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我妻薄情 > 549. 拜年了 最后的时光
    虽说宫里因为皇帝病重,春节的气氛一减再减,但皇帝毕竟还没有驾崩,太过安静委实晦气。


    太监们也看出皇帝想和儿子守岁的意愿,是以,子时前一刻钟,各色烟花就重新燃放了起来。


    非常漂亮。


    虽然后世的烟花更大更壮观,此时的却有大量烟气,可燃放的地点是紫禁城啊。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巧夺天工的宏大建筑与缤纷灿烂的焰火交织,活着的帝王妃嫔、宫人太监,鲜活而真实地绽放着他们的生命。


    这是文艺作品永远无法复刻的真实,以生命与血汗凝结出的壮丽美景,怎能不让世外之人为之所夺?


    程丹若看了很久的烟花。


    然后,重归局中。


    拜年了。


    首先是田恭妃带着皇太子进去贺岁。皇长子这时倒是乖了不少,规规矩矩地按照奶娘和母亲的嘱咐:“恭贺父皇新春新岁,福禄万年。”


    “好。”皇帝嘴角含笑,递过一个红封。


    “谢父皇。”皇长子大声应。


    儿子中气十足,怎么看都是后继有人,皇帝说不出得欣慰:“好好。”


    田恭妃如释重负。


    接着是皇次子,由奶娘和珠儿抱着进去,代行了跪礼。烟花不比花炮响亮,皇次子蹙着淡色的眉毛,睡得不太安稳,嘟着嘴巴。


    虽然没有老大活泼伶俐,可想到这孩子是早产儿,却熬过了三个月,皇帝自然也觉得他有福气。


    脸上的胎记……说句大实话,像他这样膝下空虚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又不是儿子多得没地方养了。


    活着就好。


    他道:“何家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可娴嫔侍奉朕尽心尽力,今复她位份,二郎住承华宫也安心些。”


    “多谢陛下开恩。”珠儿感激涕零,声音都哽咽了。


    “尔等好生照看齐王。”皇帝吩咐了句,示意她们下去。


    第三轮是淑妃和二公主。


    “父皇新春万禧。”二公主规规矩矩地叩头拜倒。


    皇帝点点头:“善德,你自小听话懂事,如今嫁了人,不可倚仗公主身份,要与驸马好好相处,孝顺公婆,听你母妃的话。”


    “是。”二公主不似荣安,即便同样锦衣玉食,却没有养成骄纵的脾气,知书达理,安分不惹事。


    淑妃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二公主便道:“还要向父皇报喜,女儿进宫前请了大夫,说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当真?”皇帝果然惊喜。


    荣安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两个儿子都还小,没想到善德居然有了身孕。


    他要做外公了。


    “赏。”皇帝立即道,“从库房里挑些好的药材,朕记得你喜欢珊瑚,把南海进贡来的珊瑚树送到公主府去,再找些贡缎给孩子做襁褓。”


    “谢父皇。”二公主笑道,“女儿也替您的外孙谢您的赏。”


    “你们好好的,朕也就放心了。”皇帝漆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淑妃,你把善德教得很好,大伴,将朕库房里的琉璃枕屏送到咸福宫。”


    淑妃的唇角微微扬起:“谢陛下赏。”


    皇帝摆摆手,母女俩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时候不早,石太监正要请皇帝歇息,忽听他道:“让三郎夫妇过来,也给朕磕个头。”


    纵然知道他们夫妻受宠,石太监此时听见这话,依旧暗暗惊诧,忙应下:“奴婢遵旨。”


    亲自出去请了谢玄英和程丹若过来。


    他们俩……也很意外,但立马规规矩矩拜倒,套话张口就来:“微臣/臣妇拜见陛下,恭诣圣人履端之节,吉庆靡他。”


    “好。”皇帝强撑住摇摇欲坠的精神,仔细打量他们。


    谢玄英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好,学问也做得好,难得的是出仕多年,忠心未曾改。他就如同自己希望的那样,成为了难得的忠臣良将。


    可惜他时日无多,否则能有一个这样的爱将良臣,怎么都能做出一番伟业。


    现在,只能把这个最忠心的臣子留给自己的儿子了。


    “三郎,朕给你取字清臣,你明白朕的苦心吗?”他问。


    谢玄英眼眶微红:“臣明白,愿为陛下效死。”


    “你要好好辅佐大郎。”皇帝嘱咐,“大夏立国百余年,百姓修生养息,繁衍人口,人多了,心也就杂了,近十年来,西北蒙古为患,女真死而不僵,东瀛西洋骚扰频繁,南洋诸国亦有不臣之心,西南归心的也渐渐少了。大郎年幼,主少国疑,怕是少不了一番动乱。”


    谢玄英道:“臣必竭尽全力护佑太子殿下。”


    “杨奇山是有本事的,可十年之后,”皇帝缓缓道,“该帮大郎的时候,你要帮他。”


    谢玄英完全明白皇帝的意思。


    杨首辅能帮皇长子度过继位时的风雨,可等到新帝长大,他还没到致仕之时,这位重权在握的老臣,就将成为新帝的障碍。


    皇帝留着他,就是要他为太子撑腰,扫清障碍。


    “臣明白。”他低声承诺。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程丹若。


    “程氏。”


    “臣妇在。”


    “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皇帝死死盯住她,“大郎二郎都年幼,你要护持教养他们,保他们太平无事。”


    程丹若道:“是。”


    “朕已下旨,如有不测,令盛还之陪葬。”他道。


    程丹若心领神会:“盛院使失责,自该重惩,臣妇一定告知诸位大人,将盛院使压入大牢,以待秋决。”


    然后,待新帝登基特赦,盛院使自然拼死报答。


    皇帝见她明白,心中忽得一松,强行屏住的精神随之消散。


    黑暗来袭,他头一歪,顿时失去了意识。


    “陛下!”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谢玄英扑过来,满脸急切,“姑父。”


    程丹若也跟着过来,半跪在床榻前,把住他浮肿的手腕。


    脉搏很不对。


    她掏出荷包中的圆镜:“把蜡烛移过来。”


    石太监和李太监同时冲过去端烛台,递到她身边:“夫人,陛下……”


    “嘘。”程丹若拿着镜子,转动调整反射出来的光斑,“撑开陛下的眼睑。”


    这在平时可是冒犯龙体的大罪,可现在顾不了这个,石太监跪下来,轻轻掰开皇帝的眼皮。


    程丹若拿光点照他的瞳仁:“眼球无运动,瞳仁对光反应迟钝……叫太医!陛下中度昏迷了。”又试他的鼻息,脸色更难看,“呼吸很慢。”


    在场的人齐齐变色。


    外间传来满太监焦灼的声音:“快请太医!太医!!”


    “召各位大人吧。”程丹若建议,“如果不好……怕是快了。”


    石太监差点昏过去。


    谢玄英道:“我去喊人。”


    他起身到外边,随便点了两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去各家传话,令其进宫候命。


    -


    靖海侯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身体相当好。


    谢家火树银花,他把玩着手上的杯盏,精神奕奕地看着孙子孙女在庭院里缠着老四放炮。


    柳氏坐在他身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谁都知道是在为两个儿子发愁。但她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看看表:“快子时了,端汤圆吧。”


    于是,一家人又聚拢过来,分吃汤圆。


    小孩子们吃到铜钱,大呼小叫起来,阖家热闹。


    靖海侯吃得很慢,但碗里十几个一个没剩,都安安稳稳地送进了肚子。


    “侯爷还是留神些,仔细克化不动。”柳氏劝诫。


    “无妨,不过怕万一……唔。”靖海侯眼尖,瞧见大管家快步走来,“侯爷,三爷派人传话,道是请您立即进宫。”


    靖海侯眼中精光一闪:“知道了,我这就去。”他嘱咐柳氏,“家里交给你,老二,看好门户。”


    柳氏和谢二都知道现在进宫意味着什么,立马应下。


    莫大奶奶、荣二奶奶和魏氏搂过各自的孩子,催促他们回屋睡觉。


    谢家忙中有序地运转了起来。


    昌平侯家、杨首辅家、曹次辅家、薛尚书家、段春熙家亦是如此。


    他们接到消息,虽然惊愕,却也有心理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宫里。


    谢玄英在乾阳宫等着他们到来。


    杨首辅见到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陛下如何了?”


    “太医正在施针。”谢玄英谨慎道,“请诸位大人提前进宫,不过以防万一。”


    正旦本就要进宫朝贺,稍微早一点上门,不算太过分。


    “谨慎些好。”靖海侯立马出声帮腔,“我们就在偏殿等一等吧。”


    杨首辅却不肯轻易让出主动权:“陛下怎么样了?我要亲眼见一见陛下。”


    皇帝病重至今,越来越不肯见他们,可若最紧要的关头,只有太监宫妃在身边怎么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手脚,假传旨意。


    他必须亲眼见到皇帝,确保他还活着才行。


    “那诸位就在帘子外看一眼吧。”谢玄英轻声道,“不要扰乱太医诊治。”


    他退后两步,给他们让路。


    杨首辅率先走进去,往里间张望了眼。


    盛院使和擅长针灸的郑御医正交头接耳,为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下针。


    他有点老花,但不近视,借着满室的蜡烛,能看见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


    杨首辅松了口气,退出两步,又问:“太子殿下在哪里?”


    “在东偏殿。”谢玄英回答道,“今日陛下传太子、齐王、善德公主一道守岁,皇贵妃、淑妃娘娘也在。”


    杨首辅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之处在于太子,不满意的是齐王等人。


    但转念一想,齐王还是个婴孩,无关紧要,便也罢了。


    “那我们就在偏殿等等吧。”他发话。


    靖海侯瞄了眼屋内,发现立在墙角阴影处的儿媳妇,满意了。


    “三郎。”他使眼色,“你跟我们一道等着吧。”


    “是。”谢玄英跟着众臣到了西偏殿。


    小太监端上浓茶,挪近火盆。


    室内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耐心等待。


    东方一点点亮了,却又下起了大雪,寒风吹过回廊,呼啸如呜咽。


    谢玄英坐末座,遥望正殿的方向。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那些遥远岁月中关于帝王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昌平侯忽然开了口:“谁出来了?”


    他看见有人从殿内走了出来,衣着不似太监宫人。


    谢玄英瞟了眼:“是内子。”


    其他人的眉毛都高高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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