京城我府上的棺材运到你这儿不过半天的事儿,这半天里我若是看不到你办事的态度,明天这个时候就是你入土的时候。”


    钱开泰脸色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放在桌面上,“时清,你看清楚这儿是谁的县衙!看看我是谁!”


    时清嗤笑一声,将茶盏直接砸在钱开泰脚边,“啪”的一声,吓得钱开泰眼皮哆嗦。


    时清问,“怎么着,还想对朝廷钦差动手?”


    她话音落下,外面御林军已经将刚才听见钱开泰声音准备冲进来的衙役围住。


    钱开泰脸色一白,气焰顿时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


    时清坐在椅子上抬眼看钱开泰,“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奉旨让你办差你在这儿跟我耍什么官威,不就是记恨我剿了匪吗?”


    “今天这差事你要是办不好,你就跟那群劫匪住一屋,你们关系不是好吗,秋后问斩的时候你走她前头怎么样?”


    钱开泰脸色难看,“我又没说不办,我是说衙门银子不够,要缓些再办。”


    “你既然提到了银子,我就得问问你了。”


    时清好奇,“朝廷每次拨的剿匪银两都去哪儿了,用这笔银子难道还安置不好山上的男眷们?”


    “还是说银子全被你私底下吞了?”


    时清笑,“要是这样,劫匪还真得走你后头了。”


    “你——”钱开泰刚要说话,时清就把圣旨掏出来。


    钱开泰不情不愿地低头跪下接旨。


    “……限钱开泰半月之内安置完所有男眷,若是有一人安置不妥,革职查办。”


    时清撩起衣摆蹲在钱开泰面前,圣旨卷起拍她脸颊,“办吧。”


    钱开泰瞪着时清,“你娘虽是御史,可我姑母却是钱大人。时清,做人不要太嚣张,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


    时清咋舌,“威胁我没用。”


    她站起来,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钱开泰,“我若是活不过明日,今晚必定找人带走你们。”


    她都从剧情激活嚣张到现在了,她怕谁?


    时清从钱开泰的县衙离开之前,想起什么提了一句,“赈灾的银子具体多少我比你清楚,要是少了一块——”


    她笑,伸手弹了下云执的剑柄,“我就割你的肉补上!”


    “……”


    钱开泰大腿上的肉顿时就是一紧。


    由时清看着银子,钱开泰是半分都不敢动。


    若是按着平时,这银子她肯定要拖上半个月才往下送,现在却不能再耽误。


    送银子以及安置男眷,钱开泰都办的不甘心,心里窝着股火气。


    时清前脚离开,她后脚就进了京拜见钱大人。


    天色渐晚,钱母正在书房里见客,听闻钱开泰过来,便让她站在门口说话。


    “又是时清。”


    比起时鞠,她女儿时清显然更为棘手。


    她像一尾灵活的鱼,哪里都要掺和一手。


    钱家如今收敛至此,她还是能揪住钱开泰的把柄。


    钱母摩挲手里的茶盏,目光沉沉,“这个人不除,对你我终究是不利。”


    应付完钱开泰,钱母看向斜对面的椅子。


    屋里没有掌灯,光线阴暗看不见五指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披着斗篷的客人。


    钱母说,“钱开泰是保不住了,时清上折子的那一刻,皇上就没打算留她在京畿周边继续做官。皇上对钱家,终究是防备着。”


    在孙启冉倒了后,便纵容长皇子背地里动作,剪去钱家想往外开散的枝叶,逼得她不得不低调行事。


    如今看皇上这个意思,倒是有扶持时家跟她制衡的感觉。


    时清这已经是第二次涉及到钱财的差事了。


    若是让她活着回京,这户部的空缺,是她的还是钱焕焕的,还真说不准。


    椅子上那人缓缓开口,“想要除掉时清,要先除掉她身边的云执。”


    事情如果有了变数,就把这个变数抹去,让一切回归正轨。


    钱母沉思片刻,“我明白了。”


    从钱开泰的县衙出来后,时清几人按着原定目标一路往前。


    只是耽误了些时间,临到傍晚的时候还没找到客栈歇脚。


    “要不找个没有虫蚂的地方将就一晚上?”云执瞬间来了精神,比住客栈还高兴。


    时清狐疑的扭头看他,“晚上都没地方住了,你怎么这么开心?”


    云执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的说,“我一直想着行走江湖的时候住不到客栈,晚上露宿野外。”


    为了这个,他在家杀鸡的时候格外认真,能把鸡毛拔的干干净净。


    云执不会做别的菜,但是柴堆烤鸡特别拿手。


    云府的下人时常能在晚上看见小花园的石子路上冒烟,那绝对是云执蹲在那儿就着月光在烤鸡,全当自己就身处江湖中。


    起初下人还急着提桶打水来灭火,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都见怪不怪。


    今天可算真的遇着机会了。


    云执拍着胸口说,“我给你们抓野鸡抓鱼。”


    时清倚着车壁看他,沉吟了一瞬,说道:“可是咱们干粮很多,肉脯也有,就连油炸的小鱼干都带了,为什么不吃现成的?”


    她灵魂一击,“是小鱼干不香吗?”


    “……”


    香。


    李氏仔细的很,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厨子一并给她带过来,再加上时清本来就爱在马车里吃东西,所以准备了很多吃食。


    云执顿了顿,“那我给你们生火。”


    他腰杆挺直,微微扬眉,“一看你就不会生火。”


    时清跟蜜合和鸦青,一主两仆,没有一个是下厨做过饭的,肯定连怎么生火都不会。


    时清轻轻叹息,伸手从车壁暗箱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盖子拔掉轻轻一吹,火苗就起来了。


    时清把火苗递到云执面前,眨巴眼睛,“少侠,您看这火势行不行?”


    都够给他烫个头了。


    “……”


    云执薄唇轻抿,眼睛直直的看着时清,随后猛地又想起什么,眸光一亮,“那我给你找驱除蚊虫跟蛇蚁的草药。”


    他跟师傅学医,这个是入门必学。


    虽说才四五月份,但是野外杂草多,晚上必然有蚊虫扰人睡眠。


    时清都不好意思再说话,反倒是外面的蜜合听见了,扬声说,“主君,咱们带了驱蚊的香囊,而且外出的马车,车壁用的木料本来就防蛇蚁,你们睡在马车里不会被咬到的。”


    “……”


    云执强绷着脸,扭身撩开车帘往外看。


    他本来以为行走江湖,总算轮到自己大展身手让时清看看他的本事了。


    结果几句话聊下来,云执忽然发现他竟然一无是处。


    时清根本用不到他。


    这跟他想象中的行走江湖露宿野外不太一样。


    怪不得鸦青以前跟他说,以后有银子了,雇辆马车去江湖。


    云执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马车停稳后他就自闭的躺在车顶上不愿意下来。


    蜜合跟鸦青捡了些干柴火准备生火。


    时清侧头朝车顶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本来准备拿出来的火折子收起来。


    她给鸦青和蜜合使了个眼色,故意扬声说,“哎呀,我的火折子去哪儿了?”


    她在袖筒腰上左右摸,余光瞥着云执,“这要是找不到,晚上可怎么生火。”


    蜜合反应极快,手拢在嘴边朝马车的方向喊,“小主子您刚才拿出来的时候,不会是掉在路上了吧?”


    鸦青声音不大,演技也没有主仆俩那么好,看向车,“那可怎么办啊。”


    躺在车顶的云执微微一顿。


    像只本来抿成飞机耳的大狗狗,忽然把两只耳朵支棱起来。


    云执盘腿坐起来,侧眸看着地上的三人,屈指轻轻敲车顶,示意她们自己的存在。


    时清喊,“云少侠,能帮忙生个火吗?”


    “主君,靠你了。”


    “嗯!”


    三人眼巴巴的看着云执,云执腰背挺直,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从车顶跃下来,得意的微微扬眉看时清,“还得看我吧。”


    云执撩起衣摆蹲在地上,主仆三人蹲成一圈围在旁边,一起看他怎么生火。


    云执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两块石头,对着干纸搓了好一会儿,火星子落在纸上燃烧起来。


    时清跟蜜合鸦青配合的鼓掌,云执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小意思的模样,其实心里偷偷舒了口气,可算点着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人围着火堆吃干粮肉脯。


    时府里的厨子也不知道怎么做的,饼都放了两天,还是那么软和,都不用泡在汤里直接就能吃。


    干粮还好,够吃,就是水不多。


    车上的水壶就三个。


    蜜合跟鸦青都是小水壶,够两人自己喝水。


    马车里的水壶足够大,留时清跟云执用。没露宿野外之前,水都是倒在茶盏里。


    今晚云执可能比较高兴,没多想,拎起水壶当做酒壶,随意曲起一条腿靠着树干坐下,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对着头顶的月亮狂饮了两口。


    有江湖侠客的感觉了。


    等他喝完,坐在火堆边上的时清才托腮慢悠悠的提醒他,“云少侠,这壶水是咱俩共用的。”


    现在他对着壶喝,时清就没法喝了。


    云执吞咽水的动作一僵,眼睛睁圆,瞬间从肆意潇洒的侠客变成那个局促的少年。


    他看看时清又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水壶,干巴巴的解释,“我就喝了两口。”


    不、不脏。


    时清拍拍屁股走过来蹲在他身旁,“我看见了啊,你喝好了吗?”


    “喝、喝好了。”


    云执曲腿的动作改为盘腿,一只手握紧膝盖,一只手拿着壶,忐忑的看着时清,“要不我给你重新打一壶?”


    他作势要起身,抬手保证,“给你把壶嘴洗的干干净净。”


    时清伸手将水壶从他手里拿过来,好笑的睨着他,“我又没说嫌弃你,你慌什么。”


    她说完拎着壶就这么又走回火堆旁边。


    蜜合正在跟鸦青聊天,说的是小时候听身边老人讲的志怪故事,时清挺感兴趣的。


    云执怔怔的愣在原处,视线落在时清身上。


    她单手托腮拎着水壶坐在铺着巾帕的脚凳上,明亮跳跃的火光映亮那张明艳昳丽的脸庞,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直到时清对着他刚才喝过水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云执才瞬间别开视线,眼睫煽动着落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明明喝水的人是时清,他喉结却是跟着上下滚动,喉咙说不出的痒。


    吃完晚饭,时清睡在马车里,云执躺在车顶看星星。


    鸦青是男子,蜜合让他睡在马车前面的横木上,自己则是缩在边缘靠着车厢将就一夜。


    云执轻轻屈指敲身下的车实话,时清都快睡着了。


    她生物钟一向准时,到点就想睡觉。


    听云执喊她,时清裹着大氅慢吞吞地从车厢里出来,“少侠雅兴啊。”


    见时清探出身子,云执眼里露出清浅笑意,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抱上来。


    两人并肩躺在车顶,他示意她看头顶,“好多星星。”


    时清用鼻音应了声,“嗯。”


    云执这是头回出远门,心情说不出的开心跟新奇。就算跟时清这么躺着不说话,都很满足。


    眼前有绿莹莹的光亮闪过,一只两只。


    云执眼睛一亮,伸手将光亮抓住。


    “时清,你看萤火虫。”


    他虚攥着手指,侧身看时清。


    时清缩起悬空的腿已经侧躺着睡着了。


    两人挨的特别近,以至于云执扭头看她的时候,鼻尖堪堪蹭着她的额头。


    云执心脏漏跳一拍。


    他垂眸看她,呼吸滚烫,忍不住慢慢朝她靠近。


    心神放在别处,手指不自觉松开,本来握住要给时清看的萤火虫就这么被放跑了。


    云执根本没有察觉,直到唇瓣即将贴在时清额头上的时候,眼前有萤火虫飞过,云执微微一顿,眸光轻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猛地停下来。


    他眸光晃动,吞咽着唾沫慌乱地坐起来。


    夜晚周边的环境极为安静,唯有云少侠胸腔里扑通跳动的心脏声最为聒噪。


    云执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险些趁时清睡着的时候,轻薄了她。


    虽然时清已经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轻薄了他好多回……


    云执单手捏着额角,掌心遮住脸,另只手轻手轻脚的扯着衣袍盖在两腿之间,在安静的月色中悄悄红了双耳朵。


    云执坐了一会儿,等燥热平息了,才小心翼翼的把时清抱着送回马车里睡觉,而他自己就盖着件衣服躺在车顶不下去。


    既是怕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也是怕晚上遇见什么事情他来不及反应。


    时清就睡在车厢里,鸦青跟蜜合睡在横木上。


    云执枕着双臂翘着腿抬头看天上星辰,心底说不出的踏实跟安心。


    若是有机会,能将时清带给爹娘看看多好。


    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那算命的只说他十六岁有劫难,却是没说什么时候能过去。


    云执仔细想了想,好像现在的生活,也不算很难。


    可能是头回睡马车,也可能睡前想了很多,夜里云执睡的并不是很安稳。


    他梦见柳月铭了。


    并非是接着之前的梦继续做下去,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梦。


    梦里他跟柳月铭一起站在悬崖边,他刚帮对方赶走追杀者,谁知对方竟是朝他微微一笑,随即伸手一掌将他朝身后的悬崖打了下去。


    平时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温文儒雅的男人,朝他出手的时候,掌法狠厉,并非是往日显露出来的实力。


    云执瞬间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睡着了差点从车顶上滚下去。


    他皱眉舒了口气,总觉得胸口沉甸甸的。


    刚才的梦没有前因后果,只有一个短暂的画面,连声音都没有。


    唯一能记得是自己当时惊诧跟难以置信的心情,以及对方嘴角的笑意。


    满腔信任,被人一掌击碎。


    远处天光乍现,天慢慢亮起来。


    蜜合已经起了,正蹲在地上用火折子将昨天半夜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将饼换种吃法,烤着吃。


    云执茫然的坐在车顶看她。


    火折子不是丢了吗?


    蜜合也没想到云执昨晚没睡在车里还是睡在车顶,猛地起身侧头看见他,吓得叫了一声,拍着胸口喊,“主君。”


    瞧见云执视线落在自己手上,蜜合急忙将火折子往身后一藏,干笑着说,“该吃饭赶路了。”


    云执点头哦了一声。


    他从车顶下来,往远处有水声的地方走去。


    蜜合喊时清起床的时候,苦兮兮的低声跟她说,“主君发现咱们骗他火折子丢了的事了。”


    时清微怔。


    到吃饭的时候,云执才回来。


    时清歪头看他,“云少侠?”


    云执疑惑的跟她对视,以为她想吃自己手里的饼,就朝她递过去,“给。”


    “我有,”时清指着火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火折子又找到了呢。”


    “……”


    云执睨她,一副“你骗谁”的表情。


    时清笑,朝他身边坐了坐,“没生气啊?那怎么脸色不太好看?”


    她啃着饼看他。


    云执顿了顿,轻声跟她说,“我梦见你那天说的事情了,被朋友背叛。”


    时清呛咳了一声,差点被饼卡住,“不至于吧,就一个火折子。”


    她那不是为了哄他吗,怎么说的这么严重。


    “不是你。”云执侧眸看她,“是柳月铭。”


    云执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这个,明明之前的梦里他跟柳月铭处的还可以。


    虽然对方总是想探听他家里的位置,但也没到翻脸的地步。


    为何昨晚忽然换了个梦境。


    时清侧眸看他,大口啃饼,视线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难不成真是起点逆袭流男主!


    那云执这副剑不出鞘的单纯少年得遭受多少打击才会变成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大男主?


    “那你早上发现我们仨联合起来骗你,怎么没生气?”时清问他。


    要是平时就算了,但梦境跟现实重合的时候,才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


    云执却是分的清清楚楚,“你又不是他,再说就是一个梦而已。”


    他掰着饼往嘴里递,含糊着说,“你跟他不一样。”


    被柳月铭打了一掌,云执只是觉得茫然跟不解。若是被时清打了一掌,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这个心情。


    云执嚼着饼想,下次如果还梦到柳月铭,他倒是要问问对方为何这么做。


    吃完东西熄灭火堆,几人继续往前走。


    鸦青看着前方的路,忐忑不安的小声问,“咱们前面不会还遇到劫匪吧?”


    他是四人中最胆小的,也极少有机会从府里出去,头回经历那种喊打喊杀的事情,吓得不轻。


    昨天夜里做了一夜的噩梦。


    蜜合倒是不怕,“有小主子在呢,就算遇到劫匪,也是对方怕咱们!”


    “就主君的功夫跟小主子的本事,到时候指不定谁劫谁呢。”


    时清嗑着瓜子示意蜜合,“低调低调。”


    可能是路上的劫匪听到了风声,时清这一路走的极为天平,连个小毛贼都没遇见。


    赶了小半个月的路,可算是快到地方了。


    “咱们是直接去县衙吗?”蜜合朝后问。


    时清这段时间一直坐马车,早就坐烦了,“不急,先找个地方歇歇,换身衣服打听打听当地的情况。”


    这叫暗访。


    蜜合跟鸦青找客栈停车喂马,时清带着云执去买衣服。


    “我觉得我身上穿的这身挺好的。”云执疑惑,“为什么要换衣服?”


    “咱们待会儿要去河堤那边看看,穿这身衣服太显眼了,一看就像是京城来的有钱人。”


    两人身上衣服的料子都是上乘的,虽说这段时间赶路没办法熨烫显得有些褶皱,但就算送到当铺里,也是能当点银子的。


    时清挑了个不大不小的成品衣服铺子,带着云执走过去。


    店里卖衣服的小二本来情绪就不高,嘟囔着脸看店里的客人光挑不买,好几次忍不住翻白眼。


    “不买就不要摸,谁知道你洗手了没有。”


    小二不耐烦的对一对四五十岁挑选衣服的妻夫说,“没有钱买什么衣服。”


    本来赚了点银钱想给夫郎换身衣服的老妻夫一听这话,脸上都臊的通红。


    女人想说两句,却被男人拉住手臂摇头,“算了算了,咱们换家店看看。”


    小二不依不饶的讥讽道:“我看你们去哪儿都买不起。”


    时清本来没打算进来,碰巧听了一耳朵,才产生好奇心。


    她倒想看看是什么样财大气粗的店,才能养出来这样眼高于顶的小二。


    就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巴宝阁,别说里头的小二了,就是里头的许掌事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不过一小小县城,小二就这么蹬鼻子上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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