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太后与帝 > 10、第 10 章
    虞鸢对江临的到来并不高兴。


    以前他在自己眼里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就算不曾明面上护着他,心里到底也是偏向他一些的。


    可如今她才知道,先前自己看见的那些不过都是他的伪装罢了。他就像是一头暗夜里蛰伏的狼,时机一到,便迅速出击露出那尖利的獠牙来。


    宫女内侍们均退下去后,虞鸢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向主座走去,“皇帝这个时辰应当十分忙碌才对,怎的有空到我这里来?”


    江临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却毫不介意,仍是浅浅笑道:“母后搬来景仁宫居住,儿臣自当来看看母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好让宫人们去改了。”


    他并未自称“朕”。


    虞鸢稍愣了下,旋即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既如此,我不满意那么多宫人,你便撤一半走吧。”


    “这些人都是儿臣精心挑选,各有各的长处,且都十分出彩,也只是为了更妥贴的服侍母后,还望母后不要嫌弃儿臣这番心意。”


    方才还说着有不满意的地方便改了,这会儿才刚提出第一个条件便被笑盈盈地否决,看来之前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形象,确确实实不是他的真面目啊。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眼下却不知怎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便冷了下来,连声音里都裹上些冰碴子:“既然皇帝打算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又何必来过问我呢?多跑这一趟,累坏了龙体我可担当不起。”


    这番话里的讽刺再明显不过,可那人听着却不恼反笑,“母后还是这般,更鲜活一些。”


    她蹙了下眉。


    这话里暗藏几分暧昧,已然不是他作为继子能说的范畴。


    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如此坦荡,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于是她别过脸去,道:“皇帝看也看过了,问也问过了,若是无事,还请皇帝先行离开吧,我有些乏了。”


    “好。”他答应得干脆,而后起身行礼,“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母后,儿臣告退。”


    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景仁宫的大门。那步子看着尤其轻快矫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旁的海棠看着他背影远去,没忍住上前道:“娘娘,陛下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不是不一样了。”虞鸢看向门口的眼神逐渐冷漠,“是以前他太会伪装了。”


    江临逼宫那日,她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逼宫不是小事,若没有周全的计划根本无法完成。且这个计划,绝不是他一时兴起想出来的,他需要时间去部署和完善,因此,江临不是变了个人,他是一直都是如此。


    要不怎么说,越是能忍的人越可怕呢。


    虞鸢想好了,她虽是太后,可到底不是江临的生身母亲,他们二人之间自然是不会有多亲密的,不过这也正好如她所愿。


    江临这个人太危险,今后的日子只望他做他的皇帝,她做她的太后,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不要有交集才好。


    可现实偏就不如她意,江临口中的改日便是“明日”,不止是明日,还是“日日”。


    自她搬进景仁宫,江临每日上朝前都会来请安。有时候太早了,虞鸢还未醒,他便等到午时再来一次,顺便留在景仁宫用个午膳。


    虞鸢自是不愿同他一起用膳的,于是便硬生生将起床的时辰由辰时中提早到辰时初。


    有那么一两次江临过来请安时,虞鸢和海棠都打着瞌睡,海棠站在一旁脑袋低垂,身子晃晃悠悠。虞鸢则靠着小几,以拳撑脸,双目轻阖。


    江临没叫醒她们,只轻手轻脚走上前,低身凑近了看虞鸢的睡颜。


    他极少见到她另一副模样,上次生气算一次,这次睡颜又算一次。若是手边有画笔该多好,他想,如此自己便能将她每一幅模样都记录下来了。


    意识到海棠要醒时,他连忙退回原来的位置,脸上依旧是那般沉着冷静,仿佛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从未逾矩半步。


    后来,在江临保持着每日见她一面的第十五日,虞鸢终于受不了了。


    彼时她正因又一次错过江临请安,而不得不陪他一起用午膳。她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碗里的米饭一粒未动。


    江临浅笑,“母后怎的不吃?是御厨做的不喜欢?还是母后没有胃口?”


    她静静看着,语气不冷不热:“我一向喜静,也不怎么爱动弹,皇帝今后便免了请安吧。”


    “好,那儿臣只陪母后用膳。”


    “……”


    眼瞧着主子拿他没办法,一旁的海棠连忙福礼道:“陛下,太后娘娘独处惯了,这段时日还是头一次与旁人一起用膳,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陛下孝顺,太后娘娘都记在心里,何况陛下日理万机,若每日跑一趟累坏了龙体,太后娘娘想必也是会自责的。”


    她这番话任谁听来都没问题,意思明确,又给了江临充足的面子,若是他仍要坚持来景仁宫,便成了他不懂体谅太后了。


    江临自然是不介意旁人怎么看他的,可他瞧着,虞鸢似乎真的不太想见到他。


    原本他以为她对自己冷淡,不过是因为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只要自己日日来看望她,陪她说话,对她好,日子久了她定会见到自己真心。


    可他现下才意识到,自己这些行为已经对她造成了困扰,甚至她心里有可能认为,自己在用身份压她,让她有话不敢说,有气不能撒,有怨言也得憋在肚子里自个消化。


    若是如此,那他和先帝又有何区别?


    江临垂下眸,默了须臾,依旧浅浅笑道:“说的是,那儿臣今后便不打扰母后了。母后若是有需要儿臣的地方,尽管派人来找儿臣,任何时辰皆可。”


    说完,他重新拾起玉箸,还是想用完这顿午膳。


    话既已说明白,她便也未再赶他,低首也开始动筷。


    只是菜肴还未夹一口,新晋的大总管宋于明便躬身走了进来,到江临身旁耳语了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江临登时皱紧了眉,神情凝重,“知道了。”


    随后,他起身拱手,“母后,儿臣有急事需处理,便先行一步了。”话毕,甚至不待她回答,便即刻转身离去,连步子里都带了些许匆忙。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用陪他用这顿午膳正是她想要的,便也未太在意,继续埋首用膳。


    倒是一旁的海棠,盯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轻声道:“娘娘,您说,这个新进大总管是陛下从哪儿找来的呀?怎的奴婢从前在宫里,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宦官?”


    那个宋于明样貌的确生得不错,不同于江临的棱角分明和沉稳,宋于明生得白净秀气,低眉垂眼的时候周身自带一股安静氛围。


    就像是凛冬里飘落而至的雪花,晶莹剔透,纯洁无暇,却又让人觉得冷漠疏离。


    先前江临也带他来过两次,不过他都是守在外面,这回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瞧见。若不是进了宫做了宦官,想必这样的孩子,定大有一番作为吧。


    虞鸢回头瞧了她一眼,打趣道:“怎的,我们海棠这是春心萌动,瞧上他了?”


    “哎呀娘娘!”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就是好奇嘛。别的咱不敢说,可这宫里的下人奴婢可都摸得清清楚楚呢。之前宫里的确没有宋于明这个人,也不知陛下是从哪儿找来的,要知道大总管这个位置,没点资历的宦官那是万万不可能坐上去的。”


    海棠说得没错,内务府总管负责办理宫内一切事物及应行礼仪,六司与宫人皆在他管辖之内,这样一个职位绝不是新人可以随随便便坐上去的。


    可无论这个宋于明到底是什么来头,都与她虞鸢无关。朝堂之事也好,后宫纷争也罢,今后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说到此处,她倒是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道:“海棠,你知道杨士雍如今怎样了吗?”


    海棠回忆了一下,“陛下即位那日罢免了宫里许多女官和内臣,几乎将忠于...”


    她顿了顿,弯下腰小声道:“几乎将忠于先帝的那一批人全都罢免了,到了出宫年龄的便赶出宫,没到的便发配去掖庭局做了粗使杂役,甚至有些被查出重大错处的,当场就被侍卫给砍了头,杀一儆百。


    至于杨士雍嘛,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从那日起他便失踪了,至今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不过奴婢想,他总归是不可能逃到宫外的,陛下自登基以来皇城布防比以前严密了不止一倍,苍蝇都逃不出去,何况他一个内臣呢。因此奴婢猜想,他一定还在宫里。”


    虞鸢听着这番话,眉间不自觉蹙得极深。


    新帝登基,将宫里宫外重要人员换成自己的心腹,那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习俗”。可皇帝们换人,数量绝不会如此庞大,否则会影响皇宫内外的正常运行。


    像江临这般,将后宫内院与朝堂之上大换血的皇帝,几乎没有。


    由此可见,他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待了多久。


    而他皮囊之下真正的模样,也正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豺狼虎豹,手段狠绝。


    “将这些膳食撤下去吧,我没胃口。”虞鸢放下玉箸,起身往里间行去。


    “娘娘,多少还是吃点吧,万一...”


    “撤下去。”


    见她坚持,海棠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命人将膳食撤下去后,便服侍她上床午憩。


    四季逐渐走向初夏,宫中还未有蝉鸣。微风吹在人身上,浑身都是舒服的。


    不出一炷香,虞鸢便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的紫宸殿内。


    江临坐在桌案前,垂眸查阅手中的奏疏。视线越往下,他的脸色便越发冷冽至极。


    “啪”的一声,他合上奏疏,冷笑道:“四皇兄这才多久就按捺不住了,竟敢无召进京,这是上赶着让我杀他啊。”


    “陛下,还不能杀他。”


    殿中出声的,是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男人。


    貌约花甲,两鬓银白,坐在江临对面的圈椅上,泰然自若。


    那是京郊别苑里的“老爷”,也是江临亲封的当朝宰相,更是曾在前朝搅弄风云,权倾朝野,最后却落得个阉刑的传奇首相——


    秦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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