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我妻薄情 > 第452章 接种了
    秋风乍起,野外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嚎叫。


    程丹若拥着被子,躺在庄子正院的卧室里,一时没了困意。手臂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疼痛,如针刺,但没有别的症状。


    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溢散。


    牛痘的危险性不高,一般可以自愈,怕就怕疫苗里携带了别的病菌,间接引发其他疾病。但她可以服用抗生素,保全性命还是可以的。


    然而,理智归理智,她仍然情不自禁地想,假如我死了呢?


    万一谢玄英知道,她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他会不会生气。


    万一她死了,他该有多么难过。


    人一旦有了牵挂,赴险也不再从容。


    程丹若重重叹口气,拉高被子,蒙住了脸孔。


    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好像没什么感觉。


    她照常起床,骑马当做晨练,九月初,草原的清晨已有凉意,但很舒服,回去后喝牛乳、吃鸡蛋当早饭,中午吃羊肉汤,晚上吃卤牛肉。


    自己养牛就是好,牛肉管饱。


    夜宵煮了一碗牛肉粉丝汤,自个儿庄子种的红薯,吃粉丝也方便。


    第三天,伤口有点痒。


    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程丹若怕感冒,窝在屋里没有外出,干脆拿剩余的三四五组疫苗继续接种。


    小母牛快用完了,只好改用小公牛。


    竹香嘀咕:“公的费布。”


    前面还得兜一个。


    程丹若笑了笑:“公的不配种,可以杀。”


    母牛比公牛贵,要是大规模生产,肯定哪个便宜用哪个。


    她忙活一天,不知是不是累着了,晚上就觉得四肢略微酸痛。


    第四天,起了疹子,有点发烧。


    程丹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老老实实地继续等了两天。


    疹子慢慢充满了脓液,她感觉到头疼,头重脚轻,出现了明显的风寒症状。


    丫鬟们都吓到了,连忙求证:“夫人是得了水痘?可要找大夫?”


    “不是水痘。”程丹若道,“放心,没大碍的。”


    丫鬟们还是担忧极了,劝她赶紧回京城。


    程丹若感受了番,若有所思:“也好,回吧。”


    毒性没她想象中强。


    既然生了病,回去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坐马车。但她要求回西街新宅,不回靖海侯府。


    路很颠簸,到家时骨头都像碎了个精光。


    程丹若撑着病体洗漱一番,便直接在东院躺下了。


    谢玄英回家听说她生病,急匆匆赶过来:“怎么就病了?叫御医没有?是风寒还是老毛病?”


    程丹若道:“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


    他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沉下脸:“这叫没事?”


    “是我自己干的。”她抿口热水,手肘支坐起来,“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玄英拧眉,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裳才坐过去。


    程丹若撩起衣袖,给他看手臂的痘苞:“看到没有?”


    “你出痘了?”谢玄英吓一跳。


    “笨,水痘疱浆清亮,这个可不是。”她小心放下衣袖,忍住挠的冲动,“这是牛痘。”


    他皱眉:“和牛待一起染上的?好治吗?”


    “过几天就自己好了。”程丹若道,“我至少花了一百头牛才弄到,已经在牛和兔子身上试过,死不了。”


    谢玄英以为她所谓的制药,是像青霉素一样,谁想居然是这个,不由愠怒:“你什么身体不知道,拿自己试药,嫌命长了?”


    程丹若早有预料,先发制人:“你骂我?”


    谢玄英愕然:“我哪里骂你了?”


    “你就骂了。”她道,“你骂一个病人,好意思吗?”


    他气笑:“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还是人间大道理,不过念着夫妻一场,不拿大义压你。”她镇定自若,“谢清臣,你再凶我,我就住回牧场,不回家了。”


    谢玄英:“……”


    多稀奇啊,她程丹若还有不讲理的这一天?他好气又好笑,撩起她的衣袖,想再看看有多严重,却被她一巴掌拍掉:“别碰,会留疤。”


    “我又不会嫌弃你。”他这么说着,到底没碰,“你到底在试什么?”


    “牛痘。”她轻描淡写,“得过牛痘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了。”


    谢玄英倒水的动作一顿,旋即疑惑道:“你说什么?”


    “小声点。”程丹若一脸镇定,却掩盖不住内心的倾吐欲,语速都变快了,“九成把握,但也有一成失败。”


    他瞄了眼帘子,幸亏他们夫妻时常说秘密,丫鬟们等闲不会进屋,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刚刚说天花?”


    谢玄英没亲眼见过天花,可是个人都知道天花的可怕:“当真?”


    “种痘法你没听过吗?”程丹若道,“江南一带早就有了,只不过是人痘。”


    谢玄英回想道:“你说人痘,我倒是想起来了,据说是有这么回事,还有拿痘衣治病的——我以为是无稽之谈!”


    “是真的,人得过天花就不会再得,人痘法就是选病症轻的天花种鼻腔里,生一场小病以避免大病。”


    程丹若烧得难受,不由伸手去拿杯子。


    谢玄英拿过来吸管杯,端着喂她。


    她喝了两口温盐水,才道:“牛痘和天花类似,牛会得,也能传给人,但致死率比天花低,是以比人痘更安全。只是少见,我找了半年才见到一头快好的,给牛接过两代才种我自己身上。”


    谢玄英沉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方问:“真不会有危险?你不要哄我。”


    “没有十成十安全的事,但有九成五。”


    程丹若目前感觉良好,比较乐观,“等我的长好了,我就把脓液取出来,再过两天好全了,就给你打一针。”


    她扫了他一眼,故意道,“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谢玄英反而放心了。


    她打算让他也试一试,应该死不了,但这样生病的样子,还是看得人很揪心:“难不难受?”


    程丹若道:“还好。”就是发烧而已。


    谢玄英:“要不要吃点什么?晚上喝点粥如何?可要吃藕粉?”


    藕粉正当季,她有点馋了:“那就来点。”


    谢玄英吩咐丫鬟冲了小半碗藕粉,她自己拿勺子吃了。不知是因为藕粉美味,还是身边有人,她感觉好了很多。


    当晚,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在厕所测了体温,已经回落到37度左右。


    手臂酸疼,浑身乏力,但没有其他症状。最重要的是,手臂上只有一处丘疹,没有多出的子痘。


    程丹若密切观察,也怕脓包底部的皮肤坏死。


    谢玄英今日请了假,留在家中陪她,见她频频查看,不由起疑:“怎了?”


    她:“……怕留疤。”


    谢玄英知道,得过天花的人纵然侥幸存活,也会满脸疤痕,惨不忍睹。他心疼又好笑,帮她挽起袖子,轻轻往伤口吹气。


    清凉的风拂过伤痕,带走了刺骨的痒。


    程丹若一下觉得好多了。


    到了晚上,她又开始头疼,温度微微回升,但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好好睡了觉,新的一天,起床就觉得轻松不少。


    “应该开始好起来了。”她拿过他的手背,放在额上试温,“你看,是不是不烧了。”


    谢玄英摸摸她的体温,再把把脉:“还是得歇着。”


    “再等一天。”她观察牛痘的状态,“明天就把浆液取出来?”


    “给我种?”他思索,“我得寻个借口。”


    “你去上值吧,没那么快。”程丹若犹豫,“其实,最好再找别人种一次,看看毒性如何。你说,先在小厮里选一个怎么样?”


    她的身体和古人不一样,在她身上反应尚可,不代表在他身上也如此。


    程丹若不想冒险。


    但谢玄英不假思索:“你做第一个,我做第二个,以后的事才好做。”他安慰妻子,“都是凡胎,你都没事,我还能死了不成?”


    程丹若没吭声。


    她也知道,要推广最好是身先士卒,不然也不会自己头一个尝试。


    但人皆有私心。


    医生也是凡人之心。


    “听话。”谢玄英搂过她,“没事的,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勉强答应:“那行吧,但要等我完全愈合再给你试。”


    “好。”


    牛痘从出痘到愈合,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程丹若在破溃前抽取了痘浆,将其保存在蒸汽消毒后的水晶瓶中,藏入冰窖。


    又一周,破损的牛痘逐渐愈合,形成黑色的血痂。


    到了这时候,基本能确定这次筛选出来的疫苗没有太大问题。


    程丹若斟酌半天,考虑到机会确实难得,她自己的消毒卫生做到了极致,以后别人未必能有这条件,给谢玄英试试也无妨。


    遂决定给他种痘。


    沐浴后,左上臂的皮肤消毒,切口子,涂抹脓浆。


    谢玄英安心地睡下了。


    “疼不疼?”程丹若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他安稳地盖好被子,“睡了,明天还要去衙门呢。”


    程丹若不大高兴:“还要去衙门?”


    “指不定要进宫。”谢玄英道,“大司寇之位空缺,陛下却迟迟未决断。”


    “是么。”程丹若不为所动,毫无波动。


    讲真,在牛痘疫苗面前,谁都会对这些事丧失兴趣的。甚至只要能保证她的疫苗成功出世,程丹若完全不介意扔掉一品诰命。


    谢玄英听出了她的敷衍,说实话,他也有点敷衍了。


    “这个真的能不再得天花?”他好奇,“有谁试过吗?”


    “人痘法有先例,牛痘应该没有。”程丹若道,“所以,得选一些人接种,再让他们和天花病人接触,查验效果如何。”


    说起这个,她难免头疼:“赌命的事情,你说找谁做呢?”


    “买人吧。”谢玄英知道她心软,不介意自己背负这些罪恶,“简单点,没有后患。”


    程丹若斟酌道:“身体要好些才行,人牙子那里的人都只是饿不死。”


    “那就在庄子上寻些人。”谢玄英沉思,“这恐怕要和父亲说。”


    程丹若道:“我打算让张御医帮忙。”


    “应该的。”他沉吟少时,已有腹稿,“等我好了,我和父亲安排,你专心做事就好。”


    她应了一声,拍拍他:“你该睡觉了,睡饱才有精神生病。”


    “嗯。”谢玄英心态很稳,没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程丹若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却失眠了一整晚。


    她知道不必过多担忧,却总怕疫苗不够干净。毕竟天花疫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含细菌的,她的手工作坊更是污染重重。


    万一有什么细菌是现代人耐受了,而古人不耐受的,怎么办?


    要是全身感染了,青霉素又不能治,怎么办?


    医学上的概率再小,也是概率,不是人。


    她怕他就是那个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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