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我妻薄情 > 第361章 流星弩
    普安的烟味飘到了南山坡。


    黑劳知道拖延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当即便定下主意,纵身跃起,横刀割向谢玄英的咽喉。


    他来势汹汹,却暴露了肋下的空虚,只肖矮身避过,便能重创。


    但谢玄英并未这么做,刀柄在他掌中旋转,刀背便以一个灵巧的姿态拨开了突然闪现的利刃,挡下了黑劳积蓄力量的拦腰一刀。


    黑劳一击失手,立即后撤半步,这才勉强稳住偏移的重心。


    他颇为诧异地看向谢玄英,没想到这招会失败。


    谢玄英却很平静。自上回交手,他就分析过黑劳的路数,他是典型的野路子,有着强悍的机变能力,招式不落窠臼,但缺点也很明显——过程如出一辙。


    蛰伏、试探、伺机、致命一击。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黑劳的战斗本能源于丛林野兽,而猛兽捕猎,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对方,同时避免自己受伤。


    方才的这招来得突然,却不是致命一击的最佳时刻。


    所以,谢玄英判断是个圈套,并未出手,反而回防了自己的弱点。


    两人一来一往,都没讨到好处,也都没受伤。


    可优势方在此转换。


    黑劳的奇袭一刀调动了全身肌肉和大部分力量,出手失败,意味着他不仅消耗大量体力,还崩裂了伤口。


    鲜血渗出了他的轻甲。


    谢玄英不动声色,胯部发力,刀尖倏地斜向上撩起,想逼得他再次后撤,进一步撕裂旧伤。


    可黑劳咬紧牙关,竟不退,双手持刀劈砍而下,正面硬抗。


    “当”,他的力气加上体重,压制住了这一刀。


    但谢玄英在看见他肩部下沉的同一时间,就预判出了这次的回击,几乎在兵刃相接的刹那,反手抽出了腰后的短刀。


    这是一套子母刀。母刀长,开刃宽厚,刀身坚韧,适合劈砍甲胄之类的硬物,子刀短,开刃窄,更锋利但脆弱。


    短刀出鞘,便是朝着黑劳暴露出来的脖颈。


    黑劳瞳仁倏地收缩,以最快的速度原地一个侧身翻滚,可刀来得太快,刀尖擦着耳朵过去,直接削掉了他的半只耳朵。


    血液喷涌而出,堵塞了他右耳的耳道。


    黑劳以刀插入泥土,稳固住身形,正欲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长刀已经掠来。


    刀锋逼近,他别无选择,迅速拔刀格挡,同时在地上连滚。


    可余光瞥见背后,却知更入险境。


    后头就是偌大的坑洞,传闻此处曾有蛟龙,化龙时遭雷击而死,尸身坠入山间,撞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穴,便为龙王坑。


    黑劳避无可避,横刀去砍谢玄英的腿。


    短刀够不到下盘,只能让长刀回转防守。但他的刀压住黑劳的,便立即倒转刀锋撩起,去扫他的脸孔。


    黑劳仰头躲过,却觉脸孔一阵腥热,血淌沁出来,顺着眉骨往下淌。


    在这样的生死交战中,哪可能停下来擦脸?他只能快速眨动眼睑,希望血不要流进眼眶,同时迅速反击,逼迫谢玄英放弃继续攻击的打算。


    比起防守,他更擅长攻击,纵然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也能办到。


    灵活迅猛的刀光如同被激怒的猛禽,疯狂进攻谢玄英的每一个要害。


    特殊的锻造方式,使得他的刀拥有了强悍的破甲能力,只要被砍中,必定会破开甲片,伤及皮肉。


    谢玄英的身上逐渐多出伤痕,两人的距离也被进一步拉近。


    终于,二人面对面,在刀剑之外加上了拳脚。


    黑劳爆发力极强,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便完成了由守到攻的逆转。考虑到两人离得极近,长刀不好施展,他更忌惮谢玄英左手的短刀,遂劈掌去夺。


    谢玄英反应很快,短刀在掌中转向,藏到了肘内。


    黑劳见状抬肘,趁此机会撞向他的胸口。


    谢玄英不得不后退半步。


    黑劳立即抓住了这个破绽。他掷出了自己的刀,腾出右手一个劈斩,在谢玄英吃痛的同时,左手去抢夺他的短刀。


    谢玄英当机立断,在他一掌劈下后便扬手抛起短刀,借后退的步态拉远距离,腰腹骤然使力,以一个典型的鹞子翻身凌空跃起。


    左脚踢出,截住下落的短刀。


    翻过身的同时,右腿出力一蹬,踹中了刀柄。


    短刀犹如脱手的暗器,在空中骤然改变了方向。


    而这不偏不倚,恰好是黑劳的视野盲区。


    他左边的眼睛被血糊成一片绯红,耳道中又灌满了黏稠的血液,阻塞听力,完美错过了在短刀飞来的动静。


    等到另一只耳朵分辨出刀来的方向时,已经太迟了。


    这是致命的一击。


    尖利的短刀在近距离的飞踢下,速度极快,破开了金属甲叶,半把刀身刺入了黑劳的后背。


    谢玄英落地,微微拧眉。


    偏了,不是心脏,是肺部。


    他立即握紧长刀的刀柄,打算补一刀了结。


    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传来马蹄声。


    苗人竟然有援兵?谢玄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也多亏了他谨慎小心,先看了这一眼,下一刻,一支利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射向他的胸口。


    谢玄英只多了半秒钟闪避,箭矢擦着他的胸甲飞过。


    甲片碎裂,带出零星的血点子。


    他暗道一声好险,抬头注视来人。


    这是一队精锐,大约二三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架弩机,大如弯弓,小巧的却只有小臂长短。


    而方才射向谢玄英的那把弩,做工精良,用的不是木头,而是钢,并配有一个形制特殊的“望山”(瞄准器),嵌有水晶。


    “流星弩。”他冷笑,“怪不得。”


    弩机在大夏已经所见不多,盖因有火器之利,西南之地反倒常见些,时常有夷人自制的竹弩、木弩。


    但不大规模使用弩机,不代表就没有,流星弩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弩机制作复杂,需要技艺极其高超的工匠,反复琢磨每一个细节,才能使一架臂弩同时拥有射程、威力和准头。


    而发明它的人,正是位于西南的定西伯。


    流星弩产量很少,千里眼更是西洋传进来的稀罕物,能配备这等望山的弩机,恐怕整个大夏只有一台。


    怪不得黑劳有难得一见的好刀,怪不得他能对韦自行有所了解。


    原来,丁桃在这里。


    谢玄英冷静地思索,定西伯一家抄家斩首,但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起丁桃娘。


    从没有听说过她出嫁,老妇人和儿媳自戕时,也没有她。


    她如今梳着妇人的发式。


    看来是私奔。


    怪不得。


    丁桃娘却不知道谢玄英的心理活动,放下流星弩,焦急地呼唤:“我们快走!”


    黑劳比她更急:“你来干……噗——”肺部的血液堵塞了他的气管,鲜血涌上喉咙,喷涌而出。


    “放箭!”丁桃大惊,二话不说便下令攻击。


    跟随她的亲卫立即举起臂弩,连发数箭。


    张鹤立马举起盾牌,掩护在谢玄英周围。


    连弩的威力不比流星弩大,射入盾牌后便插在了里头,很快,盾牌就变成了一只只刺猬,浑身长箭。


    黑劳见状,知道机会难得,立即伏低身,强忍着痛楚,觑空往外撤。


    其他苗兵立即替他断后,不让官兵追上来围捕。


    他们用性命为黑劳争取到了脱身的时间。


    一直陪伴在黑劳身边,与他亲如兄弟的朋友,一面用手握住田南的刀,鲜血滴落满地,他却始终没有松手,只是挤出一句话:“劳,走,族里还要靠你。”


    黑劳咬紧牙关,翻身上了丁桃的马。


    他们调转马头,朝山脚后撤。


    “放箭。”


    谢玄英的声音响起。


    箭雨如流星而至,几乎同一时间,黑劳拿过丁桃的流星弩,转头射出□□。


    两拨箭矢交汇,视野好比被飞鸟群占据,难以分辨。


    谢玄英看到三支箭朝自己飞来。


    他挥剑斩断了一支,张鹤替他挡下了一支,但第三支箭来得太过刁钻,谢玄英竟未辨清何时来的,只觉胸口一痛。


    箭击碎了他的护心镜,没入血肉之中。


    谢玄英斩断箭羽,表情没有变化:“连弩射程有限,派人追。”


    张鹤扶住他,面容焦急:“公子?”


    “没事,在肋下。”谢玄英说,“只是肋骨断了。”


    疼痛令他更为清醒:“田南,张鹤,你们搜山,屈毅,我们走。”


    谢玄英翻身上马,浑然不似中箭。


    他们先下山查看普安的情况,得知半个城都烧了,便没有入城,留李伯武主持后续事宜。


    谢玄英终于见到了冯少俊。


    “清臣?”冯少俊大吃一惊,“你中箭了?”


    “没事,不深。”谢玄英没有贸然拔箭,失血不多,“回安南再说。”


    冯少俊道:“那也不能继续骑马,去县衙找找,看看有没有马车。”


    他们运气不错,马车无法在山间行路,苗人撤退没有带走它,只是积了层灰,勉强能用罢了。


    谢玄英拒绝了马车,解开盔甲,用绷带固定住断箭和伤骨,以免位移,又像没事人似的,与大部队一道回了安南。


    他受伤可不是小事。


    钱大夫和范大夫立马替他取箭。


    自跟随程丹若学过截肢,两位大夫对人体的了解更胜一层楼,小心割开皮肉,挖出箭头。


    看到箭矢的刹那,他们均是色变。


    这支箭,锈了。


    “看起来似乎无毒,只是有些生锈。”钱大夫谨慎道,“抚台可有不适?”


    谢玄英倒是神色如常,流星弩是罕见的神器,丁桃好生保养很正常,可□□不过寻常物,想她也不会仔细照料。


    贵州的天气,武器生锈太正常了。


    “目前并无不适。”他答。


    “还是要以烈酒冲洗。”钱大夫拿出酒精瓶,镊子夹出高温煮过的纱布,“请抚台忍一忍。”


    谢玄英深吸口气:“好。”


    高浓度的酒精冲刷伤口,疼痛剧烈。


    他强忍着由他们消了毒,又缝合了两针,敷上止血药和纱布,才缓缓吐气:“我伤得并不重,二位医术高明,可否……”


    “咳。”钱大夫用力咳嗽了两声,“下官医术微末,只能处理些外伤,抚台的骨头也有断痕,还是请程夫人亲自掌眼为好。”


    谢玄英重重叹了口气,肋骨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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