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清宁剑三个字,宁宁变了脸色,“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清宁剑亲近她,愿意让她御剑而飞,是因为清宁剑将她认作小师妹。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剑有灵,不会凭借外貌来认人。


    剑能认她,说明她身上有些东西和宁姝清一样,或许是流淌的血液,或许是运转的灵气,又或许是被屏障保护住的金丹。


    她听得懂西疆语,也会说。


    为什么她身上会拥有这些原本属于女主角的特质?


    宁宁心中一片茫然。


    阮天知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她明媚天真,娇美动人,一颦一笑皆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教他如何相信,这个少女和他魂牵梦萦了三百年的小师妹不是同一个人?


    他久久地望着眼前的人,不知疲倦。自她离去后,他的世界冰封一片,他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了。


    宁宁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她的思绪飘忽不定,游走在两个世界之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谁。


    她是宁宁,还是宁姝清?


    现在的一切是她的临终幻想吗,还是前一世的时光是她做的梦?


    穿越到书中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随遇而安,安之若素,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过。


    她的头有些晕乎乎的。


    “仙尊……”宁宁回过神来,她想先回去了。


    一抬头,她对上了阮天知的目光。


    他的目光温柔、深情,却又隐忍、克制。


    即便湖面之下早已汹涌澎湃,湖面上却依旧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


    宁宁的心像被银丝轻轻刮了一道,隐隐作痛。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


    她原本,可以给阮天知一个好结局。


    《剑仙传》写于宁宁生病伊始。那时,她心中尚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笔下的小师妹也是她生病前性格的写照:活泼可爱,温柔体贴,如同暖洋洋的小太阳。


    她也曾希望小师妹可以打动仙尊的心,与他长相厮守。后来,治疗无望,宁宁的心境日渐苍凉,而笔下的仙尊尚未发现小师妹的天真可贵。她便狠下心把小师妹写死,叫仙尊永远忘不了小师妹,受尽相思入骨的煎熬折磨。


    现在,宁宁有些后悔了。


    “仙尊,我先走了!”她急匆匆地离开,甚至没有去捡地上的剑。


    “等等!”阮天知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阮天知拿出一条浅蓝色的发带,和清宁剑的剑鞘颜色一样。


    “这是我做的储物带,如果戒指容易引人注目,这个应该不会被人拿走。”


    宁宁晃了下神,接过发带,“谢谢仙尊,这条发带很好看。”


    她心想,如果她再次落入顾玄翼手里,这条发带照样会被扔掉的。


    宁宁低着头,捡起地上的剑,“我回去了。”


    她没有御剑飞行,而是一步步慢慢走回星月阁。


    星月阁距离议事堂本来就不远,而且她心绪纷乱,需要自己走一走,好好理清楚。


    走到星月阁门口,宁宁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身影。


    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竟然是万归宗的大弟子,陆昭。


    陆昭面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宁姑娘!”


    宁宁的脸僵了两秒,然后才道:“陆公子你好。”


    这人来别人的地头做客,不好好在房中待着,跑到女宿舍门口来干什么?


    陆昭似乎完全没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从怀里拿出一盒糕点,“宁姑娘,这是天山雪泥糕,你尝尝。”


    宁宁:你确定?


    她记得陆昭已经在天胥门待了好几天,糕点肯定不是他临时下山买的。天胥门设有结界,他要是下了山就上不来了。


    这盒糕点放了很多天了吧,还能吃吗?


    大概是宁宁的目光毫不遮掩,陆昭也感受到了她的怀疑,主动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你放心,没有毒。”


    宁宁干笑两声,“我没怀疑有毒,只是不太喜欢吃糕点。”


    “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陆昭把糕点收了起来,“这是天山特产,用山上的积雪做的,可以永久保鲜,还能滋养容颜。我们那边的小姑娘都很爱吃,十个灵石才能买上一盒。”


    那你不早说!宁宁有些馋了,但是人家已经收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再开口要。


    “有什么好可惜的?”灵素从星月阁中走了出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语气凉凉地说道:“我们天胥门的弟子从入门就开始辟谷,谁都不好口腹之欲,就不劳陆公子费心了。”


    “对,我辟谷。”宁宁附和着。


    辟谷太难了,尤其是对一个吃货。她的肚子已经开始饿了。


    离开宗门这几天,每日好吃好喝,她哪里还记得辟谷的事。


    以后又要恢复每日喝稀粥的日子了,由奢入俭难啊!


    陆昭笑了笑,“我听说,宁姑娘入门不久,辟谷之事不必操之过急。宁姑娘年纪尚小,可以适当补充营养。”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的意思吗?宁宁苦笑,“谢谢啊。”


    “天胥门的弟子自有修炼之道,陆公子还是快些养好身体,回去关心万归宗的女弟子吧。”


    灵素话中的嘲讽之意过甚,陆昭脸色微变,宁宁则朝灵素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昭礼貌地跟宁宁告辞。


    等他离开之后,宁宁问道:“师姐,你为什么讨厌他?”


    灵素望着陆昭离去的方向,恨恨道:“我就是不喜欢万归宗的人赖在天胥门不走,多大的脸啊!谁不知道万归宗和我们水火不容,从前他们没少找我们麻烦。”


    “要不是掌门喜和不喜战,主动找他们言和,他哪上得了天胥门。住一两天就算了,他还住上瘾了!”


    “你千万别吃他给的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宁失笑,“好啦,师姐,他也没做什么,既然两个宗门已经言归于好,你也别跟他置气了。”


    “不行!”灵素神情严肃,“忘记历史就是背叛过去,我这人最记仇,万归宗的仇我能记一辈子。”


    *


    入夜后,气温转凉,宁宁披了件外袍,在床上打坐冥想。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屋内的呼吸声,对床的灵素早已沉沉入睡。


    宁宁照着上课时教习说的方法进行吐纳:开口缓缓吐出体内浊气,自鼻中吸入灵气,咽下丹田。如此口呼鼻息三次后,紧闭口齿,舌间顶住上腭,转成鼻呼鼻吸。一呼一吸,皆令出入于丹田。


    她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切纷扰随着每次吐息而排出,心中一片安宁。


    宁宁睁开眼睛,目光清亮澄明。


    她依旧没有睡意,但内心不再焦躁不安。


    宁宁想的很明白,她不欠任何人的。


    作为宁宁,她并不知道笔下的世界会成真。被她赋予生命的人物命运或许有不公有坎坷,但也不过是和芸芸众生一般。她从未施加任何一人超乎常人的痛苦。


    作为宁姝清,她在每一本书中都为男主而死,而活下来的仙尊、魔尊、人皇,无论他们是寂寞一世还是后宫成群,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每一个宁姝清都不欠他们的,即使她穿成了宁姝清,也无需对谁心怀愧疚。


    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宁宁推开窗子,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想念着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爸、妈,女儿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很好,我还有长长久久的时光,希望你们别再为女儿伤心和流泪了。


    一阵微风吹过,宁宁打了个寒颤,正准备关上窗,余光瞥见院子中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是仙尊!


    他背对着星月阁,像是在——守夜?


    他站的笔直,月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静谧的月夜里,他的背影颀长,显得孤单又寂寥。


    宁宁轻轻关上了窗,窗户快要阖上之时,她似乎瞟到院子的一棵大树下有一抹蓝色的东西。


    她推开一点窗缝,仔细看了看,树下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太困,看错了吧。宁宁没有多想,关上了窗。


    *


    次日清早,宁宁是被“看醒”的,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她总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似乎在催促她赶紧起来。


    她心有所感地睁开一条眼缝,果然是灵素坐在对床盯着她看。宁宁正想闭眼再睡一会儿,结果就再也睡不了了。


    灵素一看到她睁眼,就赶紧从对床坐到她床边,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宁宁,你终于醒了,可憋死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重大发现。”


    宁宁揉揉眼睛,兴致缺缺地接了一句,“什么发现啊?”


    “我早上起来,发现仙尊居然……在门口守着我们。”说到后面,灵素忽然放低了声音,近乎耳语,紧接着她又激动起来,“我的天呐,我也太幸福了吧!”


    宁宁应了一声,闭上眼继续睡,灵素赶紧又把她摇醒,“宁宁,你一点都不感动吗?我都快感动死了,仙尊太深情了,他肯定是怕你又被坏人抓走了。”


    灵素说了半天,发现宁宁没有反应,忍不住说道:“宁宁,你也太铁石心肠了吧。果然,只有心硬的女人才能当主角,像我这种心软的人,只配旁观别人的幸福。”


    “少来!”宁宁没好气地说:“你昨天对着陆昭比我心硬多了。”说完,闭眼接着睡。


    灵素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别睡了,该上课了。”


    听到这话,宁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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