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无忧药房5


    待女子再次平静下来后,宋秋暖握着她的手,问她:“报警吗?”


    女子呆住。


    宋秋暖说:“趁着现在所有的痕迹还在,ktv也有监控,要不要报警。”


    “我……”女子脑中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秋暖把热水塞回她手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她,语带关切:“你有什么顾虑吗?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女子低下头,带着泣音,说:“我怕……报警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了……我……我以后怎么面对同事……我还没恋爱结婚……”


    宋秋暖却一针见血戳破了她此刻刻意不去想的事实:“是啊,你还没恋爱结婚,但是这个畜生却缠上你了,看他发的这些消息,显然不是今晚侵犯了一次就打算收手。”


    女子的整张脸都白了,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那我怎么办啊……我……他都多大年纪了,早就有老婆孩子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为什么!”


    宋秋暖提到那个畜生,语气微冷,说:“畜生的想法,我们怎么能以正常的思路去猜测?你不用去管他怎么想的,你只要保护自己就可以。”


    “保护自己……我还能怎么保护自己……我……”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是不是不该穿着裙子来聚餐……早知道今天会聚餐,我应该穿正装……那样会不会……会不会就……”


    “不会!”宋秋暖一把按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再去想自己做了什么引起他的兽心,他盯上你,只是因为他自己是个畜生,他看你孤身一人好欺负。”


    女子又开始流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


    宋秋暖知道她现在创伤太大,心理上开始逃避,她无法理智地看待问题,只想要逃离这个现实,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彻底失去了应对的能力。


    她一直握着女子冰凉的手,帮她一点点分析:“我们一起想想,报警、或者不报警,对你带来的影响?”


    女子不停点头:“好、好……”


    宋秋暖问:“报警,你还怕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


    女子想也没想说:“万一警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呢,万一不能给他定罪……但是我的名声全都完了!我知道受了侵害要说出来,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以后我走出去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在公司会成为所有人的茶余饭后谈资。就算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可是我也受不了那些同情可怜的目光,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宋秋暖又问:“如果不报警呢,你想过后面会怎么样?”


    女子顿住,答不上来。


    宋秋暖替她说:“按照他发的信息,大概率,他会继续纠缠你,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借着职位之便再次对你进行职场性骚扰,甚至让你成为他长期的性伴侣、小三,当然,如果你能就此接受了,可能他会用自己的那点地位,给你升个主管,给你多发一点奖金,让你少干点活,少受点平时工作上的委屈。退一万步,他干了这件事,突然良心发现,再也不骚扰你了,以后,你们还会在工作里面对面,因为他是你的上司,你们还会有很多工作、私下的接触……你,能接受这两种结果吗?”


    女子不停摇头:“我不想看到他,我害怕,我一想到他的脸……”那片黑暗中的无助绝望就铺天盖地地迎面扑来,她几乎想要窒息,怎么能在日后一次次正面他,她做不到,她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一面都不想再见他。


    宋秋暖便说:“所以,你会辞职。”


    女子顿时点头:“对,我辞职,我辞职他就不会找到我了!”


    宋秋暖说:“那你报警,然后辞职,也是可以的。”


    女子脑中突然被点醒了一下,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头:“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会被传出去的……”


    宋秋暖紧了紧她的手:“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女子有些不适应,但的确,她们都没交换过姓名,便说,“我叫何燕,你呢……”


    “宋秋暖。”宋秋暖给她一个安定人心的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何燕,你知不知道,你害怕被人发现的心态,就像受伤后极力掩盖伤口,但是伤就在那,不看医生不上药,只靠你自己,这个伤口只会越来越深,你真的可以就此掩盖它,忽略它,再也不受它影响吗?”


    何燕说不出话来。


    不会的,今晚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她那么信任部门领导,甚至崇拜他尊重他,但是黑暗中,这个男人打破了她整个世界观,他像个张开血口的野兽,那漫长的一个小时,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否报警,这个决定你自己做,我把药放在这,如果你不想报警了,就用金创药把伤口淤青都擦一下,天亮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了。”宋秋暖没有逼着她报警,的确如何燕所说,道理谁都懂,但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舆论外界的压力有多大。


    现实就是这样,女性被强奸,无论善意恶意,这个女性都会成为话题。


    何燕看着金创药,坐成了一个雕塑,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报警……能把他抓起来吗……”


    “只要你身上有他的痕迹,能成为证据,应该不难,手机里还有他发的骚扰信息不是吗?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你回去洗澡了,以后后悔再想让他绳之以法,难度会加大很多。”


    “我……我能要求……要求警察保密吗?”


    宋秋暖:“警方都会保护受害人,但是这社会信息泄露是常事,我站在你的角度,无法百分百对你保证,我只能对你说,我相信警察。”


    何燕又原地坐了很久很久,她进门的时候大概深夜一点多,如今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坐到后来,何燕几次张嘴,但又没有勇气,还是闭上了嘴唇。


    宋秋暖猜到她的选择了,但何燕是个性格绵软的人,始终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的选择。这,也许也是那个畜生选择她下手的原因。


    “不要怕,只要你需要,我这里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我们都是女孩,我随时都愿意帮助你。”


    ??何燕干涸的眼睛又涌出了泪水,她用力点头,说:“报警、我报警!要是我什么都不做走了,他还会伤害第二个、第三个无辜的人,我报警!”


    宋秋暖将她的手机捡回来,放到她眼前:“你亲手来。”


    何燕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在电话的界面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喂……”声音带着哭泣和颤抖,“我……我被、我被强奸了……”


    警车鸣笛声由远而近,还没到达路口,宋秋暖先起身扶着何燕走了出去,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何燕身上,自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牛仔裤,揽着她做她的依靠。


    何燕回头去看那家药店,此时,自己走出来的地方的确变成了慈仁大药房,和无忧药房灯火通明不同,深夜里,慈仁大药房关闭了大多数的灯光,昏昏暗暗的,玻璃门关得严实。


    她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宋秋暖:“警察会不会发现我进了无忧药房?监控……”


    宋秋暖十分镇定:“慈仁大药房正门前已经没有监控器了,监控最多只能看到你走到药店附近。”服用药丸后,宋秋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安稳,清闲的那两个月,她专注研究空间,让这个颜清嘴里的“小废物”把所有对着药房的监控器微微挪动了一下方向。


    她反而好奇何燕,“你对我没有疑问了?”


    何燕低下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警车呼啸着停到了两人跟前,下来的是个女警官。


    “是何燕吗?你报的警?”


    何燕低声说:“是……是我……”


    女警官又看向宋秋暖:“你是?”


    宋秋暖自我介绍:“宋秋暖,我是偶遇她的,她去药店买避孕药,我看她状态不对,就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回事。”


    女警官语气温和下来:“先上车吧,我们回警局再说。”


    宋秋暖扶着何燕上车,何燕拉住她的手。


    宋秋暖顺着她的力道坐进了车里,安慰:“放心,我陪你去。”


    女警官坐进副驾驶座,看了一眼两人,对宋秋暖的好感上升。


    报警之后,所有的验伤、取证、问询都根据警方的流程来,何燕只需要配合,而宋秋暖则只需陪着她进警局、上医院,一路等着她。


    问询结束、医院检查结束后,何燕出来都是情绪崩溃的样子,到最后,天亮时,她却突然无比平静,就仿佛整个人被抽掉了情绪。


    如果ktv发生的一切,对何燕是一次伤害,那么后面的不断回忆、被医生检查,都是她不能避免却又持续性的创伤,直到最后,她自己变得麻木。


    警察很同情何燕,尽力避免二次伤害,那位女警更是全程陪伴着何燕,和宋秋暖也熟悉起来。


    她已经得知是宋秋暖深夜街头陪了何燕两个小时,最后说服她报警。


    警局外,太阳渐渐升起,女警送何燕宋秋暖离开:“立案需要走程序,你回家安心等消息,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你。你在这边有家人吗?”


    何燕摇头:“我自己租房住。”


    女警便说:“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回去好好休息,公司那边如果实在有压力就先请假几天。”


    何燕看着女警:“如果你们去抓他……可以保密我的信息吗?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是我……是我被他……”未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算了,到时候事发,谁会猜不到。”


    女警安慰:“放心,受害者**我们都会保护的,而且,这件事你就是单纯的受害者,就像走在路上被人抢劫,错的不是你,是抢劫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所有人。”


    何燕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虽然心里依旧难过关,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宋秋暖陪何燕离开,打车送她回了家便回到了药房。


    颜清此时出声:“折腾了一晚上,又是送药,又是送人,还是没赚到钱。”


    宋秋暖说他:“你应该体会一下人类的情感,而且,做生意讲究广结善缘,这样才能财源广进。”


    颜清哼了一声:“我只是提醒你,你存款不多了,房租又要交了。至于何燕,我没说你做错了啊。她是挺惨的。”


    宋秋暖对他的嘴硬笑而不语。


    她在路边买了个煎饼,一边吃一边进了药店,还没吃完煎饼,就看到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电子音的“欢迎光临”还没落下,人已经走到了宋秋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是瞬间笼罩住了正埋头咬煎饼的宋秋暖。


    “给我一盒唑吡坦片。”随着声音的,是一张白色处方被放在柜台上。


    宋秋暖最近一直在看医药类的书籍,脑中搜寻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名字,她立刻反应过来:“安眠药?”


    “嗯。”男子应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赶着上班,可以尽快吗,我手机付款,扫哪里?”


    宋秋暖抬头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高大,二十多岁,具体多少看不出年龄,眉头不知为何微微蹙着,神色有点憔悴,穿着西装,是这块黄金地段精英们的常见形象,只是他的气质微冷。


    “我这里没有手机扫码。”


    四处找了一圈连收银机都没找到的男子疑惑地看过来。


    宋秋暖收起煎饼,观察他的气色,问:“失眠吗?”又拿起医生处方看了一下,“已经看过精神科了?是病理性的还是心理障碍?”


    男子抽走处方,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快:“我只买药,个人**无可奉告。”


    宋秋暖好脾气地不变笑容:“我知道你的情况才好判断给你什么药啊。”


    第302章 无忧药房6


    男子更加不快:“我只要唑吡坦片,别的不需要,我赶时间,可以给我拿药了吗?”


    宋秋暖摊手:“我不卖这种副作用严重的药物。”


    男子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店员一无所知还胡扯,一边把处方收进公文包一边说:“唑吡坦片属于最安全的安眠药之一,优点在于安全范围大,后遗效应、耐受性、药物依赖性和停药戒断症状轻微。”说着,抬眼看向宋秋暖,语气越发冷淡,“药店的药师应该对各个药物知识足够了解,这是关系人命的生意。”


    他垂着眼睛疲惫的样子没有任何攻击性,这么一眼看过来,却有三分的犀利。


    宋秋暖依旧神色不变,淡定从容:“你也说了,是轻微,但依旧会有,而且它还有多种不良反应,包括肝功能异常、免疫系统异常、神经系统异常、精神异常……有少数群体会出现睡眠进食现象,即半夜大量进食,早上起来却忘记这个行为。这还不算副作用严重?”


    男子本转身要走,听到这哂笑着转回来,看向她:“那你说说,有什么药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的?”


    宋秋暖点点自己的柜台:“我这里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法立刻证实。”她去货架拿了一盒安眠香,递给男子,“这是安眠的,但如果你是因为心理原因,比如因某些事而生的梦魇,这是无法治疗的,需要另外的药。”


    男子接过,不以为意地看了看这像三无保健品一样的“药”,却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无心之语,还是她看出了什么?


    男子再次将视线扫向宋秋暖。


    宋秋暖依旧是那副标准的迎客微笑,见他满面狐疑,便说:“你可以先拿药回去试用,甚至去鉴定,若是下次还想买,那便再过来,我再收你这盒药的钱。记住,真心想买的时候才能进来,无忧药房,中山西路188-1号,全世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男子赶着上班,听她说不用钱,便拿在手里往外走,心里想着去找人看看到底是什么药,要是假药就报警端了这个偷偷卖假药的黑心药房,没想到慈仁这种连锁药房都干这种事。


    想着想着,跨出门前却听到她自报家门,什么无忧药房,中山西路188-1号。中山西路哪里来的-1号?


    走出门的人拿着药正要回头和她说一说,却看到眼前一花,药房玻璃门前多了晃动的挡风片,里头正好有人开门走出来,门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药店广告,他借着门打开的瞬间朝里看去,相似的柜台里有收音机有扫码机,还有穿着统一服装的店员药师,不止一个……


    男子连连后退两步,立刻看药房名称:慈仁大药房;再看地址:中山西路188号。


    宋秋暖继续拿起煎饼啃,顺便看原本稳重冷淡的精英男瞪着眼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往前走,几次开门走进药店又走出去,像傻了一般。


    “说话这么冷淡犀利,傻眼的时候还挺搞笑。”宋秋暖一边吃煎饼一边看男子的震惊反应。


    之间男子在店外看了许久,大步朝着店门走来,一晃眼,就消失在大门。宋秋暖知道,这是进了真正的药房了。


    进了慈仁大药房的男子在店员们莫名的目光下,找了整整三圈,根本没找到人!他走到柜台边,再次掏出处方,缓缓递过去:“给我一盒唑吡坦片。”


    店员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便转身去货柜拿药,动作非常快速利落,回来后直接对着药盒扫码:“支付宝微信?”


    男子反而变得有些呆滞,在店员渐渐丧失耐心的目光下好久反应过来,连忙付款结账。


    装药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的的确确多了一盒的安眠香,一边走一边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是,为什么进不去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他脑中突然响起她说的那句话:真心想买的时候才能进来。


    目送男子彻底离开,宋秋暖的心情好了不少,看来,果然是广结善缘就会财源广进,相信下一笔生意就在不远处了。


    因为有了希望,这一天宋秋暖都没有那么焦虑了,很是惬意地坐在窗边看书喝茶,研究失眠症,一直看到了晚上,点了一个外卖让他送到隔壁商场一楼,自己去取来吃完,便打算早早睡了。


    正迷迷糊糊酝酿睡意的时候,一个带着哭音的小孩声冲了进来:“姐姐!姐姐!”


    宋秋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最近外头夜里治安变差了?


    起身看到茫然无措的小男孩后,念头自动消散:“轩轩?”


    小孩哭着冲过来:“姐姐,我买药,金创药,我要金创药。”


    宋秋暖皱眉:“你不是买了五盒,家里有人重伤了?重伤赶紧送医院啊!这是创伤药,又不是万灵药!”


    小孩又点头又摇头的:“我妈妈用的,姐姐我有钱,我带钱了,你再卖我五盒!”


    宋秋暖却不肯轻易卖了,金创药的确药效很好,但如果被人拿去用于不明用途,可不一定被用在救治上。


    “你知道五盒金创药普通人能用多久吗?”宋秋暖神情变得严肃。


    小孩懵懂,不敢大喊大叫,含着眼泪望着她。


    宋秋暖微微缓和了语气,告诉他:“五盒金创药,因为它高效的愈合药效,给一个普通人用于日常的磕磕碰碰,至少能用三到五年。如果遇到重大伤势,在医院救治的基础上,也不会三个月就全都用完了。上次你说给你妈妈用在脸上,你妈妈难道整张脸都没有一处好的?做面膜也没有这样快的。”


    小孩急得眼泪直流:“姐姐我没骗你,真的用完了,一点都没了,妈妈还在流血呜呜呜呜,你就卖一点给我吧,我真的有钱,我把钱带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过来,“我妈说,里头有三万!”


    宋秋暖却越发不收了,沉下脸,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诚实告诉我,我就卖给你。”


    小孩哭得直抽噎,乖乖点头:“您问,我都说。”


    “药给你妈妈用的?”


    “是的。”


    “你妈妈怎么了,为什么三个月就用完了五盒药?”


    “我……我妈妈不让我说……”


    “那我不能卖你药。”


    “不要不要……我说,姐姐……我说了你要保守秘密,妈妈说不能让外人知道……”


    宋秋暖蹲下身,温声说:“好,姐姐谁也不说。”


    “我……我妈妈……被爸爸打了。”


    宋秋暖瞪大眼,家暴!


    她不动声色轻声问:“很多次吗?”


    小孩点点头:“这段时间,越来越多次了……”


    “为什么?”


    低头绞着手指的轩轩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着说:“不知道……妈妈说用了药就不疼了,第二天就看不出什么了,但是爸爸说妈妈越来越皮实了,不怕打……我让他别打了别打了,他说妈妈……妈妈天生欠打……打不出毛病……呜呜呜呜今晚……今晚爸爸把妈妈打得站不起来了……”


    宋秋暖听得一股火从脚底板冒到头顶。


    压着怒气问:“你妈妈有找警察吗?有去看医生吗?”


    小孩摇头:“妈妈说不能告诉别人。”


    宋秋暖无语至极,想不通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一盒一盒金创药用着,却死撑着不肯去看医生,不肯让人知道,难道不怕被打死了吗?


    她扶住小孩的肩膀,盯着他问:“你觉得爸爸好吗?觉得他打妈妈的时候,对吗?”


    小孩哭着摇头:“不好,我讨厌爸爸,但是我怕……”


    宋秋暖放下心来,对他说:“轩轩,妈妈站不起来,肯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金创药已经没有效果了,你必须送妈妈去医院。”


    轩轩吓坏了:“姐姐,你也不能救她吗?妈妈说你的药能治好她。”


    宋秋暖摇头:“我不能再卖药给你妈妈了,她伤好得越快,就越忍受你爸爸的毒打,你爸爸呢,看你妈妈那么快就没事了,只会出手越来越重,总有一天,你来不及跑来买药,你的妈妈就被你爸爸打死了。”


    轩轩吓得脸雪白雪白的,嘴唇哆嗦:“不……不要……”


    宋秋暖摸摸小孩的头发:“如果遇到问题,你还可以来找姐姐帮忙,但是姐姐不能卖药给你了,除非你妈妈彻底逃离了爸爸的家暴。”


    轩轩眼睛里满是泪水:“爸爸很凶的,我和妈妈……不敢、不敢……”


    “一个男人打女人,是犯法的,就算是老公打老婆,也是犯法的,只要犯了法,就有警察管。妈妈会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你吗?”


    “会,妈妈不让爸爸打我。”轩轩立刻说。


    “对啊,所以轩轩也可以尽自己所能保护妈妈。”


    “我……我该怎么做……”小孩满眼都是求助和茫然。


    宋秋暖点了点他的手表:“打120,送妈妈去医院――你爸爸打人后去哪了?”


    “不知道,他拿了钱,肯定好久才会回来。”


    宋秋暖深吸一口气:“送妈妈去医院,然后打110,告诉警察,你妈妈被家暴了,让警察出警。”


    “然后呢?”


    宋秋暖摇头:“接下来的事就问你妈妈,但不管她怎么做,你告诉她,这里的药不会再卖了。还有,你可以来找我,但不许告诉你妈妈,如果她知道这里的事情,只会害了她。”


    轩轩不懂,但是他把宋秋暖看成了神仙,她说什么他都信,连忙点头答应。


    在宋秋暖的指引下,轩轩打通了120的电话,又紧接着拨打了110,全都做完后,宋秋暖揉了揉他的脑袋送他出去:“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可以来找我,如果爸爸回来了,不要和他硬碰硬,立刻躲起来,只要他动手打人,你就报警。大人打小孩、男人打女人都是不允许的。”


    送到门口时,宋秋暖居高临下地望着轩轩惶恐的眼睛:“轩轩,你是个小男子汉,想要什么样的家,你自己来守护。”


    小孩点点头,来不及细想,飞奔向对面的商业大楼。


    宋秋暖站在门口,看着小小的身影在夜幕中如同一只雏鸟,颤颤巍巍地展翅飞翔,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城市的灯火中。


    几秒种后,120的鸣笛声在夜空中响起,接着是警笛声。


    颜清突然在脑中出声:“这个女人,前世死了。”


    宋秋暖沉默地站在窗前,她已经想起来了,听到家暴的故事后便想起来了。前世轩轩不是原主的第一位客人,只是一个时不时前来买一盒金创药,慢慢多买几盒接骨药啊修复药啊的小客人,在渐渐兴旺的生意中,并不少见,原主只当是他家里大人看中神药才使唤小孩代购。但是也因为原主没有在意,直到小孩妈妈被丈夫打死了,她才听到了整个完整的故事。


    可想而知,这对于善良的原主冲击力有多强。


    因为自己卖的药效果太好,让受到家暴的女人忍耐力提升百倍,直到被打死了,身上都只有最后一次留下的伤痕,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这个女人是原主渐渐消沉的情绪陷入抑郁的正式开端。


    120章 110来了又走,直到一切恢复平静,宋秋暖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闭着眼睛却没有任何睡意。


    “有……有人吗?”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宋秋暖坐起身:“有,请问买什么药?”


    一个戴着蓝色竹蜻蜓头盔、穿着蓝色外卖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停在货架的那一头,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问坐在里头的宋秋暖:“你们这儿有卖这些药吗?”


    宋秋暖走过去,接了纸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但还算清楚,写了好几种药名,只是,她不是全部都懂,但其中两个药名放在一起,她有限的知识里,只知道一种情况――癌症。


    “您有新的订单。”安静的药店里,机械女音突兀响起。


    宋秋暖看过去:“这么晚还在接单送外卖?”


    中年男人快速掏出手机查看,一边无奈苦笑回答:“要赚钱呢,我顺路看到药店了就进来问问。”


    第303章 无忧药房7


    宋秋暖明白他们时间紧张,不多闲聊,直接问。


    “这是医生给你写的?”


    “对。”中年男人殷切地看着宋秋暖:“您这边有吗?多少钱啊?能不能刷医保卡?”


    宋秋暖把纸放到柜台上,转身对他说:“这药不在医保目录上,没法报销,医生单独写给你也是这个原因吧。”


    中年男人微微失望,但也预料之中,强笑了一下:“让我们去医院边上的药店买,我……我就来问问,听说外面有些药店卖得便宜一点。”


    宋秋暖问:“什么病?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男人看看她,想着也对,药店的人肯定懂得多,立刻说:“胃癌,刚做了手术。”说着,拉开外套的拉链往里头掏着什么,一会儿,掏出来一叠纸。


    “您看看,病历单检查单都在,您见过这种情况吗?吃什么有效果啊?我老婆做完手术精神半点没好起来,我看隔壁床比我们家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说到他妻子的病情,中年男人的话多了起来。


    宋秋暖接过这些不知道折叠了多少次,给多少人看过,依旧带着体温的单据,一张张看下去,看完,连带着刚才那张药方纸条一起递回去。


    “有药,按疗程吃,会好起来的。”目前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还没发现癌细胞转移,不是最差的情况。


    宋秋暖不怕说大话,这空间里有些药,就算是绝症也能治好,但是这种药哪怕天价她也不会卖的。像这个外卖大叔的妻子,病情暂时控制住,有一线希望,她可以找对症的药卖给他,未来康复了,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运气好,福大命大。


    中年男人大喜过望:“真的?!”


    宋秋暖一边去给他拿药一边说:“没有把握的事不会给你打包票。”


    “谢谢!谢谢!”男人喜不自胜,跟着宋秋暖的身影移动视线,不停地搓手,原本在冬日深夜街头冻得浑身僵硬,现在一下子全身火热,仿佛所有毛细血管都舒张开了。


    宋秋暖给他拿了一个疗程的药,放在柜台上,一字排开,一共十盒,盒子上写着:“养生胶囊”。


    男人拿了一盒放在眼前看,因为这包装没有任何正常药品必有的元素,显得格外山寨不靠谱:“就是这个?”


    宋秋暖对着他点点头:“一千一盒,一共一万,药吃完了,你再过来,或者平时经过这里看一看店门,要是能看见无忧药房的招牌,那就可以进来。”


    男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充满了狐疑:“这是正规的药吗?”


    宋秋暖把药理整齐了,一排推到他面前:“这不是人间普通的药,信不信由你,你想想再决定吧。”


    男人感觉自己如坠云雾,这话他能听懂但是又听不懂?自己这是遇到传销诈骗了?


    他连忙说:“我……我没这么多钱……”


    宋秋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男人药单上的药,贵则上千,最贵的一款一盒就要两千多,她的药,和这些特效药相比,简直是白菜价。所以一万是多,但应该不至于他当前就完全拿不出来,对方显然是不信任。


    这也人之常情。


    “可以赊账。”她取出契约书,放在柜台上推过去,“你在这里签个字,今后在店里买的所有药品账款,都会从你的资产中自动扣除,允许你给自己的资产设定下限,比如,下限是5000,那么当你的资产低于5000时,我们药房不会再扣款,这也是为了保障顾客的基本生活。”


    中年男人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契约书。


    宋秋暖继续解释:“但是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转移名下资产是不可能实现的,这里对个人资产的评估和外面法律界定不一样,只要认定本该是你的资产,无论在谁的账上,都会被自动扣款。”


    她拿第一位顾客轩轩举例子:“比如,父母用自己的存折帮孩子存了压岁钱,小孩来这里买药,我们识别出压岁钱属于小孩,就会从存折里自动扣款,无论户名是谁。”


    男人听呆了:“你们……你们怎么……怎么扣钱的?银行能答应?”


    宋秋暖勾唇:“天机不可泄露。”


    “这到底什么地方?你在说什么啊!”


    宋秋暖把契约书推过去:“药肯定对你的妻子有益,你若不信,就在上面画押,拿着药回去试一试,我若是说了假话,你凭空按一下手印,什么损失都不会有,若我说的是真的,你账上就会被扣钱,但你妻子的病也会痊愈。”


    中年男人对着十盒“养生胶囊”和一张契约书看了半天,左思右想,发现逻辑的确是这样没错,横竖自己没有任何损失,想到病床上的老婆,一咬牙,直接按了手印。


    宋秋暖收起契约书,叮嘱:“一日三次,每次一粒。赊账是终身扣款,父辈还不尽,子孙接着还。”


    中年男人想着一万块钱,倒也不至于子孙负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这据说价值一万的药盒慢慢走了出去。


    刚走出药店门,把药盒放进车兜里,手机就传来一声提示音,他连忙掏出查看,发现是银行的扣款提醒,一万块钱,真的被划出去了……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下,连红泥都没有用……


    男人急忙抬头去看店门,发现药店上写着古朴的四个大字:“无忧药房。”他扔下电瓶车再次跑进去。


    “你从我卡里划钱了!”


    宋秋暖正在收契约书,闻声抬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我收到了――哦,刚才你没说资产下限,一次性被划款一万,会不会用钱紧张?”


    男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老实的性子,听到她问,就老实回答:“还……还好……但是这钱……这钱我是用来买医生开的药的。”


    宋秋暖便说:“可以先吃我的药,这药见效很快,你妻子在医院每天都在检查,你们吃三天看看检查指标就知道了――骗子做不到凭空划款,也做不到立即见效是不是?”说到最后,她眨了一下眼睛,开了个玩笑。


    男人懵懵地点头:“也对……”他反复确认,“三天就有效果?”


    宋秋暖十分确定地点头:“对。吃完养生胶囊,你带着最新的检查单病历单再过来,我看看要不要换药。”


    “好……好的……”


    男人怀着做梦一样的心情,僵硬地走出了药店,这一回,他再回头去看店门,发现整个店都变了,无忧药房消失了,在眼前的是关了灯,昏昏暗暗的“慈仁大药房”。


    “您的订单已超时……”


    男人顾不得手机里的催单提醒,快速冲向电瓶车,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医院驶去。


    宋秋暖看着男人离开,抹了一把脸,自我吐槽:“我可真像个卖假药的。”


    颜清笑:“卖假药可没你这么穷的,那位拿了五盒美容药的姑娘,至今一分钱都没还上。”


    宋秋暖吐出一口气,回躺椅睡觉:“至少有进账了,不错了。”


    实实在在赚了一万,宋秋暖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


    颜清的嘴可能开过光,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那位想变美的张玉丹意外上门了。


    一进来她就兴冲冲的,直接跑过来拉住宋秋暖的手:“太好了!我还可以来!”


    宋秋暖笑着拍拍她,抽出手,问:“看来你还想买点美容药?”


    张玉丹连连点头:“对对!我这次要多一点!美白药,要十盒!我先赊账可以的,对吧?你放心,这次我很快就能还款,连带着上次的一起!”


    宋秋暖不明白她遇到了什么好事,但这也不是她关心的,美容药和创伤药不同,再怎么,也用不到歪门邪道上,所以她没多问,直接给她拿了十盒。


    “一万哦,记你的账上了。”


    张玉丹兴高采烈地捧着药,眼睛在货架上转了一圈:“你还有什么药?也效果这么好吗?”


    宋秋暖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的:“这里的药只卖给有需要的人,否则会被反噬。”


    张玉丹吓了一跳,感觉到一直很温和很善解人意的老板突然说话冒着一股森森的冷气,想到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收拢了心神:“哦哦,我就问问,说不定以后我就需要了呢。”


    宋秋暖含笑颔首:“但愿你永远都用不上。”


    张玉丹一想也是:“那我走啦!”


    宋秋暖对她挥手:“再见。”


    这一次,这位活泼漂亮的顾客并没有食言,她拿走美白药的第三天,宋秋暖就收到了5000元还款,一周后,一万元的款项全部到账。


    宋秋暖看着短信疑惑地皱了皱眉,抬头就看到正主又跑了进来。


    “老板,你收到钱了吧?”


    宋秋暖笑:“你最近涨工资了?”


    张玉丹嘿嘿笑着摇头:“我就是小赚了一笔,老板,我还是来买药的,上上次你卖我的身体乳,我再买十盒!”


    宋秋暖站在原地没动:“我想,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你买了药的用途?”


    张玉丹顿时收敛了表情,强作镇定:“我……我买了药还要告诉你怎么用吗?你们还管这个?”


    “照理是不管的,”宋秋暖淡声说,“但是你这用量超出正常范围了,发现异常不问清楚,我怕最后造孽。”


    张玉丹长舒一口气:“这样啊,那你放心,不会的,我就是……嘿嘿嘿,”她笑得开始十分不好意思,“我就是转卖给小姐妹了……”


    宋秋暖恍然大悟:“高价卖的?”


    张玉丹摸摸鼻子:“也不是吧,就两千一盒……那什么……她们平时买瓶化妆水都要两千,咱们的美白霜起效快,任何肤质都适用,一千简直是白菜价啊!”


    宋秋暖睨她:“你是提醒我该提价?”


    张玉丹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没出去造孽,没有!”


    宋秋暖倒是对这个张玉丹刮目相看,这才多久,这人就想到做二道贩子了,同时心里却在疑惑,既然她都能想着把药卖给别人了,为什么还能频繁来药房,她自己还有需求吗?


    但她就一个卖药的,非必要不可能去探索客人的**,转身给张玉丹拿了药:“这里的药非同一般,你卖给好姐妹没问题,但依旧要小心,一旦出现意外,这药是找不到出处源头,没有人间药品标准的。只要不是国家发行的药品,都是假药。”


    张玉丹从没想过这个,拿着药惊疑不定:“这是化妆品,不是假药吧……”


    宋秋暖摇头:“人间产品都有自己的生产检测标准,不符合标准的法律上都是假货,我只知道皮毛,具体也不懂,你要做二贩子,小心得不偿失。”


    张玉丹一盒一盒地把身体乳装进口袋里,听到这,笑容变得勉强:“谢谢,我知道了……我只卖给值得信任的人,不会到处卖的。”


    宋秋暖也不多说,提醒了一回便不再多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能点到为止。


    托这位主播小姐姐的福,赊账客人转眼变成大顾客,加上那位外卖大叔,药房半个月的收入转眼破了3万,算是第一次有了高收入。


    宋秋暖也在和一位又一位的客人接触中,一点一滴地总结着沟通经验,如何让人信任,如何让人明白药房的特殊性,如何将药品推销出去又不像是卖假药的,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自己的药最终害了人……这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做。


    她用刚到手的销售款,买了一批小容量的瓶瓶罐罐,将大部分常用药分装进去,作为试用装放进柜台陈列,然后又买了一块黑板,上书:无忧药房,一级药品一律1000元/盒,特级药品一律10000元/盒,免费领试用装,可签约终身分期付款。


    把黑板放在柜台上,进店就一眼可见。


    如此,陆陆续续又有三个客人上门,有一个觉得贵转身走了,有两个领了试用装走了。


    12月的天气,纵然阳光灿烂,也挡不住越来越往下走的低温,路上的行人都裹着围巾穿着羽绒服,来去脚步匆匆,转眼就跑进室内商场。


    何燕麻木地走在街头,从事发那天到现在过去半个多月了,身上的伤在取证后用了药房的药果然很快没有了痕迹,这个月的大姨妈准时来了,她心里长舒出一口气,而那个畜生……警方已经刑事立案拘留了嫌疑人。


    领导被拘留,还是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被带走的,整个公司都议论纷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全公司都知道是她报案告了部门领导□□。这几天坐在办公室,她感觉所有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是异样的,工作对接时,其他部门的人一听说“何燕”,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扭头过来看一眼人。


    为什么一起唱歌的女同事有三个,就挑了她呢?


    平时领导就对她很好,什么工作都帮她说话。


    你看她平时就挺那个什么的,估计当天玩太开了吧……


    女生自己还是要注意点,不说别人就说你,你半夜11点了,还会答应领导去KTV续摊吗?


    那肯定不啊,我可不敢喝太多。


    老徐这回是栽了,可真是想不开,有钱人外面养小三的多得是,何必霸王硬上弓。


    你又不是他,可能别有趣味呢?


    唉,小姑娘可真可怜,还没结婚恋爱呢。


    结婚了更惨,老公还不闹离婚?


    没结婚她以后老公惨啊,接盘侠,估计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


    何燕闭上眼都是这些议论纷纷,哪怕真正明事理支持她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带着同情和安慰,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一遍遍想起那个绝望的晚上,她每天大把大把掉头发。


    但远远不止这些。


    那个畜生对警察狡辩,说她和他是你情我愿,监控里她的挣扎是情人酒醉后闹脾气,当天一起喝酒唱歌的同事一个接一个被喊去做笔录,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他们也对警察说,那晚她和领导是你情我愿?


    今天上午,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女人打过来的,张口就是指责她:“你们两个勾三搭四不要脸,我被你们绿了也就算了,你们闹不和为什么还要毁了我的孩子?他爸爸是个□□犯,他这辈子就完了!我有什么错,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何燕全身都仿佛僵硬了,含着眼泪说:“那我有什么错,你换成是我,被□□了你也忍气吞声吗?”


    电话里的女人哭了起来:“你放过我们一家吧,你要多少钱,我卖了家产都给你,我的孩子不能毁了啊,你也是女人,你也会有孩子,你体谅一下我们母子……他是畜生没错,可我们都是无辜的呀!孩子每天5点起床,12点睡觉,马上就要中考了,他爸爸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办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何燕眼泪滚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挂掉了电话。但是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她从公司出来,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头,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那个古朴的药店招牌。


    “欢迎光临!”


    冬日的药房,进门有种迎面而来的温暖气息,不像空调间那么干燥难受,特别舒服。


    何燕莫名放松了一丝。


    宋秋暖听到电子音,抬头就看到被风吹得脸颊通红,显而易见一路哭过来的人。


    她冲她招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怎么了?案件进展不顺利吗?”


    何燕木木地坐下,捧着水杯取暖,抬眼打量着四周:“这里……还能看到外面的街道?”


    宋秋暖喝了一口茶,笑说:“是啊,从里往外看,就好像原本就坐落在中山西路188号。”


    何燕嗯了一声,低头感受着茶杯冒出的热气,缓缓闭上眼,吹了一路的冷风,眼睛哭的又干又痛,闭上眼时,才感觉到那鲜明的刺痛感。


    宋秋暖取了明目露和润肤乳的试用装,递给她:“擦一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好好保养。”


    “谢谢。”何燕接过,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拆开用,而是盯着药盒上的字,低声问:“你也觉得我漂亮吗?如果我打扮朴素一点,如果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冷漠一点……我要是反抗得再激烈一点,那个碎玻璃就在我手边,我当时要是捡起来哪怕自杀也好……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逼的?”


    宋秋暖皱眉:“什么意思?警察调查后,认为你是自愿的?”


    何燕摇头,泪水顺着她的动作甩落。


    “警方已经立案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信我是被逼的……就如有人说,夫妻吵架,女方不同意也说是婚内□□,就算现在刑拘了,也不能证明我和他没有勾搭,说不定就是小三和男人闹了矛盾……我根本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还不如当初直接死了,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死了就能证明我真的是受害者……”


    宋秋暖听得眉头紧锁,循循善诱:“你最近……一直被这样的议论困扰吗?”


    何燕摇头又点头,轻嗤:“何止呢,善意的,恶意的,所有人看我就像看大熊猫似的,这件事就像一个墨点,溅在了我的人生里,永远擦不掉,永远洗不清,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受害者,却一辈子都无法甩开这个黑点,而我……我闭上眼就是那晚的情景,做梦就梦到他笑眯眯来找我,办公室里、家里……任何一个地点,梦着梦着他就会跑出来,我怎么都逃不开,最后都会陷入一模一样的绝望里。”


    何燕抬起头,看向宋秋暖:“好心的人来安慰我,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是被狗咬了,他们会这样议论我吗?被狗咬了,他们会到处讨论哪个是何燕,长什么模样,漂不漂亮,年纪多大,作风如何吗?被狗咬了,他们会说我未来的老公是接盘侠吗?被狗咬了,会让我恶心得整晚整晚睡不着吗?”


    越说,她越激动,语气越发激烈急促。


    宋秋暖搭上她的肩膀:“何燕,你冷静一下,深呼吸,暂时不要想这件事。”


    说着,视线瞟到她的衣领内侧,伸手将她的大衣领口扯开了一些。


    何燕反射性瑟缩,整个人都躲了开去。


    宋秋暖手停在半空,看着反射性躲避慌乱的人,心底一沉:“你的皮肤怎么那么红?”


    何燕收拢了领口,低声说:“我……洗澡用力了点……”


    宋秋暖收回手,沉声:“何燕,你是否考虑去做个心理咨询?”


    何燕缓缓转头看过来。


    “心理咨询和精神科医生不一样,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心理疾病或者情绪反复,和心理师聊一聊,有助于排解负面情绪,你的遭遇对你心理伤害很大,我建议你去做个心理咨询。”


    何燕无奈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但好的心理师也很难遇上吧,而且我和你说说话就觉得好多了,我自己会注意的。”说着,她仿佛想起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些药,我还没付钱呢,一直想过来付钱,但一直忘记。”


    宋秋暖担忧地望着她,但也没法立刻把人说服,只好说:“那你不开心了就随时过来,我一人看店很无聊,我们聊聊天说说话,就当解闷了。”


    何燕笑着点头:“好的,谢谢。药多少钱,我现在付款。”


    “避孕药只用了一颗,就不用付钱了,剩下的两盒药,一盒一千。”


    何燕惊讶这个价格怎么这么贵,但是想到那个药效,又没了惊讶:“有没有安眠药之类的,我买一盒,一起付。”


    宋秋暖拿了安眠香给她,又给她一张契约书:“手指按一下,会自动扣款的。”


    何燕一边按手指一边惊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说着,抬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秋暖,“你是真的仙女吗?”


    宋秋暖发现何燕真的很漂亮,尤其这双眼睛,没有了痛苦和哀愁之后,晶莹剔透,亮得仿佛会说话:“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看店卖药人,神的是这家药店。”


    何燕收起药,一边感慨:“你们这里还能招人吗?要是我也能来这里工作就好了,与世无争,还能帮助人。”


    宋秋暖却说:“你是喜欢这里,还是想躲避人群?”


    何燕一下子没了声音。


    “欢迎光临!”


    双方静默中,门口又响起电子音,一个穿着西装的精英男子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侧头看向她们,眼里带着一丝惊喜。


    自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从这边经过看一眼药店招牌,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到了无忧药房的牌匾并且真的进来了!而今天,的确是他用完安眠香的第一天。


    何燕连忙侧头避开外人的视线,宋秋暖起身迎接。


    “决定来买药了?”


    这是上次那个想买唑吡坦片质疑宋秋暖卖假药的男子。


    男子轻咳了一下,维持住沉稳,低声:“嗯。”


    这人一脸尴尬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好笑,显然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宋秋暖尽量收起笑意免得让他更局促,问:“还是要安眠香吗?”


    男子点头:“拿三盒……如果用完了,下次我还能来买吗?”


    宋秋暖:“当然,只要经过这里,看到店铺了,就可以进来买。”


    “好的。”男子拿出钱包,“手机支付不行的话,怎么付款?你们刷卡行吗?”


    宋秋暖递药过去,视线正好扫到他打开的钱包,除了一排银行卡,还看到了一张名片:“签个契约书就行,自动从你的资产里扣除,当然,你也可以指定扣款银行卡的先后顺序。”说着,用视线点了点他那一排的银行卡。


    男子今天不着急,也确信了这里的与众不同,心情很放松,还带着深深的好奇探究,宋秋暖的玩笑他领悟很快,跟着一笑:“那你就看我哪张卡钱多就扣哪张,这能办到吗?”


    宋秋暖比了一个OK:“没问题。”


    按完手印,男子一边观察药房一边收药准备往外走,宋秋暖叫住了他:“你是心理师?”


    男子停住脚步,目露疑惑。


    宋秋暖点了点他收起来的钱包:“刚才看见的,我想打听一下,市内比较靠谱比较好的心理咨询师有哪些?收费怎么样?”


    “你们这神通广大的人,还需要心理咨询吗?”


    宋秋暖耸肩:“身体的病能治,心理的病难治。”说着,点了点安眠香,“就像我上次说的,安眠香什么样的失眠都有效,唯独对心理问题导致的梦魇无效。”


    男子神色严肃了一些,点头:“说得有理,可以说说是哪方面的心理问题?个人?情感?抑郁?家庭?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不同的心理师擅长不同的领域。”


    宋秋暖说:“个人。”


    男子再次掏出钱包,打开抽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又从公文包里掏出笔,在名片上写了两个名字。


    “虽然听上去是王婆卖瓜,但我们工作室的确是这方面的顶尖水平,另外两位心理师,一位是我的导师,一位叫周平,开了个人工作室,你可以上网查查资料,联系方式网上也有。”


    宋秋暖接过,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是“陆谦”,又看了一下另外两个名字,问:“有女性吗?”


    “心理师都是专业的,尤其是我给你的这几位,绝不会因为性别而对自己的咨询者有任何不该有的态度、情绪或者你设想的阻碍。”陆谦说到这,语气有些微微不快,似乎不太高兴宋秋暖对他们职业的性别“歧视”。


    宋秋暖反问:“你们遇到对异性有心理障碍的咨询者,也是这么说的吗?”


    陆谦一顿,和宋秋暖对视了一会儿,语气转变:“抱歉,我重新写。”说着,对她伸手,想要回名片。


    宋秋暖摆摆手,没有给他:“没事,我就是了解一下,名片我收下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给你。对了,你们收费怎么样?顶尖心理师是不是收费比别人贵啊?”


    陆谦举了举手里的公文包:“看在药上,你如果来我们的工作室,可以最低价咨询,但是去别家我就爱莫能助了。”


    宋秋暖笑:“那多谢你啦,陆大心理师。”


    陆谦只笑笑,对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人彻底走了,何燕望着宋秋暖,迟疑地问:“你……是帮我问的吗?”


    宋秋暖拿着名片走过来,放在桌上,掏出手机一个一个上网查询:“一起查查吧,看看哪个心理师比较靠谱,我最近也挺心烦的,正好过去找人聊聊天。”


    何燕没动,看着低头查询资料的宋秋暖,又看看名片,说:“我说不出口,不想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了。”


    宋秋暖头也没抬:“心理师会保密的,如果实在不想说也没事啊,你就说说最近的烦心事,让他们开解开解都行。实在不想去,那就帮我查查,我打算去看看。”


    她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何燕心理放松了一些,思想松动了一角,看了一眼名片,低头掏出了手机。


    一边查,一边问:“你真的有心理问题想要咨询?”


    宋秋暖说:“每个进门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坎坷艰难,我天天看天天看,没病也变得有病了,趁早咨询疏导,免得得病。”对着查到的资料截屏几张,话锋一转,又说,“而且,来这里的不少人,需要的不只是我的药,还需要心理疏导,我先去考察考察,如果靠谱的话,以后可以长期合作。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帮我去试试,看哪家心理师比较专业可靠。”


    何燕看着手机里心理师的履历和擅长方向,指尖点在那个名字上,来回滑动,滑了不知多少次,她小声说:“如果……你需要,那我……我去试试。”


    宋秋暖抬头对她一笑:“好啊,不过别勉强自己,觉得不适的话,立刻退出。”


    何燕咬唇:“嗯。”


    何燕走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饭点,宋秋暖给自己点了一个麻辣香锅,收拾了水杯茶几。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打电话给她,说外卖已经放在商场一楼的外卖柜了,宋秋暖说了一声谢谢,出门去拿。


    她吃了降低存在感的药,一路过去无人给她一个眼神,外面的天气很冷,从商场到药房这一段路,宋秋暖裹着外套蒙头跑去,提了外卖又蒙头跑回来。


    就要跑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老板!”


    声音一闪而过,她人已经跑进了店里,转身往外看,就看到一身蓝衣服的外卖员。


    对方正瞪着眼睛望着这边。


    宋秋暖想了想,放下外卖重新走出去:“你喊我?”


    外卖员只觉得眼前一花,药房老板就从店里走出来了,心中暗叹神奇,憨厚地笑着打招呼:“对对,您是拿外卖去了?我看到您跑进去,就想和您大声招呼。”


    宋秋暖挺惊讶的:“你看得见我?”


    外卖员挠挠头:“本来没看见,我一直盯着药店大门看呢,希望看到咱们无忧药房,您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就注意到了――您还有隐身的神通呢?”


    宋秋暖被他惊奇不已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问:“你妻子病好点了吗?”


    说到这,穿着外卖服脸色黝黑的男人一下子笑出了一口白牙:“好!真的好转了!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呢!我们什么都没吃,就吃了您的药!这不,最近药快吃完了,我怕找不到药房,所以天天过来看。”


    宋秋暖:“恭喜啊,这是大喜事,你放心去赚钱,药房一直都在,不会跑的。等药用完了,你自然能进来买药。”


    外卖员嗯嗯点头,不停对宋秋暖说谢谢。


    宋秋暖缩了缩脖子:“师傅你去忙吧,我不和你多说了啊,别担心,吃完药立刻过来就行。我一直都在。”


    说着,对着他挥挥手,转身往回跑。


    外卖员诶诶叫人:“老板!老板等等!”


    宋秋暖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您也吃外卖是不是?我看到您刚才手里拿外卖了……要是不介意……以后您的外卖我来送,我一直在这一片送外卖。要不然,大冬天的您还要自己出去取,我知道咱们药房特殊,不会在外头乱说话。”


    “这多不好意思,你这接了单到处跑的,特意给我送外卖太费劲了。”


    “没关系没关系,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点都不费力,顺便的事,我给您留个电话,以后想吃什么了,打电话给我,我帮您去买,直接给您送过来。”


    宋秋暖坚辞不受:“你也是花钱买药,我不过一卖药的,受不得你的回报。”


    中年男人却坚持:“我老婆一直让我买点东西来感谢您呢,以后我们家还要靠您的药房,真的不要客气,您……您就当我想天天进药房看看,我怕有一天找不到药房了。”


    说到这,男人突然红了眼睛。


    宋秋暖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一瞬间的情绪上涌,心情复杂。


    他扭过头擦了擦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声音沙哑:“您不知道,家里有个得了癌症的,这日子……像泡进了苦水里,我们那个病房,什么样的人都有,刚住院时,遇到兴高采烈出院的,我老婆做完手术,这人又回来了,扩散了……就掰着手指头数剩下的日子了……自从发现您的药有效果以后,我老婆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今天我出门,她还和我说,让我买点毛线,她想给我打一件毛衣……”


    宋秋暖从口袋里掏了掏,找到一条手帕,递过去:“你的手机号多少,以后就麻烦你了,我每个月给你跑腿费。”


    男人不敢接这么好看的手帕,直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不用不用!”不用手帕,也不用跑腿费。


    宋秋暖没说一定要给,只让他报了手机号记下,打算回头在他的药钱里扣除。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药房老板跑进药房,再一抬头,药房的牌匾就出现了,无忧药房,特别古旧的牌匾,鲜明的四个字,他再次看见了!


    男人站在原地,深深给药房鞠了一个躬。


    宋秋暖看见了,心里第一次有了医者会有的那种救死扶伤的成就感。


    这天以后,钱建国,也就是这个中年外卖员,就开始准点给宋秋暖送外卖,宋秋暖每天晚上给他一份明天的菜单,让他到点了就近买,买了顺路送过来就行,一周结一次账。


    有了他,药房的外卖问题彻底解决,钱建国会把外卖放到店门边不起眼的角落,宋秋暖出门拿一下就行。


    晚上,住院部,男人打了热水给妻子擦洗身体,顺便自己洗了一脚,端着水盆去水房清洗,洗了一半,手机铃声响了。


    “喂?儿子!”


    “嗯,你妈最近好多了,你专心上课,不用操心。”


    “医生说一切都好,身体比预期恢复得都快!这下你信了吧,那药真的很神!”


    “你爸也不是傻子,要是骗子,我凭空摁一下手指,卡里的钱就能没了?我就是送外卖路过进去问问药,她也不可能事先查我信息啊。”


    “你不信我去病房视频,让你看看你妈的脸色。”


    “视频了?那你还不信?你没看见别床病友,都什么情况啊……我和你说,我天天去给女神仙送外卖,这药店以前我都看不见,自从她答应我给她送外卖后,神了!现在天天能看见。”


    “好了,你别管了,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我再去找女神仙配药,我们家总算好起来了。”


    钱建国捂着嘴低声和儿子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端着脸盆往外走,迎面遇见一个衬衫男人,连忙给对方让路。


    衬衫男人看着脾气挺好,还对他笑了笑。


    钱建国跟着笑了笑,提着水壶脸盆往病房走,心里计算着银行卡里的存款,虽然对儿子说家里终于要好起来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家不仅负债累累,而且,卡里的钱所剩不多了。


    女神仙的药一千一盒,一个疗程就是一万,和那些特效药比,的确便宜,但是老婆出院还要结算,他的存款估计只够付医院。


    “还好……还好能赊账……”想到这,钱建国再次恢复了精神。


    和他迎面相遇的衬衫男人上完厕所出来,看了看病房走廊,转身上了楼上的VIP病房。


    第304章 无忧药房8


    年底,宋秋暖租住的房子一年合同即将到期,房东言辞之间要求涨价,几个租客私底下抱怨了好几天。宋秋暖对这个房子并不满意,环境乱便罢了,没有窗很是压抑,她虽然已经有了一笔存款,几番考虑后却觉得在这上面每年花费两万很是不值得。


    她心底有个打算,想把慈仁大药房买下,若是现实药店成了她的,以后做事就更加方便了。


    闹市区临街店铺,想盘药店不是一笔小钱,她缺钱,得开源节流。


    房东是个中年妇女,本地人,平时从不来这边,房子有什么电器损坏了也从不负责维修,老式冰箱、二手泛黄空调一年至少坏一次,全是租客自己掏钱,有的人受不了索性买个新的。这次想要涨房租,面对集体抗拒,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委婉暗示到后面强硬要求,每回沟通,必说一句:“湖市有的是外地人,房租就是这个价,你不租,有的是人租。”


    语气很是高高在上,但说得也的确有底气,她不愁没人租房,这么一个房子,男男女女谁想租就租给谁,完全不管租客的工作、个人情况,也不管其他租客的感受。


    几个租客憋屈,有人打开手机想试着找找有没有更便宜的房子,有人认命签了合同。没办法,年底工作繁忙,不但没时间看房子,更没时间搬家,想着已经适应了这些室友,涨得也不多,咬咬牙忍了。


    宋秋暖是第一个拒绝的。


    “我不租了。”


    房东这几天为了房租的事态度不算好,宋秋暖的话一出,说的人很爽,旁听的人也觉得很爽,唯独房东很不爽,她话说得很有底气,但也是怕麻烦的,重新找租客花时间花精力,还会损失房租:“你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现在都这个价,你要是不租,那就早点搬走,我找新的租客!”态度一下子冷到零度。


    “还有一个多月,我会搬的。”宋秋暖毫不在意,说完便挂了电话。


    暗暗听着的室友们见状纷纷走过来:“真打算搬走了?”


    “嗯,我这个房间根本不值2000多。”


    “也是,你最晚进来,这个房间最差……”


    “你走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搬进来。”


    “房东只要对方给钱,是个人就租,但愿别是什么三教九流、难以相处的。”


    “你可说错了,房东只要对方给钱,就算是条狗她也租!”


    众人失笑,笑完,想起房租,想起未知的室友,又开始心情烦闷。


    宋秋暖隔壁房间的室友问:“一定要搬走吗?其实涨价200也还好。”


    宋秋暖态度坚定:“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宁可加点钱租个更好的,而且这房子里这个坏那个坏,东西都至少十年以上了,维修费都是我们出。我朋友租房子,没一个房东是这样的。”


    众人叹气。


    “要不是离公司近,我也想换。”


    “没空搬家啊……”


    众人愁云惨淡。


    宋秋暖当即就搬家了,很多旧物件用不上,室友们需要的就送人,不需要的便扔了,有些东西是原主自己置办的,她还特意问了房东,要不要,要的话就算送她了。


    房东自从知道她要搬走,就对她爱理不理,唯独这个事,很快回复:“要。”


    收拾下来,行李轻便,来回几天蚂蚁搬家似的,很快搬完。


    事情卡在了退还押金上。


    当初原主租房时交了一个月租金作为押金,而如今合同到期,宋秋暖彻底搬了出去,几次通知她过来收房却总是被推脱有事,等她开口要押金时,对方却以房间内东西损坏老旧为由,拒绝退还。


    两千块钱,金额不大,钱在对方口袋里,对方非要赖,你竟是拿她毫无办法。


    她问那些租了很多年的室友:“她以前也这样吗?”


    那几个点头:“没有一个租客能从这个周扒皮手里拿回押金,我们早就死心了,到时候真的搬走的话,当年的押金肯定拿不回来……我也只能想开点,好歹那时候押金才1000多。”


    宋秋暖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经历,发现真的没有拿到押金,原主是认了倒霉,搬进了更好的单身公寓。


    宋秋暖给房东发微信,讨要押金,然而对方先是不回应,隔了几天,拍了几张她房间里开裂的床脚、□□脱落墙面照片,说她损坏了房子,就连一个灯泡不能亮了都要扣她50块钱,把账一算,宋秋暖2000押金拿不回来不说,还要赔她500元。


    颜清都被气得蹦了出来:“这真的是个周扒皮吧!无赖啊!你赶紧拿颗药治治她!”


    宋秋暖看着微信聊天记录冷笑,说颜清:“都来人世间了,做事要遵纪守法,知道吗?”


    颜清最怕她让他学人类那一套,头疼,只问:“不是说拿她没办法吗?怎么遵纪守法啊!”


    宋秋暖退出微信,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租房地址所属的法院,又搜索这家法院,找到了他们的官网、地址和联系电话。


    颜清默默看了一会儿,问:“你要告她?律师费都不止2000块了。――也对,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这钱给律师也不给这个周扒皮。”


    宋秋暖一边看资料一边说:“什么律师费,就一个租房纠纷,用不着请律师。”


    颜清不懂这些,闭上嘴好奇地看着她操作。


    宋秋暖正在搜索查找这种民事小纠纷,如果去法院起诉要走哪些流程、以及其他网友的经历经验。


    找资料太认真,没注意到了饭点,手机铃声响起时她才发现时间这么晚了。


    “小宋,我马上就到药房了,我……我今天有点事,能进来和你说说吗?”是钱建国。


    宋秋暖忙说:“可以啊,那我不出来了,你直接拿外卖进来。”


    挂了电话不到三分钟,钱建国便到了,他提着外卖进了药房,直接送到了窗边茶几上:“女神仙……”


    宋秋暖笑着打断:“不是说好了叫小宋,怎么又叫起这个了?”


    钱建国有些紧张,站在坐着的宋秋暖面前,高大个子却显得很是拘谨甚至畏缩,宋秋暖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缓缓问:“怎么了?你妻子身体还好吗?”


    说到妻子,钱建国神色多了几分高兴:“好!越来越好了!我们亲戚来探望,都说我老婆养得真好!病房里的病友不知道多羡慕我们。”


    宋秋暖点头:“那就好。既然这样,怎么还有什么难事吗?”


    钱建国张嘴要说话,宋秋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送了一天外卖,歇歇脚。”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是尊重体恤人,钱建国心里一阵阵暖流,想到那个事又充满了忐忑和负罪感。


    “小……小宋……对不起啊,我……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宋秋暖一边打开外卖一边抬眼看了过来:“怎么说?”


    钱建国:“那天……我给我儿子打电话,我看了水房没人了,就说了几句咱药房的事,我以为捂着嘴小声说没人听到……但没想到外头有人进来,被听去了一些话……”


    宋秋暖了然:“有人知道了我这里,也想要买药?”


    钱建国连忙点头:“对!看着挺有钱的,隔天来病房套我老婆的话,晚上我回去就找上了我,我想隐瞒来着,但是我这人吧,实在太笨了,被他发现了漏洞……”


    宋秋暖笑起来,安慰:“没事,我这里不怕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钱建国一听,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样……那就好……那就好……我怕给你惹了麻烦,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宋秋暖摇头:“不会,说不定我还要感谢你给我找了个大客户呢――那后来怎么说,对方有提什么要求吗?”


    钱建国摇头:“我瞒不住了也就承认了有特殊的药,但是我没说哪里买的,只说先来问问你。”


    宋秋暖想了想,和他说:“你就告诉他,是中山西路188-1号的无忧药房,店里的情况你也可以和他说,但是让他自己来,能找到就进来,找不到……”她看了一眼钱建国。


    钱建国问:“找不到怎么办?他说他家里也有人得了癌症了,我看着,这人很重视,应该是很亲的人。”


    他搓了搓手,叹了一句:“这病害人啊,有钱没钱,一得上这个病,天就塌了……”


    宋秋暖说:“如果他们全家没人能找到,很可能会出钱请你来买药,到时候,你答不答应?”


    钱建国茫然地抬头看向宋秋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犹豫地说:“不能答应……是吗?”


    宋秋暖摇摇头,吃了一口饭,咽下后说:“不是我的药不能卖给他,而是你帮他买药,虽然会得到报酬,但也会有风险。这里的药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见过,上面是没有任何人间正规标准的,药不会有问题,但是药离开我的手,在人手里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一旦那位病人出了什么问题,有钱人追责到你……你要想清楚后果,再考虑答不答应。”


    宋秋暖看着钱建国的眼睛说:“钱师傅,你天天给我送饭,又是我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怕你想不到这个层面,万一出事后悔。但我说的就是一个猜测可能,不一定会发生,决定还是你自己做。”


    钱建国呆坐在那想了很久,一拍手掌,想明白了:“你说得对,万一他们有钱人家内讧把药换了,吃死了人,我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是不是?您是这个意思对吗?”


    宋秋暖笑着点点头:“人心难测。”


    钱建国站起身:“您说的我都明白了,晚上回去我就把药店地址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来试试,卖药这事我肯定不做,只要全家健康,我就满足了,不干这有风险的事。”


    宋秋暖点了点外卖:“谢谢你给我送饭。”


    钱建国举着棕黑的大手摇动:“不用不用,都是应该的,应该我们感谢您才对。”


    隔天开始,宋秋暖一边写起诉书,一边观察着药店外围,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过来,下午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年轻西装男子从驾驶座下来,望着慈仁大药房看了半天,走进了药店。


    无忧药房没有任何动静,而对方也很快两手空空从慈仁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前,仰头看着招牌发呆。


    宋秋暖望了一眼那辆车的车型和车牌,低头给房东发微信。


    “按照法律规定,你说的这些墙皮脱落、设备老旧都是房屋自然老化,包括灯泡等物,都是我正当使用后损耗的,我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我才租给你多久啊,正常损耗会这么坏掉吗?你看看我维修花的钱!今天我还发现柜子门都锁不上了,我还没让你赔呢!”


    宋秋暖嗤笑一声,喝了一口茶继续和她掰扯:“柜子门锁不上,这不是我刚租房子的时候就有的问题?我还问过你,你说没事,一起住的都是年轻人,现在没小偷的,反正出门也会锁房间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我自己买一把锁锁上。现在说是我损坏的?”


    “胡说八道,我租出去的房子什么都是好好的,从来没有哪里坏了的,你看看东西到了你手里,都坏了几次了!”


    宋秋暖:“一个二手空调都不知道哪个年代的产品,维修师傅来了都说空调老得都快没有合适配件了,我这几年自己掏钱修了几次?”


    “二手空调怎么了?我安装的时候制暖制冷都没有问题,谁知道你怎么用的!我不管,维修清单我都有,我掏出去的钱比你的押金还多,你要不赔钱,要不给我滚!”


    宋秋暖不再理她,发这些微信也不是真的以为能讨回钱,而是为了多留下点痕迹,到时候提交证据的时候,能证明自己的确是竭尽全力沟通过了,那些物件也的确都是老旧的二手物件。


    起诉书下载填写完,房租合同和身份证的复印件都准备好后,宋秋暖便出门去了一趟法院。


    出门时,和一个年轻女子擦肩而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这女子和上次西装男一样,盯着招牌看半天,进了慈仁又出来,来去几回,甚至引起了路人侧目。


    宋秋暖收回视线,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打车。如果真的是需要药的人,不会看不见药店,除非对方这辈子干了太多缺德事,或者并不是直接关系人。所以对于这种看不见无忧药房的人,宋秋暖没有主动招呼的兴趣。


    到了法院流程很简单,拿着准备的资料交上去就行,租房合同里有房东的身份证号码,被告信息可查,费用暂时不用交。宋秋暖出发前打了专线询问过需要的所有资料,当场便拿到了诉讼服务通知书,确定立案。


    进出法院,加上排队,拢共不到半天,出来时,颜清忍不住在她脑海里问:“这样就能告周扒皮了?这么简单。”


    宋秋暖难得看到他对人间这种小事感兴趣,听到他好奇难耐的声音,不禁勾起嘴角。一边下楼梯,一边在脑中和他说:“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不过没事,我闲着呢,不怕和她纠缠,钱是小钱,就是看不惯这种不公不平的事,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宋……秋暖?”


    宋秋暖停下脚步,回头,发现身后的台阶上,只有一个陌生的,离她三个台阶的男人,对方也是保持着转身的动作,似乎是和她刚才错肩而过后,突然认出她才回头喊人。


    但是宋秋暖在脑海里搜索了全部记忆,对他毫无印象。


    “你是?”


    “哦,”男人转身走下来,来到宋秋暖面前,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看着眼熟,就没忍住喊了一声,你肯定不认识我,我叫江墨舟,是江平区的检察官。”说着,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递给她查看。


    宋秋暖看了一眼,点点头打招呼:“哦――江、检察官,你好,但是……我还是没明白……你……认识我?”


    江墨舟有些尴尬,摸了一下鼻子,说:“何燕,我接了何燕的案子,看过你的照片。刚才路过,总觉得是你,就试探喊了一声,没想到真是――你来法院,是有什么事?”


    宋秋暖恍然大悟:“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吗?那这个案子没问题了吧?”


    江墨舟说:“公安局已经侦查完毕,现在我们院正在审查。”


    宋秋暖了然:“没出结果不能说太多是吗,我理解。希望最终恶人能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何燕因为这件事,受到非常大的打击。”


    江墨舟说:“当然,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说起来,我对你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你当时劝说何燕及时报警非常机智,她的性格不像是个当机立断的人,而很多受害人都是证据湮灭后才想到应该要报警,那时候警方侦查就会非常困难――你和何燕还在联系?你们以前认识吗?”


    宋秋暖:“不认识,就那天晚上遇到的,后来她回公司后遭遇了很多不开心,还被姓徐的家人骚扰,情绪有点不对劲,来找了我一次,我想劝她去做个心理咨询,不知道她去了没。”


    听到何燕的后续遭遇,江墨舟神色沉重了一点,轻叹:“很多受害者会有一些创伤应激,最好还是劝她去咨询看看,不要为以后的人生留下阴影。”


    宋秋暖笑着道谢:“谢谢您关心,下次遇到她,我会帮您传达的。”


    江墨舟摇摇头:“不用这样,我都是本职工作,宋小姐才是见义勇为,很让人佩服。您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秋暖拍了拍自己的包:“没什么大事,之前的房东扣了我的押金不还,我来递交起诉书。钱是不多,但是我听说,她每次都这样无缘无故扣租客的押金,大家都是打工人,赚钱不容易,我得和她好好较真一次。”


    江墨舟笑开:“是要较真,很多人就是觉得上诉很麻烦,所以默默吃了亏忍了,反而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其实现在这种小额纠纷,流程很快的。”


    宋秋暖眼睛一亮:“是吗?我本来都准备好长期和她耗着了,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死磕。”


    江墨舟被她逗笑,连忙说:“不用不用,现在有小额速裁程序,从立案到判决,最大的优点就是快。但是你得准备好充分的证据,不然输了官司,小额速裁是一审终审的。”


    宋秋暖听明白了,想着还得回去查查,到底要哪些资料证据,这官司绝不能输。


    江墨舟看了看她的神色就大概猜到了,直接说:“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去问问同事,给你发个证据清单。”


    “这怎么好意思……”宋秋暖没想到江墨舟这么热心。


    江墨舟已经掏出了手机:“宋小姐嫉恶如仇,您的忙我很愿意帮一下。而且――”他笑笑,“我也是个租房子的打工人。”


    宋秋暖跟着笑了:“那我们加个微信吧,麻烦您了。”


    “不客气。”


    两人分开以后,宋秋暖先联系了何燕:“你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吗?”


    何燕:“对,刑警大队那边和我说,证据链很完整,很大概率会审查通过的。”她的声音听着便很低落,好像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


    “那家人还在骚扰你?”


    “我已经拉黑了,案件侦查结束,他们应该也死心了,这是公诉案件,我说什么都没用的。”


    “那你最近还好吗?公司……”


    “辞职了,想先放松一段时间,如果理想的话,我想等他判刑了再去找个新工作,最近实在没心思。”


    宋秋暖想了想,问:“既然如此,有空陪我去陆谦的心理咨询室看看吗?”


    “我……再想想吧。”尽管上次答应了,但回家后何燕的畏惧心理还是慢慢掩盖了短时间鼓起的勇气。


    另一边,江墨舟进了法院,办完事拐进一个办公室,拍了拍里头坐着的年轻男子:“房屋押金的纠纷,你给我一份这类案件原告租客需要的证据清单吧。”


    “呦,江检察官,你被房东坑了?”


    江墨舟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不是我,一个认识的人,刚遇到她来你们这起诉呢。”


    对面的男子立刻好奇地探头过来:“女的?”


    江墨舟一把把他的脑袋推回去:“女的怎么了?我认识的女的多了。”


    “但为了她来咨询的可就这一个,你好歹也是个检察官,证据清单自己不会列啊?巴巴地跑来找我要。”


    江墨舟无语地敲敲桌子:“别贫了,你看我哪里有空?我是检察官,办的都是刑事案件,你们这里是法院,民事庭,我有你专业?你们这种清单肯定都有整理文件,给我打印一份呗,电子版发我也行。”


    对面的男子一边点击鼠标一边说他:“好吧,不开玩笑了,江师兄,认真地说,你这帮忙对象是哪位?今天立案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去看看哪里有问题。”


    江墨舟:“立了,一个挺正义的姑娘,我看她人不错就举手之劳帮个忙,别的你不用管,案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假公济私的事情你让我管我也不会做,”打印机响起来,男子起身抽出打印出来的清单递给江墨舟,“怎么?惺惺相惜啊?”


    江墨舟看了一眼,卷起清单起身,往他肩头敲了一下:“惜个鬼,走了。”


    宋秋暖晚饭时收到了江墨舟发过来的证据清单,外加一句:“这些证据资料越齐全越好。”


    宋秋暖道谢。


    江墨舟回了一个笑脸,说:“后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何燕如果愿意接受心理咨询,又找不到信任的心理师,我们系统内有合作单位,可以参考。”


    虽然不熟,但宋秋暖感觉这位江检察官目前看真的挺仗义热心。


    这么又过了几天,何燕还是没有给宋秋暖回复,倒是那位有钱人依旧找不同的人前来测试,早、中、晚、深夜,不同时段都会有人来。


    也是巧了,这位有钱人也不知道怎么挑人的,愣是一个都不符合空间有缘人标准,谁都看不见。


    一周后,钱建国送饭的时候过来说:“那有钱人真的让我帮忙买药了。”


    宋秋暖问:“那你打算帮他买吗?”


    钱建国摇头:“肯定不能,我们出院了。”说到这,他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欢喜,“我老婆明天就出院!医生说她各项指标都很好,比预料的都好呢。主治大夫都觉得很惊讶,查房时说了好几次,恢复得出乎意料地好!”


    宋秋暖笑着恭喜:“家里有困难吗?”


    钱建国叹了一口气:“我也正要和您说呢,以后的药钱,我们都得赊账了,我儿子还在上大学,家里为了治病已经花光积蓄还背了十来万的债……您放心,我只要有钱,就第一时间还您!”


    宋秋暖安慰他:“你有钱了,想不还账都不行,但现在没钱也不用担心,以后的药照旧过来拿,若是那户人家再来找你,你就让他们真正的亲人过来试试。”


    钱建国哎哎应下。


    “明天接你妻子出院,你不用特意给我送饭了,我去隔壁商场吃个火锅。”


    钱建国知道她是体谅自己,心里再次感恩不已,谢了又谢,这才急急忙忙往外走。


    临出门前,宋秋暖喊住他:“若是有其他病友问你药方,不用隐瞒,你就把我们药店的地址告诉他,能不能进来就看他们的缘分。”


    钱建国高兴地笑起来:“好的好的!”他之前一直躲躲藏藏的,不敢告诉前来取经的病友和病友家人,心里同情却又怕给药房惹麻烦,如今有这一句话,心里的石头彻底没了,欢欢喜喜跑了出去。


    宋秋暖跟随着他的背影看向窗外,就见他快速上了电瓶车,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馒头,大口啃了几口,又立刻放回去,启动油门就走了。


    连一口午饭都没时间吃,分秒必争地赚钱。


    到了第二天,宋秋暖哪儿也不去,坐在药房里,喝茶看书,等人。


    第二天没人来,第三天钱建国恢复了送饭,他来送饭的时候,路边停着一辆奔驰车,车型很少见,宋秋暖看了一眼,就看到钱建国跑进药店的下一刻,有人从车上下来,进了慈仁。


    钱建国没注意,正在和她说这两天的事情:“我和那人说了,让他们父母子女过来试试,也和几个性格不错的病友说了这事。”


    “家里还好吗?”宋秋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


    “好,都好,我老婆精神很好,回家就忍不住想下地干活,被我拦住了,我让她再休养几天,至少吃完三个疗程,再开始做活。”


    宋秋暖点点头,看到那人从慈仁出来,满脸震惊地往奔驰车上去,对钱建国说:“那就好,你去忙吧,不耽误你赚钱了。”


    钱建国也不多客套,他好几个订单排着队,急匆匆便走了。


    黑色的奔驰车上,看到钱建国从药店跑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店里找遍了真的没人!他从哪里跑出来的!”


    一个沉稳略低的声音说:“那个钱建国说,有缘人能看到招牌?”


    “对,董事长……您能看到吗?”


    坐在后座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要不要……让小李总过来试试……”


    “我下去看看。”中年男人沉沉呼出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说来也神奇,他在车上盯着这家店看了很久,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钱建国说的那么玄乎,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后来亲眼看到钱建国消失在药店里又重新出来,他确定这药店真的有点问题,想亲自进去看看,才下车,抬头一看,上一秒还是白底绿色的“慈仁大药房”招牌,竟然已经变成了木制的老旧牌匾“无忧药房”。


    中年男人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快步往店铺走去。


    “董事长――”


    “原地等着。”


    宋秋暖拿出杯子,给对面的空座倒了一杯茶。


    “欢迎光临。”


    中年男人大步走进药房,进门后,一双利眼快速将整个药房打量了一遍,自然也看到了黑板上写的标价。


    最后,视线落在了落地窗边晒太阳喝茶的宋秋暖身上。


    “宋大师?”


    宋秋暖笑了一下:“我只是个开药店的,不是什么大师,叫我小宋就行。请坐,折腾了这么多天,既然进来了,喝杯茶吧。”


    男人缓缓走过来,往窗外一看,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车,顿时明白了,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甚至前几天那些试探……


    “没想到必须要血脉亲人才能进来,前几天我还到处找品德优秀的人过来帮忙,以为神仙都看看善恶。”


    宋秋暖脸上挂着浅笑,说话不疾不徐:“的确要看,看缘分,看做人,看是否真的需要药材,您也是巧了,找的都是不符合条件的。”


    中年男人面皮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宋秋暖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推过来。


    “您这里,挺接地气的。”


    宋秋暖接过,边看边开了个玩笑:“我就一个普通人,不接地气难道真的喝露水活?”


    李进津,上市食品公司董事长。


    听到她的玩笑话,李进津跟着笑了起来:“您这里可不普通,这世上有穷有富,有权贵有贫贱,人生而不同,但无论是谁,唯独生老病死对他们是最最公平的,尤其在医院啊……十几人的大开间也好,VIP病房也好,人啊,面对病魔时,一样哭一样叫,绝不会因为有钱没钱,有权没权,少受一分罪。”


    “您这里的药,全世界都会趋之若鹜。”


    宋秋暖依旧笑得淡淡的:“生老病死本就人力难改,上天的公平便是体现在这,若是连寿命健康都能用钱无限买到,这世道还像样吗?”


    李进津微微收了笑意,提起心,问:“钱建国妻子的病,不是您的药治好的?”


    宋秋暖:“是。”


    李进津松了一口气。


    “药店的存在是逆天而行。这药,是好药,但超出世界发展的药,用得不好就会反噬。”宋秋暖喝了一口茶,“卖药已经有违天道,对于进来买药的人,药房审查很严苛,全世界怎么看,我不在意,倒是李董,若要买药,出去后还是谨言慎行,我不希望哪一天得知,您因为买了我的药遭遇什么不测。”


    李进津听得心头一跳。


    宋秋暖又笑了一下安慰:“正常买药吃药,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人心鬼蜮,我事先给您打个预防针。”


    李进津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一进药店,看到一排排货架上各种名称的“神药”,眼睛就精光闪烁,宋秋暖卖药之前,还得把他那些算盘全都打碎了。


    李进津也的确听明白了,按下进门冒出的那些心思,神情诚恳:“您放心,我明白利害关系。”


    宋秋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的确听进去了,不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您买什么药?”


    李进津:“和钱建国一样,抗癌药。”


    宋秋暖:“我这里没有抗癌药,你家里哪位病了?什么病,有医院检查报告吗?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李进津没想到这“神店”还会看人间的医疗报告,一时愣住。


    宋秋暖解释:“我没亲眼看见人,怎么知道他身体如何,适用什么剂量配方的药物?你给我看看医生的报告,我也好有个数。”


    李进津恍然,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我这就让人去医院拿。”


    宋秋暖给他续了茶水:“报告来之前,先和我说说病人情况吧。”


    “是……是我妈,老人七十多岁了,没想到最后会得这种病,生理机能比不上年轻人,医生治疗时很多手段没法用,我想送去国外,她又折腾不起。”


    老人家得的是肺癌,宋秋暖拿到检查单和诊断报告后,发现这老人已经是晚期,说实话,这个年纪的人,不停手术、化疗比病痛本身还折磨,普通人可能早就把人接回家,安安稳稳过最后几天舒坦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走的时候少受点苦。


    李进津为了七十多岁的老母,折腾这么久,不知是真的有孝心,还是另有所想。


    “药是有的,但老一句话,长期吃,循序渐进改善身体机能。你母亲上了年纪,各项机能都已经老化,我的药可以培本固元,但不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李进津心沉了一半:“您的意思是――还是没法救是吗?”


    宋秋暖放下资料:“长期服用,能太太平平多活五年。”五年是宋秋暖估摸着定下的数字,这老人原本最多最多也活不过五年,稍微延长一点,但也不算太过分。


    李进津立刻就问,语气带着一丝无意外露的急切:“如果她当初早点吃这种药,是不是就不会得癌症,也能长命百岁?”


    “你说的早一点,是多早?”


    “比如……比如……五六十岁?”


    宋秋暖了然地看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能望进他心里去,几秒种后,李进津避开了她的视线。


    宋秋暖笑了一下:“李董,你是替你母亲问的,还是替自己问。”


    李进津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了一下,很快松开,面上恢复了从容的笑意,略带调侃地说:“若是我能提早服用,自然最好,所以算是两个都有吧。您可能不知道,癌症有遗传,我不怕死,却怕老了遭罪。”


    “等您老了,还有二三十年呢,到那时,也许医学已经发达到攻破了癌症难题。”


    李进津的心几乎凉透,他没想到看着年纪轻轻的小宋,实际上深不可测,一双眼睛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他自诩久经商场,看过无数阴谋阳谋,但居然会在她的目光下,心态回到年轻不懂事时的心虚慌张。


    “所以,我若是想买一些自己强身健体的药……不行是吗?”


    宋秋暖:“强身健体药当然可以,你想买什么药,直接告诉我用途,不然份量多了少了,服用对象不一致,会出大问题。”


    李进津的心情,从进门的试探、试图控场、急切、心虚……到现在彻底跟着宋秋暖的话语走,他想买药,这个弱点让他一步步垮塌了高高在上的心态,反而走进了宋秋暖控场下的下位区。


    “我自己想要一份强身健体的……有让小孩聪明伶俐的药吗?或者全家健康保健的药?”


    宋秋暖起身往货架走。走了一半回头问:“我们药店两种档次的药,李董要哪种。”


    “一万的,这种药效是不是更好。”


    “自然,制药的原材料灵气更足,药材配方也有所调整,用了一些名贵灵药。”


    “那肯定要一万的。”


    宋秋暖便给他拿了几盒药过来:“强身健体的,分男女老少,四种,够了吧?小孩开智,有伶俐丸,能帮助开发幼儿大脑,但还要看后天教育学习,伤仲永的故事李董想必很熟悉。最后这个是给您母亲的,固元丹。”


    “可以可以,我这些都要了,您这边还有……”


    “什么都有,但不是你需要的,你拿不走。”


    李进津哈哈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够了,由您配的这些药足够了,下次若还有需要,还能再来找您吧?”


    宋秋暖“嗯”了一声:“有需要可以过来。”没需要想进都找不着门。


    李进津财大气粗,根本没在乎买了具体几盒药,一万一盒在他看来便宜得像草一样,给家人保健的药品,买得尤其多。


    宋秋暖照例让他按印契约书,一共卖出去五十万。


    这是她完全没预料到的营业额。看来,人,尤其是看过病痛如何折磨人,又有条件的人,真的会无比贪婪又不惜一切代价地花钱买健康。


    李进津提着药袋快速进了奔驰车,放下车窗往外看店铺落地玻璃窗,只看到慈仁的推销广告贴在玻璃上,刚才在药房看见的没有任何贴纸的落地窗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他又看向牌匾,没了。现在又是慈仁大药房那个白底绿字的招牌。


    若不是身边就放着一大包药品,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出现幻觉了。


    “嗡――”手机振动,李进津点开一看,账上被扣了五十万。


    “去查查这个收款账号是谁的。”


    第305章 无忧药房9


    收款账户名是宋秋暖,虽然查不到具体的身份证,但是通过这个名字还是找到了本市所有同名、年纪相仿人员的资料,最后通过照片辨别,锁定了一人。


    李进津看着手里的简历,毕业四年的普通本科生,一年前从原单位离职,不久之前连租房也退了,今年之前的所有经历没有任何异样,今年的一切却都成了未知,身边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也没人好奇过问。


    “云南人?去她老家问问。”


    “嗡――”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知道他手机号的人不多,虽然没有显示名字,但李进津还是接了:“喂?”


    “李董。”是宋秋暖。


    李进津看了一眼助理,坐直身子,笑着打招呼:“哦,宋小姐啊!没想到您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宋秋暖语气淡淡的:“您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有些调查,到这一步就够了,涸泽而渔,您不怕从此没了鱼吃?”


    李进津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声音微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秋暖依旧那个语调:“误不误会都不重要,我不怕少您一个客户,您若也不怕少我一家药店,那您请自便。”


    电话挂了。


    李进津很久没这么被一个年轻人要挟了,脸色十分难看,然而转念想到,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年轻人,又好受了几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递给助理:“去碎了,不用查了。”


    助理看了一眼手机,心中惊叹,从小树立的无神观在摇摇欲坠,这药店,忒神奇了一些。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药房里,宋秋暖给室友发了微信表示感谢:“已经确认谁在打听我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女孩子在外本就该小心些,你没事吧?”


    “没事,我反正搬家了,新地址没人知道。”


    宋秋暖知道有人在调查她,就是从这位室友口中得知的。李进津的人给房东打电话打听宋秋暖是不是在这边租房子,刚好那天房东在收拾宋秋暖之前那个屋子,白天休息的室友便听到了,她怕宋秋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便来说了一声。


    这世上,心存善念的人还是很多的。


    她倒是不怕李进津,一个怕死的有钱人,不怕花钱买药,就怕没药可买,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宋秋暖光脚,无所畏惧,李进津穿鞋,心中有顾忌。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警告一下也就够了。


    但李进津的行为提醒了宋秋暖,空间这扣款有bug啊,轻易就被人查到了本家。下次来个比她还光脚的,万一也查到她本家了呢,宋家的家人是她的软肋。


    前世原主从没遇到过或者并不知道有人查自己,她因原主的经历忽视了这个问题,这一世却早早暴露了。


    宋秋暖摸了摸手腕红点:“你还有能力修正吗?把我的个人信息都隐藏掉。”


    红点热了一下,甚至有些发烫,又缓缓冷却下去。


    颜清“呦呵”一声,嘲笑:“小废物还不服气了。”


    宋秋暖:“不服气?”


    颜清:“是啊,你这疑问语气把小废物刺激到了。”


    宋秋暖看了一眼红点,笑:“那改了吗?”


    颜清:“改了,都被你这个主人怀疑能力了,再无能也必须竭尽全力去完成啊。不过改得有点彻底,以后你想出去找工作,人单位也找不到你的信息了,完全被小废物屏蔽了。到时候你记得让他改回来。”


    宋秋暖摸摸红点:“算了,我也没打算出去找工作,就这样吧――不影响我存取款和使用身份证吧?”


    “不影响。小废物好歹也是神物,还是比那些人间程序智能的。”


    宋秋暖搞不懂这空间操作原理,既然不影响她现实生活,便放开不管了。就是这个小红点还挺好笑的,颜清嘲讽它,它一会儿热一下,一会儿热一下,又似乎很怂,一秒不到就快速冷却,装死了。


    正说笑着,店里来了两个人,头回遇到两个人一起进来的情况,而且不是一家。


    “我们听钱哥说的……你们这里卖抗癌药,是吗?”


    宋秋暖去仓库找了一把红木椅子,让他们先坐下,慢慢说。


    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男子。中年女子两鬓斑白,看不出到底几岁了,十分沧桑,年轻男人瘦弱苍白,似乎自己就有病。


    “我女儿去年查出来脑子里有瘤……”


    “我是自己来买药的,我听说可以分期付款是吗?我是鼻癌。”


    宋秋暖接待了四个癌症病例,四个得病的部位各不相同,但是除了李进津,其他三家的凄苦毫无不同。


    她没有多说,看完她们的病历,起身给他们拿了药:“价格你们进门看到了,这是一个疗程的,签个契约书,回去按我的说法吃,吃完了再来拿第二个疗程。”


    说完,顿了顿,看向那个年轻人:“你已经是晚期了,这个药可以缓解病症,减轻痛苦,但是彻底治疗……不太容易。”


    年轻男人努力想扯起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睛通红望着宋秋暖:“你是说,我注定要死,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宋秋暖望着他:“从注定要死,到也许能活,这不就是个喜讯?谁不是注定要死的?”


    男人听了,神情微松,点头自嘲:“也对,谁不是注定要死的,我本以为自己离死不远了,现在还多了那么多时间,挺好……挺好……”仿佛在不停地说服自己。


    中年妇女听了则迫不及待地说:“那我女儿呢?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女儿能治好?”


    宋秋暖把病历单递回去:“你女儿刚做完肿瘤切除,也没发现复发痕迹,本就有希望,按疗程吃药,健康饮食作息,会好的。”


    原本苍老如老妪的妇女一下子直起了腰,脸上一片欢喜,眼里却淌下泪来:“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说着,就要对着宋秋暖拜拜。


    宋秋暖连忙扶住她。


    送走这两人,宋秋暖心里有些压抑,她看向仓库的方向,那里有可以治疗所有绝症的高级药品,只要卖给年轻男子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她也不知道,一旦卖出去,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生命如果可以贩卖,她该收多少代价才能让人类心存敬畏?


    “欢迎光临。”


    “秋暖!”


    是买了美容药的张玉丹。


    宋秋暖挂上笑容看过去,看到她的瞬间,迟疑了一下。


    张玉丹在这迟疑的几秒内,早就跑到了她面前。今天她穿着驼色大衣,高筒靴,短裙,特别的青春靓丽,脸上化了淡妆,做了个新发型,配上她神采飞扬的精气神,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怎么样?我是不是变漂亮了?”张玉丹在宋秋暖面前转了一个圈。


    宋秋暖点头,附和:“的确非常漂亮。”视线却在她的脸上,鼻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张玉丹摸摸自己的脸,坐下,凑近了宋秋暖:“你是不是能看出我脸上的不同?”


    宋秋暖确定了,她的脸肯定是有些变动了:“你……是不是整容了?感觉和你以前不太一样。”


    张玉丹坐回去,摸着脸颊说:“对你我就不说假话了,微调,微调了一下。”


    宋秋暖嘶了一声:“调了哪些地方?”


    张玉丹点点鼻子又点点脸颊:“瘦脸针,没伤筋动骨。”


    宋秋暖连连摇头,再次说:“你本来就很漂亮了。”


    张玉丹笑纳了这一声夸奖,但显然这句话并不能动摇她整容之心:“但是微调真的很有用,你看,你也说了,我变得更加漂亮了。”


    宋秋暖解释:“我是觉得你今天特别自信洋溢,整个人都在发光,所以更加漂亮了。”


    “对啊,就是因为调整了我脸上的这些缺陷,我才一下子自信起来!”


    宋秋暖懂她的意思,也佩服她变美的勇气,可能她们做主播的职业压力太大了?别人的私事她不好多说,人家正高兴着呢,你去泼冷水那叫没眼色,不再多说,她问:“今天又想要买什么美容化妆品?”


    张玉丹问:“有没有吃了气色好的?还有,有没有美白胳膊肘的,上次那个美白药,虽然对脸上的皮肤很管用,但是对胳膊肘的美白效果太慢了,膝盖也是。”


    “胳膊肘?膝盖?美白?”宋秋暖闻所未闻。


    “对呀。冬天美白,夏天穿裙子才好看。”张玉丹连连点头。


    宋秋暖:“……”


    她使劲搜罗了一圈仓库药品清单,只能说:“要不买特级的美白药,一万一盒。其实这两个部位稍微黑一点挺正常吧。”


    “一万啊,有点贵……可以买十盒一级美白药了……那有去毛的药膏吗?”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这个有,不是去毛的,是古人用来减弱女子毛发生长的,你要吗?”


    张玉丹大喜过望:“要!这不就是治根了!”


    宋秋暖摇摇头,按她的要求,一一把药取来包装好:“三万,记账上了。”


    张玉丹欢欢喜喜地提着一大包药走了。


    宋秋暖深深感叹,女人为了变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张玉丹,她都没注意到仓库有减弱毛发的药品。


    送走了张玉丹,紧接着迎来了何燕的电话。


    宋秋暖一边感慨生意好了越来越忙了,一边接起电话:“何燕?”


    “我想去心理咨询室看看,你还想去吗?”


    “去!”宋秋暖立刻说,“我正愁没人陪我去呢!我也挺害怕的。”


    对方语气立刻轻快了许多:“那我们一起去?你明天有空吗?”


    宋秋暖当然说有空:“你明天直接来我这,我来和陆谦约时间。”


    挂了何燕的电话,宋秋暖就拨通了陆谦的号码:“喂,陆谦?现在有空吗?”


    陆谦挺意外:“你是,宋秋暖?”


    宋秋暖笑了一下:“对,是我,你明天有空吗?上次不是找你问过心理咨询的事……”


    陆谦哦了一声,肯定语气说:“那位真正需要咨询的人,愿意过来了?”


    宋秋暖:“瞒不过您这个心理专家的眼睛,她心理障碍挺大的,有没有比较优秀的女性心理师?也许能让她放松一点。”


    “女心理师肯定有,但各有擅长,你这样我没法推荐,给个范围?”


    宋秋暖没法替何燕说出那些事,只说:“能和我说说都擅长哪方面吗?”


    陆谦理解,一个一个给她解释每个同事擅长的心理领域。


    宋秋暖全程听下来,最后选择了一位擅长创伤治疗的女心理师。


    “嗯――”陆谦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翻什么东西,然后说,“我再去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麻烦你了。”宋秋暖道谢。


    陆谦确认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给了准确的答复,让宋秋暖通知何燕,明天上午9点去心理咨询中心。


    第二天,何燕一早就到了药房,宋秋暖才起床洗漱完。她在药房仓库搭了个水池,污水处理问题全交给空间自行解决,比外头的房子还管用。


    “你是不是瘦了?”一看到何燕,她就觉得这人仿佛轻飘飘得能飞上天。


    何燕穿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全身裹得紧紧的,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胳膊处,无意识搓动着,主动开了个玩笑:“是呢,以前想减肥,却怎么都瘦不下去,现在好了,从来没这么瘦过。”


    然而这个玩笑在一个满身苦水的人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让人难受不已。


    宋秋暖叹息:“他马上要被法律审判,遭到了报应,你何必不放过自己。”


    何燕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忘记,但可能是一个人住着吧……”她摇头笑了一下,“睁开眼闭上眼都是ktv那个沙发,那个闪烁的灯光……”


    宋秋暖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吃早饭了吗,走,陪我去买个煎饼果子,我们散步过去。”


    早上的街上,是热气腾腾的早餐摊,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是一家家打开店门准备做买卖的店铺,是来来回回迎面碰上朝气满满的“早上好”。


    还有街道尽头,缓缓升起的朝阳,照在人的身上,明媚暖融。


    “在家都做些什么?有这样出来走走吗?”


    何燕扯了扯围巾,盖住半张脸:“晚上睡不着,早上起得晚,起来就快中午了,随便吃点。”


    宋秋暖点点眼睛下方:“你黑眼圈越来越重了,心病还要心药医,我的安眠香对你没效果了是不是?”


    何燕低下头没说话。


    “我查过了,陆谦在的心理咨询中心有好几位口碑不错的心理师,而且他们还和市、区检察院合作,开设了青少年心理干预室,应该是真的有些能耐,你先和他们聊聊,看看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陆谦的心理咨询就在这片市中心,过去路程不远,到达时正好9点差5分钟,宋秋暖刚报出自己的名字,前台便明了:“约了刘心蕊和陆谦老师是吗?进门左拐,801和803室,办公室门口有铭牌。”


    刘心蕊没错,是她约的,陆谦?给我准备的?宋秋暖歪了歪脑袋,疑惑了一下,没多说,拉着何燕进去了。


    刚进去,就看到了陆谦,他对两人点点头:“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宋秋暖道谢:“麻烦你了。”


    陆谦摇头:“你不用这么客气。”


    “扣扣――”803的门是开着的,里头坐着一个短发、30来岁的女性,听到声音抬头,笑着起身:“你们来啦,快请坐。”


    陆谦指了指何燕:“我们不坐了,这位是咨询者。”扭头对何燕温和了声音说,“随便聊,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何燕在围巾里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进去。


    陆谦帮忙关上门,对宋秋暖指了指801。


    宋秋暖点头跟着他过去,进了门,才开口:“我发现你们心理师专业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能让人放下防备,头回听到你这么温柔的说话声。”


    陆谦笑了一下,站在柜子边倒水:“沙发上,随便坐。什么叫专业说话?我之前说话很凶?”


    “很冷漠。”宋秋暖接过水杯,“谢谢。”


    陆谦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口水,抬眼望着宋秋暖:“是吗?可能最初我差点以为你是卖假药的,想去举报你。”


    宋秋暖笑:“我每次告诉人家这个药和外头的不一样,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卖假药的。”


    陆谦被这句话戳到了笑点,真心笑了出来,别说,整天冷冷淡淡的一个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还挺亲和帅气的。


    宋秋暖侧头看着他,问:“陆大心理师,我只约了刘老师,现在咱们这样,你不会也要按小时收我的费吧?”


    陆谦抿唇点头:“嗯――我们心理师时间就是金钱,你觉得呢?”


    “那你这算强买强卖?”


    “我以为你也有点心理问题想要咨询我呢。”


    宋秋暖:“暂时没有吧,不过找了个理由陪何燕过来,不过你若是有空,和我说说创伤应激障碍?”


    陆谦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给你上课前,我能不能索取一个报酬。”


    宋秋暖也学着一样的姿势,低声问:“什么报酬?”


    “你是普通人?那么,那个药店是怎么回事?”


    宋秋暖对着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陆谦看不透是什么意思,有点故弄玄虚,又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他看不明白。


    “我可以不要这堂课,但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好奇,我也不是不能说。”宋秋暖伸出手,递到陆谦面前,“我,肯定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药店,是我今年接手的。我只能告诉你,它一直存在,自有自己的运行法则,我呢,不是药店的第一个卖药人,但也只是一个,接了任的卖药人。”


    陆谦缓缓抬手,放到宋秋暖的手心,捏了捏,不语。


    宋秋暖出声:“怎么样?是活人的手吧?”


    陆谦回神,连忙松开手,略微尴尬地咳了一下。


    宋秋暖直起身子,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肢体放松:“每个接受科学教育的人都会在看到无忧药房后三观受到冲击,不过药店也好、药品也好,它客观存在。”


    陆谦点点头:“你不怕,怀璧其罪?”


    宋秋暖摇头:“在我之前,这个药房封存了几百年,我出事了,有谁知道这药房会怎么样吗?”


    没人敢在未知结果前,动她。


    陆谦吐出一口气,跟着放松下来:“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特征有:一,创伤性再体验:患者的思维、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二,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地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或情境、极力回避创伤有关的地点、人、事、活动,甚至选择性遗忘……三,警觉性增高,过度警觉、惊跳……四,攻击性行为、甚至自伤、自杀行为……”①


    宋秋暖一一和何燕曾向她诉说的心理进行比对,创伤性再体验、回避和麻木这两点都有,至于过度警觉甚至自伤,这些她就不太了解了。


    “如果进行心理干预,有效果吗?”


    陆谦很肯定地说:“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心理治疗,或者辅以药物治疗,PTSD发病病程病期各不相同,越早进行心理干预越好。”


    宋秋暖叹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一些,何燕这事情才刚过去几个月,应该算是就医比较及时吧。


    何燕和刘心蕊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神色还不错,也有心情说要请宋秋暖吃饭。


    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宋秋暖不知道也没问,只高高兴兴陪她吃了一顿火锅。


    回去她们还是走回去的,绕开了那家ktv所在的商场大楼,在何燕主动提出选择这条绕开的路时,宋秋暖脑中就响起陆谦说的:“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地点。”


    绕路走,最后就到了十字路口,边上是某酒店大楼,过了马路往前走,是慈仁大药房。


    宋秋暖和何燕挽着手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身后突然爆出一个极大声的脏话辱骂。


    “臭婊子,你给我站住!”


    宋秋暖皱眉,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大步从她们走过的那条路赶来,而他食指指着的方向,是一个微卷长发身材苗条的女人,此刻,女人长发半掩的脸颊雪白雪白的,显而易见极度惊慌。


    她不断后退,却仿佛被男人一声吼定住了身子,手里抓着包,挪动得举步维艰。


    “我同意离婚了吗?你给我回去!给我回家呆着!”男人马上赶到女人面前伸手去抓,女人“啊――”地一声惊叫,仿佛才反应过来,拔腿往楼里跑。


    但是已经晚了,反手被男人一把抓住,然后用力一甩,重重甩在了地上。


    “臭婊子,找姘头找上瘾了是吗?还要离婚?”男人抬腿跨在了女人身上,一巴掌挥下去,女人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了。


    宋秋暖感觉到身边的何燕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抖动,而等红灯的路人们看得满面不忍却犹豫不敢上前。


    离婚、找姘头这些关键词,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上前管闲事,而且对方还是个眼看着有一米八的大汉。


    宋秋暖拍拍何燕的手,让她躲到人群后,自己快速拨打了110,准确报了地点后,说:“有一个男人打女人,虽然男的嘴里说是认识的,但女人一直很恐惧,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夫妻关系,男的要抓女的回去,也可能是人贩子。”


    周围的人都开始举起手机拍摄,男人听到动静抬头,狠狠蹬了一圈:“拍什么拍,没见过教训老婆的?”


    宋秋暖用力按了按手腕红点:“小废物,给我拿一颗大力丸。”


    红点很不满地烫了一下,但宋秋暖手心多了一颗白玉一样的小丸子,宋秋暖立刻服下,眼睛瞪着男人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


    “让你跑!让你跑!让你离婚!要离婚?要离婚是不是?我打死你。”


    路人都看不下去:“哎呀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夫妻之间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大马路上的。”


    “家暴是犯法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


    男人抬头,瞪着说话的年轻女子:“犯法?老子打婊子犯什么法?老子就打了,就打了怎么着!”说着,狠狠举起手,一巴掌扇下去。


    路人们纷纷闭眼侧头,但这次巴掌声久久没有落下。


    “犯了《反家庭暴力法》,如果她不是你的老婆,那你就是殴打他人,只要构成犯罪,都要去坐牢!”


    众人睁开眼,竟然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一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制止了他。


    “我家的事,要你多管!滚!”男人用力甩手,结果纹丝不动。


    “家暴可不是一句家事就好了,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老婆?人贩子抓人的时候也爱说这是自己老婆、这是自己孩子,是真是假,上警局说!”


    “贱人,少来多管闲事!”


    男人一身酒味,靠近他就感觉恶心得想要呕吐,宋秋暖不知道自己的大力丸能支撑多久,也有点恶心靠近他,手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了一个跟头。


    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砸到了地上,后背痛得他嗷嗷直叫。


    宋秋暖一脚把人提了一个翻面,将他的两手反剪在后背,膝盖压在他背上,看向周围:“谁有绳子?”


    “有有有!我买了一卷装饰绸带,能用吗?”


    宋秋暖的话让大家回神过来,对啊,要真的是人贩子怎么办?反正这男的也不是好东西,报警处理呗,而且已经有人挺身而出了,其他人倒也不在意再伸把手。


    宋秋暖两只手抓着男人,腾不出手,出乎她意料的,是因为自身经历而瑟瑟发抖的何燕第一个接了绳子,冲过来帮忙。


    但是她还是很慌张,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绑不好。


    一只大手接过了颤抖手中的绸带,是一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然后又来了一个男人,帮宋秋暖按住了人。


    打人的男子不停挣扎,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但也许是站出来的人多了,其他人也纷纷过来按住人,有人劝他:“打人不对,要真的是夫妻,和警察说了就好了。”


    “是啊,你也别骂了,真的是你老婆的话,你也太不是人了,这么打要出人命的。”


    “就是,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宋秋暖在一只只手的缝隙里,亲眼看见有几只手,或掐或打甚至用力拍了男人的脑袋,被众人压制的男人气得哇哇大叫。


    警察来的时候,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有一瞬间的震惊,而“挺身而出”的路人们趁着绿灯快速散开了,没一会儿就找不见了人。


    只留下宋秋暖,和扶起了被打女人的何燕。


    出警的警官是个熟人,看到宋秋暖就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想起来:“是你?”再一回头,看到和被打女人一样脸色苍白的何燕,什么声音都没了。


    “上车吧,回局里做笔录。”他暗暗叹了一声,请三个女性上车,又看了一眼男人,让他单独上了另一辆。


    宋秋暖问何燕:“你要不先走,我去就行了。”


    何燕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也是目击证人,没事……”她怕这两人真是夫妻,宋秋暖仗义出手却反而被这夫妻两个倒打一耙。


    被打的女人全程没有任何声音,只无声地靠在那流眼泪。


    做笔录的流程宋秋暖都已经熟悉了,最后一个个问询完,确定了这两人是夫妻关系,但是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家暴了,这次的冲突起因,是女人要求离婚并通知了双方家人,而且不经过男人同意,出门来自己的理发店上班。


    当然,听完的所有人都不可理解,人去自己的店里上班,为什么要经过老公的允许?


    宋秋暖半个下午都耗在了公安局,和何燕走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妈――”刚出门,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叫,然后一个蓝色校服,戴着红领巾、黄色帽子的小男孩飞似的冲进了警察局,“妈――警察叔叔,我妈妈呢?”


    “轩轩?”宋秋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抱着路过民警大腿,哭着找妈妈的小孩。


    “你们认识?”那位不知所措的民警连忙问。


    小孩回头,看到宋秋暖立刻瞪大了眼:“仙女姐姐!”


    宋秋暖在民警好奇的眼神下略微尴尬,干笑了一下走过去:“轩轩,你来这里找你妈妈?那个被打的……”


    “是我妈!理发店的哥哥和我说的,我妈妈被爸爸打了,关进警察局了呜呜呜……”


    宋秋暖连忙拍他的后背安慰:“没事没事,你妈妈去医院治疗了,你爸爸要被拘留几天。”


    “哪个医院?她怎么样?”


    民警明白了:“是陈慧芳的儿子是吗?在市一院,有我们女警陪同,一会儿还会回来,你在这先等着吧,别担心。”


    何燕拉拉宋秋暖,低声说:“你认识啊?”


    宋秋暖看看孩子,当着警察解释:“在药店遇见过,他给家里人买止血药,见到过好几回,我就多嘴问了一声,才知道他妈妈被爸爸打了。没想到今天……就是轩轩的妈妈。”


    何燕立刻就了然了,这个孩子也是去买药的。心中顿时对陈慧芳升起同情,这到底是被打了多少次?药店的止血药都需要几次三番地买。


    警察明白了,点点头:“还真是巧了。”说着牵住孩子的手,“走,跟叔叔去里头坐,一会儿你妈妈就回来了啊。”


    宋秋暖对着轩轩挥挥手:“轩轩再见,遇到困难就找警察叔叔,想来找我也行,我一直都在。”


    轩轩挂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警察走了。


    宋秋暖和何燕一起往外走,何燕问她:“你一直这么热心吗?不怕好心没好报?”


    宋秋暖说:“因为我有能力呀,小时候听到的都是好人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见义勇为成了傻事,好人似乎并不会总有好报,大家就算当街遇到类似今天这样的事,都只敢旁观,真较真说,这没什么错,毕竟人人都怕引火上身,自己被牵连了,疼的痛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家人。但我不一样,我有这个能力做一做好事,为什么不做呢?为了自保不仗义出手没错,但不是从此就说,仗义出手就是冲动,就是犯傻,就是圣母,就是错的。”


    何燕挽紧了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秋暖,你好像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超人。”


    作者有话要说:①主要内容引自化用百度百科“创伤应激综合征”


    第306章 无忧药房10


    宋秋暖和何燕在派出所门口分开,她回到药房时,天色已晚,药房外,一个蓝色的身影焦急地等在原地。


    “钱师傅?”宋秋暖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送外卖的时间。


    钱建国快速回头,看到宋秋暖的身影,立刻松了一口气:“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再也见不到药房了。”


    宋秋暖出门时,药房是谁也看不见的。


    宋秋暖接过外卖:“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回来路上遇到了点事,处理得晚了。”


    钱师傅晃晃手机:“看到了,你又去做好事了。我大概猜到是去警局了,所以没打电话,怕打扰了你。但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时看不到药房,心里总是很慌,我还想买好久的药……”


    宋秋暖没明白:“你看到了?”


    钱师傅点开朋友圈给她看:“都传遍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宋秋暖接过手机,只见手机上正在播放她一招制住家暴男的“飒爽英姿”,她身形比家暴男小了至少三分之一,但一个镜头晃动,她就把一米八的大男人摔在了地上……


    宋秋暖捂了捂脸,把手机递回去:“就是顺手……钱师傅放心,药房一直都在,不会放下病人半途消失,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先去忙吧。”


    钱师傅放下心,笑了一下,临走前确认:“您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和钱师傅告别后,宋秋暖提着外卖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掏出手机看自己的朋友圈,但是刚点开微信,就发现了数条新消息,许多朋友都给她发来了小视频,来确认:秋暖,这是不是你啊?


    宋秋暖没回复这些,挨个点掉未读后,正要退出,一个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宋小姐今天又见义勇为了?”


    是江墨舟,那个检察官。


    宋秋暖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人快被打死了,都没人站出来,我只好上前阻止。”


    江墨舟:“你格斗技巧不错,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受伤,没想到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说完,发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过来。


    宋秋暖只好发一个挠头憨笑的动图,企图跳过接下来将发生的,关于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爆发如此强大力量的讨论。


    她主动问:“何燕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江墨舟说:“有,后天会出结果。”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个案件,警方证据链搜集得非常完整,即便嫌疑人不承认,案件事实也已经调查得很清晰,江墨舟把这些给宋秋暖解释了一下,说了一句:“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会提起公诉。”


    那就是好消息了,宋秋暖放下心,说了声谢谢。


    和江墨舟聊完,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燕:“明后天,你自己去检察院问问吧,当事人可以了解案件进度的。”


    何燕说好。


    吃完晚饭,宋秋暖找了一本心理学的书,专门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块,看着看着,听到门口响起:“欢迎光临。”


    抬头,一大一小两人,纤细长卷发的女人,牵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小孩,站在门口望过来。


    “姐姐!”轩轩高兴地喊她。


    宋秋暖弯唇,对他们招手:“过来坐。”


    女人牵着儿子的手慢慢走过来。


    “您好……”


    她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和宋秋暖打招呼。


    宋秋暖指了指椅子:“坐,喝茶还是白开水?”


    轩轩扶着他妈妈:“妈,你受伤了,坐着说话。”


    女人顺了顺头发,遮住红肿的脸,缓缓坐下:“我是来谢谢您的……”她看着宋秋暖倒水的动作,低声说,“今天的事,还有之前的药,都多谢您了。”


    宋秋暖把白开水递过去:“药是你们花钱买的,今天的事不过举手之劳,不用道谢。轩轩是药房的有缘人,我难得出门一次又遇见了你,可能真的是缘分。”


    女人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想礼貌地笑一下,不想扯动了伤口,不自禁嘶了一声。


    轩轩紧张地看着妈妈,小脸上满是担忧心疼。


    宋秋暖看了一眼,起身去货架找了一圈,找到一盒药,递给女人。


    已经见识过神药的女人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宋秋暖。


    “止痛药,一天一次,一次一粒,你的伤不适合好得太快,先止痛吧。”


    “谢谢……”女人连忙拆开,用白开水服了一粒。这药真的是神,没有任何过渡时间,遇水即化,吃下后不过几个呼吸,脸上又热又痛的感觉就如海水退潮,快速散了。


    宋秋暖看着她,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个真的柔弱卑怯的女子,相反,她五官大气,眼神翻转间可见是经历过一些事,不是长期远离社会关在笼子里的人。


    “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他拘留十几天就能回家。”


    女人抓着玻璃杯,听到这话,本来还好的神色一下子布满了绝望,说:“我不知道……我已经提出离婚了……可是他不同意,他说宁可打死我,也不同意离婚。”


    宋秋暖反问:“你是下定决心离婚了吗?”


    不等女人开口,她先说了自己的话:“你之前一直让轩轩来买金创药,而且不许他告诉别人你被打的事,我以为你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受到了家暴,也不想离婚的。如果你不想离婚,可以直接说,我主要想听听你的想法,再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宋秋暖这话一出,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准备出手帮忙。女人顿时心里安定了大半,人放松了许多。


    而宋秋暖呢,她看着露出欣喜之情的女人,却知道自己只是抛下了一颗鱼饵,引导着鱼儿过来,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至于是否帮忙?那也得看值不值得帮,能不能帮。


    轩轩紧张地看着他妈妈,他也很想知道妈妈会做什么决定。


    而女人则垂下了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许久都没能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


    宋秋暖见状,没有催促,转而去问轩轩:“轩轩对于爸爸妈妈的关系怎么想的?”


    小孩子没有任何犹豫,很坚定地说:“我想要爸爸妈妈离婚,我不要爸爸,我想和妈妈一起。如果我们的家,没有爸爸就好了。”


    女人听到儿子的话,整个身子一颤,她抬头看向儿子:“轩轩?你是这么想的?”


    轩轩重重点头,眼睛涌上了眼泪:“妈妈,我们不要爸爸好不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挣钱,只会喝酒打我们。”


    女人一下子抱住儿子,哭了起来。


    宋秋暖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静静地等着他们情绪恢复。


    许久后,平静下来的女人擦了眼泪开始说话:“我不离婚,有个原因就是为了轩轩,大人离婚,对孩子只有伤害……但我没想到,轩轩竟然是这么想的……”


    宋秋暖摇摇头:“一个充斥着暴力、恐惧的家庭环境比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环境对小孩成长更为不利,后者可以通过温暖的亲情弥补;前者,可能需要孩子未来几十年去自我治愈。”


    女人又开始掉眼泪:“我知道了,是我以前没想到……但是离婚真的很难,我以前总觉得忍一忍算了,他一个月回家才几次,也不是每次都会打我,我忍一忍,把轩轩养大成人,我就可以走了,离得远远的……”


    宋秋暖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自叹气,所有默默忍受的被家暴者,大概都会产生这种心态,少打一次,才一个月打一次,也不是每次生气就打我……类似斯德哥摩尔症的心态是她们在悲惨经历中给自己寻找出来的短暂麻痹,聊以慰藉自我,实际上,这只会让她们越陷越深。


    “轩轩说您是神仙,用了您的药,我也觉得您有一些神通。自从您不肯卖药后,我想了很多,您让轩轩带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我想,既然上天都不赞同我忍受,那我就自私一次,离婚吧……”


    宋秋暖忍不住纠正她的话:“选择离婚,不是自私,这是一个对你和轩轩都正确的决定。”


    女人点点头,面上却多了凄苦:“我是想明白了……可是……我……他根本不同意。”说到这女人满面绝望,“他这次要是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就算真的离婚了,我的店、我的房子都在这里,他随时能找上门来。”


    这些顾虑倒是没错,这男人就算被逼着离婚了,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对母子。


    宋秋暖问:“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我和他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们是校友,他比我大两届,我来这里打工后才遇见了他。最开始恋爱的时候,他人很好,会照顾人,也会保护我。”她抬起头,艰难地笑了一下,“我来湖市,最开始夜市摆地摊,后来一点一点做生意,也是运气好,干了十多年,赚了一些钱,前几年在附近开了一家造型设计室。”


    “一开始他陪我摆地摊,陪我东奔西跑,后来条件好了,有了自己的店铺,我看店,他无聊就会出门,渐渐学会了白天喝酒……再后来生了轩轩,开了理发店,我也不知道他哪天开始神经搭错,疑神疑鬼,总觉得我外头有人,我们也吵过闹过,吵得厉害了,他……就动手了。”


    宋秋暖总结:“也就是说,他没有自己的工作,经常酗酒,怀疑你出轨并以此为由经常对你动手?”


    女人很不想承认自己花费了十几年时间的男人最后总结下来的评价是一无是处,但事实却又是如此。她甚至想笑,自己到底是有多瞎,在这么个男人身上受苦受虐。


    宋秋暖又问:“他会在外面和人打架,或者拉帮结派吗?”


    女人摇摇头:“年轻的时候会仗着人高马大帮我挡一挡欺负上门的地痞流氓,现在只顾着赌钱喝酒,哪里打得过那些小年轻。”


    宋秋暖又确认了一遍:“你打定主意离婚了?”


    女人满眼希冀地看过来:“您能帮我离婚吗?”


    宋秋暖抿唇回了一个笑:“我是个卖药的,只能给你推荐药,这事情主要靠你自己,离不离婚,倒也不急。”


    女人眼里的光熄灭了一半,但仍抱着一丝期待,因为她认知里的宋秋暖不太可能束手不管。


    宋秋暖递给她一盒药,上面画了一只鼎,写着:力拔山河丸。


    “这是我今天撂倒你老公的关键。”


    女人立刻懂了。


    轩轩站起来,趴在他妈妈怀里看,也懂了:“吃了能变大力士?”


    宋秋暖笑着点头:“他不想离婚,倒也可以,等他回来了,若是还要打你――”


    轩轩紧接着说:“吃这个药,然后像姐姐一样把爸爸打趴下?”


    宋秋暖赞许:“不错,既然不离婚,那无非他打你,或者你打他,再或者相安无事,现在你有选择权了。――至于离婚,你有家暴出警证据,有医院验伤证明,今天的事又闹这么大,起诉离婚应该能离,但是如你所说,离婚不能绝后患,还是小心为上。”


    女人握着药盒,心里有些紧张:“我……我一看到他就慌……我怕我不行……”


    宋秋暖理解,看向轩轩:“轩轩慌吗?”


    轩轩也慌,他看到爸爸就不敢大声喘气,但是他更好奇这个大力丸,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变成奥特曼,一拳打败爸爸。想到这,他一点都不慌了:“我不怕!”


    宋秋暖便又拿了一盒给轩轩:“那你也买一盒,如果妈妈害怕,你吃了药丸,帮妈妈。”她看了一眼女人,缓缓地说:“不过药效因人而异,本人越强大,药效越好,小孩和成年人的体力毕竟不同……药效时间是半个小时,打人时注意力道,别失手伤人过重,成了刑事案件。”


    她是故意对女人说这番话的,一个爱子的母亲,就不会允许儿子冒着失手打死父亲或者打不过父亲反而被揍的风险,任由儿子去反抗暴力。


    “不用你买!我知道怎么做!”女人伸手要拿走儿子手上的药。


    宋秋暖阻止了:“给他吧,你们弱的弱小的小,让轩轩备着药,以防万一。”


    轩轩立刻宝贝似地把药藏进书包里,仰着脸得意地对宋秋暖说:“姐姐,扣我的账上。”


    宋秋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知道啦!”说笑着,看向女人:“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你是轩轩的妈妈,但既然自己来买药,帐款要分开。”


    “赵舒雅。”


    宋秋暖一边递给她契约书,一边对她说:“不用怕他,他不肯离婚正好,你过去遭受的罪,也该一一讨要回来。”


    赵舒雅一听,突然心里顺了一口气,是啊,这么多年,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拿着她的钱去嫖赌,不顺心就回家打她,这笔账,要是能讨回来,凭什么不讨?


    赵舒雅立刻说:“再给我拿两盒大力丸。”


    宋秋暖不止拿了两盒,还多拿了一盒“金创药”。


    “要是打得太严重了,拿药给他抹上,好得快,没痕迹。但这是治疗皮肉伤的,重伤还是要去医院。”递过去的时候,看着赵舒雅的眼睛说,“出息点,宁可花钱抹在他身上,也别十盒八盒的,全自己用了。”


    赵舒雅尴尬地垂下视线:“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轩轩在边上小声补充:“一盒够吗?妈妈用了好几盒呢!”


    赵舒雅瞪了一眼儿子:“你还想天天打你爸?”


    轩轩嘟嘴:“一报还一报嘛。”


    宋秋暖看着赵舒雅:“发现没,你努力维护的家庭,却让轩轩对自己的父亲毫无感情,不,甚至已经是敌视了。”


    赵舒雅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宋秋暖垂下视线对上轩轩不安的眼神,眼里立刻浮上笑意:“轩轩心疼妈妈,是个好孩子。”


    轩轩顿时放松了神情,笑起来。


    赵舒雅拽紧了装着药的袋子,揽住儿子肩膀:“谢谢您,那我们先回去了。”


    第307章 无忧药房11


    送走了赵舒雅母子,宋秋暖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


    “暖暖?”


    “妈?”在外工作,家里三不五时会打个电话过来关心,这段时间店里生意好了,宋秋暖接了电话才想起,很久没和家里通话了。


    “今年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放假啊?”电话里,妈妈笑呵呵地问,“新公司春节会提前放吗?机票买了没?”


    宋秋暖恍然,要过年了啊……


    “没,最近太忙了我忘记了,我看看公司通知哈,回头买了和你说。”


    “早点告诉我,别又忘了。”


    “知道啦!”


    挂了电话,宋秋暖翻了翻几个老顾客的购药量,又开始看机票,打算今年早点回家。


    第二天,钱建国来送餐,不等宋秋暖提起,也主动说起了过年的事情:“今年我们想回老家过年,不知道您药店年后什么时候开门,我能把下个疗程的药先拿了吗?”


    宋秋暖笑着从柜台取出一小袋药:“已经准备好了,我正要和你说呢,我下周就回家了,大概元宵后再回来。”


    钱建国一看,笑了:“麻烦您了,明年我挣了钱,一定及时还账。”


    这是个受了人好处、欠了人东西就十分上心的人,不用债主说什么,他自己就会没日没夜工作赚钱,只为早日还清欠款、人情。


    宋秋暖反倒还要安慰他:“没事,不急。”


    钱建国憨憨一笑,提着药步履匆匆地走了。


    剩下的客户没有特别需要叮嘱的,宋秋暖只给陆谦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要不要来拿安眠香,药房过年要关门。


    陆谦当天下班就过来了,拿了药,问她:“这么早回去了?”


    宋秋暖笑说:“自己当老板,当然给自己早早放假了。你们呢,什么时候放假?”


    陆谦无奈地耸肩:“年三十,不过应该会有不少同事提前请假回家。”


    宋秋暖顺嘴问了一句:“那你呢?不请假?这么忙吗?”


    陆谦低头把药放进公文包里,嘴里说:“我就在湖市,放假了也没事做,倒不必请假了。”


    “哦,你本地人啊。”


    陆谦摇头,对她挥挥手道别:“过年前,最好提醒何燕再来一次咨询中心。”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看着陆谦高高瘦瘦的身影走入人群中,宋秋暖转了转手机,点开,拨通了何燕的电话:“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何燕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还没买到火车票……再说吧。”


    宋秋暖约她去心理咨询中心,这次她倒是不怎么排斥,很快就答应了。


    挂了何燕的电话,宋秋暖终于忙完所有事情,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列出来的需要关照的客人名单,兀自笑了一声,她这个药店开得,不仅卖药,还负责无限期售后。


    不过这几位客户服务完,宋秋暖倒是真的没什么事了,剩下的几天没有客人上门,她挑了一天,出门拐进隔壁商场,给全家买了衣服、礼物。


    提着大包小包回药店,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但是因为她吃了药,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满面绝望地站在药店前,失魂落魄。


    宋秋暖开门进店,无忧药房的招牌便缓缓出现,几乎绝望的年轻人看着渐渐现出店门的药房,整个人仿佛老树逢春,一下子振奋起来。


    在路人眼里,只看到这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一脸惊喜地跑进了药店。


    “我……我还能进来!”


    宋秋暖刚放下购物袋,听到他激动的声音,走出去迎接:“只要你有需要肯定能进来,不好意思,我刚才出门去了,刚回来,让你久等了。”


    “你出门了我才看不到药房吗?”年轻人立刻问。


    宋秋暖点头,引着他走到窗边坐下:“喝点水?你的药还没吃完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年轻人,正是上次和病友家属一起过来买药的癌症患者,那个得了鼻癌的青年。


    青年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交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眼看向宋秋暖:“我……那个……那个药真的很有效。”


    宋秋暖微笑回应:“所以?”


    青年身体前倾了一些,语气有些急促:“您真的没有可以治愈我这个病的药吗?我想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真的想活下去!”


    宋秋暖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消瘦的脸上,此刻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我说过,只要吃我给你的药,你还有很久可以活。”


    “可还是治不好这个病不是吗?我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而不是每天都活在倒计时里。十年,二十年,就算能再活二十年……我现在才二十七岁!”


    他眼睛开始发红:“我有个喜欢的女孩,我本该向她表白了,可是准备告白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查出了这个毛病……我爸妈这半年头发全白了,我还没好好孝顺他们,二十年后,他们年迈衰老无人赡养怎么办?我毕业刚几年,曾经设想过很多关于未来生活的事情,和心爱的人恋爱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和妻子一起照顾他,培养他,每年出门旅游一次……我甚至想过未来和妻子发生了争吵,孩子不听话叛逆,我该怎么做……但现在都没了,我的人生在倒计时,我能娶妻吗?我能有孩子吗?我怎么能呢――”


    说到这,他埋下头痛哭起来。


    宋秋暖劝说他:“虽然不能过这种普世的幸福生活,可是二十年,你依旧可以做很多事情啊。可以去旅游,可以陪伴父母,甚至可以试着领养一个孩子,也可能会遇到一个愿意和你共度二十年的女孩,人生都是未知数。二十年,很长的,不是两年。”


    青年不停摇头,使劲抹了一把眼泪,看过来:“真的没有可以治愈我的药吗?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再多的钱都可以。”


    宋秋暖温和反问:“那你觉得,生命,是多少价钱可以买来的?”


    生命无价。


    青年整个人一下子颓败下去,仿佛彻底丧失了生气。


    一片静谧中,宋秋暖轻轻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在青年的耳中,如同纶音,又仿佛带着某种恶魔的诱惑。


    “如果,用你的毕生财富去换一颗痊愈的药,你,愿意换吗?”


    青年刷地抬起头。


    “毕生财富,是指你得到的一切财富,除了温饱的衣食,你今天买一套房,明天房子就成了别人的;上一刻领了工资,下一刻卡里余额就成了0;走在路上捡到一块钱,弯腰捡起的下一秒,这钱就转到了我手里。”


    “注定穷困的一生,和充满各种可能的二十年,你选择哪一个?”


    原本惊喜满面的青年,神情渐渐呆滞。


    “一……一定要所有……”


    宋秋暖打断:“你本来连这个选择都没有。”


    青年僵住。


    从白天到华灯初上,青年一直坐在那,神色百般变换,却无法下定决心。


    没有钱,他即便有了健康,那些梦想中的人生似乎还是一片泡影,但是他的病,就会彻底好了……穷困潦倒和二十年寿命,选择哪个?


    青年一会儿选择二十年,一会儿选择健健康康地活着,左右摇摆,痛苦不堪。


    他一度情绪崩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做这样痛苦的抉择,这明明是所有人都生来拥有的。


    “为什么我连一段普通的人生都不能有!”


    钱建国过来送饭的时候看到了青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宋秋暖的神色,什么都没问便走了。


    天色越来越晚,青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如果宋秋暖要的哪怕是一半财富,他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他可以加倍努力赚钱。


    但她要的是全部。


    这意味着,未来的人生不管他怎么努力,他永远都会是个一分没有的穷光蛋。


    宋秋暖见他依旧无法决定,递过去一粒单独包装的药丸:“一千一颗,九虚丹,可以根据服用者设定的条件编织梦境,如果你怕自己的选择后悔,可以先用九虚丹看看,自己的选择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青年神色一松,定定看着宋秋暖手里的药。


    “梦境……会是客观的吗?”


    “会根据你的选择,按照自然规律自行运转。”


    “那……我……我能要两颗吗?”


    宋秋暖笑了一下,又拿出一颗:“两千。”


    “谢谢……”青年彻底松了一口气,接过药,走之前再次确认,“真的有可以治愈我的药,是吗?”


    宋秋暖:“代价我已经说了,不试用,不讲价,不退货。”


    青年木木地点点头:“好……好的,我,我回去想想。”


    宋秋暖目送他离开。


    当人获得一份意外之喜后,虽然已经得到了许多,但是总会有个念头冒出来:我是不是还可以得到更多呢?别人生来就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


    对比是没有止境的,而贪念也是没有止境的。


    宋秋暖理解青年想要获得完整人生的渴望,但越是大善,越不能轻易施舍。


    如果青年生来穷苦,现在给他一个选择:减短寿命至只剩下二十年,以此换来足够的财富,你愿意换吗?


    青年也许就不会那么不甘心。


    健康长寿但贫穷的人生、短暂但无限可能的人生,哪一个都有弊有利,全看选择的人怎么看待。


    宋秋暖很快把这件事暂时抛在了脑后,她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明天陪何燕去心理咨询中心,后天就坐飞机回家。


    这次过去,陆谦有事出门了,何燕单独去见了自己的心理师,宋秋暖坐在外头,拿了一本宣传册,看这家咨询中心的介绍。


    不少信息都在网上看见过,有一条,第一次见到。


    这家心理咨询中心和检察院、公安系统有不少合作,成立了诸如未成年人心理咨询室,老年人心理咨询室,还有一些犯罪心理的研究。宣传册上,陆谦的照片鲜明地印在前三位。


    宋秋暖看了他的个人介绍,名校毕业,师从名师,擅长的领域是未成年情绪障碍、家庭教育亲子关系、情感咨询。


    这次何燕出来后眼睛是红的,宋秋暖依旧没有问咨询的具体内容,陪着她走了一段路,何燕主动说:“谢谢你,秋暖,下次我自己来吧,我知道你其实是陪我过来的。”


    宋秋暖举起手里的宣传册:“不全是,我的确在考察心理咨询室,瞧,今天又得到了一些信息。不过你可以独自过来,这的确是个进步。”


    何燕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位心理师挺好的,和她聊完,我心里总能轻松一段时间,下次我会自己和她约时间。”


    宋秋暖应好。


    临走之前,何燕抱了抱宋秋暖:“过年回来,案子就要开庭了。”


    宋秋暖拍拍她的背:“新年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嗯。”何燕用力点头。


    看到了无生气的人眼中渐渐有了光芒和希望,宋秋暖心里着实高兴,路过一家鸭脖店,停下脚步买了一些鸭脖鸭锁骨,又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准备回家前放松痛快一顿。


    喝着小酒,啃着鸭脖,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流街景,这日子不要太舒服。


    “杀人了……杀人了……”


    “神经病……快跑……”


    窗外突然乱了起来,有许多人从西边路口朝着这边跑来,神色惊惶地往前跑去。


    宋秋暖放下鸭脖,站起身,跑到门口往西边看。


    人群密集,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人群跑过来的时候喊着什么“报警”、“疯子杀人”、“被砍伤了”、“好像是警察”……


    她还没服药出门,警笛声响了起来。


    宋秋暖便继续站在门口,观望外边的动静。


    警笛声出现后,人群的骚动平息了大半,不少人站得远远的,却也没离开,而是一边讨论一边围观,或举着手机拍摄,或互相交换得到的信息。


    “一个女的,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跑出来了,抢了水果摊的刀。”


    “我听到有人说被砍了,我都不敢回头看,拼命跑。”


    “后面的人都在说血什么的,吓死了!”


    “她嘴里在喊什么,听不清,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神经病怎么还放出来啊,太恐怖了!”


    宋秋暖看不到事故中心具体的情况,只听到过了一会儿,警笛声远去,接着人流渐渐散去,街道又恢复了平静。


    她坐回座位,打开手机搜索同城实时,很快就看到了各个角度的现场拍摄画面,很多晃动镜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个疯了一般的女人,还有人上前制止。


    过了一会儿,在她不断刷新下,一个高处拍摄的视频出现了。视频里可以清晰看到一个癫狂的女人挥着一把水果刀不停往前跑,人群纷纷躲避,后面有两三个人一路跑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追她的人,这时,女人突然回头冲着路人挥舞水果刀,路人骚动中,一个男的站了出来,试图谈判。


    这个男的只能看到背影,宋秋暖却觉得有点熟悉。


    高处拍摄的视频人像很小,只能看到大幅度的动作,下一刻的骚动,就是站出来的男人突然出手夺刀,然后将人反手擒住了。


    评论里说,就是这个见义勇为的人被刀刺伤了,他本已经安抚住女人,劝说她放下水果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突然发狂,幸好这个壮士最终依旧夺刀成功。


    宋秋暖看了好几遍视频,脑子里不停搜索这个熟悉的背影到底是谁。


    是哪位客人?


    搜索无果,只好放弃。


    下午的事故很快上了热搜,湖市街头女人发疯伤人,这是个足够引起广泛讨论的新闻,宋秋暖看了一圈,不见新信息,都是群众吃瓜,她便关了手机,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准备过段时间再看看后续,顺便看看见义勇为的壮士自己到底认不认识。


    钱建国送来了今年最后一份晚餐,临走之前还特意对她说了:“新年快乐!”


    宋秋暖回了一句祝福:“新年快乐,祝钱师傅新年全家健康啊。”


    一句普通祝福,听到宋秋暖说出来仿佛就成了真似的,钱建国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说谢谢,把宋秋暖逗得哭笑不得。


    她总觉得,在钱师傅眼里,自己真的成了什么神了。


    吃了晚饭,收拾了啤酒罐,明天一早要赶飞机,宋秋暖换了睡衣准备睡觉。


    “欢迎光临。”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朝门口看去,对上了一双熟人的眼睛。


    “宋秋暖?”


    “江检察官?”


    “你怎么来/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江墨舟看看药房,再看看宋秋暖的睡衣、毯子、躺椅,问:“你……现在在这个药店工作?”


    “额……”宋秋暖不知道怎么说,“也可以这么说――你怎么来这了?要买药?”


    江墨舟嗯了一声:“碘伏和创可贴……”话音未落,他余光看到了小黑板,扭头看去,震惊在当场。


    一千?


    一万?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宋秋暖却看着他的侧影,突然福至心灵:“壮士?”


    “嗯?”江墨舟疑惑看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对这家黑药店药价的震惊。


    宋秋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次还说我呢,这位见义勇为的壮士,先坐,喝口水?”


    江墨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不是看到热搜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


    宋秋暖起身去货架上拿药,拿的是试用装,递给他:“没上医院包扎吗?怎么自己来买碘伏?”


    江墨舟接过精致的小药瓶,却看不到任何药物说明,心中犹疑,嘴里说:“去了,当时情况慌乱,没注意到另一只手也有些小伤口,懒得再去挂号,伤口也不大,就想自己买点碘伏擦擦。”说着,把药瓶放在了桌上,内心不太想用。


    宋秋暖看一眼就明白了,问:“伤在哪,我帮你看看?”


    江墨舟心中暗自对她的药不信任,就不太好意思面对宋秋暖的关心,连忙说:“不用……不用……”


    宋秋暖瞥他一眼:“怕我坑你?”


    “没有……”江墨舟尴尬。


    “你可是检察官,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啊,给我看看伤口多大。”


    江墨舟被她戳穿心思,越发尴尬了,只好把手递过去,撸起袖子。


    就是一些刀片擦过的细血丝,的确不严重。宋秋暖打开药瓶,指尖刮了点药膏,抹在伤口上。


    江墨舟想躲,不好意思躲,想着反正伤也不严重,就算药不好,应该也没事……一千一瓶这价格,应该不可能吧,宋秋暖不像这种人……但是这个药店真的有些古怪,宋秋暖也不是药学专业的,不会被人骗了吧?也不知道药店是不是合法经营……


    “好了。”宋秋暖的声音打断了江墨舟的纠结,他收回手臂,想看看涂了这莫名药物的伤口怎么样了,结果――


    江墨舟撸着高高的袖子,举着手臂在眼前左右前后转了四五圈,惊得差点掉下下巴。


    “我伤口呢?”


    宋秋暖笑着收起药瓶,问他:“怎么样,我这药,一千一盒值不值?”


    江墨舟还是没回过神:“这……怎么回事?”


    宋秋暖把试用装放到他前面的桌上:“金创药,小伤口一抹就能愈合,这是试用装,免费的,正规的一级药一千,特级药一万。”


    江墨舟整个儿陷入了震惊中,无法正常思考:“有这种药?”


    “人间没有,别的地儿有。”


    和所有人一样,江墨舟在亲眼见证伤口自愈的前提下,花了很久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无忧药房这个存在,看着宋秋暖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这真出乎我意料。”


    宋秋暖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我怎么能一人制住一个一米八的大汉?”


    江墨舟恍然,眼中的怀疑震惊慢慢转为惊叹。


    “你这里还有什么神奇药?”


    宋秋暖:“很多,但每个顾客都只能买自己需要的药物,越界的,一般不会让他知道,也不卖。”


    江墨舟道歉:“我问得太多了?”


    “没事,”宋秋暖给他续水,“我也是在这里,深夜接待了全身颤抖来买避孕药的何燕。”


    江墨舟:“猜到了,当时看到你和她遇见那段,我就疑惑过,她刚受到伤害,怎么会在路上遇见陌生的你就信了,后来想到你为人正义,见到她面有异色上前关心也不无可能。”


    宋秋暖笑说:“多谢江检察官给我的肯定。”


    江墨舟摇头:“叫我名字就行――我现在从小建立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宋秋暖又去拿了一瓶止痛药:“都是试用装,没有任何副作用。你若信,可以拿去用;若不信,想找人检测实验都行,但为了避免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希望你尽量不要与人提起无忧药房。”


    “这里的东西世间难寻,而人心难测,有缘人来了便来了,我会小心接待应对,有心之人太多,实在难以招架。”


    江墨舟严肃了神情,认真说:“我明白。”


    拿着宋秋暖送的免费试用装,江墨舟走出无忧药房的时候人还是懵懵的,他回身想再确认一眼,却发现无忧药房不见了,只剩下慈仁大药房。


    江墨舟犹豫了一下,走进药房,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对上药房里白大褂药师略带惊恐的眼神。


    江墨舟看了看自己,走上前:“请问,这里……”


    “什么都没有!”药师答得无比快。


    江墨舟皱眉:“你,怎么了?”


    药师缓了缓,问他:“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木头牌子的店……你刚才……突然出现在门口……”


    江墨舟上前一步:“你知道?”


    药师连忙后退:“我亲眼看到你突然出现在门口……”


    江墨舟忙说:“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从边上商店过来的。”


    药师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想买碘伏和创可贴,你说的木头牌子的店怎么回事。”


    药师缓了一口气,去给他拿药,嘴里说:“没什么,总有人突然跑进来问,神神叨叨的。这药店……”剩下的话消失在嘴边,没有再说。


    江墨舟看一眼对什么讳莫如深的药师,不再多问,心中猜测着,是不是进出无忧药房的人对真正的药房产生了影响?


    宋秋暖不知道外头发生的这些事,她想了一圈被江墨舟知道药房后可能造成的后果,思来想去感觉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影响,即便有,她也能应对,便放下心不理会了。


    第二天一早,宋秋暖出发回家。


    宋秋暖家在西南小村,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一年前,哥哥结婚,嫂子已经怀孕。


    宋秋暖给全家买了礼物,包括未出生的侄子侄女,还拿了一些养生的药,换了包装,送给家人服用。


    宋秋暖回来得早,哥哥嫂子还在外地没放假,到家时,爸爸开着三轮车来镇上接人,然后她坐在晃动的车兜里,一晃一晃回了家。


    过年回家的事情左不过如此,除了帮家里干干活,打扫一下,就是被爸妈催着问:“找对象了吗?”“年纪不小了”“我前天遇到XX,她家有个亲戚儿子……”


    哥哥嫂子的归来解救了宋秋暖,老妈的注意力终于被嫂子的圆肚子吸引走了。


    嫂子听说宋秋暖现在在一家药店工作,问了许多孕期用药的事情,怀孕期间孕妇会有很多不舒服,嫂子身边没有专业的,一切都是夫妻两个摸索着研究调整,或者自己忍着,如今听说妹妹在药店,难免忍不住多问几句。


    宋秋暖倒是不嫌烦,还主动关心,答应过完年回去,给她寄对症的营养品。


    宋家哥哥嫂子也都是普通人,在另一个城市做上班族,好在他们那房价没有湖市高,家里出钱交首付,给夫妻两个买了一套小房子。


    宋秋暖并不觊觎父母家产,生活上父母对她并不差,但她也清晰明白,自己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去挣,湖市房价高,家乡太偏僻,她个人想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很难。


    哥哥买房子那年,原主难受了一周,一周后便放下了,但心里对家的牵挂却没有别的女孩子那么浓,自杀那次,她便想着,父母还有哥哥,还有她留下的那么多钱,少了她一个,其实也不差什么。


    现在的宋秋暖本就不是本人,加上原主的情感,其实对这个家,也只是身为女儿身为妹妹应有的责任和联系,并没有太多眷恋。


    这世上什么样的关系都要看缘分,家人之间也是,宋秋暖和父母哥嫂的缘分可能不够深。


    计划好元宵后再回湖市,但宋秋暖最终改了机票,提前出发。原来是想着一年没回家,留在家里多陪陪老人,住下了却发现多年在外,早就不习惯家里的一些生活状态,而家中那些复杂的亲戚关系更是让她头疼不已,倒不如一人在湖市住着,落得个清净。


    回湖市前,两位老人往她的行李箱中塞了各种各样的特产、酱料、水果,宋秋暖看着,心中又升起一丝愧疚。


    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都欢聚过年,湖市的赵舒雅本也该和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回老家。但那个男人被行拘,直到年三十除夕夜才从拘留所出来,她怕男人出来后闹到老家被人看热闹,找了个理由,没有回去。


    三十那天,母子两个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外面一片欢闹,她们家却是轻松又紧张。


    轩轩嘴里没有说什么,但是只要玄关一有响动,就紧张地转头看过去。赵舒雅看得心疼,自己却又同样的心惊肉跳,炸肉丸的手都是抖的。


    大概十点多,门口传来一阵巨响,呆在厨房的母子两个全都惊得跳了起来。


    “妈,快吃药!快吃药!”轩轩小脸上满是惊恐,飞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往嘴里塞。


    赵舒雅来不及阻止,急忙拿水给他顺气。


    “哟,做饭呢,我在里头吃苦,你们娘俩个日子过得挺痛快啊!”男人满脸戾气地找到了厨房,堵在门口瞪着惊惶不安仿佛一大一小两只小白鼠的母子俩。


    赵舒雅下意识开始发抖,是男人一个抬手就反射性瑟缩的恐惧,唯一的理智让她记得儿子刚才吃了药,她必须也把药吃了,以免待会儿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她垂下头,借着捂嘴的动作,干吃了早就准备好的药丸。


    男人看到她一个劲儿地躲避,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升上去,大步进来伸手抓她:“你这个毒妇!你想让我死好给你姘头让路是不是?啊!”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赵舒雅颤抖着往后缩,把儿子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男人大手捏成拳,一拳头锤下来:“这几天是不是很爽,啊?我不在,肆无忌惮睡男人去了是不是?啊?”


    “啊――没有……我没有……”赵舒雅痛得尖叫,眼泪喷薄而出,“你问轩轩,我没有。”


    “问他?”男人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小孩,那小崽子正狠狠瞪着他,原本对亲儿子的耐心瞬间被怒火燃尽,“还敢瞪我!你怎么教儿子的?嗯?你怎么教的,你给我说说,你教他什么了,让他看仇人似的看我?嗯?”他突然温和了语气,伸手去拉赵舒雅,明明不凶了,却更加让人害怕,赵舒雅整个人软得站不住,几乎是被他拖行着往客厅去。


    “来,我们谈谈,你说说你到底多恨我,把我弄局子里去,外面的男人把你弄得那么爽吗?啊?你好好和我说一说,我们开诚布公说。”他的语气无比温柔,手却扯住了她的头发拖行。


    “不是,没有……你放开我……我没有……你放开我――”赵舒雅崩溃大哭。


    她明明吃了药,但是一贯的恐惧让她吃的仿佛不是大力丸而是无力丸。


    轩轩看着被强行脱离的妈妈,愤恨地捏紧了拳头。


    “你放开我妈!”他突然冲出去,重重扯开男人的手,用力一推。


    男人完全没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以往也不是没这样的情况,他本打算伸手推开小崽子,却没想,自己直接被他推了开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他摔蒙了。


    轩轩蹲下身扶起妈妈,以前他是完全扶不动的,但是今天他一把拉起了人:“妈,你没事吧!你打他呀!你为什么不打他!”


    赵舒雅呆呆地看看儿子,又看看摔在地上的男人,自主的意识终于慢慢回笼,是啊,她现在吃了大力丸了……


    男人听到母子的对话,深深感受到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收到了侵犯,他站起身,冷笑着步步逼近:“还想打我,来啊,你来打啊,你――”


    赵舒雅挡住儿子,闭眼一脚踹了出去。


    男人早就习惯女人被打时挣扎的拳打脚踢,那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所以他完全没有抵抗,甚至在看到她的动作是,还主动迎了上去……


    他被一脚踹飞了两米远。


    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站不起身。


    “妈!”轩轩惊喜地叫。


    赵舒雅睁开眼,看到一脸震惊痛苦的男人,心底反射性的害怕突然消失了一半。


    “打回来。”宋秋暖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赵舒雅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走过去。


    男人变了脸色。


    他不知道赵舒雅想做什么,但是她的脸上神色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莫名开始觉得恐惧,小腹被踢的部位,痛得他直吸冷气。


    赵舒雅走到了他面前。


    “贱人!你想干什么!”男人猛地暴起,一巴掌扇过来。


    赵舒雅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巴掌,嘴角快速肿起来。


    轩轩急切地跑过来:“妈――”


    “你别过来!”赵舒雅喝止,原本的忐忑犹豫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没了,她一咬牙,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用力一扭。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赵舒雅手小,一手抓不住他的两只手,也不知道打人的章法,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顾不得许多,直接把他的两只手拉在一起用腿压住,然后对着他的一张侧脸,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耳光。


    男人惊恐不已,他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力气,他无论做什么都被绝对压制,他不停喊叫,使劲蹬腿,但是女人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一动都动不了。


    赵舒雅一开始是心中愤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要打回去,要让他也常常被扇耳光的滋味,后来,打的累了,她的理智回归,突然想到,药效过了,她怎么办?


    想到这,赵舒雅立刻换了招式,不再打那张肿得猪头似的脸,转而捏拳往他身上锤:“穿我的,用我的,拿着我的钱去吃喝嫖赌,你怎么有脸来打我?”


    “不是说打老婆警察管不着吗?好啊,打老公也是家务事,警察管不着,我们一天三顿打。”


    轩轩跑进房间里,又快速跑出来,背着他爸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意思:我把药拿来了,随时补充!


    赵舒雅被儿子逗笑,扯开嘴角又想哭,恨得又重重锤了男人两拳:“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种人渣!”


    男人被打成猪头,半边脸彻底麻了,眼睛睁不开,嘴角裂了,耳朵嗡嗡响,最开始还愤愤不平,想要反击,现在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老婆,老婆……”


    赵舒雅松开他,自己也脱了力,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缓气。


    虽然她很累,满头大汗,可这心里,却从未有过的畅快,这么些年的忍耐、憋屈、委屈、痛苦,在这一顿暴力之后,发泄了大半。


    她笑了一下,看向地上的男人:“怪不得你喜欢打人,原来打一顿这么解气。”


    躺在地上的男人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轩轩跑过来,拉住男人的手臂:“爸,我扶你去床上。”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怪力,真的拖着人一路往卧室去。


    赵舒雅出声:“送他去客房。”


    轩轩停顿了一下,拉着他爸的手臂转了方向,男人的身体也硬生生被扯着换了一个方向。


    进了客房,男人温和了语气问儿子:“轩轩……你告诉爸爸……你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力气?”


    轩轩眨眨眼睛,摇头。


    男人肿着脸,努力做出自以为的慈眉善目样:“爸爸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打你们了。”


    轩轩点点头,扭头跑了。


    男人气得狠狠锤了一下床板,结果扯到伤处,痛得整个人蜷缩如虾子,叫不出声来。


    轩轩跑回客厅,掏出药丸:“妈,你再吃一个。”


    赵舒雅揉揉儿子的脑袋:“没事,他现在没力气打我了,我们去做饭,晚上我再吃。”


    轩轩想想也是,重新把药放回去,一脸开心地说:“妈,你刚才真厉害!像女超人!”


    赵舒雅眼眶一热,将儿子抱紧:“对不起,妈妈以后一定保护好你。”


    除夕夜,赵舒雅和儿子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亲手做的饭菜,有鱼有肉有海鲜,吃得满足不已。吃完饭,她随便划拉了一些剩菜,端去客房。


    男人听着外面的鞭炮声,饥肠辘辘一天没吃饭,闻着饭菜香味却迟迟等不到送饭的,早就气得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等来送饭,却是一碗剩饭剩菜,他再忍不住脾气,即便全身都痛也挡不住他的恶言恶语。


    赵舒雅静静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各种咒骂,放下碗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爱吃不吃。”


    男人怒瞪双目,用力抬手,用力一挥,把整个碗挥下了床头柜。


    “哗啦――”碗砸碎在地板上,饭菜溅了满地,汤汁顺着地板流进了床底。


    轩轩吓得飞快跑进来,声音都带着颤抖:“妈――”


    赵舒雅看到儿子这个模样,原本一分怒气涨成了三分,看了看男人半边红肿的猪头,挥手让儿子出去:“去给妈妈拿抹布扫把。”


    轩轩又看了一眼,确定没事,这才听话出去了。


    赵舒雅冷着脸看着床上的男人。


    “你……你想干什么!”男人色厉内荏。


    赵舒雅一巴掌挥过去:“洒了满地,你来收拾?”


    “什么家务活都不做,天天在家作威作福!”


    “大年三十摔碗,影响我明年运气,晦气!”


    骂一句,打一巴掌。


    男人被打蒙了,伸手想要拦,却怎么都拦不住。


    赵舒雅心里怕极了这个男人,进来送饭都是逼不得已,进门前早就吃了药,男人没受伤都打不过,何况现在这起不了身的状况?


    这下好了,两边脸对称了,彻彻底底一个大猪头了。


    回了房间,赵舒雅拿出金创药看了一会儿,取出一点抹手,打了太久,她的手打得红肿了。但这次虽然手痛,却实在是畅快不已。


    除夕过后,不甘心的男人还是作妖过几次,赵舒雅见状,把人绑了,先给他上药,伤好了,再狠狠打一顿,反正过年,又在外乡,没人上门走亲戚,男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大年初二,男人拿到了手机要报警,警察也真的上门了,看着这一家三口,女的纤细,孩子还小,男人却一米八高个五大三粗,嘴里嚷嚷着被老婆打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赵舒雅一脸懦弱,说了自己老公行拘刚回家,不知道上哪和人打架了,回来就非怪她们母子。


    公安局有他们家家暴的出警记录,这家的事情一查便知,出警的警察看不惯这男人渣滓样,好好说了一顿,根本不信男人的控诉。


    这个年,男人彻底明白了有苦说不出,被人家暴却无人替他做主的苦。


    甚至年假结束,男人已经对赵舒雅有了潜意识的恐惧,只要她面无表情地一抬手,他就下意识捂住脸,深怕她一巴掌扇过来。


    而赵舒雅,曾经吃了大力丸都不敢反抗,如今可以挺直脊背站在男人面前和他争吵。


    宋秋暖提前回到湖市,给药房开门,进来的第一位顾客就是赵舒雅。


    在宋秋暖眼里,赵舒雅变化很大,笑容多了,底气也足了,说起自己的丈夫,没有了当初的绝望和无力,如今更多是不屑一顾。


    “新年快乐,恭喜你啊。”


    第308章 无忧药房12


    宋秋暖的恭喜没头没尾,但赵舒雅明白她的意思:“新年快乐。我开工后天天来这里走一趟,想看看您什么时候回来。”


    宋秋暖好奇:“你还要买药吗?力拔山河丸?”


    赵舒雅点头又摇头:“有没有让人吃了躺在床上的药?”


    宋秋暖深深看着她:“这是毒药了。”


    赵舒雅低下头:“他是个混子,现在他想离婚,但实际上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们老家又在一块,我可以躲,我娘家躲不了。”


    宋秋暖为她叹息,却不能卖她这样的毒药,还是摇头:“我这里没有这种药。”


    说实话,赵舒雅想做什么,现在早就能做了,她卖不卖药都不重要。


    但不卖毒药是底线。


    赵舒雅略有失望,但心里本没有抱十足的期待,被拒绝了倒也还算平静,只是又买了一盒力拔山河丸。


    宋秋暖见她好像对丈夫还是心存畏惧,劝了一句:“有这个药,你已经彻底摆脱他的暴力威胁,想要真正开始新生活,得自己站起来。”她不信,一个白手起家生意成功的女人,就没有一点对付人的智慧?


    赵舒雅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走了。


    宋秋暖送走人,回到躺椅上,拿着手机上淘宝搜索毛线、钩针,在家看到她妈打了一半的毛衣,突然也有点想学,主要是这看店的日子太过无聊,需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下完单,店里又来人了。


    “老板……”


    宋秋暖觉得有点眼熟,但不敢确定,眼中露出一丝陌生和疑惑。


    “是我呀,我,张玉丹!老板你是不是贵人事忙,生意太好忘记我了?”张玉丹踩着高筒靴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宋秋暖的手。


    宋秋暖确定了,真的是她,但是――


    “你……你是又整容了?”鼻子高耸,眼睛好像变大了点,下巴完全是尖下巴了,嘴唇也丰满了,原来唇瓣弯弯的,略薄。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张玉丹摸了摸脸,又挺了挺胸,胸口蹭到宋秋暖的手臂。


    宋秋暖视线下移,脑袋上冒出一个“?!”


    张玉丹笑嘻嘻地用力点头:“怎么样,是不是又变美了?”


    宋秋暖笑得实在是勉强,她并不觉得,反而觉得张玉丹把自己原本独特的韵味、特点全都整没了。


    “怎么又去整容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张玉丹把包挂在椅背上,坐下,叹气:“还不是为了工作?上次整完,直播粉丝的确涨了不少,卖货业绩也提高了。我作为买衣服的主播,搭配审美的确重要,但模特主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脸呀!长得好看,再丑的衣服都上镜!我的缺点实在是太明显了,很多人都说我脸太宽,塌鼻子……我这次攒了一笔钱,就趁着过年去好好意亮艘幌铝场!


    宋秋暖并不赞同:“你应该去看看那些公认美女的女明星比美帖子,无论哪一个,那么美的脸,还会被人挑出一堆毛病,额头宽、嘴唇厚、鼻子不够挺、溜肩、宽脸……这种鸡蛋里挑骨头,能信吗?”


    张玉丹听不进去:“她们这些美人就算被挑了刺,也是公认的美女,我不是啊,我不整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宋秋暖真心说:“不,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很漂亮的女生之一了。你想想,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你做主播,难道你们公司不看脸。”


    “可我还是不够美。”


    宋秋暖轻轻摇头,放弃了劝说,问她:“那你这次来?”


    张玉丹的表情慢慢垮下去,小声说:“我感觉……整容后,动刀的地方有点难受,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愈刀口,以及里面的伤口,但是又保持住我现在的模样?”


    几百年前的空间主人也没想过,时代发展到人会自己给自己捏脸塑形啊。


    “针对性的药肯定没有,但我有一些治疗伤口的药,你拿去试试。”


    张玉丹眼睛亮起,连连道谢。


    宋秋暖还是忍不住再劝了一次:“你知道红楼梦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美人。”


    张玉丹没读过红楼,但知道个粗略,不明所以地说:“知道啊。”


    “你觉得红楼里的女子,美吗?”


    张玉丹想也不想说:“那肯定美。”


    “是啊,红楼梦里的美人,不说其他,正钗副钗二十四人,个个都美,但各有缺陷,林黛玉纤细病态,薛宝钗脸若银盆,王熙凤三角眼,鸳鸯长雀斑,放到今天,你觉得她们要不要去整容?”


    张玉丹哈哈笑起来:“她们那时候没条件嘛,要是有条件,整容完,颜值再上一层楼!”


    宋秋暖问她:“那若是给薛宝钗整容,怎么整?削骨成尖下巴?”


    张玉丹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有点怪怪的,但细想又觉得没毛病。


    宋秋暖:“钗黛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两者之争,百年了从未有胜负,但宝钗如果整容成了林黛玉,她们还会平分秋色?让你选,你选哪个?”


    张玉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和她们完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因此也无法赞同。


    宋秋暖则说:“举这个例子自然不是把你比作宝钗,而是想说,人的美,不在于统一标准。你不必因为外界的挑剔而贬低自己的容貌,更不必觉得某些‘不完美’的五官是减分项,同样的薄唇,有人会显得刻薄,有人却格外性感,同样的圆鼻头塌鼻梁,有的人的确不好看,但有的人看着就可爱……问题在某个单一五官吗?在人。”


    “张玉丹,你已经很美了,不要再整容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嫌弃的那些缺点,都曾是你独特美的记忆点。如果你一开始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可能见了好几次都记不住你的脸。”


    “你做主播,比美会有终点吗?做主播最重要的是抓住人的注意力,一张标准化的脸,再美,却没有记忆点,怎么让人印象深刻,让你从千千万万的主播中脱颖而出?”


    张玉丹听得微呆,宋秋暖前面那些仿佛鸡汤的话她有无数话可以反驳,但最后这句话,却仿佛一棒子敲在她脑袋上。


    “特点,容貌、语言、风格、内涵……方方面面与众不同的特点,这是你给陌生人留下印象的真正武器。就比如,说起薛宝钗,我们都知道她丰润,说起林黛玉,我们都知道她纤细病弱。这是特点,不是缺点。”


    张玉丹眼睛发直,无意识点头:“你说得对……”


    宋秋暖真怕两个月后张玉丹又去调整她的脸,她不是反对整容,但张玉丹的频率实在过高,理由也非常不正常,仅仅因为别人的评价?认为做主播只要整容得够美就能成功?


    她不信挑剔张玉丹容貌的网友之外,就没有人夸她漂亮。


    如果张玉丹这次真能听进去,那是好事一桩,否则,宋秋暖真担心下次她直接换了个头过来买药。


    张玉丹离开之前,还想“进货”一批美容药拿出去卖,虽然她没直说这个目的,宋秋暖却也猜得到,她拒绝了。


    “这药过你的手再卖出去,有个万一,你无法自证是要坐牢的,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如此频繁去整容,本来五千存款都没有的人哪里来的本金?宋秋暖怀疑就是转卖灵药让她赚了一笔。


    张玉丹失望不已,悻悻走了。


    宋秋暖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没有信心再见面时,她会不会还是这张脸。


    一个年假过去,宋秋暖发现这店的业务是真的很忙。


    临近傍晚的时候,第三位客人上门了。


    是那位得了鼻癌的青年。


    “我两颗九虚丹都吃了。做了两个梦。”


    他进来就坐在宋秋暖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开始说自己的梦境。


    “我先选择了获得健康长久的人生。然后我出院了,想去和喜欢的女孩表白,却发现银行卡里空空如也,我连一朵玫瑰都买不起。”


    “如果我努力工作都只能保证温饱,她还会喜欢我吗?我放弃了,同时也没有了工作的动力,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最后都不是我的。我找了一个很闲的岗位,拿着基本工资度日,我爸妈有存款,他们一补贴我,钱转账的下一秒,就消失了……我放弃正常的娶妻生子,选择去穷游,但走着走着,孤单侵袭上了心头,最打击我的是,她结婚了,给我发了喜帖,我发现,到头来我还是一场空。”


    宋秋暖听得摇头,她说过,可以保证他基本的温饱,并没有把人逼上绝路。人将死之际,总会觉得我还有很多景没看过,很多事没做过,很多地方没去过……现在有了漫长的一生,却觉得注定没有财富,这些未尽之事都没有意义了。


    青年又开始说第二个梦境。


    “选择二十年的生命,开头的一切都很好。我的一切都恢复到了得病前,我告白了,恋爱了,结婚了……我们有了孩子,我拼命工作想给孩子留下足够的财富。最开始几年还好,我觉得时间还多,心态比较放松,但越往后,我越觉得紧迫,越发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也会对本该寻常的事情格外敏感。可这些事情,不知情的妻儿却总是无法理解,为此,我们经常争吵,她们觉得我有点神经质……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就是我爸妈果然活得比我久,孩子出生晚,我没能等到他高考结束――对了,生孩子这件事,我精确算着时间点,但妻子为了职业生涯不同意,也曾差点和妻子吵到离婚。”


    “梦醒的时候,也是我死去的时候,我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能再活久一点,再久一点点,该有多好。”


    宋秋暖没有出声评价他的梦境,问他:“所以你的选择是――”


    青年抬头看过来,见她没有任何让步,便明白自己必须做个选择了,没有任何谈判的空间。


    “我――我――”


    “算了……我不买那个药了……还是现在这样吃着……”


    宋秋暖点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限,只是你知道了生命的具体长度,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青年苦笑了一下,起身离开。


    很久没出现的颜清突然出声问宋秋暖:“如果你是他,你选择哪一个?”


    宋秋暖说:“我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但我得澄清,我绝没有为难人,我的要求并不一定是死路。买药的人只是失去了财富,但依旧可以奋斗获得权力、地位、荣誉、名声,而这一切,也能给他的妻儿父母创造连带的财富,甚至若是有能力,他做一个幕僚,指导父母妻儿朋友创造财富都不是问题。”


    颜清笑了一下:“我还想到一个办法,先活二十年,最后一年散尽家财后再来买灵药,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秋暖呵呵一声:“你想得到美。”


    且不说她还会不会卖药,这位青年能相信她二十年后还在这里开店?


    一连接待了三位“疑难杂症”的客人,受他们的影响,宋秋暖心情挺复杂,甚至有些负面低落,她出门去隔壁买了一杯奶茶,几块甜点,吃点甜的,调节调节自己的情绪。


    正吃着,门口哗啦啦冲进来一个人,电子音“欢迎光临”都响在了他身后。


    “江检察官?”宋秋暖一口蛋糕塞在嘴里,震惊地看着他,喊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而窗边,几个黑衣服的男人快速跑过。


    江墨舟看着他们消失在前方,这才大大呼出一口气。


    宋秋暖连忙喝了一口奶茶,顺下蛋糕:“你在干嘛?被追杀啊?”


    她是真的开玩笑的,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江墨舟却根本没有玩笑的样子,脸色凝重,紧握着手里的手机,没有说话。


    不会是真的吧?


    第309章 无忧药房13


    秋暖脸色变了,站起身。


    江墨舟急促的喘息终于渐渐平稳,他看过来,对上宋秋暖严肃的视线,想了想,走了过来。


    “那几个人,追的是我,幸亏这里有你的店。”


    宋秋暖皱眉:“你在做什么?查案?”


    江墨舟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挣扎该不该说。


    宋秋暖并不想惹麻烦,见状立刻说:“不用告诉我,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以后若是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进来。”


    江墨舟微微意外,正常人不会把好奇心克制得如此之快,而且――


    “你不怕我做的是坏事?”


    宋秋暖笑了一声:“你若是个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你觉得自己还能进来?”


    江墨舟怔忡,又兀自失笑:“是,我总忘记你这里不同寻常。”


    宋秋暖看得出来,江墨舟虽然极力掩饰,但此刻内心并不平静,她不再与他说话,自顾自取了一些普洱,开始泡茶。


    江墨舟看着自己的手机陷入了沉思,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茶香缓缓升腾,澄净的茶汤在瓷白的茶盏映衬下,显得越发醇香甘甜,宋秋暖递过来一盏,江墨舟忽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视线定在了她泡茶的动作上,看入了神。


    他伸手接过,道谢一声,抿了一口。


    果然如想象中那般甘甜,只一口,便觉得口中生香。


    “我不懂茶,但这茶水真好喝。”江墨舟如实说。


    宋秋暖笑起来:“前主人留下的好茶。”


    江墨舟对这药房充满了好奇,但又不知能不能问,话到嘴边犹豫不决。


    宋秋暖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的心思,但只安静泡茶,并不再多说关于药房的事情。


    江墨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见状便吞回了马上出口的好奇,只喝茶。


    药房外,那条街上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拨人,似乎在寻找什么,直到两个多小时后,街上彻底恢复了平静。江墨舟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了,今晚多谢。”


    宋秋暖浅笑送他,说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江墨舟回头看向她,对上她温和深色的眼眸,那里仿佛是一片平静的湖水,什么都了然于心又无所不容。


    江墨舟心中的宋秋暖是个正义、理智又很有勇气的姑娘,但进了这个药房后,他发现,那似乎只是她很浅显的一面,原先的印象早就被打破。


    除了第一天的忙乱,后面的日子重新变得平缓,钱建国恢复了外卖送餐,网购的毛线到了,宋秋暖闲着无事就学习织小玩偶。


    偶尔会有客人上门,宋秋暖如今不急着用钱,便也不再如最初那样使劲推销药物,明码标价,试用装免费,想买的人便买,不信的人便罢了。


    有试用装在,药效立竿见影,这个说服力是非常强的,九成客人都会成为回头客,宋秋暖“爱买不买”的冷淡反而在客人眼里是高深莫测。


    这日,宋秋暖收到快递配送的短信,说有快递已经投递到附近的快递柜,她出门去取,拆开发现是法院寄过来的传票。


    是她之前告房东押金那事,开庭时间定在了两周后。


    房东也收到了传票,这天下午便给她发来微信,骂骂咧咧的,言语之间就是:你就算去告也没用,我装修花了那么多钱,我正好问你要回来!


    宋秋暖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把自己早前准备的证据资料重新拿出来整理。


    “欢迎光临。”


    “有,有安眠药吗?”


    宋秋暖往门口看去,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正望着宋秋暖问。


    十几岁的少年人上门买安眠药,宋秋暖多看了他一眼,问:“有,给谁买的?处方有吗?”


    “家长,一定要处方?”


    宋秋暖说:“没有处方也行,你说说症状,我好知道卖给你哪种。”


    少年拉了拉已经拉到下巴的拉链,闷闷地说:“随便哪个都行,只要吃了能睡觉。”


    宋秋暖听了不赞同地说:“不同的病症引起的失眠,吃的药是不同的,不对症下药,不仅效果不好,还会加重病情。你家人什么症状?”


    少年似乎没想到买个药都这么复杂,顿时脸上露出一丝挫败失望,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转身出去前,他瞥到了柜台上的小黑板,震惊。


    本以为是个普通的药店,但这个药价?


    世上有这么卖药的药店吗?


    他一脸震惊地走出药房,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店名,想确认自己进了一家什么黑店……


    宋秋暖对客人的这些反应早就见怪不怪,只是看到慈仁大药房的白大褂药师走出门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虽然她自己出行不会引人注意,但是随着客人增多,这些人来来往往,到底还是无法避免被慈仁大药房的店员看见,路人一般不在意,可是长期在店里工作的店员日积月累下终会发现,有那么一些人明明朝着店门进来,却眨眼人消失了。


    这几次,每当有新客上门,为了验证无忧药房的神奇反反复复进出两家药店的大门,慈仁大药房的店员不再一无所知,而是满脸惊惧地站在门口看他们查验。


    她也偶尔听说了一些慈仁大药房这地不干净的风言风语。


    大药房的生意日渐冷清,无忧药房的客人于是更加容易暴露。


    宋秋暖想着,原先的计划要提前了。


    少年最终在天黑了之后再次进了药房。


    这一次,他看过来的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这个药房……是一个四维空间?!多元宇宙?修仙幻境?”


    宋秋暖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你就当是一个四维空间吧,不过我只卖药,你买药吗?”


    少年不停点头:“我懂我懂,那你们这里什么药都有吗?是修仙界的灵药吗?一千一盒也太便宜了吧!”


    说实话,宋秋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对方全然相信她的空间,不仅接受良好还脑补了很多,倒也猜对了一二分。


    “再好的药我也多得是,不至于炒高价格奇货可居,造福普罗大众不是更好?不然,你还能进来买药吗?”


    少年听了,若有所思,然后一脸钦佩的看着宋秋暖。


    宋秋暖扶额,不知道这孩子又脑补了什么。


    她只好敲敲桌子,再次提醒他:“你的问题太多了,这次来,是问清了家人症状来买药了?”


    少年从发现玄幻世界的激动中回神,心情回落了大半,低声应:“嗯,你有改变人性情的药吗?”


    宋秋暖:“?”


    少年解释:“你这里都是灵药,一定有可以改变人性格的药吧?把人变得开明一点,大方一点,讲道理、温柔……”


    宋秋暖听出了一些真实情况,略为了然地问:“想要改变你身边谁的性格?”


    少年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与世独立的位面交易所,并不在意倾吐自己的**,宋秋暖问了,他便说了:“我妈。”


    宋秋暖想到他刚才要买安眠药,现在却想买改变妈妈性格的药,显然,这不是一个孩子一时被家长管教后冒出的想法。


    她领着人坐到窗边:“你或许可以和我说说你妈妈,以及你前后想要买不同的药,是什么想法?我看看,该怎么帮你。”


    如果换成别人,少年是绝对不会倾诉这些事情的,他也完全没想过改变早根深蒂固的现状。可是宋秋暖在他眼里不一样,她是有神通有灵药的人,是他已经彻底绝望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神仙”,少年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我买安眠药,是想自杀。”


    少年脸庞依旧稚嫩,还没完全长开,仿佛一棵小嫩苗,但说出的话却满是死气沉沉,引人心惊。


    “我受不了我妈了,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不是她伤害我,就是我伤害她,也许只有我死了,她趁年轻再嫁个人,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宋秋暖没有表现出对他自杀想法的反对或者劝说,而是保持着倾听的模式,轻声询问他的想法:“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三岁那年,那个男人出轨了――就是我爸,她不让我喊他爸。我妈说,他为了狐狸精不要老婆不要儿子,卷了家里大半的钱财跑了。我从小就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个东西,他结婚后没拿回来多少钱,家里全靠我妈省吃俭用攒钱,我妈要上班要养我,我爷爷奶奶只会逗我这个大孙子却从不肯伸手帮忙。这样也就算了,那个男人还和狐狸精跑了,重新结婚生了孩子。”


    “这些都是我记事起,我妈说的,现在只要她开头说第一句,我就能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少年的表情是空白的,他显然对妈妈长年累月的抱怨彻底麻木了。


    “我知道我妈不容易,所以我从小就很听话,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想让她更累,不想让她生气。”


    “考试必须全班第一,每天练三小时小提琴,为了保护手指不能去打球;睡前必须喝牛奶,早餐必须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出门去哪个同学家要报备,那个同学会随时收到她的询问信息;初中后同桌不能是女生,放学不能和女生一起走,不然她会去学校调查这个女生和我的关系;我喜欢黑色系暗黑风格,她觉得男孩子适合蓝色,把我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弄成我最讨厌的蓝色;我从小日记都不上锁,因为隔三差五她会翻看检查;放学的书包也会被翻看,有时候钱包里钱没了她会随时帮我补上……”


    少年露出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我十七岁了,每次看到书包里的钱夹多出一百块钱,我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愤怒,我不能指责,指责她便是我没有良心,但是不说出来,我自己憋得胸口仿佛要炸开,我十七了,我也有我的**,可我在她面前,就好像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


    宋秋暖心中升起感同生受的窒息感,这个妈妈对儿子的掌控欲已经严重过界。


    “每次我想和她好好谈谈,她都表现得很民主,很开明,但是无一例外,无一例外!我无论说了多少话,她都会全都屏蔽在外,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个一个反驳我的请求、倾诉、要求。如果我和她争吵,用激烈的言语发泄不满,她就会被我伤害……”


    少年望着宋秋暖流下眼泪:“我也不想伤害她,每次看到她被我气哭,我也很难受,很后悔,最终只好顺着她,让她开心起来。可是……谁在乎我的开心呢?谁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真的已经喘不过气了,我不知道自己活着,除了给她带来生活的意义,还有什么作用?为什么妈妈不能去过自己的人生,而是像寄生藤一样寄生在我身上,我快要窒息了。”


    药房里是少年低低的怒吼和呜呜的哭声,宋秋暖除了给他递纸巾,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他所说,他和妈妈之间成了一个矛盾又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他似乎无力改变妈妈,只能选择反抗或者接受。反抗,会伤害苦了十七年、对自己全身心疼爱的妈妈,他不忍心;接受,则是把刀尖对向了自己,日复一日的自我压抑下,一步步走到了自杀情绪里。


    宋秋暖给陆谦发了一条微信:“控制欲过强的母亲,被控制得想要自杀的孩子,这种案例你接触过吗?心理咨询能不能调整这样的母子关系?”


    陆谦回复消息有时快有时慢,全看他是不是在接待病人,这次回复得很快:“很典型的亲子关系,一般通过家庭治疗调整父母和孩子的畸形相处,但这个孩子想要自杀的话,需要马上进行心理干预。”


    宋秋暖收起手机,看着平静下来的少年:“你这个情况不是身体上的病,我可以给你调节情绪的药,但治标不治本,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心理师,你去找他聊聊天?”


    说着,把陆谦的名片递了过去。


    第310章 无忧药房14


    少年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电话还有那一行简介,反复抠捏名片的一角。


    “有很多人时日无多,求到这里希望能再活几年,你现在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但若是有人解决了你的困境,说不定人生大有不同呢?这个心理师是我的朋友,你可以试着相信他,和你妈妈一起去他那里做个咨询。”


    “我妈不会去的。”少年断定,“她听到我的提议,不仅不会去,还会暴怒,认为我又要叛逆反抗她,觉得我思想又开始出现偏差。”


    宋秋暖有些心疼他了,温声说:“那你自己先去试试,到了一定时机后,通过外人告诉妈妈你的情况,相信我,任何一个母亲,听说自己的孩子出现了心理问题,她不会再抗拒不配合。”


    少年沉默,许久后说:“我是不是有抑郁症了?我上网查过了,十条症状我符合八条,但是我说出来,她只会觉得我矫情,根本不信。外人说也一样,她不会信的。”


    “抑郁症也要看了医生才能确定的,生理疾病都要医生诊断呢,何况心理病?至于你妈妈信不信,不试过怎么知道?心理咨询费用的问题先不用担心,我会和陆谦说的,你人先过去,聊一聊,如何?”


    少年吸了吸鼻子,抬头看过来:“你……你怎么这么好心……”


    宋秋暖眨眨眼睛,狡黠地笑:“我相信最终你会和妈妈一起来我的店里买药。你呢,目前是个小穷光蛋,你妈妈才是那个大客户。”


    少年被逗笑了一下,笑完,看着名片沉沉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宋秋暖给他拿了一盒“忘忧丹”,这药类似于现代社会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是抑制人情绪的,但它神在,只抑制负面情绪,不影响积极的情绪。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暂时服用忘忧丹可以有效缓解一个人的情绪崩溃,避免发生不可挽回之事。


    “除了价格昂贵之外,它也有一个缺点,消除负面情绪过于彻底,如果长期服用,会降低人的情绪承受能力。就像人长期生活在无菌环境中,抵抗力下降,一旦无菌环境难以维持,外面随便一个细菌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少年听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没有一千,只能先欠账签了契约书,拿着药慢慢走出了药店。


    “这是第三个丧命的人。”颜清出来说。


    宋秋暖:“是他?”


    原主卖药和普通店员一样,不问用途,只提供客户所需药物,却不想无忧药房的药物并非凡品,长此以往却导致一连串连锁反应。按照现在宋秋暖遇见的顺序来说,第一个是赵舒雅,被家暴而死;第二个是何燕,因长期被职场性骚扰,抑郁症自杀而死;第三个是一个未成年少年,也是自杀,不过他当时在药店买的药是美容药、养生胶囊以及忘情水。


    颜清说:“资料对比符合,前世买的药都是给他妈妈用的,这次不像。”


    宋秋暖肯定地说:“忘忧丹肯定是自己吃的,安眠药也是他为自杀准备买的,而前世他买的药是为了安顿自杀后的母亲――原主记忆深刻心结难解,显然是因为这人刚来的时候是有自杀预兆,但是她没有发现。”


    颜清感慨:“这个执念之魂的责任感太高了,她不是救世主,哪里能帮到所有人?”


    但自己接触过的人,因为自己的疏忽一而再再而三地死亡,这份心理负担非亲历者难以感同身受。


    宋秋暖给陆谦发了一条信息:“我把你的名片给那个孩子了,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来了,先把费用记在我这里。”


    陆谦这次没有立刻回复,很久以后才发来消息:“今天有个讲座,刚结束,我知道了。”


    “你开药店,还附带帮助客户做善事?何燕一次,这孩子一次,不会以后还有吧?”


    宋秋暖:“我给你送生意还不好?”


    陆谦:“那我先在这里谢谢您了?”


    宋秋暖:“不客气不客气,回头给我打个折。”


    陆谦看着手机笑了一声。同行接待的教工见了,笑问:“是女朋友催下班了吗?今天学生太热情,超时了。”


    陆谦收起手机,神色温和:“不是,一个朋友找我有点事。学生提问多是好事,说明我这一个小时没白讲,这是对我的认可。”


    “陆老师的讲座深入浅出,我们学生都很喜欢,下次等您有时间一定再邀请您来给我们多讲讲。”


    “好啊。”陆谦爽快答应,走出教学楼仿佛想起什么,问,“今天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企业的牌子,在搞招聘会吗?”


    “是啊,开学就是春招了,今天有个大型企业的招聘会专场。”


    陆谦好奇地问:“校园招聘会遇到虚假招聘公司吗?我没经历过招聘会,有点好奇,会不会有公司把人招进去后,实际不是让学生做承诺的岗位。”


    这个问题由陆谦问出来有点天真,毕竟都是工作多年的人了,不是刚出茅庐的大学生,但是想到他一路读研读博进入最好的咨询中心,人生顺风顺水,的确没经历过人海求职,到也情有可原了。那位老师想了一圈,回答:“肯定会有这种情况的,所以我们学校能做的就是校招时尽量把控招聘公司的真实性,同时对学生培训一些招聘防骗注意点。”


    陆谦点点头,又问:“今天我看到还有华耀集团的牌子,像华耀这样的公司,有没有招聘陷阱?”


    陪同老师笑了:“这是上市大公司,无论人事晋升还是薪酬考核,制度都是很规范的,能进这种大公司一般不会欺瞒什么。”


    陆谦似是了解了,随口应了一句:“是嘛。”


    宋秋暖告房东的案子很快开庭,这类民事纠纷,双方都没有请律师。开庭前法院询问她们两方是否接受调解,宋秋暖很果断地表示拒绝,于是一切都法庭上见了。


    有江墨舟提前给她的证据清单,宋秋暖准备的证据非常齐全,租房凭据、房东聊天记录、租赁到期后房东立刻挂出去的租房信息――证明自己退租后房屋并未损坏影响后续出租……而房东那边则拿出了一堆零碎□□,想要证明是宋秋暖损坏房屋导致她重新维修装修。


    然而很好笑的是,宋秋暖自己买了一个新空调,走的时候没带走,房东给出的证据里竟然还有空调老化的赔偿费用。


    宋秋暖戳破之后,房东立刻换了一张脸,要求她赔偿那只旧空调:“谁要你的空调,我原来的空调可是进口牌子!”


    宋秋暖拿出当初换空调,原主和房东的微信沟通:“当初旧机你都拉走了,我有微信记录。”


    法官都对房东拿出的这些证据深感无语,很快便下了判决,房东归还房租押金,并承担双方的诉讼费。


    若不是宋秋暖没有工作证明,都想让她赔偿误工费。


    走出大门,那房东对着宋秋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宋秋暖笑眯眯地和她告别:“不花一分钱要回押金,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和我的起诉经验告诉前室友们。”


    房东脸刷地黑成了煤球。


    出了一个刺头就算了,还要带坏一帮人,那她还能再扣那些瘪三的押金吗?


    宋秋暖心情很好,想到这事情江墨舟也是帮了忙的,特意给他发去一条微信表示感谢。


    江墨舟估计在忙,等她回到店里才收到了他的回复:“举手之劳不敢居功,你在店里吗,我想来找你问个事。”


    上次看到江墨舟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不到吧。他被人追,来店里躲避,那时候虽然狼狈了一些,但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年轻检察官的锐利朝气丝毫不减。


    但二十来天过去,江墨舟整个人仿佛变了样。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眉宇间染上了沉郁,浑身洋溢的正义与阳光也仿佛隐藏了起来,就好像一把锋利的新刀彻底失去了光泽。


    “你怎么了?”


    江墨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着宋秋暖的茶不说话。


    “你这里,有没有卖隐身的药?”说完,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我实在思绪全无,只能来碰碰运气,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宋秋暖却并不觉得他的要求有什么稀奇,很自然地回答:“当然有。”


    江墨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宋秋暖仿佛看见了当日在法院初遇的江检察官。


    “有初级的降低存在感的药,吃下后,只要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人们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你身边的人身上,永远记不起当时还有谁在那里。有高级的直接隐身药,吃下后会彻底隐藏身形,但有时效,药效不过,想要立刻消除隐身状态也是不行的。”


    江墨舟激动起来:“两个都要!”


    宋秋暖去拿,递过去后问:“办案需要吗?”


    江墨舟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接触到了一个大案子,但希望渺茫,现在只能自己私底下调查。”


    宋秋暖看他这模样大概也猜到了案子不容易,或者说,这个案子很沉重。


    “这个药店你也了解了不少,若是有需要,可以找我。”


    江墨舟面色微松,勾起一个微笑:“嗯,谢谢。”


    他买了药但没立刻走,而是坐在那,望着窗外前方的大楼怔怔出神。


    宋秋暖见状,拿起边上的毛线继续编织她的小玩偶。


    当她把老虎玩偶的脑袋塞了棉花封口,抬眼发现江墨舟不知何时把视线转到了她这边,正盯着她看她做玩偶。


    “你喜欢娃娃?”他问。


    宋秋暖捏着老虎圆圆的脑袋看了看,笑:“给未出生的侄子侄女做的,看到我妈给孩子织毛衣想起来,我这个姑姑也得事先准备点礼物。”


    “你和哥哥感情很好。”


    宋秋暖没回应,只说:“闲来无事练练手而已。”


    江墨舟忽然说:“何燕的案子要开庭了,何燕不接受和解,嫌疑人大概会被判三到四年。”


    宋秋暖问:“是不是最多也就这样了?”


    江墨舟点头:“何燕可以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宋秋暖:“她可能不会,和这件事相关的所有纠缠对她来说都是痛苦,能走出来便不容易了。”


    江墨舟问:“何燕现在的心理情况还好吗?”


    “挺好的,愿意主动去做心理咨询了,等案件结束,说要去找工作。”说到这,宋秋暖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对受害人的心理伤害太大了,何燕身上被破坏最严重的,是对人的信任感。”


    江墨舟没有出声。


    宋秋暖抬眼看过去,就见他又看着桌面出神了,眉宇间的沉郁似乎又浓了一些。


    “你在办的事情危险吗?”宋秋暖一边织老虎的身子一边问,“上次给你的金创药试用装用完了没,再拿一盒吧,我看你这样,心里提心吊胆的。”


    江墨舟回神,听到她说的笑了一下:“刚才是想说来着,一想到这个价格,就犹豫了,我这个粗人,还是普通红药水用用算了。”


    宋秋暖摇头,瞥了他一眼:“小伤口随便刮一点就行,这一盒药很经用。你一个公职人员,不差这点钱吧?关键时刻保命的。”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有个更好用的,真的能保命,就算是将死之人,吃了也能留一线生机。你们查案不是总遇到重要线人眼看着找到了,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你买这个回去,保证以后没这个烦恼。”


    江墨舟噗嗤笑出来:“你当电视剧呢?”


    宋秋暖织玩偶的间隙投过来一个眼神:“笑出来好看多了,一晚上苦大仇深的。”


    江墨舟一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知道她故意逗他玩的。


    “你说得也对,有些钱不能省,再给我拿一盒金创药吧。”


    说完,却见到宋秋暖把刚织完的那部分都拆了,好奇问:“怎么拆了?”


    宋秋暖扯了扯剩下的小半给他看,江墨舟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像饼又不像。


    宋秋暖扯扯嘴角:“我想织个圆柱体来着……”结果织得像个大碗……


    江墨舟握拳抵在唇上,视线连忙瞥向外边,免得忍不住笑出声。


    宋秋暖知道他在忍笑,翻了个白眼放下东西:“笑吧,别憋着。”起身去给他拿药。


    等她走远了,江墨舟这才松开手,大大笑出来,实在是意外,原来总是淡定从容的宋秋暖,也是有不会不懂的东西,还会因此一脸窘迫。


    从无忧药房离开的时候,江墨舟心情比来时轻松了很多,沿着夜色中的街道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处,他仰头看着前方湖市著名的华耀酒店大厦炫彩的霓虹灯,心却在七彩光芒中不断不断往下沉。


    第311章 无忧药房15


    江墨舟走后,宋秋暖偶尔会坐在他那个座位,望着他出神的方向看,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只能看到街尽头的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以及路口两座高楼大厦。


    一座是华耀酒店大楼,一座是和邦金融大厦。


    看到酒店大楼,就想到了赵舒雅母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一个月没来买药,应当是好消息吧。


    第一个编织的小老虎有点丑,积攒经验,宋秋暖重新织了一个更好的,连带着给嫂子的保胎药一起寄了出去,回来便看到一个孕妇徘徊在店门口。


    她进门不久,药房开门,这个孕妇就进来了。


    “我知道这个药店不一般。”孕妇进来便说,语气神秘却又自信。


    宋秋暖点头,不置可否。


    这个孕妇她眼熟,来去好几次了,头一回要买叶酸,宋秋暖这边没有,推荐了其他的药,但被嫌弃价格昂贵就走了。后来可能和其他客人一样,慢慢回过味发现这个店不寻常,于是又来了。


    但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几次都只是进来看看,并没有开口买药。


    宋秋暖并不在意她的“参观”,经常是坐在那自做自的事,不理会。


    这次,这位孕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宋秋暖客气微笑:“您想买什么药?”


    “生子药!有吗?”


    宋秋暖视线往下落,落到了她大大的圆肚子上:“你不是已经怀孕了?”怀不上的要生子药可以理解,都有孕了,买生子药干什么?


    女人连忙解释:“不是生孩子的药,是生儿子的药。”


    宋秋暖表情有些维持不住:“生儿子的药?”


    孕妇用力点头,声音放得极低:“我第三胎了,前面两个女儿,我们全家就想要个儿子儿女双全,但是我这一胎肚子圆圆的,反应也和前两次一样,估计还是个女儿,您这边是有神通的药店,肯定有小说里说的那种生儿子的药吧?”


    她试图极力卖惨,以获得宋秋暖的同情:“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过来了,要是再生女儿,我不可能生第四胎了,三个丫头,心里总是个缺憾……前段时间我听到公公和我老公说,如果又是个女娃,要送人,以便再生一个……到底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舍得啊……”


    宋秋暖听得额头一跳一跳的:“儿女都是福,你们生第三胎的时候就该有准备是个女儿,三朵金花也很好,为何非要儿子不可?”


    孕妇红了眼睛:“我知道有什么用,我公婆我老公,都想要儿子!再说了,女儿是好,可不已经生了两个了,就像生个男孩凑个好字,这也没错啊!”


    宋秋暖点头:“想儿女双全是没错,可你这肚子都至少六个月了,孩子性别早就确定了,你想要生子药扭转性别,还说若是女儿就要送人,这还没错?”


    孕妇不耐烦起来:“我花钱买药,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生子药不就行了?”


    宋秋暖断然说:“没有!我有治不孕不育的生子药,没有事先确定男女胎的生子药,更不会有半途更换胎儿性别的生子药!”


    孕妇大受打击,再三确认:“真的没有?”


    宋秋暖:“没有。”


    孕妇扶着肚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秋暖望着她臃肿的身影直摇头,嘴里说得好听,恶人都是老公和公婆,说到底,这女人自己同样嫌弃肚子里可能是个女儿,一心想生个儿子。


    无忧药房开店至今,积累不少类似孕妇这样发现店铺不寻常的客人,他们最初或拿了试用装,或暗自记在心里却没有立刻买药,但过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会上门求药。


    三月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位中年人。


    他是第一次来,但一来就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像他这样仿佛本就知道无忧药房的情况,宋秋暖是第一次见,心中有猜测,便也就问了:“您知道这家药房?”


    中年人拿出手机递给宋秋暖:“我在病友论坛里看到的,虽然很多人不信,但是我不想放弃一线希望,所以过来看看。”


    宋秋暖接过手机看了这个论坛里的帖子。


    这是一个癌症病人分享小组,有人发了一个帖子,说在中山西路有一家药店名“无忧药房”,如果你能看到他的招牌,就可以进去买药,她的药可以治愈癌症,但病情不同,代价不同。


    这种帖子,很快就被打成了神棍广告贴,楼主也被认为是个骗子,整个楼都被禁止回复了。


    宋秋暖把手机递回去:“您也得了癌症?”


    中年人叹了一声:“是,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好,谁想到突然就被告知人生已经是倒计时了。”


    宋秋暖观察他言谈举止,应该是个文化挺高的人,涵养也不错,心中好感微升:“帖子说的是实情,我这里的确有治疗你们这种病的药物,也的确是分档次的。”


    中年人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他虽然一直表现得沉稳镇定,但听到自己还有活着的希望,还是不能免俗地激动起来。


    “我进门看到了,一级药一千,特级药一万,是吗?”


    宋秋暖点头又摇头:“如果你的病情还能控制,是这样;如果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那就要用另一种药,而这种药,代价非常大。”


    中年人再次恢复了冷静,沉吟了一下,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这种情况怎么说?”


    宋秋暖就像对待鼻癌青年一样,给了他一个选择题:“常规药,坚持服用,能多活几年看你的身体状况而定,以你的身体机能和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年;另一种药,可以治愈,但是,必须要用你未来的全部财富来换。”


    她详细解释了,这两个代价的区别。


    中年人发了一会儿呆,确认:“真的有治愈癌症的药物?”


    宋秋暖点头。


    中年人眼中绽放出光芒:“那我若是要两颗呢?”


    “你为什么要两颗?”


    中年人不语。


    宋秋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卖药不卖身份不明人,您要不先自我介绍一下?”


    中年人倒是坦荡:“李v栋,是个教书匠。”


    宋秋暖可不觉得他真的是个普通的教书匠,立刻拿出手机搜索这个名字。


    网络上关于“李v栋”的信息可比他这一句话的自我简介丰富多了,著名学者,著名学府教授、院长,某奖章获得者,是个生物学家。


    宋秋暖缓缓放下手机:“您是真的得了病需要药,还是来我这里拿药去研究?”


    李v栋的目光并无闪烁,十分坦然:“是真的病了,我把病历都带来了,若是不信,你也可以看――”他抬手,抓住头顶的帽子一扯,露出了光头,又把袖子挽起,给宋秋暖看手臂上的针眼。


    宋秋暖看了一圈,接过病历查看,发现是最难搞的胰腺癌,不仅发现得晚,而且胰腺和其他器官不同,是移动的,也意味着癌细胞早就跑遍了全身。


    宋秋暖沉默不语,把病历递了回去。


    李v栋收起资料,问她:“怎么样,我还能活多久?”


    宋秋暖没有回答,反而说起别的:“我挺意外的,您一个搞科学的,却会相信我这样的地方。”


    李v栋无奈苦笑:“人类的科学研究不过探究了宇宙的亿万分之一,我对一切未知都抱有敬畏之心,眼见为实,这个无忧药房我亲眼见证,便想要亲自体验一番,信不信,实践过便知道了。”


    “合着,您目前也是把我的药当成试验品用了?”宋秋暖笑了。


    李v栋也笑:“古人云,绝知此事要躬行。”


    “您这个情况,普通的养生胶囊只能保证您延长3-8年的寿命,运气好、保养好的话,十年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您已到花甲之年,人生遗憾想必大多都满足了。回春丹能治愈您,但是往后余生,您的物质条件将永远维持在温饱,所有本该属于你的财富,无论法律上还是实质上,无论妻子的赠与、父母的遗产、儿女的孝敬还是你自己的劳动所得、奖励、退休金……都会被收走。”


    一个是青年,一个是中年,面临同样的选择,考虑可能不尽相同,但选择的艰难是一样的。


    别看李v栋已经是中年,似乎人生已经过了大半,其实年纪越大越不敢手中无财,因为年轻时尚可挣钱温饱,老了手中无恒财,不安感会随着体弱不断加重。青年还没攒下财富,丢的是未知的财产,是奋斗的动力,而中年人大多打下了半生江山,积攒财富只为安度晚年,而如今一夜之间化为泡影,丢的是已到手的成果。


    人生几十载,一招化空无,这不是一个小打击。


    李v栋听到这个结果却并没有太多波动,反而问:“你怎么收走我的财富?”


    宋秋暖递给他一个契约书:“到时你便会明白。”


    李v栋眼里满是求知的光芒:“怎么做到的?”


    但是宋秋暖只能对他摇头:“我也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无法解释给您听,这是此方空间自行运转的。”


    “好吧……”李v栋失望,垂下眼拿起契约书又看了一遍,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回春丹。


    相比鼻癌青年的痛苦纠结,李v栋实在是爽快得突破常理,宋秋暖问:“我能问您一句,您为什么毫不犹豫选择了回春丹吗?”


    李v栋爽朗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我这人,最珍贵的东西是这个,那些吃啊喝啊,我本就不放在心上,往日也是一日三餐都在食堂,穿的用的几年一换,你既然说能保证我温饱,那我就能长长久久地做我的研究,身外之财给你还是给谁,有何不同?”


    宋秋暖被他的疏朗阔达震得说不出话来。


    李v栋还在笑:“如果真的有回春丹这样的药,这是无价之宝,李某一生能有多少财富?反而是我占了好处。”


    宋秋暖摇头失笑:“您这样想法的人却不多呀。”


    李v栋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神色柔和,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但一双眼睛却似乎看透世事人情,若她所说皆为真,他的确一点都不遗憾自己的一生财富转送他人。反而,他很感激这份幸运,也佩服宋秋暖的格局。


    这边,宋秋暖进了仓库,找到了回春丹,脑中不自禁想起那些布鞋学者的新闻。


    颜清见她呆立在那,出声:“你上次说的,还是错了一个可能,也有人,选择回春丹的原因是本身就不在乎财富。”


    宋秋暖长叹:“是啊。”像李v栋这样的学者,如果单纯醉心研究而不去商业化或者另外挣钱,一辈子就是住着公家分配的职工房,一日三餐吃食堂,他没有了财富,依旧有房住保温饱,和过去又有何不同?


    最多不能给儿女留下厚产而已,但他们这样的人,教育出的子女会啃老吗?


    宋秋暖是怀着敬佩之情目送李v栋教授离开的,望着他的背影时,才发现他大衣两侧袖子的手肘处微微泛白――这件大衣恐怕已经穿了多年,以至于手肘磨损显而易见。


    有人为了一千一盒的药物讨价还价继而想要更多,有人舍去一生财富买了一颗回春丹毫不犹豫,宋秋暖因为李v栋这位顾客的出现,好几天都心情十分舒畅。


    哥哥嫂子那边收到了她的快递,嫂子发微信来感谢,说她的药效果特别好,吃完后,之前那些难受都消失了,孕检结果显示,孩子也特别好。


    宋秋暖对家人虽然不热络但也不吝啬,见了便说,药如果吃完了,她会再寄。


    嫂子连连感谢,询问价钱。


    宋秋暖按照市价说了,但也说不收钱,算是自己做姑姑的,给未来小辈的见面礼。


    因为这事,哥哥嫂子和宋秋暖的关系热络了许多,没过多久,宋秋暖就收到了他们寄来的当地特产,好几箱樱桃。


    宋秋暖一人吃不了这么多,划拉了一下联系人,想着分给朋友,正在分装,店里来了新客人。


    一个神色局促、穿着POLO衫的男人。


    “你、你好……”


    宋秋暖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迎接,语气尽量温和以便消除他的紧张:“你好,要买什么药?”


    “你这里……有生孩子的那种药吗?”


    第312章 无忧药房16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视线在宋秋暖身后的货架上四处扫描,然后又问了一遍:“我想要可以生孩子的药,你们有吗?”


    宋秋暖快速地扫了一遍他全身,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但显然他知道这里的药不一般,是特地来求药的。


    “有,不过有女子服用和男子服用之分,不知――”


    男人立刻说:“女人吃的!”


    宋秋暖听到他这异常笃定的话心里并未全然相信,现实里总有很多男人觉得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原因,但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宋秋暖说:“看过医生吗?如果有医生诊断书,我可以给你找更精准的药物。”


    男人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摇头:“没有。”


    这个客人的难处属于非常**的范畴,宋秋暖不好刨根究底,只好列出自己所有的药物清单,让他自行选择。


    “生子丸分男女,服用后没有副作用,如果你们不清楚具体原因,可以都买了试试;还有一种保胎丸,因父母体质原因,胎儿可能容易流产、体弱,以至于无法出生,这样的话,用保胎丸会更加有效。”


    男人听了,一脸惊叹地连连点头,然后神色一转,放低了声音小声问:“我……我们想要个女儿,这个生子丸,有没有一开始就选定性别的?”


    宋秋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审视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见状连忙解释:“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是我们比较喜欢女儿……对了,有没有那种双胞胎或者龙凤胎的药?如果能一下子儿女双全,那就最好了。”说着,他一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宋秋暖语气变得淡淡的:“你以为,生孩子是玩偶店买娃娃吗?买个女的买个男的随便挑,来一对男女福娃喜上加喜?”


    男人脸微红,局促地搓手:“不是不是,但现在科技不是很发达了?明星有钱人都可以随便生双胞胎龙凤胎,我是觉得,你们卖的是神药,肯定更厉害吧?”


    宋秋暖:“那你们去做试管婴儿便是,我这里没有这种药。”


    男人一下子沮丧起来,但犹不甘心,再三询问:“真的没有吗?”


    宋秋暖斩钉截铁:“没有。而且,你若是要买生子药,下次带妻子过来,一起上门我才会卖,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想生、生几个,我就能随便卖药给你的。”


    买药的希望破灭,男人神色变得不耐烦,听到这更是敷衍一声,直接转身便走了。


    宋秋暖见他如此表现,心里觉得不太对,他到底是要生子丸治疗他和妻子的不孕不育,还是要生女孩的药丸,或者想要多胎丸?如果他和妻子不能生育,不管是男是女,能生就是一件好事,选择性别算是锦上添花,谁会因为没有“花”,就连“锦”都不要了?


    她左思右想,在男人走入人海消失前,快速吃了一颗药,跟了上去。


    跟踪这样一个普通人实在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宋秋暖不过一路跟着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商场,就在商场一楼看到了等着他的妻子。


    宋秋暖看着这位眼熟的妻子,气得笑了出来。


    这是位熟人啊,还是个让她记忆深刻的熟人。


    这就是那位挺着六个月大肚子,想改变腹中胎儿性别的孕妇呢。


    此时,这位孕妇抓住老公的手,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


    男人烦躁地摇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孕妇高高挺起的肚子。


    “我总觉得她有,但是不肯卖,只肯卖治不孕不育的。”


    孕妇大失所望,摸了摸自己的孕肚,愁绪满容:“那怎么办呢,这胎肯定是个女儿……”


    宋秋暖无语至极,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卖药到现在,从未如此生气,气得回到药房都静不下心。


    轩轩小朋友的到来缓解了宋秋暖的气愤。


    “姐姐,这是我和妈妈做的小蛋糕,可好吃了!”背着小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孩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礼盒,笑眯眯地递给宋秋暖。


    没有了暴力威胁的小孩阳光了许多,眼中再不见曾经的惊惶。


    宋秋暖接过道谢:“你和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爸爸还在家里吗?”


    轩轩说:“爸爸在家,他腿摔断了,要养伤,妈妈请了一个婆婆照顾他,我不喜欢他,也不和他说话,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这周周末,妈妈答应带我去动物园!”


    他满脸兴奋,真正成了符合年龄的小孩。


    宋秋暖祝贺他,让他带了一点樱桃回去。


    小孩走之前说:“我妈要把原来的造型室关了,搬来这条街,以后我们就做邻居啦!”


    宋秋暖好奇:“怎么换地方了?那边生意不好吗?”


    轩轩摇头,小大人似的:“妈妈说合同到期了,又觉得那个地方有点晦气,唉,我妈说,就是在那里开了理发店后,我爸就发神经了,虽然我妈不觉得有问题,但还是想换个地方。”


    他没说的是,他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造型室的最里头,爸爸打了妈妈很多次。


    宋秋暖觉得那个男人有病,但想到造型室开在华耀酒店大楼里,酒店这种地方在固定思维里总会让人想入非非,难道这男人是觉得老婆的造型室有其他业务?


    这酒店大楼还有各种餐饮店、服装店、奢侈品店呢,这种怀疑太搞笑了吧。


    吃着轩轩母子的蛋糕,宋秋暖把那个男人腿断的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赵舒雅把儿子看得无比重要,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这狗男人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吃完一个蛋糕,手机响了起来。


    是宋秋暖不久前联系过的慈仁大药房老板。


    慈仁大药房是个连锁店,大街小巷都有他的身影,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加盟的形式开立的。也就是说,中山西路这家慈仁大药房,真正的主人是个个体户。


    宋秋暖的无忧药房开业后,慈仁大药房不可避免地收到了影响,虽然她的空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整了各处摄像头,让这个店面长期处于监控盲区,但是慈仁药房里的人却不是监控,她们天天在药房里工作,日复一日,总会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除了进出无忧药房的人,还有不可置信的客人再三在药房门口做实验,更甚者,跑进慈仁大药房询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短短半年,慈仁大药房的药师便从不明所以到心惊胆战,再到后来,深深觉得这地方不干净,宁可辞职也干不下去了。


    这种影响不仅针对天天在此工作的药师店员,还辐射到了客人们身上,这种鬼怪灵异的故事最容易散播,有人说慈仁大药房不干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被经常上门的客人们听说了。


    慈仁大药房的客流量也大幅下降。


    于是,就有了宋秋暖前不久看到店铺转让的事情。


    中山西路的店面租金非常昂贵,如果客流量太低,经营者很难撑下去,这家药房的老板不是大富大贵的人,药房开在这种商业街本就没有居民区赚钱,原本还能小赚一些,如今是彻底赔本,他快刀斩乱麻,果断转让店铺。


    宋秋暖不是唯一一个联系他的人,但她是唯一一个听上去仿佛人傻钱多的。


    她想盘下整个药店,就是说连他手里的加盟合同也愿意接手,然后店铺转让的价格并没有丝毫压价,尽管有“不干净”的传言,她仍愿意原价购买。


    这位老板是个比较实诚的,对她说了一句:“我要是能继续在这里开药店,就不会转卖了。”所以你这样原模原样买回去,肯定是赔钱啊!


    宋秋暖感谢了他的提醒,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问他卖不卖。


    她不傻,不压价不过是因为这家店面临关门的原因在于她,她不能影响了别人生意还从人身上扒一层皮。


    既然提醒了也仍旧想要犯傻,药房老板哪里愿意放弃这么个大肥鱼,立刻答应:卖!


    宋秋暖这半年赚了不少钱,但是想盘下慈仁大药房还是有些紧巴巴,更不用说原价盘下。好在李v栋教授半生积蓄有两百多万,瞬间到账后,宋秋暖便手头宽裕了。


    盘下慈仁大药房后,宋秋暖却没有如原老板以为的那样继续开药房――买下药房一切不过是她想赔偿对方损失而已,如今店铺到手,她把加盟合同放置一边,转卖处理了药品库存,把药房改造成了一家无人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有防盗标签,有自动报警器,有自动结账机,一切都是高科技,监控自动连在宋秋暖手机上,便利店大门全年挂着帘子,设计得一眼看不见内部,从此以后,这便利店无论有没有人进出,都很难被发现异样。


    别说,这闹市的店铺被改成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后,生意反而好了几倍,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人进进出出。


    于是,原本只是进来买零食的客人,也会误打误撞进了无忧药房。


    宋秋暖以前像个卖假药的,现在像个神棍,对着一脸茫然的客人深沉状:既然你进来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这里的药。


    颜清在识海里笑得打跌。


    这天,店里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是每个人的喜好饮料和零食,她第一次是跑进便利店,买了一大包,艰难地提着走了;没过多久又第二次上门,对着笔记又在货柜间来去穿梭,结果付款的时候余额不足,急得快要哭了。


    无人便利店没人解决顾客这类烦恼,小女孩不敢耽误后面的客人,垂着头往外走,走出门没多久,又突然扭头跑回来,一心急,一脚绊在了台阶上,整个人摔进了门帘里。


    “欢迎光临。”


    宋秋暖抬眼看向门口,什么都没看到,视线往下一落,第一次看到了五体投地进门的客人。


    她一脸错愕,连忙上去扶人:“没事吧?”


    有事。


    小女孩手脚都磕破了。


    宋秋暖连忙把人扶到窗边座位上,取了金创药给她上药,正痛得无声哭的小女孩只觉得伤口处凉凉的,然后什么痛感都消失了,仔细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宋秋暖温声问她:“怎么了?你来买药?”


    “不……不是啊……”小女孩呆住了,绑了马尾辫的脑袋转来转去看向四周,惊奇不已,“我……我在做梦吗?”


    朝气可爱又单纯没什么心眼的孩子总会让宋秋暖多几分耐心,她简单给她介绍了这里的情况,问她:“既然有缘进来了,你可以想想有没有想要买的药。”


    小女孩很久之后才消化了这个神奇药店的存在事实,听到这,眼睛一亮:“有让大家喜欢我的药吗?”


    小女孩叫小可,十多岁,是个微微内向不善于交际的孩子,她很想和同学们做亲密的朋友,但总感觉和其他人无法融入,唯独被差遣着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得到同学们专注的目光,以及大家友善的玩笑。


    于是小可成了同学们的小跑腿,端茶倒水,买饮料零食,什么都做,做完得到同学一个开心的笑颜,和一句独属于她的:“谢谢小可!”


    今天也是,同桌和几个朋友约她出来唱歌,中途让她来买零食饮料,但是东西太多了,她漏买了三样,回去后被同桌责怪了好久,小可很是内疚,顾不得自己来回跑了那么久,一口水都没喝,又快速跑出来继续买,然而,这个月因为和同学出来玩的次数太多,已经花得只剩下最后三块钱了,根本不够。


    因为担心回去后同桌会不开心,小可注意力没在脚下,出了门想用最后三块钱给同桌买个可乐哄她开心,跑回来太急,直接摔进了无忧药房。


    宋秋暖听小可低低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小姑娘不是个完全傻的,她也知道自己靠请客、跑腿哄朋友开心的状况并不健康,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有人喜欢她了,她会更加难过。


    所以她想要一颗神药,如果有这样的神药就好了,只要吃下去,就可以和那些人缘好的同学一样,随便说说话,就能与许多人成为好朋友。


    宋秋暖说:“我可以帮你交到真正的好朋友,但这不是一颗药就能立刻做到的。”


    小可眼睛亮起,整个后背都挺了起来,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秋暖:“真的吗?没关系,只要能让人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宋秋暖微笑,说:“我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


    第313章 无忧药房17


    宋秋暖的话连续两个否定,小可原本因为她温柔可亲放松下来的表情顿时化为紧张,她脸上的笑消失了,眼中多了自卑之色,垂下头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情。


    宋秋暖依旧温和地看着她,继续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心生好感,你只要做自己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刚才那样的话,实在太瞧不起自己了。”


    小可的脸慢慢从胸前抬起,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我第一眼就让人喜欢了吗?小可简直不敢相信,长期的心态让她觉得这也许只是个很快会消失的“幸运意外”。


    宋秋暖问她:“你相信我吗?”


    小可犹豫,斟酌着说:“你这里好神奇,我想相信,但是又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这里当然是真的,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一定不是坏人,所以我愿意帮你。”


    不是坏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多么好的人,世上大多人都平平无奇,有着或多或少的人品缺陷,有人只是有缺陷,有人可能进来一趟出去便做了恶,一切都不是定数。但眼前的小姑娘需要肯定,所以宋秋暖只说了一半真话。


    果然,宋秋暖所说的药房门槛仿佛成了一种特殊的认定,小可因此再度开颜:“我知道了,可是我没有朋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更没有人玩了……”


    宋秋暖说:“我会慢慢地教你,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每天放学来我这里,告诉我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我教你怎么和同学相处交朋友,怎么样?”


    小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哒?”


    宋秋暖微笑点头:“但是今天,你得先做一个事。”


    小可已经彻底信任了宋秋暖,眼前的姐姐身上有一种特别让人信赖的气息,她说可以帮忙,小可就打心眼里觉得是真的。


    “什么事情?”她好奇地问。


    “去你的朋友那,把你送出去的零食都拿回来。”


    小可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啊?这……这不好吧,芳芳她们会很生气的……”


    宋秋暖问她:“为什么会生气?你说了要请她们吃零食了吗?”宋秋暖断定这是没有的事情,因为从小可的描述中她总结出,这些所谓的朋友同学都把她当成了一个丫鬟,所有的事情张嘴吩咐一句便可以,根本不会说什么请客之类的话。请客的人会被朋友记下情谊,她们对小可的随口吩咐,已经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所以,怎么可能说小可请客这样的话?


    小可果然摇头:“没有,是芳芳拜托我帮大家买零食的。”只不过买了以后,她们从来不记得把钱给她。


    宋秋暖便说:“所以,你没有请客,现在有事情要回家了,拿走自己买的零食有什么问题吗?”


    小可一想,这个道理真对,可是――“我不敢,这样会和大家闹得很僵硬吧,而且她们都开始吃了……”


    宋秋暖则说:“她们是你的朋友,怎么会因为你拿走了你的零食而对你有怨言?”


    小可垂下头:“你不知道……这样不行的,明天上学芳芳肯定不愿意理我了。”


    宋秋暖引导她:“你觉得芳芳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你的零食不给她吃?这个月你请她吃了几次了?”


    小可说:“三次……四次吧……朋友之间不用计较这么多,只要她开心,我也很开心的。”


    宋秋暖没有反驳她,反而问:“那她请你吃了什么?”


    小可神色一僵,摇摇头,没有说话。


    宋秋暖:“你喜欢这样的友情吗?”


    “可我也只有这样的朋友了。”


    宋秋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芳芳这样朋友的存在,让你失去了真正的朋友?”


    小可诧异地抬头。


    宋秋暖望着她的眼睛,给她鼓励:“因为如果是我,看到一个同学不停向身边的人请客跑腿,我是不好意思凑上去的,这样不是显得我故意跑去占便宜吗?而且,交朋友是志同道合,有免费小跑腿这样的优点并不能吸引我和她成为朋友。”


    小可呆住了,微微张着嘴。这个话听着是这个道理,如果是她,她也不好意思凑上去,仿佛自己是为了去占个便宜,为了那点点好处。而且,这样子总觉得是在欺负人,她是绝对不会对朋友做这些事的,尤其她自己作为被差遣的人,最知道这种滋味。所以就更不愿意凑上去了。


    但顺着这个道理继续往下想,小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不就是说,她做的这一切,都只吸引了想要占她便宜的“坏”朋友吗?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被吸引过来的,也有人原本并不是这样心安理得,但小可太好搓圆捏扁,相处久了便自然而然习惯了忽视她、差使她、占她便宜甚至欺负她。


    不过此刻小可已经进入了宋秋暖的逻辑中,猛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是书中所说的“臭味相投”,把不好的朋友全都吸引到了身边,反而失去了真正可能成为朋友的同学。


    既然如此,就要改变自己的行为。


    小可顿时理解了宋秋暖对她提出的第二个要求。


    但是刚鼓起勇气,下一秒就彻底泄了气,她怂:“我……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


    宋秋暖这次却没有这么好说话,她松开手,看着小可:“如果第二件事就做不到了,那接下来每件事都可以这样‘算了吧’。我为什么要帮你这样没有勇气毅力的人呢?”


    小可急了,立刻站起身:“我去!我……我这就去!”


    小女孩想到时间过去那么久,饮料零食很可能要被芳芳她们吃光了,要是拿不回来,姐姐肯定会生气以为她没有做到……她顾不得许多,说了一声就连忙跑了出去。


    宋秋暖望向窗外,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这女孩真像个小白兔。


    直到人彻底跑远了,她给陆谦打了一个电话:“陆大心理师,这几天有空吗?想和你谈个合作。”


    陆谦知道她最近开了便利店,知道她肯定是赚了大钱,听到合作这词就笑了:“果然是身价飞涨?已经成为宋总了吗?”


    宋秋暖:“少揶揄我了,我真有正事想和你们心理咨询中心合作。”


    陆谦见状正经起来:“行,我晚上就有空,下班来你这边。”


    小可一路跑到了商场里的KTV,跑进了同学们开的包厢。


    芳芳和一个朋友正在唱歌,其他两个朋友一边喝饮料一边吃薯片,桌上还放了好几包拆开的未吃完的零食。


    小可缩了缩肩膀,慢慢走过去,把没打开的零食一一装进塑料袋。


    正在聊天吃零食的两人看见了她,立刻问:“买来了吗?”


    小可摇头,抓紧了塑料袋:“我……我……我要回家了……”声如蚊讷,在喧嚣的KTV里根本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正好,此时芳芳唱完了一首歌,下一首是这边这两人的,她们也不管小可说了什么,立刻放下零食嬉笑着拿了话筒准备开唱。


    芳芳则走了过来,想再开一瓶可乐,结果看到东西都被小可收起来了。


    她扯过小可手里的塑料袋,直接拿了罐可乐打开,对着小可大声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们都要唱完了!”


    小可看着再次被扯走的塑料袋,几乎快哭了。她从小胆子小,内向,被人大声说几句话,就会难受得不得了。她害怕和人起冲突,只要能维持和谐的场面,她宁可自己退一步,哪怕吃点亏,哪怕明明自己是对的,别人犯了错,她都会“善解人意”地帮别人圆场,仿佛错的是她自己,因为只要气氛欢快,她就能松一口气,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轻松起来。


    她不敢和芳芳说什么,默默地重新提起塑料袋,大声说了一句:“我回家了!”


    芳芳诧异,伸手把人拉回沙发:“这么早回去干嘛?再一起唱会儿呗!你没把晓丽想吃的凤爪买回来?”


    小可低头:“我钱不够了。”


    如果是以前,芳芳会觉得一丝尴尬一丝不好意思,因为她很明白小可的零花钱都用在了哪里,但是现在她早就无所谓了,听到这句话头也没回地数落她:“你花得也太快了吧,我们还等着你买回来呢!真是,白高兴了。”


    小可想到药房姐姐的话,低着头,心里以往会有的局促愧疚变成了反思。她想,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友情。说好一起来唱歌,但她一直在跑来跑去,还摔了一跤,买来的零食一口都没吃,下一周的早饭却成了问题。


    她站起身,重新拎起塑料袋,但那一瞬间鼓起的勇气在对上芳芳她们诧异看过来的目光时,一下子消散了,她还是不想把大家的关系弄得很僵硬,也不想让她们不开心。


    “我妈妈叫我回家了,你们先玩,我必须得走了。”


    芳芳完全不在乎她走不走,但是看到她想把零食拿走,立刻上手拉住塑料袋:“不是吧,这么早就走,好吧好吧,那今天的好吃的你就无福消受了,我们帮你解决哈哈哈哈!”


    小可脸色僵硬,她没想到芳芳会这么说,这明明是她买来的,为什么她走了就不能吃了……虽然如此,按照她的性格,她会选择放弃零食成全朋友之间的和气――


    但是,宋秋暖给小可的任务是把零食带回去。


    小可声音微微发抖,但还是坚持拎着塑料袋没松开:“我……我还没吃呢……我……我带回家吃,我真的很想吃!”


    她很大声,表现得特别真切想吃零食的模样,希望以此让大家感受到不是她小气不给大家,是她自己真的需要。


    芳芳脸刷地冷了,收回手坐回沙发和别的朋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完全不理会小可了。


    小可感觉她们是在说自己,心里难受得要命,很想把零食给她们算了,可想到那个姐姐……她也不想让她失望……


    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宋秋暖的温柔可亲占了上风,小可独自一人站在KTV侧边对着大家笑了一下,说了一句:“那我走了……”无人理会。


    手里的零食仿佛千斤重,小可强撑着不露出失落尴尬的表情,克制自己心中滋长的后悔,快速跑出了包厢。


    虽然拿回了零食,但是小可一点都不高兴,她从包厢出来走到药房这一路,心情越来越低落,越来越低落,来到宋秋暖面前时,整个人都没有去之前的活力了。


    宋秋暖把她的零食清点了一下,让空间将钱退回去。


    小可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钱,惊呆:“姐姐?”


    宋秋暖将零食收了:“你拿回来多少我退你多少,不过只此一次,如果下回你还不顾自己情况被人忽悠着请客,我就不会帮你了,饿肚子也是你自己的事了哦。”


    她说的话并不严厉,但语气又不是彻底的玩笑轻松,小可感觉到了话里的份量,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并不笨的她立刻明白姐姐是好心帮她。


    宋秋暖拿出一颗牛奶糖递给她:“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既然你内心并不喜欢和芳芳之间的友情,那就不需要将她对你的观感太过重视,小可,我教你的第三件事是――学着轻视某些人对你不好的评价、态度。”


    “怎么才能轻视呢?我听到被人对我不好的评价,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宋秋暖给了她一张纸:“你在上面写下自己、芳芳以及那几位朋友每个人各自五条优点、五条缺点。”


    这对小可来说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作业,她对着空白的纸一一写下几人名字,却凑不齐每人一共十条的优缺点,尤其是她自己的优点,每每想落笔,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达到可以成为优点的标准,于是又重新缩回去,继续想,想得绞尽脑汁忍不住咬起手指头。


    宋秋暖没有打扰她,正要做自己的事,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进了药店。


    而轮椅上的人,竟是江墨舟。


    这两人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进门还未说话,一眼看到了苦恼做作业的小女孩。


    江墨舟原本是个白嫩小生,现在胡茬没有刮干净,人也憔悴了不少,还是坐在轮椅上,几乎是见一次面就沧桑一次,每一次都出乎宋秋暖的意料。


    反而是他自己,还从容一些,率先看了看小可,问宋秋暖:“这是?”


    宋秋暖让小可继续写,自己引着他们到柜台这边说话:“一个小客人,你腿怎么了?”


    第314章 无忧药房18


    听到宋秋暖略带关心的询问,江墨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勉强:“出了点意外,骨折了。”


    如果江墨舟不是这么一副形状,宋秋暖肯定觉得只是普通意外,然而现在这模样显然不是。


    她对这伤倒是不急,更关注造成这个意外的原因:“还是不可说?”


    江墨舟垂下头,带着笑容叹了一口气,看似云淡风轻:“倒也不是不信任你,你的本事比我们大,只是这件事……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身后的夹克衫男人听到这话,探究地看着宋秋暖。


    从进门开始,这个男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药房,最后视线定在宋秋暖身上。江墨舟的话让他越发不以为然,微微皱起眉头。


    宋秋暖并不在意,只看着江墨舟:“你先不用说,我来猜猜,是‘华耀酒店’?”


    这个名字一出,一坐一站两人齐刷刷抬眼看向宋秋暖。


    江墨舟甚至身子前倾,略为激动:“你知道了什么?”


    宋秋暖却只能让他们失望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你那天在我这的表现推测出来的。”


    江墨舟脸上的希冀如潮水般褪去,松开了刚才紧紧握住的轮椅把手,微微好奇:“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宋秋暖点了点落地窗:“这个方向也就这么两栋大楼,金融大厦是某保险公司的,这是央企,里头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金融公司、银行,如果是它,应当不会在你的管辖范围内,更不会被你接触到,那就只剩下另一栋楼了。我没有什么凭据,不过是抱了百分之十的可能性,随便说的。但你们的反应证明,我说对了。”


    根据江墨舟的工作范围,两栋楼,宋秋暖的直觉就是华耀酒店,哪怕这酒店大楼里有十来家其他店铺、企业。


    江墨舟摇头失笑,他身后的男人看着宋秋暖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少了几分排斥不信任。


    宋秋暖不知道江墨舟怎么和这位朋友介绍自己的,不过从这位的表现上,她也大概猜出来了。


    她依旧没有理会这个陌生新朋友,只蹲下身,隔着薄毯,伸手碰了碰他的小腿:“是这只腿?需要买药治疗吗?”


    江墨舟说:“正是找你求助来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做,不能这么行动不便地做几个月轮椅。”


    宋秋暖看了一眼已经停笔的小可,点点头:“稍等,我先把小客人的事情解决了。”


    江墨舟温和地笑:“先来后到,应该的。你去忙,我在这边等就行。”


    宋秋暖起身回到窗边的座位,看了看小可手下的白纸,问她:“写完了?”


    小可不太自在地抚了抚纸张,轻轻“嗯”了一声。


    宋秋暖拿过来,仔细看她写的优缺点。


    每个人五条优点五条缺点,写别人的时候,行笔干净利落,显然没什么犹豫,轮到她自己却涂涂改改许多次,或者落笔几次停顿,显然百般纠结,这纠结主要都在自己的优点上。


    自卑,对自己的认可度很低。


    宋秋暖张口评价时,却是夸她:“你对自己的朋友观察很仔细,虽然总是迁就他人,但心里像明镜一样,知道每个人的性格、优缺点,是不是?”


    小可点点头,她不傻,看得很透,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旁人的认同与喜爱。


    宋秋暖摸摸她的马尾:“小可,这也是个很厉害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眼力。而且你不仅眼明心亮,也谦虚自制。能看到一个人的优缺点并不嫉妒不轻视,能反省自己的长处,认为还可以做得更好,你宽容又不自傲,性格仿佛大海一样兼容并蓄,这非常难得。”


    小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脸微红,眼睛却越来越亮。


    宋秋暖的笑容越发温和:“所以你一定会拥有很多真心朋友。”


    小可满是信任地看着她:“姐姐,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宋秋暖收起纸张:“明天要上学了吧?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拿走了零食提前离开,对芳芳有点愧疚?如果她明天表示生气的话,你要不要去哄她?”


    小可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哄还是不该哄,小心翼翼地说:“她生气不和我说话时,喜欢拉我们前后桌的人聊天说话,我每次都插不进去话,就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宋秋暖:“前后桌和你的关系不好吗?”


    小可摇头:“那也没有,我和大家关系都不好也不差。”但芳芳性格外向,轻而易举就能把正在和小可说话的同学拉过去聊只属于她们的话题。


    宋秋暖:“所以只是你自己觉得被孤立了,明天上学遇到芳芳,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如果她拉着别人自成一圈,你听听她们聊的什么,要是感兴趣,就若无其事地插话;如果你不感兴趣,那就做自己的事情。”


    小可一脸为难。


    宋秋暖捏捏她的脸颊:“要学会脸皮厚一点,今天你可是请她们吃了零食的,应当是她们感谢你,你为什么要心虚愧疚?她如果真的生气了,你就把她当成一颗大头菜,大头菜生气,你还紧张兮兮?”


    小可一下子就笑了。


    “这是我布置的新任务,明天要考察你完成情况的。”说完,宋秋暖又给她一颗定心丸:“如果她彻底表现出和你决裂或者冷战,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可虽然觉得自己很难做到,但还是答应了,因为做任务这个理由,让她一下子有了心理支撑:“好。那姐姐……我先回家了?”她看了看外边坐着轮椅的两个大人,犹豫了一下,起身要走。


    宋秋暖送她离开,又招呼江墨舟两人过来坐。


    江墨舟说离开的小可:“你除了卖药,还开未成年心理咨询室了?”


    “你就别揶揄我了,我连半瓶水都没得晃荡,怎么敢做这种专业的事?”宋秋暖走入货柜间,弯腰找药,嘴里一边和他们说话,“这女孩问题不大,我先帮个忙,回头还得找专家请教呢。虽然我这里灵药多,但心病需要心药医。”


    找到了一瓶药水,两盒复原膏,她捧着走回来:“我总觉得你在做的事情越来越危险了,但实在想象不到,多大的黑恶势力,能对你一个公检法的人动手?”


    黑色夹克衫的男人盯着她手里的药,充满了探究,但第一次主动开口,回答了宋秋暖的问题,只是语气冷冷的,满是反讽意味:“意外而已,哪里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动的手?”


    宋秋暖正在打开药水,闻言,抬起眼皮看了这两人一眼,复而垂眼,拿起剪刀开始剪开江墨舟腿上的纱布。


    “光天化日之下,给一个检察官制造意外,这个案子,背后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两人全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江墨舟的腿上有石膏,宋秋暖拆除这些东西废了一些力气,怕自己手生把人弄疼了,还特意事先给他吃了一颗止疼药。


    江墨舟吃了药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想到这药一千一盒,我都想自己忍忍算了。”虽然是玩笑,但是语气有一分真心。


    宋秋暖听出来了,所以有些无语:“公务员虽然发不了财,但也不至于穷到为了省钱生生忍痛吧?”以往看着,江墨舟虽然不大手大脚,却也不是在这种地方节省的人。


    黑色夹克的男人出声:“某个傻子为了线索,自己的积蓄都被勒索垫进去了,结果关键人跑了,自己瘸了。”


    江墨舟满脸苦笑,没有吭声。


    宋秋暖震惊地看着他:“你看着不是这么傻的呀?”


    江墨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郁郁:“我拿着你的药,看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审判调查讲的是证据,我这种手段得来的证据很多都是无效的。所以这个关键人的口供很重要,我查了这么久,第一次找到活人。”


    黑夹克恨恨说:“那就是个混混!”


    江墨舟的表情却没有被骗的愤恨,反而有些凝重:“若是真的跑了也就算了,我怕他……”


    宋秋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他,杀人灭口?


    江墨舟分析:“我们约定的地点照理没人知道,但是我过去的路上被意外断腿,他那边呢?电话已经彻底打不通了,这人本就不是核心人员,让他彻底不说话是最安全的。”


    宋秋暖扔掉绷带石膏,直起背:“到底什么事情?说来话长那便慢慢说,我听得一知半解实在是难受。你也知道我的本事,只要人没死透,我都能帮你,若是于社会于民有益的,更是义不容辞,但到底怎么回事,我必须知道,毕竟有些药,不是给钱就能卖的。”


    黑夹克觉得宋秋暖好大的口气,对于她拆了石膏这事更是强忍着阻止的冲动,只因为好友坚持只好缄默不语。


    江墨舟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宋秋暖,听到她那句义不容辞,这几个月凉了一半的心,顿时暖了一暖。


    一声叹息低低地飘散在空中。


    “这事情,还得从你见义勇为救下被家暴的女子说起。”


    宋秋暖愣住,还和她有关?


    “我当时不知道你非普通人,看到视频后惊讶你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照理说,这样的力量应该有相匹配的肌肉和体格,但你完全没有。我倒也没有怀疑你,毕竟那么多路人视频都在网上传播,事实摆在眼前。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某天经过警局的时候,去找朋友聊了聊。”


    江墨舟去了解的是家暴男当时受到的创伤程度,那时候这男的还在被拘留,身上伤得怎么样,办案民警比较清楚。人有时候真的不能有太多好奇心,江墨舟就是被宋秋暖吸引住了目光,又有追根究底的性子,便几次三番关注着宋秋暖,探寻关于她的更多消息。


    和警察朋友聊了一会儿格斗、创伤、力量等话题,最后得出宋秋暖的身手非常厉害,其他信息便也没什么了。他离开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纠纷。


    一个年轻女子在产检的时候向医生求救,拜托医生报警,说自己被拐卖□□,被侵犯怀孕。警察把人带到所里录口供,这个女子诉说了很多自己所呆地方的炼狱情景。一个酒店顶层,最VIP的楼层,有十多个女人被□□在那里,有人被强迫接客,有人被逼着代孕生孩子,有人被强逼取卵,谁不听话就会被毒打。这些女人,年纪小的才十来岁,年纪大的已经四十多,有人是被拐来的,有人是被骗进来的,有人自愿卖色相却不知道进来再也出不去……


    听到这些警察全都悚然而惊,正要确认是否是事实,准备迎接这个性质恶劣的案件时,女子的家人却跑来了。


    来的是她的父母和丈夫,父母过来时带着户口本、各种证件,早有准备的样子。找他们所说,三人发现女人不见后找得快急疯了,听到警察说她报案的那些内容更是连连否认,他们拿出了女人有精神疾病的诊断书,说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是怀孕之后才有的。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经常发生,只不过以前她是和邻居说,和路人说,这次竟然直接报警了。


    一家人再三道歉。


    江墨舟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被她的丈夫单手架着,半抱半拖地带出警局。她的父母跟在后面,看着女儿慌张担忧。


    江墨舟目睹了后半程,又听到接警的警察一脸懵地和同事讲述前因后果,大家都在感慨,居然差点被一个精神病人骗过去了。


    他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315章 无忧药房19


    “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遇到中途出来阻止她向警方求救的人员,不仅没有强烈排斥,反而仿佛心如死灰、全身无力地被带走了,我回去后总觉得这个反应不对。”


    江墨舟看向身后的朋友:“司马,还记得你之前遇到的那个案例吗?”


    黑夹克男子,司马誊问:“那个向网友求救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江墨舟点头。


    宋秋暖看向黑夹克男。


    司马誊便大概说了说那个案子。


    一个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大学生,因为病情严重休学回家,母亲为了看护她还特意辞掉了工作。结果她在网络上向网友发出求救,说自己被父母监禁,不仅每天被强逼吃不明药物,吃完药就昏昏沉沉,还要被父母卖给老男人换彩礼钱。


    求救信一发出就引起轩然大波,有网友自发前去营救,有网友接二连三给警方打电话,有人临时成立律师团想帮助这个女孩摆脱父母。这种热点事件出现后,各方妖魔鬼怪各显神通,患者被成功从家中带走,父母急得到处寻找,最后,警方介入,发现女孩说话前后逻辑不通,再结合她的病历,确定她的确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网络上的高热度且不论,这个女孩因为离家后断了药物治疗,造成病情加重难以挽回的结果。


    司马誊慢慢地说:“这个案子里,只要和当事人沟通后就会发现,她说话颠三倒四,性情急躁冲动,而且对父母亲情非常淡漠甚至敌视,造成这个后果全因为成为热点事件后,各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忽视了最简单的事实,一直配合女孩所谓的‘自救’。”


    江墨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的表现,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会被信任,一旦有人阻止她的‘自救’,她会百般挣扎。而那个女人,她遇到上门的父母丈夫,没有抗拒,没有敌视,反而是自辩失败后仿佛彻底放弃了希望,如一滩烂泥。”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江墨舟一想到女人所说的人间炼狱就寒毛直竖,他无法坐视不理,有了空便在华耀酒店周围转悠,想进入顶层一探究竟。


    这样的转悠当然不会有结果,知道他遇到了那个疯女人。


    他亲眼看着疯女人从酒店大楼里跑出来,原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想上前帮忙,结果追了几步,发现后面有疑似保安的人,好几个,一起追这个疯女人。


    江墨舟脑子里顿时闪过上次那个报警孕妇说的话,赶在保安之前追上了人。


    宋秋暖记忆里那段见义勇为的视频画面顿时有了前因:“那个女人突然发疯刺伤了你――”


    江墨舟垂着眼睛,神色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沉重又带着一丝木然,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的情绪几乎凝滞了:“我看了所有现场的路人视频,赶上来的安保在我背后,意欲越过我上前,刺激了她。或者还做了什么表情动作甚至威胁,这个没人拍到,我也不得而知。”


    虽然江墨舟很想调查这个疯女人,但是人被警察带走了,他一个检察官没有权利审讯,只能等公安局那边的结果。


    司马誊用肯定的语气问:“没有结果?”


    江墨舟沉沉地点头:“当天就有家人过来,把人带走了,还很知礼地给了我一笔赔偿费。”


    司马誊嗤笑了一声。


    但是江墨舟越发觉得这个酒店不对劲,又机缘巧合知道了宋秋暖的药房,于是购买了隐身之类的药物,深入酒店查探。


    说到酒店顶层到底有什么,江墨舟闭上了眼睛。


    宋秋暖和司马誊跟着安静下来,默默看着他,神情凝重。


    顶层很大,是复式两层的构造,里面有高级会所,分各种功能区域,简直是一个极致的享乐天堂。


    也是一些人的地狱。


    那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宿舍区,装修有好有差各不相同,年轻貌美深受客人喜欢的,住最高级的宿舍,有大牌服装、化妆品、生活用品可使用;等级越往下,生活条件越差,接待的客人身份越低。


    如果桀骜不驯或者得罪了客户失去价值的人,会被教训一顿送到另一个片区,先是被强制取卵卖钱,如果有人挑中她做孕母,则被强制代孕。


    宋秋暖只要略一想象,就能知道里头是什么样的场景,代入其中任何一人,都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江墨舟说:“我第二天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进来不久的女孩,名牌大学研究生,来应聘文职,有个大客户要求长得漂亮智商高的女孩,她就直接被带上了顶层。”他闭了闭眼,手握成拳,“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昏昏沉沉被带进某个房间,事后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宋秋暖握住他的拳头,轻轻拍了拍:“这不是你的错。”


    江墨舟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不只是这样,除了年纪不一的女人,还有未成年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


    ????宋秋暖和司马誊全都震惊地看向他。


    江墨舟恨恨地说:“一群衣冠禽兽的畜生!在那里,这些人仿佛脱了人皮,连畜生都不如!”


    他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眼角湿润,拳头捏得开始发抖,他买的隐身药量不大,只去了两次,但是就这两次,他就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面孔,这些人,在外面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甚至家庭美满、伉俪情深,到了顶层,简单的□□竟然是最“正人君子”的行为,有些上一刻还是爱妻好男人,下一刻却对长相精致的男孩伸手……


    宋秋暖听得怒火中烧。


    司马誊更是直接一脚踢飞了身边的椅子――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具体的情况。


    江墨舟平复了很久才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这些被囚禁的人,一部分是拐卖来的,一部分把家人都接了过来,都在华耀集团做事,保安、保洁、司机……有一个女人的弟弟,在顶层做服务员,好赌,欠了很大一笔钱,他偷偷拍了客人搂着女人的照片,卖给了娱乐小报。”


    宋秋暖闲着没事会看一些娱乐八卦,听到这立刻想起年前闹上头条的某巨头娱乐公司老总疑似招妓的新闻:“那个招妓新闻是真的?”


    “他们当天去顶层和有关部门人员谈电影制作,想要找个官方背书。”


    宋秋暖嗤了一声:“什么烂片公司,还想找官方背书,怪不得这几年的电影越拍越烂,去这种地方谈公事,简直就是一群屎壳郎开会,谈来谈去都是屎。”


    司马誊和江墨舟都意外地看着宋秋暖,从来只见她温温和和的,第一次看到她咬牙切齿地骂人。


    江墨舟猜测这个服务员肯定拍了不止这一张照片,偷听到此人具体信息后,先华耀的人一步,给他通风报信帮他避过了华耀的人。


    两人便这么接头了。


    对方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眼里只有钱,江墨舟把钱都掏了,才满足他一半的要求,也只拿到了一半的照片,前天,他问司马誊借了剩下的钱想拿到剩下的照片,半路却被一辆货车撞上了。


    司马誊听到这就恨铁不成钢:“你是命大,货车撞过来只断了一条腿。这货车速度再快点,你的命都没了。如果知道你借钱是为了这个,我肯定不会借钱给你。”


    江墨舟没吭声,直到他数落完了,这才承认自己的失误:“他说,他拍到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物……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查到了人,而且知道了我。”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江墨舟已经彻底暴露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检察官而已,人家想弄他,肯定轻而易举。


    一片静默中,江墨舟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宋秋暖。


    “你这里很安全,这个,能不能寄存在你这里?”


    宋秋暖看着信封,没有立刻伸手,问他:“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江墨舟苦笑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再次握成拳:“那里的受害者太多了……而且她们在地狱里,为了能过得好一点,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还不断有新的人进来受害……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不管了。”


    他看向宋秋暖:“你说过,这里的药可以用我未来的财富赊账是吗?”


    宋秋暖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赊账吧,那些隐身之类的药,我再买一些,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药可用的,我都买,等我把证据搜集齐全,不管多大的关系网、多厉害的庞然大物,也终会倒塌。”


    司马誊握上他的肩膀:“你是想告到上面去?”


    江墨舟嘴角微微勾起:“今年中央刚开完会,会派巡视组下全国各省。”


    宋秋暖和司马誊的眼睛都微微一亮,只觉得有希望了。


    宋秋暖抬手接过信封。


    那个信封只在她手上微微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信封呢?去哪了?


    江墨舟和司马誊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手。


    司马誊:“你这是――变魔术呢?”


    宋秋暖配合地抬起手在他们眼前晃:“是啊,怎么样,这招妙手空空,如何?”


    这两人反而不信这是魔术了,只觉得叹为观止。


    第316章 无忧药房20


    司马誊瞪圆了眼睛问:“东西呢?”


    江墨舟也跟着身子前倾,在她双手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但什么都没看见。


    宋秋暖摊开手,说:“放进我的仓库了。”说着,看向江墨舟,“和我的药品库存放在一起。”


    江墨舟点头,眼中依旧难掩惊奇。


    宋秋暖低下头,开始处理他的伤腿:“他们是想杀你灭口,还是警告?”


    江墨舟说:“应该是个警告,我在医院接到了一个电话,警告我不要多事。”


    宋秋暖将药水慢慢倒在他的腿上,小心按揉穴道让药效发挥出来,又用眼神示意司马誊:“麻烦您把复原膏拆了,将盒子里的药膏搅拌均匀。”


    复原膏装在圆盒里,呈固体状,司马誊用药盒里自带的木勺子用力搅拌,固体的药膏就变得粘稠起来,形成膏状。


    宋秋暖将一整瓶药水揉发散后,去了复原膏,一点一点涂在他骨折部位。


    江墨舟整条腿被她捧在手里,从揉捏到上药,不仅没有疼痛感,还有一阵阵温热从小腿处升起,按到一定的穴位时,甚至酥酥麻麻的。他抖了一下,只觉得尾椎骨跟着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忍不住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宋秋暖发现了他的紧绷,抬头温言安慰:“别紧张,不会痛的,把药水揉开后,贴上复原膏,骨折自会痊愈,药效很快,一周之内必能恢复。”


    江墨舟勉强稳定了声音“嗯”了一声。


    开始涂第二块复原膏的时候,钱建国给宋秋暖送来了外卖,看到这里的情状,猜到是有客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急匆匆走了。


    宋秋暖没想到这么快到了晚饭时间,把自己的饭菜让给江墨舟先吃。


    这怎么好意思?司马誊立刻站出来:“我去隔壁商场打包饭菜过来,你们继续。”


    他闲着也是闲着,说完便拿了手机立刻走了。


    宋秋暖也没客气,三个人一份饭的确不够吃,继续专心给江墨舟上药。


    江墨舟低头,默默看着她的动作,无论是找穴道还是上膏药,她的动作都熟练又准确,下手很快,干脆利落。


    “别的客人受伤,也是你上药的吗?”


    宋秋暖抬眼看了他一下,说:“怎么可能,说明一下使用方法,拿回家自己上药呗。”


    江墨舟耳朵尖微热,低声说:“谢谢你。”


    宋秋暖笑了笑,抹完手里的药膏,拿起司马誊搅拌的新一份,挖了一块,在手心揉搓生热,慢慢贴到他的小腿骨上,笑说:“你为人民服务,人民当然也愿意为你服务。”


    江墨舟指尖抓了抓自己的裤腿,摇头:“职责所在,都是应当应分的。”


    宋秋暖停下动作,从下往上望着他:“能把尽职尽责当成本分,便很不容易了。”和权贵资本作斗争,不是一句职责所在就能有勇气了。


    江墨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对于宋秋暖这样的赞誉,听得惭愧又心头发热。


    药膏全都涂完,伤腿上重新包扎好纱布,宋秋暖看见他身上还有许多被玻璃划开的小伤口,又拿出金创药,一一上药。


    她温热的指尖轻抹上他的皮肤,碰一次,江墨舟下意识肌肉紧绷一次,听到门外响起“欢迎光临”,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但又莫名其妙地微微失落。


    宋秋暖听到声音回头看向门口,就看到高高瘦瘦的陆谦提着公文包进了门。


    他看着这一坐一顿上药的场景,挑眉。


    “你有客人?”


    宋秋暖正好处理得差不多,起身收拾了药盒,招呼他过来做:“差不多了,没事,我们先谈。”


    陆谦顿了顿,提步过来。


    走到座位边,他先看了一眼江墨舟,江墨舟也抬头看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谦直接问:“你认识我?”


    江墨舟摸摸鼻子,点头:“我是吴霞区检察院的,您来我们这里做过几次心理讲座,每周三还来我们的未成年心理干预中心,所以我记得您。”


    陆谦眼中闪过一道光,恍然:“哦,您是检察官?我们中心的确和检察院有合作关系,我主要研究未成年心理问题。”


    两人同时伸手,握了握互相问好。


    陆谦坐下,接了宋秋暖的茶,问她想合作什么。


    宋秋暖便把小可的事说了:“我发现这里来的客人,不只是需要我的药,很多人心理问题更严重,所以我想和你们或者你本人合作,我们一起弄个像检察院那样的心理干预中心?下次再有这样的客户上门,我可以直接推荐给你们进行咨询。”


    陆谦赞叹宋秋暖的客源之丰富:“少年的案子还没了,你这又帮我接了一个客人?宋小姐实在是个销售人才,和你合作,我们可以占不少便宜,就是不知,你又能得到什么?”


    卖个药,还尽心尽力地为客人的心理健康着想。


    宋秋暖却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笑容浅浅,又如皎月:“我能得到心灵慰藉。来我这里的人,大多很苦,我既然收了他们的钱,便想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


    陆谦望着她,心生感慨。


    “若是我一人,倒是可以对你这里进行公益援助,但是我的擅长领域有限,和我们中心合作的话,有些费用不可避免。”


    宋秋暖小手一挥:“没关系,我还不差钱。”


    陆谦和江墨舟一起笑了出来。


    司马誊带着打包饭菜过来的时候,发现里头又多了一个男人,彼此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司马誊,是个法医。”


    “陆谦,心理咨询师。”


    “江墨舟,目前是个瘸腿检察官。”


    陆谦看一眼他的腿,笑:“有宋小姐在,马上就会好了。”


    既然饭菜买来了,便先吃饭不谈事儿了。司马誊买得多,叫上了陆谦一起吃。


    饭后,宋秋暖和陆谦还有后面的合作要谈,江墨舟和司马誊便打算先离开,宋秋暖给他拿药。


    治疗伤势的药必然要拿,还有隐身丸、大力丸、定穴喷雾……装了一个袋子。


    江墨舟抱着药袋子坐在轮椅上,接过宋秋暖的契约书要按手印,宋秋暖伸手挡了一下,说:“这些东西,我收一半的药费。”


    药房里的三人都看向宋秋暖。


    宋秋暖看着憔悴的江墨舟:“你买这些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一样,一半的药钱,是我对你的支持。”


    江墨舟心头一热,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


    司马誊看着宋秋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带上了真正的尊重敬佩之情。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人,自己的兄弟一意孤行走上一条艰难的路,可以说,此刻便能预见未来必然孤舟独桨。大多数的人都会佩服这种孤独的英雄,但真要让他们付出点什么,难。


    宋秋暖慷慨相助,的确如江墨舟所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生。


    他们走后,陆谦似乎是好奇,随意地问了一句:“是遇上什么事了吗?这位检察官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宋秋暖想到江墨舟说的那些事,侧头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华耀酒店,看着最顶层的灯光,心头的滋味实在难以分辨。


    陆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显眼的酒店大楼,眸中暗影沉沉。


    宋秋暖率先收回了视线,转回她找陆谦的正题:“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像你们这样的咨询中心一般会有的合作模式,但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吗?我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更好。”


    陆谦收回视线,拿出笔记本电脑给她看一些合作案例,一边看一遍分析利弊和这些合作产生的经费。


    “你这边是否应该定个标准,什么样的人可以资助其进行心理咨询,什么样的人不资助?”


    宋秋暖把这个问题写下来:“我回头考虑一下。”


    陆谦点头,继续和她讨论……


    一晚上下来,想要达成这个合作,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少,不是像此前的何燕、自杀少年那样,推荐一下心理咨询室便可以了,而真要资助有些人去做心理咨询,宋秋暖的费用承担也是个问题。


    陆谦对她说:“以前觉得你这里的药价太高,如今发现,你这样所有药物一口价,其实卖得十分廉价。这里的药,就算一万一盒,也是不贵的。”


    宋秋暖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个价格背后损失的利润:“我卖药,是为了让有缘人都能买得起,赚钱的同时能真正帮到人,若是定价高了,有钱人自然不在乎,普通人却负担太重了。”


    关于定价低的理由,陆谦心中本就有这么一个影儿,如今亲耳听到,面色不由柔软下来,他合上电脑,承诺:“你放心,我会帮你争取到合作的。”


    宋秋暖再三感谢。


    聊完正事,她又向他咨询了一下小可的情况:“我想引导她强势自我一些,你觉得我的做法有没有什么问题。”


    陆谦微笑着赞同她之前的处理:“她有明显的讨好型人格,你可以继续引导,未成年人的性格还没定型,只要有长者引导或者以身作则,他们还是会慢慢受到正向牵引而修正性格缺陷的。我给你一份表格,你可以让她带回去做记录。”


    宋秋暖接过他从公文包拿出来的表格,发现上面有详细的行为记录,比如迁就他人几次、拒绝他人几次、拒绝后对方的反应和自己的心理是什么样的……


    即便陆谦不说,宋秋暖看到这张表也明白这是想让小可在记录自己的行为和心理中,慢慢发现并纠正内心的不合理认知。


    “人的情绪来自对所遭遇的事情的信念、评价、解释或哲学观点,而非事情本身。一个人认为自己优点稀少,所有人不喜欢自己,内心自卑以至情绪低落,想要通过迎合他人获得某一种认可,治疗她的办法便在于帮助他重新构建认知结构,就像你做的――夸赞她的优点,提示她的长处,让她重新认识自己、评价自己,重塑信心。让她试着去拒绝,并记下当时的反应,从复盘中纠正从前的认知。”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笑了:“我只是凭着本能做事,被你这个专业的一说,竟然还和你们的治疗方式不谋而合?”


    陆谦跟着一笑:“你已经找到她思维活动和错误认知的核心,而她显然对你的信任远超过其他人,由你继续纠正引导,比我更有效果。”


    宋秋暖看到他的笑容,忍不住说:“你应该多笑笑,刚认识时那个高冷的样子,简直是脸上贴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陆谦的笑容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转向窗外的大楼,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并没什么高冷不高冷,只是自然而然。”


    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郁郁的雾,宋秋暖想到他长期购买安眠药,关心询问:“你……是有什么难解的困难?”


    陆谦没说话,这显然不是他愿意谈论的话题。


    宋秋暖并不过分好奇打探,见状,便说:“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和我说。”


    陆谦回过头来,想了想,慢慢地问出一句话:“我看到江墨舟买了隐身丸,能卖给我吗?”


    宋秋暖对上他询问的眼睛,微微睁大眼。


    第317章 无忧药房21


    “我的药不是随便卖的。”宋秋暖很抱歉地说,“如果是别的药,比如金创药美容药,倒也还好,隐身药……”


    她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陆谦:“你想用在什么地方?”


    陆谦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宋秋暖并没有再三追问,只静静等着他思考决定。


    “我……”陆谦抬起头,看着宋秋暖的眼睛,展露了自己眼中的诚恳,“我想去个地方,正常情况进不去。”


    他的回答给出的信息很少,倾听者能很明显感受到他不愿意倾吐太多,但是宋秋暖是卖这些药的,她不能因顾虑他的**就将此事含糊带过。


    “什么地方?为什么正常情况进不去?”


    她的追问在陆谦不愿意多说的情况下似乎有点咄咄逼人,为此,她尽量缓和了语气,解释:“不是不信任你,但我不得不谨慎,希望你能谅解。”


    陆谦双手交握在腿上,闻言,拇指动了动,抠着另一只手的虎口,再次沉默良久。


    最后,陆谦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弃了买药。


    宋秋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尊重他的所有决定,送他离开了药房。


    看着人渐行渐远,宋秋暖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视线忍不住又定在了华耀酒店的大楼上,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许多事,似乎都和这个地方产生了交集。


    虽然陆谦不愿意说自己的私事,但是心理咨询中心的合作他很上心,很快就约了中心合伙人与宋秋暖吃了个饭,双方谈下了初步的合作方案。


    既然双方合作了,宋秋暖又能给中心输送客户,宋秋暖这边产生的心理咨询费便拿到了一个优惠价格,合作共赢,双方十分满意。


    就是宋秋暖数了数自己账户上的钱,感觉有点紧巴巴。


    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开辟一下富豪业务,上次那位富豪李进津便打了电话过来:“宋小姐,我的药快吃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你的药店?”


    这不是李进津第一次联系宋秋暖了,但是宋秋暖知道他上次买的药量,也知道有钱人心思深,多疑又自我,为了保持高冷神秘感,一直没答应他再次上门。


    这次却是差不多了,而且她缺钱,可谓是正要瞌睡便来了枕头。


    “您这段时间可以随时过来看看,看到药房便进来,若是看不到,我也爱莫能助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李进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心中涌出一阵雀跃,盖因宋秋暖的药实在是太灵了!


    他的老娘吃了药后,病情得到有效控制,癌细胞再没有出现扩散的现象;而他自己吃了药以后,因为年纪增大而产生的大小不适通通不见了,脱发都少了;更别提他的小孙子,吃了益智药,早教课时,反应越来越快,最近更是一学就会,简直是个小天才。


    小天才什么的,是李进津这个亲爷爷自带滤镜,但是小孩变聪明这是肯定的,无忧药房的药没有效果不佳之说。


    所以,李进津再也不敢冒犯宋秋暖,甚至对宋秋暖的冷淡觉得理所当然。高人、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很正常。


    一个小时后,李进津的豪车就停在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前,他看到便利店的招牌像冰一样缓缓融化,露出了“无忧药房”四个字。


    “出来了!出来了!”李进津激动地立刻打开车门下车。


    “欢迎光临。”


    宋秋暖手里的茶刚沏好,听到电子音并没有抬头,提起茶壶,给对面的空位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先生,请坐。”


    李进津因为心中激动,脸色带着红光,在门口沉了一口气,这才维持住往日的沉稳在宋秋暖面前坐下:“您猜到我要来?”


    宋秋暖笑而不答,抿了一口茶。


    这茶香馥郁,是李进津都没喝过的好茶,他一边心中感叹,彻底信了宋秋暖的本事神通,一边越发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谁不想健康百年,谁不想长生不老?


    心中有**,喝茶便静不下心,没喝了几口,李进津就主动提起买药的事:“我家里的药马上没了,这次来,还是想问您买一些好药。”


    宋秋暖笑着点头应下:“药房大门朝南开,自然是做来来去去各位的生意,您想买药,我欢迎之至。”


    李进津听了,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心里却对她的话保留意见,说是大门朝南开,谁都能进来,但是真的能随便进吗?这段时间他有空就路过这边,但眼看着慈仁大药房变成无人便利店,一直没看到过无忧药房。天知道他有多着急,生怕只进了一次门,就再也买不到新的药了。


    宋秋暖问他:“还是买原来那些?”


    李进津眼睛幽深,开玩笑地说:“只要您愿意卖,我什么药都能买。”


    宋秋暖想了想,说:“还有一种药,倒是也可以卖给你。”


    李进津的眼睛一下子灼灼生光:“什么药?”


    宋秋暖看着他一笑:“美容美肤的药。”


    李进津眼里的光暗了大半,他一个中年男人,对这种药完全没有兴趣。


    宋秋暖见状也不失望,只随口说了一句:“很多年轻女孩子喜欢,我想着您家中应该也有女性,倒是可以买去送人。”


    李进津一想也是,他有老婆、女儿、儿媳妇,药也不贵,买去做礼物倒也不错。


    这一次,深深被药效折服,又经历过长期找不到药店的患得患失,李进津买的药量非常大。宋秋暖见状,推出了大包装的药品。


    一盒十万,药的剂量是原先的十倍。


    价格不多不少,不讲价不优惠,童叟无欺。


    李进津觉得太便宜了,要不是宋秋暖有购买上限,他可以随手买个几千万。


    “我可以将此处之事告知姻亲朋友吗?”李进津问。


    “有何不可,无缘之人,即便你说了也进不来。倒是你,劝你一句良言,赠药小心为上,若是收了药的人惹出孽事,有可能孽障反馈到你身上,积累多了,你自己也无缘了。”


    李进津吓了一跳,暗自庆幸,还好今天之前他一直保密,连儿子女儿都没说。


    黑色的轿车驶离便利店,宋秋暖的手机显示,到账一百万。


    回家后的李进津把药物分给了家人、小辈,严令禁止他们再送药出去,说明了严重后果后,又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告知了无忧药房的存在。而这些家人听说了这些事,便收好药,把消息隐秘地告诉了自己的亲人、密友。


    宋秋暖不仅对李进津放松了要求,对所有客户都放松了要求,允许他们对外人提起无忧药房的存在,甚至鼓励有的人去传播这个消息。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湖市到处都流传着无忧药房的传说。中山西路188号突然成了热门网红打卡地,连带着便利店的生意都无比火热。


    宋秋暖手中的资金一下子盘活了,财富源源不断地滚进来。


    人多了,靠宋秋暖一个一个了解情况效率太低,她直接吩咐小废物空间提高客户进店的门槛,只要是身上有孽障的、买药**不强烈的,一律拦下。


    但唯独对某个人,敞开了大门。


    只要他来,便一定能进药店。


    财富滚滚,背后的代价是宋秋暖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几天前看的一本书,至今才翻了十几页,再没动过。


    原本说好每天过来谈心聊天的小可,因为店里时不时有人进来,也改成了三天一次。不过好在小姑娘在有意识的引导改变下,正在慢慢变好。


    这天,好不容易客人少了,一群人挤在便利店不停进进出出,愣是没有一个人能进来,宋秋暖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歇息。


    第一口水刚含在嘴里,门口就响起了哭声。


    “宋老板,你救救我!”


    宋秋暖抬头一看,只看到一张哭得五官诡异扭曲的蛇精脸冲着她飞来,吓得她嘴里的白开水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您……咳咳咳……您慢点说……”别哭,哭得吓死人了。


    硕大的欧式双眼皮大眼睛,高耸的鼻梁,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再哭得满脸惊惶,真的是太吓人了。


    “呜呜呜……”来人只会哭,说不出话。


    “这位姑娘……”宋秋暖听声音很是耳熟,仔细思索了半天,问:“您是不是来过店里?”


    “呜呜呜……宋老板,我是张玉丹啊!”


    张玉丹?!


    宋秋暖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啊!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我隆胸了,还有丰臀、抽脂、鼻子下颚都重新做了,还开了眼角,做了美人尖……”


    宋秋暖:“……”


    “但是那个医生是个庸医!我的鼻子有点歪了,嘴巴也是,还有我的小腿抽脂后走路都变得很辛苦,我……我好害怕啊,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呜呜呜……宋老板,你有没有帮我恢复的药啊,救救我,我才二十多岁,不想这么毁了一辈子呜呜呜――”


    宋秋暖心情复杂:“我上次就劝你了。”


    张玉丹哭得更加伤心了,于是嘴更加歪了:“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但是我听我的医生说这里有缺陷那里有缺陷,大家都说我比雪儿丑,我实在忍不住……我也不知道每次只是调整一点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当时整容医生说,只是修正一点小缺陷,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整容医院不这么说,怎么赚钱?”宋秋暖觉得这姑娘又可怜又蠢。


    张玉丹抓住宋秋暖的手臂:“你救救我,我不想瘫痪,不想一辈子歪嘴歪鼻子,而且那些假体太难受了,我后悔了,还不如以前没整容呢……”


    宋秋暖收回自己的手,叹息摇头:“我这里什么都卖,唯独没有后悔药啊。”


    张玉丹一呆,下一秒嚎啕大哭。


    宋秋暖没有管她,去货架上拿了几盒复原膏:“这药只能修复伤口,我不知道你这种抽走了脂肪、填充了材料甚至削骨的情况,它的治疗效果能有多好,你拿去试试吧。”


    张玉丹脸色惨白,如果连这里都没有治愈她的药,她真的就没希望了……她接过复原膏,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陆谦进来便看到这幅情景。


    宋秋暖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凭空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玉丹:“你用药的同时,去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吧,聊了以后,也许能改善现在的心态。未来还长着,不管容貌如何,都还不至于绝境。”


    张玉丹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吓得连忙扒拉下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谢谢……我会考虑的,谢谢您。”


    宋秋暖摇摇头,又说了一句:“前几期咨询室免费的,不用担心费用。”她也就做到这程度了,再三劝说无用的,她也没有办法。


    扭头看向本该上班却来了这里的陆谦,一看吓了一跳:“你失眠症加重了?黑眼圈怎么这么大?”岂止是黑眼圈,这人整个都苍白憔悴得不行,加上那瘦身板,仿佛随时能飘起来。


    陆谦扯了扯嘴角,在她对面坐下,用力按了按额角这才精神一点。


    “我想和你讲个故事。”


    宋秋暖看着他的神色,慢慢收起笑容,点头。


    在他开始之前,她点了点红痣:“今天药房就营业到这吧,关门了。”


    红痣热了一下,表示听到了。


    陆谦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明白她的意思,眉头松了一松:“多谢。”


    宋秋暖微笑摇摇头,倒了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你说吧。”


    第318章 无忧药房22


    玻璃水杯缓缓冒出水蒸汽,陆谦看着这白皑皑的雾气,眼神幽远,仿佛穿越了二十几年的时光,又回到了那个小村里。


    从市在湖市的西北方向,和湖市毗邻却远没有湖市的发达,若说市区还能算得上繁华,下属的县镇便是彻底发展停滞,几十年如一日的穷。


    但好在从市有很好的地理优势,在二三十年前,其他地区还继续发展缓慢的时候,从市的人便纷纷外出来到湖市打工,男男女女,只要有力气,总能在大城市找到挣钱多的行当,哪怕在湖市收废品,也比老家强。


    人走出去了,留下的人口就少了,尤其农村,走出去的姑娘都不愿意回老家结婚,大多在外头找了对象。


    徐根才是没出去的那批人,也是受到影响找不到老婆的那批人。


    但他有老婆,还是个眉清目秀的老婆,只是脑子不清楚,天天哭嚎,闹得人不安生,徐根才在屋子后面的猪圈里搭了个木房子,把人关在了里头。


    徐如宝是徐根才的第一个孩子,是老徐家的长子长孙,他虽然在猪圈的小房子里出生,但是和他那个疯娘不一样,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非常机灵,徐根才很疼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先是儿子,再是自己。


    虽然徐家一贫如洗,但是徐如宝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又有父亲的照顾喂养,并没有太大的概念,直到五岁,他开始记事懂事,也开始听得懂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小孩子嘲笑他娘是个疯子。


    小朋友打架,人家打输了,就骂他娘和猪住在一起,他也是个猪。


    不知什么时候,他得了个外号,叫猪宝。


    他和人家对吼:你妈也锁着狗链子呢,你是狗!


    徐如宝气哭跑回家,跑去后院找个疯女人――他以前也去过,可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会扑过来死死盯着他看,他害怕,头也不回地跑了。那个女人就在他后面啊啊叫,越叫,他越害怕,跑得越快,再也不敢去了。


    他问爸爸,为什么要关着她,他爸说,不关她就到处跑,会跑丢。


    那为什么关在猪圈呢?


    因为她天天嚎,吵得人不安生。


    徐如宝不懂,他记事起,很少听到她嚎叫。


    气哭的徐如宝跑去了猪圈,他在外头受了气,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踢门,骂她,然后张着嘴嗷嗷哭。


    他看到大大的门缝里,女人慢慢走过来,脚上好大一根铁链子,肚子鼓鼓的,很大,就好像村里怀了孕的女人,他在外面哭,她也在里头呜呜地哭。


    徐如宝没哭完,被人当头打了一巴掌。


    是村里的徐慧立,她比他大三岁,上次他被人打,是她帮了他。


    但是徐如宝不敢和她玩,村里的小孩都不敢和她玩,因为大人都说,她妈弄死了她爸,徐慧立像妈,不是个好东西。


    徐如宝被徐慧立一巴掌打得发懵,张着嘴忘记了哭。


    “她是你妈!是你爸把她关在这的!你骂她干什么?你去骂你爸啊!”


    徐如宝不敢哭了,看看徐慧立,又透过门缝看看木屋里的疯女人。


    徐慧立对他说:“你看看你妈,肚子又大了,要是又生个女儿,你爸又会把孩子卖了!卖不掉也会扔后山!”


    徐如宝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不可能!”


    徐慧立鄙视地看着他:“你爸已经扔了两个妹妹了!”


    屋里的女人哭得更加凄惨了,就像小孩子讲鬼故事时,女鬼的哭声。徐如宝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如宝恶狠狠推开徐慧立,兀自跑进了屋,他当然不信了,他爸说过会给他一个小弟弟的,从来没说过他有小妹妹,徐慧立是恶毒女人的孩子,他才不信!


    但是有些话,入了耳朵,进了心,哪怕再不信,还是会留下影子。


    过了年,徐如宝六岁了,那天好像是惊蛰,夜里轰轰打雷,他被惊醒了。


    然后听到屋后头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


    他窝在被窝里,整个人团成一团不敢睡,抖得像个筛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个婴儿的哭声,特别响亮,和村里的猫叫有点像,但也不完全一样,徐如宝很确定是小孩的哭声,心中想着,小弟弟生了吗?


    这天早上,他天亮就起床穿衣了,下了床就往猪圈跑,想去看看小弟弟。


    但是什么都没有。


    疯女人躺在最里头的床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样,小孩的哭声就好像只是徐如宝的一个梦。


    徐如宝吓坏了,跑回屋里,找他爸,怎么都没找到。他想起了徐慧立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抖了一抖,疯狂地往后山跑去……


    跑经徐慧立家的时候,他看到徐慧立沉着脸站在家门口,眼神幽幽地望着后山,他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着这样的徐慧立,不敢动了。


    徐慧立发现了他,转过身子看向他,这时,他才发现,徐慧立眼睛通红通红的。


    她说:“小宝,救救你妈妈吧。”


    徐如宝没心没肺的童年停止在六岁,他开始偷偷和徐慧立玩,去她家,和她一起上山挖野菜,等她做了吃的,偷偷带一份送到猪圈,给他妈妈。


    这也是他第一次喊猪圈里的那个女人,妈妈。


    生完孩子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的女人,听到他喊妈妈,突然有了动静,滚下来爬向他,呜呜地哭。


    第一次给她送饭,徐慧立在饭团里夹了一块肉,女人握着饭团,哭着喊他“宝宝”。


    徐如宝突然理解了妈妈这个词的含义。


    “你妈真的杀了你爸吗?”


    熟了以后,徐如宝问徐慧立。


    徐慧立瞟了他一眼,继续写作业,漫不经心地说:“警察都没来,谁有证据啊!他是自己死的。”


    徐如宝说:“可是大家都说,是你妈杀了你爸。”


    徐慧立又看他一眼:“你妈要是能跑出来,把你爸杀了,你恨不恨你妈?”


    徐如宝一下子没声了。


    恨吗?


    徐慧立告诉他:“我爸死了,我妈也的确跑了,但是我不恨我妈,我觉得她跑得对。如果你妈能把你爸杀了,那也是她的本事,是替自己,替你几个妹妹报仇了。”


    徐如宝眨巴眨巴眼睛,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徐慧立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只是……“那是我爸……”


    徐慧立:“也是个□□犯!杀人犯!拐卖犯!”


    徐如宝一下子不敢出声了。


    他有时候觉得徐慧立挺吓人的,偶尔会好几天不敢找她玩,但是外面的小孩欺负他的时候,徐慧立总会出来帮他,帮他把那些打他的人全都打跑。


    徐慧立八岁,打架特别凶狠,家长带着孩子上门算账,她虽然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人,却特别凶悍,嚷嚷着她才八岁,杀人都不犯法,把上门的人统统赶出门去。如果她当天吃了亏,一定会像蚂蟥一样扒着这家人不放,或者找机会打他们家的孩子,或者赶畜生去他们家菜地毁庄稼,甚至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院子……直到他们承受不住,赔礼道歉,再也不招惹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年下来,徐如宝心里还是觉得徐慧立人最好,忍不住和她亲近。


    那年徐如宝七岁,在徐慧立的鼓励帮助下,他可以和猪圈疯了的妈妈交流了。


    他指甲里都是泥,疯妈会对他说:“洗手。”


    爸爸做了红烧肉,他偷偷拿了一小碟给她,她会说:“一起吃。”


    最让他震惊的是,徐慧立教他算术,他学会了去找她炫耀,她开口教他背九九乘法表。


    徐慧立也惊讶了,跑过来确认:“你没疯是不是?”


    她不说话。


    徐慧立小声说:“你没疯就好办了,我们找机会把你放出去,送你去镇上,你自己坐车跑回家!”


    她还是不说话。


    徐慧立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就对她说:“我妈也是被拐来的,她药死了我爸,自己逃出去了!她走的时候,和我说过出去的路线,我还记得怎么坐车走!”


    女人满是泥垢的面庞上露出震惊的眼神。


    徐如宝也惊呆了:“你不是说你爸是自己死的吗?”


    徐慧立一巴掌拍开他:“天天吃稀释的农药,不知不觉死的,不就是他自己死的吗?”


    徐如宝母子全都震惊地看着徐慧立,说不出话来。


    徐慧立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我爸死的时候,大家都没察觉,后来我妈出去打工,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我爷爷奶奶就开始怀疑了,总是嚷嚷着我妈弄死了我爸跑了,因为这件事,所以你们后来的人,就算听话了也依旧会被关着。”


    徐如宝看到自己的妈妈哭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无声地哭。


    徐慧立问被锁着铁链的女人:“你记得家在哪里吗?”


    木头缝里,女人不停点头。


    徐慧立见状,打定主意要放她出去,徐如宝已经被徐慧立彻底影响了,他也觉得,要放妈妈回家。


    两个小孩,制定了一个计划。


    徐根才对儿子完全没有戒心,也觉得儿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对他没有任何遮掩防备。徐慧立让他去偷女人脚上铁链的钥匙和木屋的钥匙。


    徐慧立家里有两辆自行车,是她爸她妈留下的,她提前把车推到了村口藏起来,等徐如宝妈妈跑出来时,可以直接骑车走。


    徐如宝这时候才知道,徐慧立原来很有钱,她“早就卷走所有钱跑了”的妈妈,其实一分钱都没拿走,都留给徐慧立了。


    徐慧立的妈妈是在她六岁那年走的,而她爸是她五岁那年死的。在死之前,徐慧立的父母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男的每天去地里干活,女的在家接手工活挣钱、做家务带孩子。徐慧立的妈妈很文静,还念过书,给女儿的名字取得与众不同,慧立两个字就是希望她聪慧又自立。闲着没事,她还会教徐慧立识字算术。


    所以徐慧立的爸爸死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人为因素,她妈妈在丈夫死后提出去镇上找活赚钱也没人有异议。


    但不过就去镇上赚钱而已,第一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徐慧立的爷爷奶奶急得来家里到处翻找,却发现,家里除了一个嗷嗷哭的丫头片子,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我爷爷奶奶从小就重男轻女,我妈从小对我说,他们和我爸只要儿子不要我,我妈爱我,我本来要被扔后山的,是我妈留下了我。我妈走的时候,把钱埋在了后院菜地里,等所有人都认命我妈彻底跑了,我才把钱挖出来。”


    谁都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还对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半点不待见,形同陌路人。


    这回,为了送徐如宝的妈妈离开,徐慧立慷慨拿出了自己不多的钱。


    但是逃跑的具体时间,却迟迟定不下来。


    因为如果徐根才发现人跑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是儿子偷了钥匙。


    “你会被你爸打死的。”


    徐如宝听到这话,吓得不敢随便偷钥匙了,安心听徐慧立的安排。


    那天,徐根才的堂兄给徐根才介绍了一点零散活,两人在家抽烟聊天一下午,到了饭点,徐根才为了表示感谢,就留人吃晚饭。


    自从心生逃跑计划后,徐慧立经常在徐如宝家路过,注意他们家的动静,一看到这情景,就把徐如宝喊了出去。


    “你看着他们喝,酒少了就赶紧打酒给他们添上,把他们彻底灌醉。”


    那个年代,他们那家家户户都有酒坛子,里头不是自己酿的白酒就是买来的,两三坛白酒,或者泡酒或者做菜,或者招待客人、自己喝……总之是不缺酒。


    徐如宝嗯嗯点头,回家坐在餐桌上,眼睛就盯着他们的酒壶,酒少了,就立刻去给他们打酒。


    徐根才看着儿子骄傲不已,徐根才的堂兄也连连赞叹:“长大了,越来越机灵懂事了。”


    徐如宝仿佛被这一声声夸奖夸得备受鼓舞,一整晚那个勤快啊,他爸说喝不了了,不能喝了,他都不停下。


    喝到最后,一个跑到后院吐得天昏地暗,一个倒在桌上烂如泥。


    徐如宝立刻打开门,小声学狗叫。


    徐慧立举着木棒出来,用力打在徐根才堂兄后脑上,蹲在地上吐得意识不清的堂兄一下子昏倒在地。


    徐如宝抖着腿跑进家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钥匙,打开了猪圈小屋的门……


    救出里头的女人时,徐慧立喊住了他们,说:“把他搬进来,不然小宝你要被你爸发现了。”


    徐如宝的妈妈立刻懂了,和两个孩子一起,把堂兄拖进了猪圈小屋里。


    接着,徐慧立打开书包,拿出自己妈妈的衣服让徐如宝的妈妈换上,徐如宝跑进屋里,拿了梳子毛巾,给他妈妈洗脸梳头。


    徐慧立安慰慌张的两人:“他们醉得那么死,不会有反应的,我们收拾好就走,别慌。”然后,她趁着大家收拾的时候,进了猪圈,把堂兄全身都扒光了,想了想,怕他冻死,又把女人用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她对着母子解释:“他也不是个好人,打老婆。”


    当时的徐如宝很单纯地就以为,徐慧立是看不惯堂伯父打老婆,趁机教训他。


    徐如宝一直很佩服徐慧立,哪怕长大了以后,都佩服9岁的徐慧立,怎么能这么镇定机智,仿佛不像一个孩子。


    也许她真的像自己的妈。


    那天晚上,就着天上的圆月,徐如宝第一次看清妈妈长什么样,很好看,比村里所有人的妈妈都好看。


    被关了六年的女人,说话行动都变得迟缓,力气也因为饱受虐待几近于无,她喘着气换好衣服,给自己梳完头,抬手也给徐如宝梳了梳头发,很轻很柔,然后看着他笑了。


    徐如宝永远记得这个笑容,就像他一辈子忘不掉某天夜里的这双眼睛。


    当时大概9点多了,村里一片安静,徐如宝家的对面有一条山路,走这条路可以绕过整个村子来到村口,他们就着月光走了这条路。


    到了村头,徐慧立骑车陪女人往镇上去,徐如宝回家睡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逃出去了吗?”宋秋暖见他怔怔发起了呆,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样的逃跑计划,把人心提得高高的,多么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可以逃走,又多害怕这一个女人两个孩子最后被发现了行迹,从此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陆谦被这一声问话惊醒,握住过了这么久依旧冒热气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滋润干涩得已经发哑的喉咙,沙哑着声音说:“逃出去了。徐慧立陪她骑骑停停,骑了一夜的车到了镇上。”


    “这个村子不算闭塞,去了镇上就有去县里的大巴车。只不过那些女人不是没有交通工具就是被锁在屋里出不去,有的甚至不良于行……而这次,徐慧立陪她在镇上待到第二天清晨,她就上了第一班大巴车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是冬天,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就算坐车,镇上的人也看不出这个干干净净的女人是被关了六年猪圈的人。”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


    陆谦继续讲这个故事的后续。


    徐慧立是个所有亲人不疼不爱的孤儿,没人知晓她一夜不在家,送走了女人她便直接骑车回村里上学了,刚好赶上早自习,没有半点破绽。


    而徐如宝,缩在床上待了一夜,起床发现他爸还醉着没醒,按照徐慧立吩咐,上去使劲推了推他:“爸!爸!”


    徐根才宿醉难受不已,动弹了一下,哼了一声,没起身。


    徐如宝大声在他耳边喊:“爸,我拿两块钱去买早饭啊!”


    徐根才使劲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徐如宝去零钱盒里拿了两块钱,不敢看后院一眼,快速跑出门。


    徐慧立和他说过,出了门就去村口早餐店,走人多的路,然后在早餐店慢慢吃早餐,吃完了也别走,就在门口玩,等到中午或者事情闹出来了,再回家。


    村里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跑出门玩耍,半天不回家,徐如宝这么做,没有任何异常。


    徐如宝就在早餐店门口的泥堆边,玩了半天的泥巴。


    直到有人经过看见他,对他喊了一声:“小宝你还在玩泥巴呢!你妈都跑了!赶紧回去找你妈!”


    徐如宝扔下泥巴就飞快地往家里跑,看见的村民还以为他听说妈妈跑了急坏了。


    跑到家时,家里已经空空如也,邻居们也都不在家了,有小孩看见他,和他说:“你妈跑了!我爸妈帮你爸追去了!”


    徐如宝吓得又往村口跑,村小学就在村口不远处,他想找徐慧立,但是又怕被人发现,记得在村口的河边团团转。


    中午的时候,徐慧立趁着吃饭时间跑出来,和徐如宝接上了头。


    “我爸去追了!”


    “急什么,现在才去追,大巴车早就到县里了,你妈早就买票坐车出从市了!”


    “真的吗?”徐如宝巴巴地看着徐慧立。


    徐慧立点头:“我妈和我说过,只要半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永永远远地离开。”


    徐如宝又突然失落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笑容,想起她给自己梳头的轻柔,想起她让他洗手、教他背一一得一、二二得四的温柔……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徐慧立说:“你妈走的时候不舍得你,上车时还犹豫,想把你带走。”


    徐如宝刷地抬起头。


    徐慧立的话特别冷酷:“我让她赶紧走,我们都是姓徐的,不是拖油瓶也是大麻烦。”


    徐如宝从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拖油瓶大麻烦,听她这么说,顿时有点生气,又很伤心。


    徐慧立坐在河边,看他一眼,说:“我妈走的时候也不舍得我,但还是自己一个人走了,她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是她这辈子最大噩梦的见证,她想彻底逃离这个地方,包括我。”


    徐如宝代入一下自己,顿时觉得胸口憋得慌:“怎么……怎么能这样……”


    徐慧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她没说错,我姓徐,身上一半的血是那个男人的。再说,她一个人走,出去了也能重新嫁人,带着我,就是个二婚头,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徐如宝垂着头,觉得特别难过,他刚喜欢上自己的妈妈,结果他却成了妈妈最大的噩梦和拖累。


    徐慧立拍拍他的肩膀:“我答应你妈了,以后和你相依为命,好好照顾你。我们努力读书,一起去外面上高中,去大城市打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徐如宝蹲下身,托着腮看着河面发呆:“你又没钱了。”


    徐慧立用力拍在他背上:“读书又不用钱,我有村里给的钱,你呢,当然让你爸养了,他不是要儿子吗?你这么大个儿子他凭什么不养!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以前有妈但是妈被关在猪圈里,和没妈有什么区别?但是从今以后,你妹妹再也不会被埋后山了!”


    徐如宝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一下子松了,用力点头:“你说得对!”


    那天,徐根才很晚才和村民回到村子,村人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闲聊,说着:“肯定找不回来了……”


    “……估计是夜里跑的……”


    “两兄弟都喝得醉死……”


    “不是锁着吗?怎么让人跑的?”


    “阿达昨晚九点多从镇上回来,去问问他?”


    “问了,没看到人,要不就是时间更晚,要不从两边田里的小路跑的。”


    去镇上的公路两边都是田地,田地之间也有修很窄的小路,这些路七通八达的,只有当地人才摸得清楚。


    徐根才黑着脸回到家,看到儿子,立刻把人抓了过来:“你昨晚听到动静了吗?”


    徐如宝吓得瞪大了眼睛。


    徐根才却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昨晚我们喝醉了,你什么时候去睡的?你堂伯父在吗?”


    徐如宝想到了昨晚徐慧立说,要假装是堂伯父打开了小屋,所以把堂伯父拖到了屋里去,于是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出来便是:“你喝醉了趴在桌上,堂伯父还在喝,我困了,堂伯父就让我去睡觉,我就回屋了。”


    徐根才死死抓着儿子的肩膀:“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徐如宝白着脸摇头,视线对上他爸因为怒气外突的眼睛,恶狠狠的表情,以及激动喷射出来的浓浓的烟臭味酒臭味混杂的口臭,视线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那天夜里的情景,他又点了点头。


    徐根才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什么声音!”


    徐如宝结结巴巴地说:“叫……叫声……那个女人哭叫了几声……以前,有的晚上,我也听到了,我以为没什么……”


    但是,徐根才听到“以前晚上也听到”这几个关键字,他一下子就怒了,不是对儿子的怒火,而是对堂兄的怒火。


    他拿起锄头就冲向了堂兄家。


    堂兄因为太晚被发现,冬天在地上光着身子睡了一夜,又是宿醉,即便醒过来也起不了身,直接被抬回家躺着了。


    这件事,最终的结局便是徐根才打破了堂兄的脑袋,堂兄的儿子兄弟打断了徐根才一条腿,徐根才认定堂兄去弄自己的女人让人跑了,堂兄虽然无法自证清白但依旧死不承认,两家人从此视如仇敌,老死不相往来。


    跑了的女人自己找不回来便是彻底找不回来了,徐根才养好伤后彻底死了心,看着徐如宝常常叹气:“我们老徐家命中注定一脉单传啊。”


    徐根才是父母的独生子,上头六个姐姐,到了他自己,又只有徐如宝一个儿子。


    在徐根才的认命中,徐如宝背着书包上了小学。而作为亲妈跑了的孩子,徐如宝和徐慧立被当成了一类人,他们两个越走越近,也被很多人当做理所当然。


    徐慧立十五岁,她伯父打上了她的主意,拿了人家三万块钱,要把她嫁给另一个村的二十几岁光棍。


    徐慧立没有反抗,表面上同意了,实际上,她打听清楚哪家以后,叫上徐如宝,趁夜深时杀光了那家院子里的鸡,鸡血淌了一地。


    徐如宝用鸡血在他们家雪白的墙上写大字:“想娶老子的女人,我让你们全家鸡犬不宁。”


    那家人早上起床,吓得腿软。


    隔了几天,他们跟着这家的小孙子,找了无人处,把人套麻袋打了一顿,一边抽屁股一边骂:“只要徐慧立进了你家,我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至于徐慧立的伯父,徐慧立更是毫不手软,时值暑假,她和徐如宝趁他们家大多数人出门时,一把火烧了伯父家。


    徐慧立的名声差得不能再差,警察还把她带走调查,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她又是未成年,最终不了了之。


    徐慧立的婚事当然也彻底黄了。


    和徐慧立从小形影不离,干什么都一起的徐如宝同样成了整个村子避之不及的人。


    徐根才不让徐如宝再和徐慧立接触,徐如宝表面嗯嗯应着,扭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徐慧立经济拮据的时候,他就拿家里的东西给她;他被他爸赶出家门,就背着书包去徐慧立家过夜,不管外头风言风语怎么样,他们两个我行我素。


    这期间,他们也曾遇见过其他被锁在屋里的女人,但是没有疯的很少,徐如宝这样的孩子更是再没有第二个,所以,一直到徐慧立考上大学,他们依旧是两个人报团取暖。


    徐慧立通过高考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功来到湖市上大学,她知道自己妈妈是宁市人,但她不去找她,不去打扰也不需要妈妈,立志独立过好自己的一生。


    那年徐如宝高三,徐慧立大三,她到处找实习和兼职,既为了毕业后的工作,也为了赚生活费。


    有一天,徐慧立和徐如宝说:“我看到拐卖我妈的人贩子了。”


    宋秋暖问:“这个人贩子一直在村里出入?”不然为什么徐慧立会记得呢?


    陆谦摇头:“这种交易不会当着我们小孩的面,就算有新的女人来了,村里都是隔了一夜发现谁家多了一个女人,徐慧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妈跑了以后,徐家后知后觉怀疑自己儿子的死,想要找到她妈算账,把人贩子找了回来,当时徐慧立小孩一个,无人在意,一起跟在了人群里。”


    宋秋暖轻声问:“那她看到人了以后呢?”


    陆谦沉声说:“她报警了,但是毫无结果,再去问,便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更不可能抓捕人。她原本以为这些人贩子是金盆洗手所以留不下证据,但她没多久就发现,他们还在干这个勾当,她亲眼看到有女孩子被他们强迫带入酒店。”


    一些隐晦的强迫动作,路人很多都不会注意,来去匆匆不会管周边的人和事,但是徐慧立从小的生长环境让她对此非常敏感,再加上她知道这两个是人贩子,所以一眼看出了问题。


    她又报警了一次,警察也的确来了。


    徐慧立一直等在酒店门口,等着警察把人救出来,结果他们是空手出来的,打电话去问,却被告知只是一个误会。


    陆谦闭上眼睛:“她太执着了,就像当初救猪圈的女人一样,她想让这些人贩子都落入法网。徐如宝最后知道她的消息,是她告诉他说,这些人贩子现在都在华耀酒店当保安,她想就近调查,去应聘了华耀酒店的岗位。她应聘上了,但入职第一天后,再也没了消息。”


    听完整个故事,宋秋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她不知道此时该安慰、气愤、心疼、感佩还是什么,而她也找不到安慰的话语,气愤的表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一片静默无言。


    最后,是陆谦似嘲般微微勾起嘴角,睁开眼看着宋秋暖说:“徐如宝,是我的曾用名。”


    宋秋暖胸口发闷,很想张嘴说句话,却张不开口。


    许久许久后,她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平静,出声问:“你现在想怎么做?”


    陆谦说:“我不知道人贩子长什么样,但这些年我一直注意着华耀,我肯定他们有问题,以前我找不到接触高层的机会,周围的人脉也和他们接触太少,唯独知道的一点消息只能验证我的想法是没错的,但没有证据。现在你有很多神奇的药,我想接近他们内部核心区,去看看。”


    宋秋暖吐出一口气:“不用去看了,他们的确在干一些非法的勾当,徐慧立的当初看到的应该也是真的。”


    陆谦猛地挺直了身子,靠过来:“你知道些什么?”


    宋秋暖说:“那是一帮畜生,受害人和你母亲当初的遭遇性质没什么区别,这是个盘根错节非常庞大的犯罪团伙,如果没有找到足够的力量,很难一击即中。”


    陆谦呼吸有些急促,手慢慢捏紧拳头:“我知道你这里有可以帮我的药,我买,我会去找到证据。”


    宋秋暖说:“现在还不行,你再等我几天。”


    “我等不了了!”陆谦猛地提高声音,“徐慧立失踪八年了!她到底是死是活,我必须知道!”


    他的眼眶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因为情绪的激烈而微微颤抖。


    宋秋暖能感受到徐慧立这个女孩对他的重要性,但是有些事牵扯到江墨舟,她得先确认好才能对陆谦这头松口。


    “你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帮你找找她在不在那里,其他的事情,先回去等我消息。你别激动,华耀集团这么大一家公司,我们只是普通人,想要挖他的根,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吗?”


    陆谦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勉强点点头,不再坚持。


    宋秋暖拿了一盒非卖品的安眠香给他,没说这药品的特殊,只当做是和往日一样的安眠香:“回去好好休息,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陆谦看着药,沉默了很久才接过。


    在他走之前,宋秋暖问他:“徐根才……后来怎么样了?”


    陆谦背对着她,高高瘦瘦的身子看着十分单薄,声音沙哑:“死了,徐如宝十三岁那年,上后山砍竹子的时候摔死了。”


    说完,他便走了。


    宋秋暖看着他渐渐远去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脑中闪过这整个故事的脉络。


    死了,十三岁,后山……真是巧。


    如今的陆谦已是这个发达城市里的精英一组,身上看不到徐如宝的半点影子,他住在离公司不远、房价高得让普通人咋舌的高层小区,从无忧药房出来到开门进家,不过20分钟。


    这一晚上,陆谦耗费了太多精力,太多早就被死死埋住的记忆重新被挖起,他脱力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对面灰色的电视墙,怔怔出神。


    其实,徐根才的钥匙从来都是随身携带,备用钥匙更是放在徐如宝都不知道的地方。他对着宋秋暖,省略了许多事没讲。


    徐如宝原本想找的是备用钥匙,毕竟从人身上偷钥匙太难了。为此,有一天,他趁着徐根才洗澡的时候,把裤子上的整串钥匙藏起来了。


    他想等明天徐根才送饭的时候,偷看备用钥匙在哪,结果,当天夜里上厕所,他听到徐根才的房间有动静,似乎大半夜就在找钥匙,然后又听到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徐如宝心里好奇,跟了出去,果然看到他爸到处翻找,找不到后,从橱柜最上面最里层的铁盒子里拿出来一把钥匙,然后去了后院猪圈。


    大半夜为什么去猪圈?徐如宝等了一会儿,偷偷跟了过去。


    还没靠近小屋,他就听到了女人啊啊的叫声,很痛苦、很凄厉。他吓得抖了抖,犹豫了很久,甚至打起了退堂鼓,转身想走的时候,他听到他爸威胁的声音:“你再叫,把小宝叫醒了,让他跑过来看!”


    女人的声音顿时轻了大半,但还是呜呜地哭。


    看?看什么?徐如宝一下子被吊起了好奇心。


    他走了出去,走到了半掩的木屋门前,透过大大的木板缝往里看。


    猪圈小屋还是那么臭,那么小,此刻屋里点了一盏白炽灯,他看到疯女人那脏兮兮的衣服被扯开了,而他爸趴在她身上。


    女人一直在哭,在叫,直到她对上了门缝外,徐如宝惊恐的眼睛。


    她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徐如宝那时候才六岁,但他清晰地看出了女人眼睛里的绝望,就好像最后一丝火苗,在发现他躲在门背之后,彻底地熄灭了。


    他看着女人像彻底死了一般,躺在那任由身上的人动作,只眼睛和他对视着,不停地有泪水涌出。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一幕成了陆谦永远的梦魇,随着徐慧立的失踪越发严重,他几乎夜夜从这双一片死寂的眼睛里呼吸困难地惊醒,然后一夜难眠。


    这双眼睛,有时候是那个女人的圆眼,有时候是徐慧立的丹凤眼,但不变的是,眼睛里的黑暗、绝望、求救、恳求、心如死灰。


    第319章 无忧药房23


    宋秋暖在陆谦走后,把他说的故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越想,越心惊。


    徐慧立和陆谦看上去是这个山村最大的变数,但复盘了几回,宋秋暖发现,真正的变数是那个前妻隐忍后期杀掉男人成功逃离山村的女人。


    她不仅自己逃走了,也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而这个影响,徐慧立又传递给了徐如宝。


    帮助猪圈女人逃跑时,徐慧立一招祸水东引,遭到父亲逼问时,徐如宝的言语暗示……这两个孩子当时加起来还不到18岁,不仅成功救人,还全身而退。


    据说被女人毒死的徐慧立生父,后山摔死的徐根才,两个男人一个死无对证,证据湮灭,一个疑似意外,有嫌疑的人是他亲生儿子,并且才13岁。


    从那个女人到徐慧立再到徐如宝,他们在那个山村,用非常手段,反抗了身处的畸形环境,宋秋暖既佩服他们出淤泥而不染的坚韧,又心惊两个未成年人的手段。


    等到她彻底消化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宋秋暖想找江墨舟,但时间太晚,暂时按下心思,打算明天再联系他。


    第二天一早,宋秋暖心中有事醒得很早,洗漱后给江墨舟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有空吗?能不能来药房一趟。”


    微信发出去没多久,联系的对象砰地一声,冲进了药房的大门。


    “秋暖!救救他!快救救他!”


    但是宋秋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凭借声音,听出了是江墨舟。


    “你吃药了?我看不到你。”宋秋暖对着声源说。


    江墨舟的心凉了大半,恨恨骂了一句:“该死!”又满是无助地问她,“怎么办,我给他吃隐身药了,不吃药根本带不出来,现在怎么办,再不救他他要不行了!”


    吃了隐身药,药效时间不到,会一直是隐身状态,就算送去外面的医院都没办法!


    宋秋暖身处手掌,很快,手心多了一盒药,她打开倒出两粒递过去:“你们一人一粒。”


    江墨舟毫不犹豫地接过吃了。


    几秒种后,宋秋暖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成年男子,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全身血痕斑驳的小男孩。


    宋秋暖快速将人接过安置在自己的躺椅上,一边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一边问:“怎么回事?这个小孩哪里来的?”


    江墨舟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动作,听到这捏紧了拳头,语气愤恨无比:“华耀酒店抱来的,人已经不行了,他们怕送医院招惹麻烦,想直接毁尸灭迹。”


    宋秋暖的手一顿,寒毛直竖,不为别的,而是想到了这个男孩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她也顾不得检查伤口了,赶紧拿出一颗回魂丹,直接塞进小孩的嘴里。回魂丹入口即化,专门用在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宋秋暖只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化了的药水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喂了药,宋秋暖依旧没有继续查看伤口,而是静等了一分钟,一分钟后,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颈动脉,又在他鼻下探了探,松出一口气:“性命保住了。”


    江墨舟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圈通红。


    宋秋暖脱掉小孩本就只裹了一层的衣服,对他说:“拍个照吧。”


    江墨舟看着小孩全身没一块好肉,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不忍心地别开眼:“算了,这样拍摄的照片,是无法作为有效证据的。”


    宋秋暖却不赞同:“法庭上无效,别的地方也许用得上呢?你别把孩子的脸拍进去,赶紧拍吧,我上了药,伤口就淡了。”


    江墨舟虽然依旧不抱希望,但也觉得的确要以防万一,拿出手机,忍着心疼将孩子全身的伤口拍了下来。


    宋秋暖趁着这间隙,找了一双医用手套戴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这孩子上药。


    她问:“是谁?”


    江墨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说了一个名字,是某大公司的总裁,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精英男,今天之前,谁都想不到他有这样恶劣又不堪的癖好:“我早上过去,听到几个服务员在说……”


    顶层配有一定数量的男女服务员,江墨舟今天早上刚过去,就听到几个在准备早餐的服务员聊天,说暖玉阁昨晚闹得真凶,人都快没气了。


    他来得次数多了,已经摸清这些房间都是什么用途,这所谓的暖玉阁,就是招待一群娈童变态的,说人快没气了,那必然是小孩,不可能是来“享受”的客人。


    江墨舟连忙赶去暖玉阁,却只看到服务员面无表情地抬了一个小孩出来,然后直接坐电梯往地下停车场去。


    这帮人直接把孩子塞进了大蛇皮袋,显然不是送人去急救,江墨舟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但他知道,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人带走毁尸灭迹,急中生智,他拿出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多功能军刀,快速扎破了他们的车胎,趁着他们下车检查的时候,进入车内,给体温还温热的孩子塞了一颗隐身药,把人抱了出来。


    “情况紧急,没时间考虑监控的事情,不过他们肯定不敢伸张。”


    宋秋暖将浸满了血的纱布丢在盆里,安慰他:“没人会想到隐身这件事,孩子凭空没了,也只会当做监控盲区下孩子自己跑了。”


    江墨舟点点头,看着小伤口已经全都愈合,大伤口彻底止血的孩子,问她:“他没事了吧?”


    宋秋暖:“身上除了这次的新伤还有很多旧伤,不过有灵药,都会好的。只是身上的伤好治疗,这么小的孩子,心理问题估计很严重。”


    江墨舟沉默下来,趴在躺椅扶手上,看着闭着眼睛,长睫毛落下两片阴影的精致男孩,喉头哽得喘不过气来。


    江墨舟的拳头握得死紧,对那帮人恨得咬牙切齿:“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每次进去,我都恨不得冲过去把人救下来!但是一想到……证据没搜集全,他们的罪行也没调查完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妇女小孩一个接一个被虐待折磨!”


    宋秋暖沉默,收拾了东西,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小孩穿上,给他喂了一点水,拉拉江墨舟的手臂:“我正好找你有事说。”


    江墨舟别开头,深呼吸平复心情,这才站起身,跟着她来到窗边坐下。


    宋秋暖拿出陆谦传给她的徐慧立照片,放到江墨舟眼前:“你在那边,见过这个人吗?”


    徐慧立是个孤儿,从小没有拍过正经的照片,只有中学时期,和陆谦出去玩,拍过一次当时流行的大头照,但是那个照片有些失真,陆谦给宋秋暖的是她高中的学生证照片。


    一个短发,丹凤眼,特别爽利的姑娘。


    江墨舟一看就立刻说:“看见过。”继而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宋秋暖没有把陆谦的故事全都说出来,这是陆谦的**,不该由她转告给其他人,另外,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灰色的东西值得推敲,江墨舟是检察官,不一定能接受。


    她只说,陆谦有个同村的姐姐,大学毕业后入职华耀酒店,入职第一天便失踪了。


    江墨舟没想到刚认识的陆谦心理师居然也是受害者亲友,想到这个徐慧立,心情又复杂了几倍。


    宋秋暖看着他的脸色,问:“徐慧立在里头是什么情况?”


    江墨舟沉了沉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那里头的受害人,有的,已经不只是受害人了,她们在华耀给她们制定的环境里,为了过得更好,已经爬到了这些女人孩子的链条顶端,成为了加害人。”


    宋秋暖心中一沉,难道徐慧立也是?未成年时期的徐慧立做事的确亦正亦邪,但是从陆谦讲述来看,她无人教养,如野草般成长,但哪怕干了放火打架的事,出发点至少都是正义善良的,进了那里,就被改变了吗?


    宋秋暖私心里不愿意相信,她对徐慧立是有很多好感的。


    江墨舟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个人,神色复杂,对于宋秋暖询问,他摇了摇头:“她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我之前说过,那帮人把顶层弄得仿佛是古代的青楼,把这些受害者当成了妓女圈养,划分三六九等,最顶级的,便仿佛是从前青楼的头牌。徐慧立便是这头牌之一。她们这些人也分了几个派别,有人和华耀老总有长期关系,人称红姐,她就像羊圈里替主人看羊的狗,只要哪只羊露出不听话的苗头,她就会带着自己的人毒打这只羊,直到她‘吃到了教训’。徐慧立也有个长期稳定的客人,是张高阳(某权贵),因为这位,她也吸纳了几个人手,和这个红姐旗鼓相当。”


    宋秋暖听到张高阳的名字,震惊了一瞬,又很快平静,这顶层的事情,出人意料又不那么出人意料。谁出现在那里,她都觉得是可能的。


    “和红姐教训人不同,徐慧立的手段都是怀柔,遇到反抗的新人,得罪客人的女子,她经常插手扶一把,几个小孩也经常受她的照顾,但若是这些人背叛她,她会直接把人舍了,任由红姐折磨。”


    似乎想到什么,江墨舟吸了一口气,晃了晃头,仿佛想把那个画面晃出脑海。


    眼看着宋秋暖似乎松了一口气,江墨舟略微沉重地说了剩下的事情:“但是无论是她,还是红姐,甚至部分受害女子,她们在被害的过程中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参与了许多权钱交易、非法活动,经手不少犯罪事项。徐慧立和张高阳的关系,更是参与了许多灰色交易。”


    宋秋暖轻声说:“这点,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她抬眼看着江墨舟,“同样参与了犯罪行为,有人为虎作伥同流合污,有人只是为了自保或者保护他人,这是否该区分开。”


    江墨舟作为一名检察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无力,眼睁睁看着犯罪行为却无法立刻将犯人甚至依法的无力,看着一个个受害者因为求救无门渐渐成为加害者的无力,以及设想到未来救出这些人却一半的人从这个牢笼即将迈入另一个牢笼的无力,他只能告诉宋秋暖:“只要是犯了罪,都要受到惩罚,至于犯罪的缘由,以及是否轻判、无罪,这应该交给法庭来审判。”


    宋秋暖却摇了摇头。


    昨晚之前,她也曾这样想,但听完陆谦的故事,她却觉得,有些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有别的选择。


    她突然问江墨舟:“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一大早去华耀,没上班?”


    虽然外人依旧以为他腿断了,但是腿断不影响上班。


    江墨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我辞职了。”


    宋秋暖瞪大了眼:“辞职?!”


    江墨舟“嗯”了一声:“华耀除了这个酒店,还有很多背地里的犯罪行为,我想全都调查清楚,但白天上班晚上调查进展太慢了,那么多受害人,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折磨。我也试着向上级反馈,申请调查华耀,但是――”


    江墨舟顿了顿,说:“没多久单位就接到了举报信,举报我受贿。”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怕举报,身正不怕影斜,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怕,怕连累家里人,我不敢赌。辞职,从此不是公检法的人,就让他们以为我怂了,怕了,从此消失了,我的调查才能顺利进行。”


    宋秋暖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检察官,人们眼中多好的一份工作,江墨舟,一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


    江墨舟笑了笑:“不用替我可惜,等这件事结束了,我重新考试,再找工作,不会比以前差。”


    宋秋暖看着他的笑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江墨舟笑起来,早没了当日的青葱与阳光,只剩下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涩然。


    不过她也跟着笑了,还对他眨了眨眼:“既然你不再是检察官,那不如加入我的野路子调查计划?”


    “嗯?”江墨舟疑惑地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秋暖有计划了。


    第320章 无忧药房24


    宋秋暖说自己是野路子,那是真的野。


    江墨舟的思维还局限在检察官的办案条例中,即便使用了隐身的手段,也不过是不为人知地去查探重重犯罪行为,记下关键重大的证据,想着等到机会来临,就把这一切全都揭发给专项调查组,从上往下施压,不给这群蝇营狗苟、暗中勾结的人逃脱机会。


    这当然是合法合规,再正不过的一条路,但也如他今日早上几近崩溃的情绪一般,这条路,没走一步,都是深陷其中之人的血路,包括江墨舟自己。


    宋秋暖问他:“你查到了多少?”


    江墨舟沉默片刻,觉得对于宋秋暖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查探许久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华耀酒店既然在顶层做这种勾当,若单纯只是想要赚钱,这野心也太小了一点,这顶层来来去去多少达官贵人,而古往今来,这色欲之事,都是权啊钱啊交易的途径而已。


    宋秋暖听着江墨舟一个接一个报出牵扯在顶层事件中的人员、公司、部门,发现这小小的酒店顶层,竟是将湖市大半的权贵都编成了一张网,而有了这张网,华耀集团在湖市几乎是无往不利,与华耀交好的人员同样办事轻松、财源广进。


    华耀的董事长叫钱富来,人如其名,根子上就是个土大款,但他心狠,干得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时不时登上报纸首版,俨然一个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


    宋秋暖又问:“若是一切查清楚,这帮畜生,可以死刑吗?”


    听到这句话,江墨舟的脸上沉郁更重,许久都没有回答。


    “不会是吗?”宋秋暖并不意外,“多少人可以呢?”


    江墨舟张了张口,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涉及命案,主犯应该会死刑,其他的人,根据罪责轻重……”


    宋秋暖自然赞同:“若的确按照罪责轻重判刑自然没有问题,我同样不赞成大罪小罪,死刑起步。但是,以你的经验,这些高位之人,聘请律师为自己脱罪,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墨舟彻底没了声音。


    他也同样不甘啊!


    宋秋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他们有钱有权,我们就让他们没钱没权,他们想钻法律的空子,若是民怨沸腾,谁敢帮他们钻?”


    江墨舟的眼眸缓缓亮起,他佝偻的后背慢慢挺起,低哑着声音问:“你想怎么做?”


    “除了顶层,还有――”


    “唔――”宋秋暖话说到一半,身边的躺椅突然响起痛苦惊惧的呻吟声。


    那个孩子醒了。


    两人急忙过去查看,但他们的靠近,却让本痛苦醒来的孩子越发剧烈颤抖,原本因为用药而红润的脸颊瞬间苍白如纸。


    他们连忙停下了脚步。


    宋秋暖温声安抚:“别怕,我们把你救出来了,你看,这里是个药店。”


    男孩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球,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果真不在那个地方了,顿时身体放松了几分。


    但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依旧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宋姐姐,我来啦!”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打破了原本凝滞紧张的氛围。


    是小可。


    在宋秋暖的指导下,小可每天按照要求填写自己的行为表,然后按照宋秋暖教的,试着反对同桌的差遣、占便宜,虽然被孤立,但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孤寂,认真上课学习,无聊时便去图书馆找一本书看,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她竟然和同样经常去图书馆的学习委员熟了起来。


    小可彻底相信了宋秋暖的话,原来是自己的无条件妥协才吸引了一群“坏朋友”,而当她坚持自己,不再迎合讨好别人后,反而交到了更好的新朋友。


    为此,小可的性格开朗了几分,和宋秋暖的关系也越发好了。


    她今天路过药房,虽然没有提前约好,但还是跑了进来。


    “今天我们学校组织去摘桑葚了,姐姐我给你留了一篮子!我亲手摘的!”小可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原本以为里头的人是寻常的客人,走近了才看到躺椅上还有个小男孩,顿时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小孩。


    宋秋暖露出笑容:“这么早就放学了?”


    小可看了看外面,歪头:“不早了呀,我们平时也早放学了。”


    宋秋暖回神,点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她和江墨舟又是给孩子治疗又是聊沉重的案件,空间之中时间流逝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一天。


    江墨舟也发现了,看了眼手机:“害你午饭也没吃,我去买点吃的。”


    宋秋暖没阻拦,她发现自己的确饿了:“给小朋友买点粥,我想吃云香米线,那个正宗。”


    江墨舟一笑,应下:“好,我快去快回。”


    小可好奇地看着他们,把桑葚放下,等江墨舟走了,她才眨眨眼问:“宋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宋秋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才多大,就知道男朋友了?还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小可皱了皱鼻子:“我们班同学都开始早恋了,我当然知道了……”她余光看到那个小男孩,又把视线转移过去,“他也生病了吗?很严重?”


    小孩脸色太苍白了,小可又在这里看过太多求药的绝症病人,看着就觉得他似乎病入膏肓。


    躺椅上的小男孩同样好奇地看着这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头上戴着小黄帽的女孩,这是他在那里从没见过的模样,他看见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不是迎合客人喜好的各种打扮就是平时穿着普通裙子,他第一次看到穿着校服的十几岁女孩,而且笑容阳光,无忧无虑,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仿佛自己看她笑,就跟着全身暖洋洋起来。


    但是一对上她的目光,他就立刻垂下眼睛,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宋秋暖注意到了小孩看到小可后的放松,没有再接近他,而是留下小可多聊了一会儿,正好,小可也想和她说说自己这两天在学校的交友情况,两人便坐在桌边,一边吃桑葚一边说话。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着自己的生活琐事、成绩考试,一会儿皱眉小恼一会儿喜笑颜开,眉眼间都是快活,小男孩垂着眼睛却竖起了耳朵,听着听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


    小可说话间看见了,见他盯着自己,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桑葚果,以为他想吃,询问宋秋暖:“他能吃吗?”


    宋秋暖点头:“一点点,不妨事。”


    小可抿唇笑起来,小心抓了几个,伸手递过去:“你尝尝,可甜了。”


    小孩盯着她手里紫得发黑的果子,一动不动。


    小可本身就不是个过分开朗的,见状就尴尬起来,不知道该缩手还是继续坚持,欢快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宋秋暖出声:“尝尝吧,不过不能多吃,你的肠胃有损伤,多吃了会难受。”


    小孩垂着眼睛,动了动四肢,他明明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现在全身都不痛了,而他刚才半醒半梦间,听到她和那个男人的聊天,如今细想,似乎真的不是那个地方的人……


    看似孱弱的小孩,垂眼间已经想了许多事情,然后在小可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慢慢抬手,拿了一颗桑葚塞进嘴里。


    真甜……


    小可顿时眯眼笑了:“好吃吧!我特意挑最紫最大的摘的!”


    说着,拉过他的手,把剩下的都放进了他的手心。


    宋秋暖只笑看着,没有插话打扰两人的交流。


    等到小可坐回来,她才真诚地夸她:“小可很会照顾小弟弟小妹妹,和你当朋友,简直如沐春风。”


    小可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不像从前听了夸奖下意识反问“真的吗?”


    江墨舟回来的时候小可已经走了,但躺椅上的小孩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神色舒缓了许多。江墨舟看到他嘴唇紫色,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他吃了桑葚。


    见他连吃的也愿意动了,心中高兴,热情地问:“还要吗?”


    小孩不吭声,眼睛看向宋秋暖。


    宋秋暖好笑:“先喝粥,等晚上再吃一回药,明天就能多吃一些了。”


    江墨舟把米线递给宋秋暖,自己那份放在一边,打开粥碗坐到男孩身边先给他喂粥。


    “你别怕,我把你救出来时没人发现,他们把外头翻遍了也找不到这里来。你仔细想想,还记不记得从前的事?要是可以,我们帮你找到亲生父母,送你回家。”


    小孩慢慢坐起身,在江墨舟关切的目光下,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江墨舟顿时松了一口气。


    宋秋暖一边打开外卖盒一边看他们的互动,见江墨舟温柔细致的模样,嘴角溢出一丝笑。


    刚放下心扭头喝了一口汤,就听到江墨舟紧张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太烫了吗?别哭别哭!”


    她转头看去,就见那孩子鼓着脸颊,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就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江墨舟手足无措,连忙回身放下粥,手忙脚乱地在外卖袋里翻找纸巾,又急急忙忙给他擦眼泪。


    但是这小孩什么也不说,眼泪掉得凶,没一会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入口的粥都跟着吐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宋秋暖一把抱起人,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倒了水喂他喝,顺便喂了一颗小补药进去,好一会儿,人终于平静下来了。


    只是这回,他扒着宋秋暖的肩膀,哭得惊天动地。


    宋秋暖和江墨舟对视一眼,江墨舟脱力地坐回位子,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了,那里头的孩子,没一个敢大声哭的。”


    宋秋暖听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哭着。


    重伤初愈,纵然有灵药也没立刻就活蹦乱跳的,小孩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宋秋暖把人重新放回躺椅,和江墨舟相对而坐,这才吃这顿变成了晚饭的午饭。


    江墨舟喝了一口温热的汤,长舒一口气:“还好你这里的饭菜不会冷。”


    宋秋暖微笑,把粥盒的盖子重新盖好,小孩吃了药不会饿,明天等他醒了可以继续吃。


    “你的计划是什么?”吃了饭,江墨舟问她。


    宋秋暖伸出两根手指:“分头来。”


    ……


    中山西路是湖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是中外游客、当地市民必逛的一条街,这里奢侈品店铺云集,每天人来人往,到了节假日甚至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但这段时间,这里的人流量又增加了几倍,即便是工作日,都仿佛是五一国庆般喧闹。而且这喧闹尤其集中在一家平平无奇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宋秋暖之前传递出去的消息已经到达了井喷期,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无忧药房,而有人甚至真的走进了这家药店,买到了自己想要的灵药。


    根据进了药房的人所说,进门的条件有两个:真的需要买药;为人良善没有孽债。


    有人不信,有人凑热闹,有人想要探险,很多网红主播甚至开着直播进出便利店,就为了验证真假。


    但没一个主播成功进入药房,他们嘻嘻哈哈表示这个消息是假的,或者表示自己无欲无求,可能不是药房的目标客户。


    但更多的,是时不时有人冒出来,说自己真的买到药了,再细问,却什么都不肯说。


    网上的人,都觉得是这家便利店为了生意弄出来的噱头。


    这天,张玉丹戴着口罩,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药房。


    她坐在宋秋暖对面,话未出口,便先流下了眼泪:“宋老板,你救救我,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残废了。”


    宋秋暖却并没有太大的动容,只专心教身边面容精致的小孩认字,随口说了一句:“我不止一次劝说过你。”


    她怀里的小孩好奇地看了一眼对面带着口罩的女人。


    宋秋暖拍了拍他的脑袋:“专心一点。”


    张玉丹猛地拉住她的袖子:“我知道你可以救我的!网上说你有最顶级的药是不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是需要很大的代价。没关系,我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只要让我恢复从前!”张玉丹伸出自己的两条腿,突然拉起裤腿,露出瘦得仿佛和小孩小腿一样的畸形腿,“你给我的复原膏有效果,但是只能到这个程度,我走不到500米就开始累,更别说想要跑步……还有我的脸……这样活一辈子,我宁可去死!”


    宋秋暖看了一眼,伸手遮住小孩的眼睛,叹息:“不是我的药不好,是你又去手术了,是也不是?”


    张玉丹所有的哭诉卡在喉咙里。


    是,当小腿肌肉恢复后,她一开始是很开心的,但是很快,她发现恢复后的小腿虽然能走能跑了,穿衣服却没有以前好看了,她这么看了半个月,实在无法忍受,又听说了一家很靠谱的整容医院,心存“上次失败是因为整形医生不专业”的侥幸,她又上了手术台……


    宋秋暖摇头:“你这样,我怎么救你?”


    张玉丹瞬间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去了,我一定接受我原来的模样,求求你给我药吧,最好的那种药,我不整容了,我只要以前那样就好了!”


    可这样的她,在宋秋暖眼里,和那些瘾君子没有半分区别。


    “的确有那种药,但是,”她抬起眼皮看她,“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什么都可以承受!”张玉丹想也不想地说。


    宋秋暖回视她急切的目光,说:“活死人肉白骨的药,要用你一生的财富来换。”


    张玉丹大吃一惊,愣在了当场。


    宋秋暖没有再理会她,只说:“你好好想想吧,是要普通的灵药,还是要你的后悔药。毕竟这药,只能买一次。”


    张玉丹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秋暖怀里的男孩余光看着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离开,手里的笔停下,抬眼去看宋秋暖。


    宋秋暖对他笑了笑:“小寻有什么问题?”


    小孩第二天醒来以后情绪恢复很多,虽然沉默寡言,但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叙述了出来,他已经不记得被拐卖前的事情,只睡梦中偶尔梦见有个小女孩叫自己哥哥。宋秋暖便给他取名小寻,意为寻找。


    这段时日,她一边给他养身体,教他一些基础的识字算术,一边在网上找各种各样的寻子消息,看有没有疑似他父母的家庭。


    遭遇过最不堪的小孩却也最能感受到人的善意,面对宋秋暖、江墨舟以及陆谦,小寻已经能比较正常的交流。


    不错,还有一个陆谦,是宋秋暖请来,给小孩做心理疏导的,他看似正常,实际上有严重的创伤障碍。


    “她怎么了?”小寻小声问。


    宋秋暖耐心解答:“她原本长得很漂亮,但世上总有更漂亮的人,也有许多说话不好听要求苛刻的人,于是她就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了,去找医生给自己整容,先是改变一点点,有人夸她,但还是有人比她好看,也还是有人说她不好看,于是她又去整容……一次又一次,直到全身不堪重负,身体都坏了,她又后悔了。”


    小寻听得似懂非懂:“真的有后悔药吗?”


    宋秋暖轻笑:“当然没有了,只是她坏的是身体,我这里有治疗身体的各种药,她还有一线希望,可人一生的财富多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下的。”


    小孩若有所思,不再啃声,低头继续写字。


    没一会儿,店里就来了新的客人。


    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客人很多,有进来就求药的,也有满脸怀疑最终什么都不买的。


    宋秋暖不太在意,无论贫穷富有,所有人进来,都一样接待。


    “最近来这里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傍晚,宋秋暖把手边的一份饭递给进门的江墨舟。


    江墨舟拆开筷子的手一顿:“他们来了吗?”


    “快了吧,活死人肉白骨的药,怎么会不动心?不过现在进不来的人占多数,估计还是不太相信。”


    江墨舟点头:“来的人太多,灵药非同小可,还是要求严格一点比较妥当。”


    宋秋暖看他一眼,笑笑:“你那边如何了?”


    “找到了几个钱富来的得力下属,据我调查,这几人跟了他二十几年,钱富来的所有脏事,这些人大半有参与。”


    “今天张玉丹来了,我看见她,又想到一个主意。”宋秋暖停下筷子,说。


    “张玉丹?是――”


    跟着一起吃饭的小寻吃了一口虾,小声说:“整容的姐姐。”他更怕男人,对女性的防备心微弱一些,所以不排斥哭得很惨的张玉丹,同时最近几天,他像个小动物伸出触角似的,试着在宋秋暖、江墨舟面前展示一点点存在感,以获得他们的关注。


    这是个好的转变。


    江墨舟更迷糊了,疑惑地看着宋秋暖,同时眼疾手快地帮小寻夹走了马上要入口的鱼刺。


    宋秋暖看在眼里,眸中闪过笑意,说:“是个小主播,整容过头了。”


    “主播?”江墨舟立刻抓住了关键词,同时犹豫不安,“会不会连累她?”


    宋秋暖:“自然要安排得当才行。”


    当晚,陆谦进门听说了这件事,开口:“最近公司开了个视频官方号,用来科普一些心理学知识,不如我也开一个,讲一讲青少年犯罪心理。”


    宋秋暖没反对:“不管用不用得上,这本身是件好事,不是吗?”


    陆谦应下,又看向江墨舟,低声问:“她,这两天还好吗?”


    江墨舟顿了顿,说:“以她的聪慧,差是不会差的。”只是有些事情,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不得不做。


    陆谦沉默下来。


    对徐慧立的担忧、为徐慧立遭遇的愤慨全都化为动力,陆谦原本是个冷淡严谨的人,这次却出乎同事们意料开了一个视频个人号,并且一开通,就直接蹭了热搜第一的社会事件,分析那个杀母未成年人的心理。


    分析的言论更是大胆直接,违背人们一贯观点时,没有职业化地委婉表达,而是直刺人心,引人不适的同时又让人无可辩驳,大吸人眼球。


    除了观点输出之外,陆谦还长得很帅,专业分析时,自信冷静,充满了职业的魅力。


    陆谦这个新号一下子火了。


    宋秋暖的药房,也迎来了第四位上市公司的掌权人。


    自从她心中有所决定后,就对来往客人解了保密的要求,只要不随意赠药,同意他们转告亲友关于药房的消息,如此一来,从李进津那边扩散的消息便引来了不少有钱人。


    但这种必须亲自上门求药,又玄之又玄的事情,让人信服并不容易,所以真正的掌权人来的不多,如今这才第四位。


    听着来人的自我介绍,宋秋暖的眼睛闪了闪。


    桂全,某开发商企业的董事长,家中的三儿媳便是华耀集团的大千金。


    他可以派许多人上门买药,毕竟宋秋暖的规矩是死的,人们买了药出门,到底给谁用了,她很难立刻监管到,一般人怕送药被反噬,从此一辈子进不了药房,但桂全若是出重金,有的是人愿意送药。


    所以他上门来,求的便不是普通的药。


    “我要一颗延年益寿的药,怎么卖?”桂全如今七十多岁,虽然还在当着公司的董事长,但很多权力已经下放给儿子,然而,人越老,越不甘心成为一个老废物。


    宋秋暖面带微笑:“年轻人想要买祛除小毛病的药,很简单,差点的一千一颗,好点的一万一颗,但您已经七十有余,一万一颗的药物您服用后也只能舒服一时,除非您买去百来颗,隔三差五地吃,不过我还没见过这样吃药会是什么效果,因此不能向您保证。”


    桂全的脸色不太好。


    他来之前做过充分的打听,知道一万一颗的固元丹,服用的人也都好评不断,但如宋秋暖所说,这药的确是长期吃的,比如那李总,据他所说,他买了百万的灵药,一万一颗而已,百万的量很不少了。


    宋秋暖不得不感慨这空间前主人的“坏心眼”,他设置这空间卖药就是为了钱,如果只是卖一颗药就让人药到病除,纵然索取的钱财极多却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但若是把药的灵性减低几百倍,就能把顾客长期稳住,而这前主人卖药的药价依旧高昂,有钱收钱,无钱收运,简直像个巨大的貔貅。


    如今他留下的这些药却是让宋秋暖在此处用上了。


    普通人生活不易,大病服用几个疗程便没甚大碍,如此便已经满足;有钱人财富无限,自然欲望无限,他们不仅不想得大病,小病也想避免,没了病痛,又觉得可以延年,延年之后便想长命百岁……毕竟宋秋暖的药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便宜。


    可他们这样站在高位的人,又最怕被人掌控,如果要长期依赖这灵药,一旦宋秋暖人间蒸发,他们该怎么办?宋秋暖身后的力量,至今无人探知,她既然能突然出现,又是否会突然消失?


    其他人还在蛰伏打探,已经七十多岁并且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桂全却是等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还有更高级的灵药。”桂全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老眼精光闪烁,仿佛能穿透宋秋暖这个小年轻的身体,直直看入她的内心。


    然而宋秋暖依旧泰然自若:“我想,您一定不愿意付这个代价。”


    桂全听到这话,并没有考虑什么代价,第一反应就是,果然有更好的药!


    “你说来听听。”


    宋秋暖一字一句地说:“一颗圣药,需一个人一生的财富来换。”


    桂全嘴角勾起,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代价,却也没说要买。


    宋秋暖自然知道他的打算,找个替死鬼,替他买了药,替死鬼的一生财富没了,桂全让他的家人富贵发达,不也一样?


    他有过墙梯,宋秋暖自然能拆了这梯子:“圣药卖出时,要缔结契约,明确给谁服用,若换了人,这药效便自动没了。”


    随着宋秋暖通过药房帮助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小废物”空间便以微弱的速度恢复元气,这个缔结契约便是它能力增长后,在购药契约上增强的能力,不过能力的确微薄,也就只能局限于少数药物,宋秋暖便将它用在了新取名的所谓“圣药”上。


    桂全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宋秋暖面色不变,甚至依旧带着亲切的微笑:“但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


    桂全精神一振,明知道她这欲扬先抑的态度为的就是这第二条路,整个就是个话术圈套,可他又不得不受其诱惑。


    “第二条路是什么?”


    宋秋暖拿出功能不同的十盒药,放到桌上:“这是药店新出的产品,为了推销这些产品,我搞了一个促销活动,每个药盒里,可能放着一张卡片,卡片一套54张,如果能集齐,便可以任意兑换一盒圣药。”


    桂全勾唇,微带着讽意:“你若是只放了53张卡片,我岂不是永远集不齐?”


    宋秋暖并不在意他的怀疑,坦然自若:“开店做生意,讲的是信誉,更何况我这生意,头顶便是天道。我若是想要钱,这里最次的药物,百万一盒都有人愿意买,何必搞这样的手段?再换个角度,”宋秋暖点了点桌上的药品,“这些药,您买回去哪个没有好处?”


    桂全垂眼看了一圈,这十盒药和市面上已有的药盒包装不同,更加精致华丽,但剂量也更小,上面还标有“可有限转赠”的字样。药的品种有金创药、润肤膏、祛疤贴、除秽丹、复原膏……等等,的确都是世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这里买下后,转手就能十倍高价卖出去。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可惜不能随意转卖,若被不知名的人用到了坏处,自己从此就进不来了。


    “什么叫有限转赠?”


    “可做礼品送给可信之人,但同一个人,只能合计送三盒,否则后果自负。”


    这后果,当然包括了可能一生再也无法进入药房的可能。


    “给我拿一百盒。”桂全并不打算送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背负这种风险?


    宋秋暖将契约推过去:“一百万。”


    “为何不给一千一盒的药?”


    宋秋暖解释:“一千一盒的药品中,卡片是副卡,集齐54张只能兑换一盒祛疤圣药。或者十张副卡随机兑换三张正卡。”


    所谓的祛疤圣药,就是没稀释过的祛疤贴,集卡能得到,多买一些祛疤贴持续用也行。不过这个事实,宋秋暖是不会对这些老奸巨猾的人说的。


    卖药么,给谁什么药、什么价位,她可操作性的空间大得很。


    桂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


    宋秋暖手一抬,一百盒药整齐堆在了桌边的地上。


    桂全没有立刻带回去,而是弯腰一个接着一个拆开、抽出卡片、拆开、抽出卡片。


    卡片一寸大小,印有精美的花卉,黑底金边,十分精美。


    拆了十个,三个是空的,只拿到了七张卡,其中三张还是重复的铃兰。


    桂全很沉得住气,继续一个接着一个拆,拆到三十盒的时候,他集齐了十五张花卉卡。


    “宋老板,你没说空盒的概率这么高!”他开始不满,三十个盒子,他抽到了十个空的。


    宋秋暖依旧那个笑模样:“三分之二有卡,目前是二分之一的概率拿到了不同的卡,您想要的东西比千万福利彩票还珍贵,我这个概率,低吗?”


    桂全沉了沉气,心知她说的没错,本该一生财富去换的东西,如果他一百万就能获得,岂不是让她亏死?他先买一百盒,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但是这拆盒子的心态实在是太让人紧张了,拆开发现是空盒,心就猛地下落;拆开发现有卡,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如果发现是新卡,简直是欢呼雀跃!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即便他这样经历风雨的人,也依旧难以克制。


    宋秋暖对他抬了抬手:“您带回家慢慢拆吧,新的客人要来了。”


    桂全不太甘心,但没有办法,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这里失态,想了想,又追加了一百万,买了两百盒才走。


    桂全走后,躲在货柜最里边睡觉的小寻揉着眼睛探头探脑,确定那个男人彻底不见了,这才走出来。


    “姐姐,今天还装药吗?”


    宋秋暖笑看他:“你喜欢看我装药?”


    小寻点点头:“好厉害!”


    宋秋暖推出的这个新产品纯粹就是给桂全这种冤大头准备的,换个礼盒包装,给个一定范围的赠送权限,把一盒药拆成了至少三份。为了重新灌装,她这几天都在拆开旧包装重新包。


    当然,她的重新包装不是纯手工,而是将新旧包装各放一边,指挥空间自动办事。


    这在小孩眼里,看着药盒子飞来飞去,自动折叠、自动叠放,跟科幻大片似的有趣。


    “再等等,货太多,就卖不出好价钱啦!”


    小寻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这晚,桂全回到家中便将自己锁进了书房,像小山一样的两百盒药堆在他面前的书桌上,他拆一盒扔一盒,不停地抽出盒子中的卡片……


    拆了80盒时,他呼吸粗重,拆到150盒时,他双眼赤红,拆完两百盒,他捏着小小的一寸卡片数了十遍,蹭地站起身:“备车!备车!我要去中山西路188号!”


    桂全的妻子和在家的小儿子早就发现他的异常,但不敢贸然进书房打扰,此刻听到动静连忙冲进屋,却发现屋里一地的纸盒子,桌上则是一堆精致小盒,而老头子却捏着一小碟小卡片,脸色通红,两眼布满了红血丝。


    “老头子,怎么了?你不是才回来?怎么又去?”


    桂全紧紧握着手里的卡片:“我去买药,再集齐十张,我就能买到圣药了!哈哈,十张!只要十张!”


    桂全的小儿子排行第五,人称桂五,觉得老头年纪大是不是糊涂了,什么圣药,什么十张,一听就是骗子,连忙上前阻拦。


    桂全瞪了一眼老妻和儿子,推开人不顾他们劝阻,立刻叫司机送自己去中山西路。


    今天陆谦和江墨舟一起来药房吃饭,小寻身体已经彻底康复,宋秋暖提议吃火锅,陆谦便自己准备好食材带了过来,江墨舟拎了一提啤酒,一瓶可乐,四人一边喝一边唰火锅,十分自在。


    桂全便是这个时候跑进来了的,冲进来那个速度,腿脚灵便得仿佛是个年轻人。


    宋秋暖抬手一挥,一道不透明的屏障就隔开了他和她们,桂全只看到几个人坐在一起吃火锅,连人都没看清,对面就成了一片雪白的墙壁。


    宋秋暖直接从墙壁中穿了过来:“桂总,您怎么又来了?”她满脸诧异。


    桂全顾不上许多,直接说:“我要买促销的药,再给我来一百,不,三百盒!”


    宋秋暖摇摇头:“今天不能卖了。”


    桂全瞪大眼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卖了?”


    宋秋暖叹息,似乎同样觉得十分可惜:“新包装的生产都是我抽空做的,虽然不用亲手一个一个来,却也颇费功夫,所以存货不多。今天你一口气买去两百盒,我发现若人人像你这样,我恐怕都不够你一人买,这对其他人如何公平?所以你走后我便重新定了规矩,以后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50盒新药,等到我存货足够了,再放开限制。”


    桂全大惊失色:“50盒?!”


    这怎么够!


    宋秋暖却说:“您一次买了两百盒,已经是占了便宜,若是被后来者知道,不知道有多羡慕。难道这样还不知足?”说着,她微微皱起了眉。


    桂全哪里敢惹她不高兴,连忙说:“知足,知足,我明天再来买!”


    宋秋暖见状缓和了神色,似乎很高兴他的态度,便又说:“如果你能给我推荐一个新客户,推荐成功我便可以给你新增加十盒的购买量。”


    桂全眼前一亮,十盒也好啊!他已经有44张卡片,剩下的十张,就算数量再稀少,迟早也能集齐,毕竟这药才一万一盒而已!


    桂全兴冲冲地走了,宋秋暖回到火锅边,陆谦对她竖了竖拇指。


    桂全看不到他们,他们却是能看到桂全的一举一动。


    江墨舟笑出了声:“这些大老板只有出‘集卡促销’坑小学生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现在自己被坑着集卡。”


    陆谦一边涮牛肚一边说:“集点卡的促销在心理学上可概括为目标梯度效应和禀赋效应。禀赋效应是说,当人没有拿到卡片时,对卡片的价值判断是很低的,但是一旦拥有了卡片,对它的价值评估就会提升,因为人具有损失厌恶的心理,损失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同等获益带来的快乐。桂全今天在这里拆得了15张卡,一想到不继续收集,这15张卡就会作废,心理便会十分难受。而在已经获得15张卡的基础上,他后续在家每拆到一张新卡,就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越有价值,这种想法产生了一种进步错觉,随着拆开的新卡越来越多,他源源不断获得成就感,集齐54张卡的动机也不断被强化,这便是目标梯度效应。”


    江墨舟顿悟:“而桂全会陷进来,本就有个巨大的诱惑。相比较一生财富的代价,集卡又有心理满足,目前的代价对他来说又很低。”


    陆谦点头:“不错,他不想损失一生财富,被迫选择这个没有保障的促销活动,最开始可能将信将疑,甚至满心排斥,但随着集齐的卡片越来越多,最终陷入这两个效应中,不可自拔。”


    宋秋暖给小寻夹了一只虾滑,笑看他们两人一眼:“且等着吧,明天他肯定会给我介绍新富豪客户。”


    陆谦和江墨舟对视一眼,想到可能来的人,脸上不约而同消失了笑影。


    “明天我带小寻去游乐园玩。”陆谦想了想说。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