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我妻薄情 > 559. 她与他 夫妻间的扶持
    程丹若和杨首辅谈了一个多时辰,进行了利益交换,最终握手言和。


    嗯,暂时的。


    但双方都很需要喘息之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丧仪,大家还要办新帝的登基,为先帝上庙号,为谢皇后上尊号,各种各样的事务都需要用宝鉴。


    程丹若压着不让用印,内阁的命令就发不下去。


    这对杨首辅的威信是不小的打击。


    而于程丹若来说,她也不能整天让人怀疑,一次两次的,大家还能信任她,时间久了搞不定,难保有人“另寻高明”。


    她需要服众。


    因此,谈和是双方共同的利益,虽然有些坎坷,最终却必然取得一致。


    可喜可贺。


    程丹若回到永安宫,及时告知恭妃日期,暂定于正月十七,也就是大臣们朝夕哭临三日,每天聚集哭临十日之后。


    定下了日期,恭妃的心也定了。


    “辛苦姐姐了。”她感激道,“多亏姐姐为我和大郎周旋。”


    “都是本分,娘娘客气了。”程丹若道,“既已无事,我也不好久留宫中,今日便回去,明日早晨哭临结束后,我再来和娘娘请安。”


    刚和杨首辅谈和,回家就算是对他的尊重了。


    而恭妃则暗松了口气。她也听说了首辅的发难,虽想留她,又怕众口铄金,这般自然最好。


    遂道:“姐姐可要早点来,你不在,我心里没有底。”


    程丹若口头敷衍:“娘娘是太子生母,无须忧虑。”


    “但愿如此。”恭妃苦笑。以前她不管做什么,都会遭到皇帝斥责,在儿子登基前,怕是不可能放心了。


    程丹若宽慰了她几句,晚膳前就提出告辞。


    下班回家。


    家中已是一片缟素,白灯笼白布条,与寺庙的三万下丧钟应和,宣告着帝王逝去的威严。


    就是人们的脸上没什么哀色,只有愁眉苦脸。


    正月里不能吃酒肉,年前备下的牛羊猪鱼虾蟹全都没了用武之地,一日三餐可怎么做?愁死了!


    “给我煮壶奶茶,烧水,我要洗澡。”


    程丹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她在宫里可没有内衣能换,也没有淋浴可冲,只能蘸水擦擦身,早已忍无可忍。


    这时候,谢玄英也回家了。


    他原本打算换个衣服就走,听说她回了家,立马改主意,也要洗澡更衣。


    “你怎么回来了?”他拍掉肩头的雪花,“不是去永安宫?”


    “永安宫是我家吗?我当然要回家。”程丹若拆掉发髻,按摩头皮,重新编个宽松的辫子盘起来,“吃了没?”


    他顿住:“尚未……”


    “才一个下午,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她冷笑。


    小雀和兰芳提着热水进来,谢玄英顾左言他:“你要沐浴?”


    “嗯,泡一会儿。”她扫他眼,“你洗吗?”


    “冲一下,暖和点。”他说。


    丫鬟们听罢,赶紧多喊两个人抬水。


    麦子讨厌人多,窜到床底下趴着去了。


    全家的灶台供两人洗澡,还是绰绰有余,没多久就备齐了热水。


    夫妻俩各洗各的,中间拉着折叠屏风。


    程丹若这两天在宫里走来走去,步数绝对超过一万步,腿都走细了,只想放松下肌肉,没有别的心思。


    但拉屏风也太夸张了。


    “至于吗?”她枕在湿漉漉的手臂上,透过轻薄的纱屏打量他,“还是看得很清楚啊。”


    谢玄英愣了下,把脱下来的中衣搭在了上头。


    她:“……”


    “在孝期。”他说,“对不起,若若。”


    就知道。程丹若摇摇头,也不想捉弄他,吹灭了蜡烛,摸黑洗。


    水很热很舒服,光线又昏暗,不多时,她毫无悬念地睡着了。好在谢玄英听见没动静,猜到她必是累极了,穿好衣服把她抱出去安置妥当。


    程丹若在熟悉的床上打了个盹,醒来已经十点。


    她撑起身,他正在对面的暖阁上擦宝剑。


    看桌上的匣子,就知道这不是日常用的佩剑,而是帝王御赐之物。


    程丹若无声叹口气,起来坐过去。


    “醒了?吃饭吧。”谢玄英正要叫丫鬟,她却扯住了他的袖子:“不急,我还不饿。”


    他不赞同:“怎么能不吃东西。”


    “我们说会儿话。”她道,“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谢玄英道:“说什么,你同元辅商量好了?”


    “不想说这个。”程丹若看向他的眼睛,“和我说说陛下吧。”


    谢玄英定定望向她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丹娘,我没有那么伤心。”


    他抚住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皮肤,“人终有一死,纵使九五之尊,他病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天了。”


    “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她道,“你怎么可能不伤心?只是这会儿事太多,没工夫梳理罢了。”


    谢玄英沉默。


    “不想说就不说。”程丹若也不太会做心理疏导,干脆就陪陪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你吃过没有?”


    他摇头:“我也不饿,陪你一块儿用些。”


    程丹若便喊人摆膳。


    家里的饭菜比宫里更用心,冬瓜汤里不用火腿,只用鲜笋切片烘干后磨成的笋粉末,洒一些汤中,便有了笋的鲜美。桃子贮藏在瓮中,去掉了皮与核,只留下湿漉漉的桃肉,就好像水果罐头,清甜可口。


    香油里炸过的面筋,撒上椒盐和一点点辣椒,酥酥脆脆的,还有腌萝卜酱茄子一类的腌菜,也都开胃得很。


    程丹若吃了很多,胃里撑满才放下筷子。


    疲惫后的饱餐有种别样的满足。


    临近半夜,不好喝茶,便切了两个新鲜柠檬,加点蜂蜜泡水喝。


    谢玄英一直看着她,慢慢放下手中油布,净手擦干,收起了宝剑,放到柜子最深处。


    “来喝一口。”她喂他。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忽而疲倦:“累。”


    “那就睡吧。”


    他点点头,宽衣解带,躺进铺好的被窝,闭眼就睡着了。


    程丹若却不困,移过灯烛,在微光下凝视他的脸。三十而立,但在她眼中,他却比少年时更惹人怜惜。


    是谁说的,人的前半生在不断收获,后半生则在不断失去。


    今天的谢玄英位高权重,三十一岁就成了阁臣,但他真的比过去幸福吗?


    程丹若不知道,她比十六岁的自己幸福很多,所以,也希望他能幸福。如果别人给不了,她愿意给。


    现在的她有这个余力。


    兴许这就是夫妻,前半生他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日子,今后,她也会对他不离不弃。


    她虚抚他的鼻梁,替他掖好了被角。


    -


    这一觉,谢玄英睡得很沉,也很累。


    他好像没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身体时而下沉时而上浮,很不踏实,最终好像爬过一座高山,一脚踩空,终于惊醒。


    淡淡的光透过帐子的缝隙,铺陈在床中。


    他睁眼,看见的就是程丹若倚在靠枕上,支头望着他的侧脸。


    “我睡过头了吗?”谢玄英惊醒,“是不是该起了?”


    “没有,刚刚到五点。”她道,“我也才醒。”


    他松口气,今天是丧期第一天,得去思善门哭临,迟到可不是好玩的。


    “你梦见什么了?”程丹若道,“看你睡得不太安稳。”


    “我没做梦。”他支起身,和她一样坐靠着,“唔,可能是暖阁烧得太热了,没睡好。”


    程丹若瞧瞧他,凑过去在他唇角碰了碰。


    谢玄英有点不自然:“在丧期……”


    她又亲了下。


    他闭嘴了。


    “再睡一刻钟。”她催促,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谢玄英稍稍犹豫一刹,还是决定听她的,合拢眼睑。她的手心贴住他的后脑,不轻不重地往下顺,然后落在背心变成轻拍。


    像哄小孩。


    他不满地想着,又没有推拒的动力,只好说服自己,再睡一刻钟吧。


    今天会很累。


    很奇怪,就这么一想,居然真的睡着了。


    非常沉的一个盹,没有任何意识,身体毫无知觉,好像世界遗落了一刻钟,再恢复清醒就是五点一刻了。


    仅仅一刻钟,他却睡得极好,比昨天漫长的一夜更能恢复精力。


    “该起了。”程丹若见他眼中恢复神采,暗松口气,“去更衣洗漱,早点吃红豆枣泥卷、豆浆和汤圆。”


    谢玄英“嗯”了声,找回了日常生活的节奏,去隔间更衣,出来换素服,再刷牙洗脸抹羊油,坐下来吃早点时,刚好六点。


    东方蒙蒙亮。


    两人相对而坐,各吃各的早饭。


    程丹若咬了半口茶叶蛋,递给他:“吃不下了。”


    谢玄英犹疑,他不太想吃荤。


    “这是孵不出小鸡的蛋,不是荤的。”她道,“就好像鸡毛一样,鸡毛算是荤菜吗?”


    “鸡胃鸡肝是荤吗?”他反问,“不都是鸡肚子里的东西?”


    程丹若:“……”没骗到。


    只好改给他塞汤圆:“那你吃这个。”


    他咬破糯米皮,里头却没有流出蜜糖似的芝麻,反倒是一粒粒的口感:“核桃花生?”


    “嗯,多吃点坚果。”程丹若一边说,一边吩咐,“小雀,装点芝麻核桃糖给我,拿米纸分开包。”


    小雀远远“欸”了声,赶紧去备糖。


    程丹若拿过他的青竹荷包,装了大半个:“拿着吃,别饿着。”


    谢玄英好笑:“何至于此?”


    “不吃肉会变笨的。”她道,“你不吃肉,我不勉强你,但这些必须吃。”


    他顿住了。


    “没骗你。”程丹若示意他站起来,亲自给他系上荷包,“晚上回来我会数,没少的话,你自己掂量掂量。”


    谢玄英抚过鼓胀的荷包,少顷,轻轻搂住她。


    程丹若摸摸他的后背。


    六点半,两人准时离开家门,进宫哭丧。


    群臣与命妇不在一个地方,百官哭的地方叫思善门,位于武英殿附近,大致流程就是跪在那儿,哭,五拜三叩头,再哭,怎么都得哭上半个时辰再散去。


    晚上五点钟左右再来一回,这就是朝夕哭临,每天两回。


    命妇们的哭临地点则在西华门,其实也离得很近,天气好会在外头哭,但这会儿是正月,谁受得了冰天雪地跪地上哭临?


    因此,之前程丹若就和恭妃说过了,众命妇就在武英殿哭。


    她们不是早晚两次,是哭一整天,总计三日。


    遂两人就在西华门分开,各去各的上班地点哭丧。


    武英殿已设灵座,炭火也都烧起来了,程丹若到得不早不晚,算倒数几个。


    刚进门,众多命妇就迎上来,客客气气地招呼:“你来了。”


    “我没有来迟吧?”她问。


    她们纷纷表示:“没有,是我们到得早。”“安国夫人还没到呢。”“皇贵妃身体可好?”


    “皇贵妃安好。”程丹若简单回答了两句,瞧见柳氏到了,立即脱身,“母亲来了。”


    柳氏这两天忙得够呛,眼底微青,见着她也没什么精神寒暄,只低声道:“你在宫里几日了?几曾回去?”


    “昨日便回了。”程丹若道,“媳妇惭愧,多谢母亲前些日子为我们周全。”


    皇帝驾崩,家里却一个主子都没有,上下难免忙乱,幸好柳氏和靖海侯都派了管事帮衬,这才支应过前头两天。


    柳氏叹口气,欲言又止。


    “罢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家事,她什么都没说,“忙你的去吧。”


    程丹若微微屈膝,与阎太太、赵太太、张太太等人打了个招呼。


    她们都深知宫廷变化,言语不乏亲热。


    张太太道:“这两日你定是辛苦了,这宫里多赖你照应。”


    “您谬赞了,我不过是跑跑腿,卖卖脸面,凡事自有皇贵妃和太后做主。”程丹若半点话柄不留。


    赵太太笑道:“跑腿也辛苦呢,今年冬天这般冷。”


    阎太太也关心了句:“别以为自个儿年轻就熬得住,受了凉,年纪大了可要受大罪。”


    “您说得在理,我记下了。”她表现得相当谦和,脸上不见分毫倨傲。


    这番姿态落在旁人眼中,多少叫她们松口气。皇帝没了,太子离成亲还早,今后大家可不是要看皇贵妃脸色了、?


    宁国夫人与皇贵妃是姐妹,她好相处、好说话、好脾性,以后就多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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