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琅嬛阁内过夜总比在外面打地铺好,然而琅嬛阁内也只有一张床。从前虞与非是破浪剑的形态倒也罢了,如今是人了,总不好再去和姜余切挤一张床。


    但虞与非绝对不会为这种事而烦忧。既然从前是剑形态过的夜,那现在也可以用剑形态过夜。于是在姜余切更衣回来后,看到书案上放着一把破浪。


    姜余切:“……你变成剑做什么?”


    虞与非躺成一条笔直的仙剑:“当剑比当人方便多了,睡觉也不占地方。”


    姜余切哭笑不得,拿起破浪掀开床幔就上了床。她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躺下,破浪被挤到了最里面去,只听她道:“还得多谢咱们公主殿□□谅,这睡起来确实是挺宽敞的。”


    虞与非百思不得其解,姜余切莫非是有什么癖好,不然怎么会喜欢和剑同榻而眠?


    第二日虞与非意外的很早就醒了。她睁开眼睛后就在床上恢复了人形,往边上一看就能看到睡姿端正的姜余切。


    姜余切虽然平日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睡觉时却是相当的规矩。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前,披散下来的头发都是对称的。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像是两把小扇子。


    于是小扇子抖了两下。


    虞与非嗤笑一声,伸手去拨弄她的睫毛。


    被这一拨弄,姜余切也不能再装睡了,只得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虞与非笑道:“醒了就起来吧?”


    姜余切摸了摸眼睛,默不作声的下了床,留虞与非自己在床幔内拧眉。


    姜余切的反应颇有些古怪,以往不都是嘻嘻哈哈的一起没皮没脸的么,怎么这回这么……难以言喻了?


    虞与非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悠悠的下了床。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不成五年过去姜余切也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了?


    她下来时,姜余切已经施诀簪好了头发。她重新挂上了那副表情,对虞与非笑道:“公主殿下莫不是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吧?”


    虞与非:“……”


    虞与非不会用他们修道之人的清洁术式,洗漱簪发还是姜余切帮她弄的。待到二人都穿戴整齐后,姜余切问:“接下来去哪?”


    虞与非略微思索:“除仙门之外,凡人应当是不知道琅嬛阁之事的。昨日咱们说琅嬛祠不像当地村民所建,那咱们得去找找,到底是谁修建的这间祠庙。”


    姜余切:“追根寻源确实不错,但要怎么寻这个源?挨家挨户打听么?”


    虞与非狡黠一笑。


    二人回到长街,此时时辰尚早,开张的多是些卖吃食早茶的餐馆。虞与非到处看了看,寻着了一间从她小时候就开在这的馄饨铺。


    浓郁的骨汤香气飘了出来,伴着醋味儿和辣椒的麻香,虞与非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拉着姜余切进去:“就是这了。”


    馄饨铺在这开了二十多年了,她小时候它开在这,她死后过了五年还开在这,肯定见证了从虞氏医馆到琅嬛祠的变化,来这打听准没错。


    大家都是生意人,虞与非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先对迎上来的掌柜的道:“来四两馄饨,用一个大碗装着,要你们店里祖传秘制的最贵的那个汤底,多加些葱花。”


    展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道了声“好嘞”,麻利的把虞与非点的报给了厨房,一字不差。


    在桌子边坐下后,虞与非颇有些感慨:“这两天好像都没吃东西,居然也没觉得饿,闻着汤味儿才馋了。”


    姜余切道:“现在你是器灵,本身就是辟了谷的,自然没有饥饱之感了。”


    虞与非道了声原来如此,又听见姜余切道:“四两咱们俩吃会不会少了些?”


    虞与非疑惑的转头:“你也吃?”


    从前姜余切下界时已是一门之主,修为自然不必多说,平时完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现在的姜余切却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当然要吃了。”


    虞与非本想说她一人能吃四两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道:“无妨,四两够了,咱们再点些别的。”


    虞与非又招来了掌柜,加了一碟凉拌牛肉。


    早间客人不是很多,来这的都是一早便要起来做工种地的农人。没等多久,馄饨与凉拌牛肉就上了,掌柜的还贴心的给了两个勺子,一边一个。


    虞与非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馄饨,咬下去时汤汁四溅,香气盈满口腔,于是忍不住赞叹:“好香!”


    掌柜的听她称赞自然是高兴:“我们家开了多少年了,用料火候一点都去不含糊的!”


    虞与非点头,勺子在汤中缓缓搅动,碰到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当年吃的味道一模一样,果然吃到这的馄饨才算是真的回家了啊。”


    客人不多,掌柜的本身也是个自来熟的,忙里偷闲时便问:“姑娘从前也是这的人?”


    “是啊,”虞与非祭出了昨日的说法,“五六年没回来了,从前经常叫我爹买这的馄饨回去带给我吃的。”


    这说法用的巧妙,说是“爹”来买回去的,就避免了回答从前是否在这露过脸的尴尬。


    虞与非又胡扯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外出经商一类的说辞,最后话锋一转:“这几年不见,还真是大变样啊。”


    掌柜的点头应和:“可不是嘛,好多店都黄了,换了不少新的门面来……生意最好的还是琅嬛祠边上的那间祭祀铺啊,多少人来上香都得从那儿买香烛。”


    对方自己提了琅嬛祠,虞与非顺着他便问:“回来看见那琅嬛祠我还吃了一惊,这祠庙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建的啊?”


    不用掌柜的回答,旁边一个汉子就插嘴道:“还能是谁,能这么财大气粗的肯定是巩大人啊!”


    “巩大人?”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你太久没回来了不知道,巩大人是咱们武陵郡的太守,清苓四年冬才来上任的。”


    太守府肯定不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虞与非更奇怪了:“太守大人来这修祠庙做什么?”


    掌柜的左右瞟了瞟,周围的人都在谈论什么时候收庄稼什么时候缴税,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才开口:“巩大人刚上任的时候,宅邸里老是闹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会儿皇太后懿旨还禁怪力乱神,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请灵术师,可把大人急坏了。”


    虞与非摸了摸鼻子,她死之后估计也没剩几个正八经的灵术师了,就是想请大约也请不着了。


    “后来有个仙人来了,说他得给自己积攒点功德,叫他修个祠庙,以后香火钱用来赈济灾贫。那仙人测了半天,最后就挑在咱们这了。正好那地方还是长公主册封前的住所嘛,于是干脆就修了个公主祠……”


    虞与非:“仙人?什么仙人?”


    “害,左不过是什么藏起来的灵术师或者别的懂这些的仙人吧……”掌柜的忍不住叹了一声:“现在就没那么多限制了,灵术师也能光明正大的聘请,当时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谁知道呢。”


    姜余切这时开了口:“为何现在不限制灵术师了?”


    掌柜的连连道了几声阿弥陀佛,这才说:“太后娘娘前年殁了,当今圣上下了圣旨,礼佛修道的又开放啦。”


    虞与非甚是吃惊,没想到太后居然两年前去了,难怪这些禁令都不好使了。


    于是她道:“现在陛下应该完全掌权了吧,再没有什么权臣能掣肘了。”


    “谁知道呢,”掌柜的站起身来,“这天下谁掌权和咱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谁当皇帝我都在这做馄饨,都一样的。”


    想来也是只有那些读书人才会关注这些政事了,普通百姓并没有闲心思在乎这么多。虞与非了然,知道能从他身上打听到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便道:“掌柜的,再来一份牛肉吧,我要带回去给妹妹们尝尝。”


    “哎,来了!”


    掌柜的去后厨了,虞与非和姜余切二人这回才继续同吃着一碗馄饨。


    姜余切慢悠悠地开口:“也真亏了那位巩太守,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找到什么仙人,大费周章地来这修祠庙呢。”


    虞与非不以为然:“清苓四年的时候太后一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皇帝早就不当她那一族的傀儡了,早年的那道懿旨怕是早就名存实亡了。”


    姜余切:“不愧是公主殿下,对朝堂大事了如指掌嘛。”


    虞与非知道她又在扯些没用的东西了,怼她道:“吃你的馄饨吧。”


    姜余切咬了一口馄饨,细嚼慢咽后道:“一会儿去太守府看看?”


    虞与非“啊”了一声,有些不能置信:“这……”


    姜余切淡然道:“要找那个仙人,肯定得问问太守本人啊。”


    有琅嬛阁在,她们也可以直接经神界降落到那地方去,连赶路都省了。


    “说的也是,但是我以什么身份去找巩太守?”


    虞与非一脸的无奈。


    姜余切思虑片刻:“也许……云嘉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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