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陆北津问他:“还想出去吗?”
景瑜没有回答。
少年痴痴地看着空中,心中已经不是很在意陆北津的话。
但陆北津觉得他只是不敢说。
毕竟没有人会不向往自由。
一直拘着也不是办法。他于是大发慈悲道:“等修为冲到了元婴期,便放你出去一趟。”
景瑜知道这人安全感有多差,只当他在试探自己,淡声道:“不必了。”
再喜欢的人,陪他玩过了那么多次无聊的游戏,也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陆北津满意于自己对景瑜的威压,但他的决定不会因此改变,他罕见地鼓励景瑜道:“便如此说定了。你修炼得勤些,便能早些出去。”
修炼。
好陌生的词汇。
少年垂眸,枕在陆北津的怀抱中:“师尊下次直接说双修就可以。”
陆北津奇道:“不是你不喜欢说双修?”
剥夺了他修炼能力的罪魁祸首,在这里说什么呢。
景瑜没有力气与他争辩,只轻轻道:“现在喜欢了。”
认了。
曾经想要争一口气,也只是想站在陆北津身边而已。既然陆北津不希望他那样,他偷点懒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只是一道情劫罢了,陆北津满意他就好,何必为此让自己遍体鳞伤。
怀着这样消极怠工的想法,景瑜过得倒也不错。反正陆北津将他弄得脱力昏厥后从来不会等他醒来,景瑜醒了以后,便自己去沐浴,一个人坐在殿宇之中发呆。
等到陆北津回来,再说几句话哄他开心。平平淡淡地双修几次。
然后再醒过来时,陆北津又会不见。
之前景瑜的身份暴露过以后,陆北津几乎挥散了所有道童。就算还剩下几个,也不敢往景瑜的住处闯。有点寂寞,但景瑜已经不再期待见到任何人,也不期待出去。
但事实往往出乎他的预料。
竹林之中有一条溪流,陆北津带他来放过一次河灯。从那以后,陆北津不在时,景瑜便常常来。不分昼夜。
少年蹲在河边,专心地看着河灯顺着溪流漂走,最终流向他去不了的地方。
耳边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你是无念峰的道童?我迷路了,能帮我找一找去主殿的路吗?”
景瑜抬头,望见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含笑看着他。
她的身影在竹林里显得极扎眼。景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除了陆北津以外的人,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勾勾唇角:“无念峰的主殿不待客,姑娘是不是走错了?”
君婉笑着道:“他会见我的,你只管带着我去便是了。”
景瑜看了她一会儿,认不出这是谁。反正他也不知道陆北津都认识些谁,见她确实拿出了拜访无念峰的玉令,便领着她往上走。
少年走在前面,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姑娘很漂亮,也很端庄。她和陆北津看起来还有段故事,不知道是不是比自己与师尊更精彩。
景瑜不知哪里引起了她的注意,君婉笑着道:“我是无极宗的君婉。我看你走路时还带着灵力底蕴,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道童。”
他是陆北津的徒弟。景瑜喉咙动了动。
君婉道:“北津说他收过一个炉鼎,是你么?”
少年的身形僵住了。
身体忽然像是有千斤重,他许久没有波动的情绪,忽然暴涨着将他淹没。他一瞬间看不清东西,慢慢平复下来后,才回过头,难以置信地问:“他是与你这么说的?”
骗子。
说好的不会将他的身份暴露给别人。
说好了不会让他经受那样的痛苦。
如果陆北津当初没有这么说,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反抗。
君婉疑惑地问:“难道不是么?”
她的眼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对炉鼎的审视。
“不是……”景瑜不想承受更多的审视了,下意识地否认,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最终,少年僵硬着吐出几个字,“我是他的徒弟。”
仿佛承认自己拜了陆北津为师,也是一件有危险的事。
“徒弟……我不记得他有收徒啊?”君婉更加疑惑了,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多年前他的收徒大典不是一场陷阱?”
这么久过去,连收徒的事都仿佛不复存在。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与陆北津的关系。
陆北津就这么吝啬。
可与他亲近的人,却知道他收了个炉鼎。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到了最后,仍旧只是个炉鼎。
景瑜垂下手臂,指尖才衣袖之中打颤,只顾着朝前走。过了很久,他才勉强笑道:“是啊……君姑娘,主殿到了。”
“多谢你。”君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一股肃杀的气息,从主殿内传来,逼得景瑜后退了半步。
少年迷茫道:“师尊?”他在啊。
陆北津扫了两人一眼,垂着眸子道:“景瑜,回去。”
景瑜心脏一缩,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但他早就料到陆北津要赶自己走,更何况他也不是很想和这个骗子多说话,便安静地离开了。
君婉留下后,笑吟吟地朝着陆北津道:“你说过能救小卿的那个人,就是你徒弟啊。”
陆北津坐在殿中,微微垂眸,身上气息极冷,显然并不欢迎君婉的到访:“莫要多管闲事。”
“怎么能不管呢,我可是卿儿唯一的亲人。你对卿儿那么情深义重,不至于让他醒来发现,你已经变成了他的杀姊仇人吧。”君婉笑着,想要走进陆北津的殿宇。
一道冷硬的剑气传出,将她钉在了原地。
从前与君婉的相处并不愉快,陆北津不会忘记她在背后捅的阴刀,面对她眸中满是不耐:“滚。到时候自会叫你。”
多年不见,陆北津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差。君婉脸色不是很好看,轻呵了几声:“那你也得仔细着卿儿的药,别把一身鼎气给渡了过去。”
座上的人眉目一凛。
剑气化为利刃,将君婉钉在殿外的树上。
殿内传来陆北津浅淡的声音:“不论你是用什么方法知道他是炉鼎,以后都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君婉轻嗤一声。
这时候倒是护得紧。
她把他小徒弟骗得脸色苍白的时候,倒也没见这人出来说过一句话。
景瑜不知道,君婉并非从陆北津那里得知的他的身份。
如果是从前,他还会谨慎些,在听见与陆北津的话时多思考几分。
但他现在已经不愿意多想了。反正多半是真的,他师尊并不将他当成个人疼爱,在旁人面前说出什么都有可能。
少年痛苦地钻进了冰潭,冰冷的水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衣衫,冻得他不住颤抖,却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不要再对陆北津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
他不能总想着陆北津的不好,他得相信师尊是对他好的。情劫都渡了这么久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师尊虽然很忙,有很多仇人要杀,但是他没有让自己被那些魔修碰过。
师尊和他双修的时候毫不吝啬,怎么会有主人将自己的修为如此大方地分给炉鼎呢,不会有这种人的。
师尊是念着他的,只是他还不够厉害,也不够听话……
少年拧着眉头,眼角灼热。
滚烫的泪水化入冰潭,随即消散无踪。
不知何时,他被人抓着肩膀拽了出来。
景瑜躺在冰潭的岸边,咳出几口水来,指尖轻轻扫开黏在额角的几丝黑发,无神地看着面前人:“师尊。”
陆北津按着他的肩膀,视线冷冷地扫过他:“她动你了?”
“……什么?”
“一身脏气。”陆北津冰冷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景瑜眨着眼睛看他。
脏……
也是啊,任谁都会觉得炉鼎脏的。被别人碰过的炉鼎,陆北津还愿意要吗?
景瑜不想把自己当个炉鼎,可惜他的师尊早已忘记了曾经与他的约定。
那就算做个炉鼎也无所谓了……总归都是逢场作戏,只是烂与更烂的区别。
少年克制不住地,攥紧了陆北津的衣袖,想要靠近他,乞求些许怜悯。却被陆北津狠狠扔下冰潭,用水流冲刷了半个时辰。
景瑜几乎要窒息,哭叫着求陆北津停下。
他知道陆北津想要什么。
他屈服了。
他保证着,以后再也不会和闯入无念峰的外人说话。
他看见了人就会远远躲起来,不会让师尊蒙羞。
可他说的越多,陆北津越是烦躁。
因为他根本没从景瑜身上嗅到任何一丝君婉的气息。经历了那么多,少年早已学会在外人面前保护自己。
他只是十分厌恶景瑜与女人有所接触。
可他不能说,自己是毫无理由地惩罚了他的徒弟。那样景瑜会变得不听话。
少年不知道陆北津的挣扎,水流变得激烈,冲刷在他身上,像一个个沉重的拳头。
眼泪淹没在冰潭的水流中,声音却还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让陆北津原谅他。
其实景瑜有点庆幸。因为激烈的水流掩饰了他身体的异动,陆北津不会发现,他没说出一句话,便恶心得快要反胃。
男人因他的乞求而微微垂眸。
那就当景瑜真的被君婉弄脏了而惩治他,也无所谓。
反正就算这次没有真的发生,说不定下一次也会被人玷污。
与其那时候再弥补,倒不如提前让他明白,除了自己,不要与任何人接触。
也算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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