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囡二
车厢内的气氛一度窘迫尴尬到令人绝望。
三双眼睛互相瞪着,江安率先打破僵局。
“囡囡你、你醒啦？”
梁实满总这样叫言姐儿，江安学得他的方言，她压下羞赧,起身绕过浑身僵硬的梁实满,来到言姐儿身旁，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
言姐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细软绒毛，小脑袋往后依偎在小舅母软绵绵香喷喷的怀里,舒服地翘起小脚，肉嘟嘟的脸蛋上的兴奋的笑容看得梁实满浑身不安。
他清咳一声，弯腰俯身，凑到言姐儿跟前,手掌帮她压压头发：“囡囡你都看到了？”
言姐儿大眼睛一眨,用力点点头。
梁实满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江安,舔舔唇，握住言姐儿的两只小手：“我们忘了,好不好？”
言姐儿嘴巴嘟嘟：“波波”
“舅舅！”
舅舅啵啵！
梁实满恨不得扇扇自己的嘴巴,怎么就没忍住呢！
偏偏还让她看到了，言姐儿爱说话，虽没学会几个字，但话多得不得了，还爱重复地念叨，想一想她回家后，把这句话随时随地挂在嘴边,他顿时感到人生无望。
“舅舅给囡囡买糖,囡囡嘘,好不好？”
梁实满食指竖在嘴巴前面。
要是孟纾丞在这儿,他就知道言姐儿和他学得嘘声。
已经知道糖是什么的言姐儿眼睛一亮：“好！”
梁实满忍不住刮刮她的脸蛋儿,得意的对着江安笑了笑。
江安心中迟疑，这能管用吗？
马车没有直接回府，先去了言姐儿最喜欢的糖果铺。
为了收买言姐儿，梁实满大敞钱袋。
小囡囡仿佛来到了花花世界，目不暇接，眼睛都不够用了，梁实满捂住她的嘴巴：“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言姐儿扒拉着小舅舅的手，赶忙摇头，心里委屈，她没有。
半个时辰后言姐儿心满意足地抱着满满一桑皮纸袋的糖回了家，梁实满也心满意足，放手，让她自己跑，眼睁睁地看着言姐儿扑进卫窈窈怀里，大嘴巴叭叭：“啵啵”
梁实满一个踉跄，拉着刚刚叫了卫窈窈一声姐姐的江安转头就跑。
卫窈窈茫然地看着小女儿，又茫然地看了一眼没人影的院子：“什么啵啵啊？”
“舅舅、啵啵”言姐儿小手碰碰自己嘴巴。
“舅么。”
说完她砸砸嘴巴。
卫窈窈：“……？？”
她脑袋忽然有些疼，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囡囡看到舅舅亲亲舅母了吗？”
亲吻时表达爱意的方式，卫窈窈也会亲言姐儿和湛哥儿的脸蛋，但没有教她亲嘴巴。
言姐儿撅着嘴巴，软绵绵地啵啵卫窈窈的面庞，嘻嘻笑。
卫窈窈心都化了，一边亲亲她，一边暗骂梁实满。
他要死了！
这天过后，梁实满整整一个月没有上镇国公府的门，在宫中也尽量躲着孟纾丞，偏偏翰林院天天要和内阁打交道，梁实满每每对上孟纾丞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的时候，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心虚又心慌。
又忍不住委屈，小囡囡怎么还会骗人呢！
小囡囡不是小骗子，小囡囡是爹爹娘亲哥哥的小宝贝。
言姐儿每日早上雷打不动地送孟纾丞到沉楹堂门口，再远孟纾丞就不让她送了。
“爹爹要想我，好吗？”
孟纾丞手指碰碰她软绵绵的下巴逗她：“可是处理公务时，不能分心怎么办？”
言姐儿忧愁地皱起小眉头，有些难过，转动她那小脑袋瓜认真地想了想，手指比划：“一点点，好吗？”
孟纾丞搂着他疼爱的小女儿，当然可以。
送完老父亲，她还要送哥哥。
小七爷没去宛平族学，孟纾丞专门请了先生教导，闲下来便由他亲自教导。
不过在家中读书，他每日也要早起，同样会得到言姐儿亲切地叮嘱。
言姐儿小手牵着哥哥，轻轻地说：“哥哥要想我一点点，好吗？”
小七爷摸摸他可爱的妹妹的脑袋：“只要一点点吗？”
言姐儿开心地捧着手问：“很多很多，好吗？”
言姐儿事情很多，紧接着还要回去陪她最心爱的阿娘，吭哧吭哧地跑到卧房。
卫窈窈坐在妆匣前梳妆，言姐儿握着一柄把镜站在她身旁，努力抬高胖乎乎的胳膊，歪着脑袋说：“这样？”
她小小的一个，其实镜子什么都照不到，但卫窈窈还是很认真地配合着：“嗯，囡囡做得很好。”
言姐儿露出一个害羞的笑，胸膛却是骄傲地挺起来。
卫窈窈支着手肘，扶额偷笑。
养小宝宝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言姐儿这样问题多多的小宝宝。
前几日族中一个长辈去世，卫窈窈前去吊唁，带着言姐儿一起去的，回来的路上，言姐儿趴在她怀里呜呜起来，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言姐儿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长辈，如此伤心全然是受当时的悲戚的场面影响。
卫窈窈又好笑，又难过，但没有办法，人生来就逃不过离别，以后她和孟纾丞肯定会走在她们兄妹前面。
“每个人都会死，阿娘爹爹会，哥哥会，言言也会。”
“要我的阿娘”言姐儿伤心地说。
卫窈窈擦擦她的眼泪：“但没有关系，就算阿娘爹爹不在了，言言还有哥哥，还有朋友，还有爱人，也不可怕是不是？”
言姐儿枕着她的手，抽抽搭搭的，十分可怜，懵懵懂懂地喃喃：“爱人？”
“爱人就像是阿娘爹爹，小舅舅小舅母这样。”卫窈窈轻轻地说。
生在一个充满爱意的环境里，言姐儿自然也知道爱也是不同的，虽还不懂，但能感觉到她的阿娘和爹爹，小舅舅和小舅母之间有一种无论是谁都插不进去的亲密。
“囡囡也有？”
听她稚语，卫窈窈笑起来，点了点头，不过又说道：“没有也没关系，言言会有很多很多银子，会有更多获得快乐的方式……”
听的时候言姐儿很高兴，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挨着卫窈窈，奶声奶气地说：“我只要我的阿娘。”
卫窈窈都快被她惹哭了，怜爱地说：“阿娘尽量好吗？”
言姐儿认认真真地说好。
大概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这回言姐儿开心了，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不过到了夜晚，还是闹了一出笑话。
言姐儿半夜醒来起夜，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想到白天和她的阿娘的对话，又抹抹眼泪，想要阿娘和爹爹陪着一起睡觉，不过她出门要先路过湛哥儿的卧房，她小脚一抬，推开她哥哥的房门。
等卫窈窈和孟纾丞听到动静寻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湛哥儿叫醒。
卫窈窈看着言姐儿抱着湛哥儿软绵绵地说：“哥哥你不要死，好吗？”
卫窈窈、孟纾丞、小七爷：“……”
小七爷刚睡醒，一脸迷茫又慢慢变得绝望，小手拍拍言姐儿从茶几上拿出一块糖塞到她嘴巴里：“好吃吗？”
言姐儿眼睛瞪得圆圆的，捂着嘴巴，甜蜜蜜地点点头。
“你刚刚说什么？”小七爷这才问。
言姐儿疑惑地看他，显然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她面颊鼓鼓，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就探出小手伸到小七爷跟前，可怜兮兮地说：“还要一颗，好吗？”
没有什么比要糖吃更重要了。
卫窈窈眉心一颤，转头靠在孟纾丞胸膛前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原来一颗糖就能安慰好言姐儿啊！
“晚上不许再吃糖了。”孟纾丞手掌在她背脊上抚了抚，开口喊住湛哥儿掏糖的动作。
言姐儿躲到小七爷背后，飞快地啜吸着嘴巴里的糖，试图让糖融化得更快一些，像个小老鼠一样。
被孟纾丞逮出来的言姐儿乖乖地仰着头：“再吃一颗，更喜欢爹爹，好吗？”
孟纾丞迟疑了一下，言姐儿顺着杆子往上爬，搓搓小手：“好吗？”
片刻之后，言姐儿看着自己掌心多出来的一颗糖，幸福得简直要昏过去了，不舍得一下子吃过，捏在手指，珍惜的慢慢舔着。
卫窈窈在旁边看得心酸，瞧瞧多可怜啊，要是没拿稳，掉了怎么办？
结果下一刻，啪嗒一声，言姐儿手里的糖——掉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
言姐儿小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糖，似乎难以接受现实，浑身上下写满了沮丧。
卫窈窈不敢出声，和孟纾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湛哥儿趴在地上啃红薯的画面，同时看向湛哥儿。
湛哥儿哪里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很无辜，又被他们看得心里毛毛的，不安地眨巴眨巴眼睛。
怕言姐儿做出同样的事情，孟纾丞趁着言姐儿还没有动作，快速地把她捞起来，轻轻拍着她柔软的背脊：“困了是不是？该睡觉了。”
言姐儿懵懵的，是吗？
不管是不是，在孟纾丞的哄诱下，言姐儿闭上了沉沉的眼皮。
解决完一个，孟纾丞让湛哥儿上床睡觉：“晚上不许偷吃糖。”
言姐儿爱吃糖，湛哥儿也爱吃。
小七爷有个和卫窈窈一样的特别之处，耳朵会动，装睡假装没听到的小七爷很快便被他老父亲无情地戳破伪装，只能再三保证。
两个小的哄完，还有一个。
看了两场戏的卫窈窈举手，小声说：“我不吃糖。”
孟纾丞低声笑，想起言姐儿那一招，沉吟片刻说：“再来一回，我更喜欢，好吗？”
卫窈窈掀起被子，蒙住他的脑袋，好不要脸的人。
孟纾丞一边笑着，一边把她捞进被子里，低头亲下去——
全文完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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