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预感，甚至可以说，她早就能感觉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无所谓，她本来就是这样无所谓地活着。
一天，两天……就算能多活十几年，多活一天，对她来说，不也是折磨吗？
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即便是知道了自己寿命不长，甚至可能很快就要得病，季柚年也没有多大的触动。
她只是轻轻点头，除了告诉臻安自己知晓情况以外，不再发表其他任何意见。
臻安却很着急，但是按照宿主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是没有办法完成任务的。
“宿主！你还有救的呀！”臻安忙靠近季柚年，试图再多说两句说服宿主，“总程序选中了你，就说明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来救赎自己的灵魂的！只要去完成任务，拿回一半的灵魂就够用了。”
季柚年躺回床上，背对着臻安，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宿主——“臻安委屈巴巴地说，“宿主，你真的不要自暴自弃呀。”
季柚年没有动静。
自暴自弃？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她不介意早点死去。
这个世界少了一个她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一丁点影响。
“宿主……”
“再说一句话，现在就离开这里。”季柚年的语气很强硬，甚至下了逐客令。
臻安识相地闭上了嘴。
唉，果然现在是没有办法强制要求宿主去完成任务的啊，如果宿主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一切责任都要算在她头上的。
臻安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来日方长！她等十年福利休假都花了这么长时间，不差这么点时间。
先慢慢让宿主重新生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再说吧。
-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没有要停的迹象，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季柚年睁眼，发觉自己刚才不小心昏睡了过去。
这样没有警觉性，还是第一次。
是太累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屋子的灯已经关掉了，整个屋子黑漆漆一片。
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打工还债，难得那抠门的老板愿意给她放一天假，不然她估计都要累死在那里了。
怪不得今天刚沾了枕头，就那么快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她发觉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心想刚才睡觉前盖被子了？没什么印象。
刚把被子扔一边，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手。
季柚年愣了一下，回想起来是那个自称是系统的女孩子。这丫头和她盖一张被子，这被子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抽出来的。
和人同床共枕，季柚年几乎没有这种经历。
虽然都是女孩子，但她还是觉得很奇怪。
想叫醒她，但是看到这女孩子睡得很沉，也没再试图叫醒她了，算了。
季柚年心想，这女孩子也是完全没什么警觉性呢，就这么放肆地睡在她身旁，明明今天在巷尾见自己手边有血迹的时候吓个半死，现在怎么就敢靠近她了？
不过既然她说自己不是人，是什么系统之类的，大概也没有人类的这些观念吧。
她揉了揉额头，琢磨着还是尽早把这女孩送出去吧，一直呆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个事情。
更何况还一直劝说自己去完成任务。
呵，就算灵魂只有七分之一，就算很快要生病，会早点离开人世那又怎样。
她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她放弃了与人的交流，没有与人沟通的能力，丧失了情绪与希望。
从小就活在阴影里，活在别人的冷眼里，活在永恒的烙印里。
看得到未来吗？
季柚年自嘲一笑。
她把被子重新拿回来，给那女孩盖上，自己走到桌子旁打开台灯，拿出一本账册看了起来。
“柚年？”
过了一会儿，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季柚年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嗯。”
“柚年……”臻安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她这可睡舒服了，全身都很轻松，能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看见宿主坐在桌子那边，轻声说道，“柚年，我渴了。”
“自己没手吗？”果然得到了这样冷冰冰的回答。
“不知道在哪里嘛”，臻安嘟着嘴，一脸期待地看着季柚年。
感受到这炽热的视线，季柚年面无表情站了起来，去外面接了一杯水走到屋子里递给臻安，“系统还需要喝水？”
“嘛，因为是人类形态，人类会渴的”，宿主居然真的肯给自己倒水，臻安感动得不行，抱住宿主的胳膊，“柚年真好，最喜欢柚年了。”
季柚年心想，我们明明才第一天见面，你这种让人去做任务的手段未免太低端了吧。
“不，我一点都不好。”季柚年心里说。
这样想着，她把手从臻安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这女孩子怎么那么喜欢和她接触呢。
外面的雨还没停，不过这还是拜臻安所赐。
臻安喝完水，心满意足，“柚年，你刚才在写什么呀。”
“记账”，虽然季柚年的态度很冷漠，但至少还是能跟臻安对话的，不像刚开始理都懒得理。
“哦，那是什么啊”，臻安对于人类的生活习惯还不是很了解，“是把每天的支出都写出来吗？”
“嗯。”
“好麻烦啊，为什么要记下来啊”，臻安平时后台都有记录花费，完全不用记，“啊，话说宿主你还没成年吧，怎么能打工挣钱呢？”
虽然资料上写着宿主18岁，但是看今年生日还没有到，只是虚岁。
“总有能打工的地方。”季柚年没问为什么她知道自己在打工的事情。
“宿主不去上学吗？宿主这个年龄好像还没到大学吧。”
季柚年停了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想念了，反正也考不上大学。”
本来成绩就一般，她还不喜欢呆在学校，后来索性直接去医院开了个住院证明，向学校请了长假。
教室里的人吵吵闹闹的，她不喜欢那里。
不想念了。
季柚年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臻安知道，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毕竟宿主很惨，童年经历很惨淡，长大以后还变成了这样自闭的少女。
甚至连想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那么上不上学，还真是没有差别。
知道了宿主的情况以后，臻安本来想放弃，但是一想到这也是最后一个任务了，而且要是放弃了，她确实能继续过得很好很不错，可是宿主呢？
就把宿主扔在这样的世界里，让宿主怀着仅存的七分之一的灵魂，然后等死吗？
臻安是个很优秀的系统，在系统界做事都是雷厉风行，是各位系统的代表人物。她能说服各种各样刁钻刻薄的宿主，但唯独，对于季柚年这样自闭冷漠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的宿主，她没有任何经验。
换做以前，她是一个很能衡量利弊得失的系统，只要判定这位宿主成功率极低，她就会毫不犹豫换掉。
但是最后一次任务了，她却接受了成功率极低的季柚年。
她没有人类的同情心，也不懂得人类的其他感情，但是和人类常年待在一起，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留恋的感觉。
以前完成一个任务，她和宿主们告别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一丝丝不舍。
如果放任季柚年这样颓废下去，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尽管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完不完得成任务的事情。可是对于季柚年来说，这却是她的人生啊。
季柚年不会像臻安一样，能一直活着，只要自己的核心芯片还在，只要主程序没有断，臻安就还能活着。
可是季柚年不一样，季柚年是普通人类，会生病，寿命有限制，而且灵魂少了七分之六，轮回的时候回非常痛苦，因为灵魂残缺，去了其他的平行世界她也依然会非常痛苦地活着。
“宿主，你觉得现在活着很痛苦吗？”臻安看着季柚年的后背，随口把自己内心所想说了出来。
季柚年听了她的疑问，面色还是如死灰一般。
从自己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朝气。明明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孩子，却像个要退休了的人一样，随便过着日子，随便活着。
“嗯”，季柚年回答说，“所以，早点结束生命不也挺好吗？”
她的言下之意，是说尽管自己只有七分之一的灵魂，她也不在意。
“为什么会痛苦呢？”臻安走到季柚年身边，握住她的胳膊，“宿主，你是因为灵魂残缺，所以才这么痛苦的，这不是宿主自身的问题哦。”
“不”，季柚年低眸看了看那双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神色黯淡，“我不配活着。”
“不是的！”臻安皱眉，好似生气一般，气鼓鼓地对季柚年说道，“季柚年，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叫自己“姐姐”、“宿主”、“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全名。
臻安抱住季柚年的胳膊不放，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教季柚年：“宿主！每个人都有命运这回事，有的人只是出生下来很幸运！一路顺风顺水的。有的人就很惨，刚出生就各种倒霉事。但这和个人本身有关系吗？没有！都是见鬼的天意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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