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拿来吧你


    大管家张张嘴, 想说点儿什么,最后无力地垂下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心如死灰的想, 这事儿还用说吗?他一个下人都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若他是闻家大公子,也愿意娶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未婚妻, 顺便得一门有力的姻亲。而不是赔上大好前途,顶着见利忘义的名声, 娶你那个脑子不清醒,家里还有个奇奇怪怪母亲的姐姐啊!


    闻家大公子又不是傻的, 闻家三老爷的生意如何,还不至于要他牺牲前程去努力。他堂堂翰林, 可以为了家族利益,如约娶妻。


    可追根究底, 闻家大公子走的是文臣路子, 和道维这边武将是两回事,道维这条人脉在他仕途上能给的助力有限的很,不至于让他加大赌注赌一把。


    对闻家大公子来说, 能一举两得最好, 不能的话, 谁也无法要求他委曲求全。


    而金家这边呢?


    用金蛾黛和闻展鸿的婚事,既巴上了闻家这个潜力股, 又重新黏上了道维这边的关系, 一举两得!不干才是傻子呢!在这些利益面前, 一个小小木雅兰的感受,谁在乎啊?


    只要道维同意这趟南下金平城, 等人到了金闻两家的地盘儿, 他们就有绝对的自信能打动道维, 让周父这个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成为金家的靠山,成为闻家商行在归临城的守护神。


    大管家绝望的闭上眼,他们预想的非常好,唯一没想到的,便是这位表少爷精明到了这种程度,他话才一开头,表少爷就猜到了结局,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他太难了。


    尽管大管家一句话都没说,但道维蹲在他对面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对他们的打算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无趣的拍拍大管家胖脸,缓缓起身,背着手站到门口,也不看大管家越来越苍白的面色,轻哼道:“你们这些人挺有意思的,都当别人是傻子吗?


    你们觉得这门婚事金家占了大便宜了,怎么就不想想,闻展鸿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又有上司赏识,闻家明显处于上升期,和在走下坡路的金家刚好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闻家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在京城给他寻一门不下于金家的婚事,随便哪个有底蕴的京官儿,找不到门路庇护他们家在归临城的生意?非要他舍近求远卖身?


    你也说了,闻家之前已经有悔婚的打算,又突然浪子回头,这番大费周章,给出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


    大管家缓缓抬起头,艰难的转了个方向对着道维背影跪着,语气艰涩道:“您说的道理咱们都明白,可金家再不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在金平城就要被人彻底踩下去了啊!


    尤其是大老爷辞官后,上头没了人照应,家里的处境越发艰难,生意处处受挫,短短两年,生意缩水一半儿,那可都是二老爷之前辛辛苦苦打拼十几年才得来的,眼睁睁看着就那么没了,无能为力,谁不心疼?


    表少爷,我们是没办法了啊,明知前头吊着的这颗胡萝卜上染着□□,我们也得先把这胡萝卜咬到嘴里,才能说以后啊!”


    说着就涕泪横流,瞧着好不可怜!


    道维撇过头瞧了一眼,轻嗤一声,总算是知道金家为何会派这么一个胖子来做说客了。


    这胖子着实有演戏的天赋,不管是口才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打从进了这个大堂,他的一举一动,皆是随着自己的问话,随时改变应对策略,情绪层层递进,毫无伪装痕迹,不可谓不高明。


    道路为不再搭理沉浸式表演的大管家,大跨步离开大堂。


    刚转个弯儿,迎面就遇上了同样从大堂屏风后溜达出来的几位兄姐。


    一碰面老四就蛮不赞同道:“幺儿,你那个姐姐都没良心成啥样了,你还管她死活作甚?她上次来做的那些恶心事儿,就算你忘了,咱兄弟们也都闭着眼睛假装忘了,娘她也不会忘的。


    我瞧着上回真是伤到娘的心了,现在娘她丁点儿听不得关于你阿姐的任何事。你要是敢拿这事让娘难过,我不会原谅你的!”


    道维:“不是,你这都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啥都没做呢,你咋脑补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只能说金家人尤其是木雅兰,给周家带来的阴影太大,不仅老四脑补了许多,就连老大这个最为憨厚的老实人,也怕他心软,苦口婆心的劝解:


    “幺儿,大不了你阿姐成婚的时候,咱们多多的给她些嫁妆,让她婚后不至于缺了银钱。


    其他的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但凡他们有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拿你当亲人,咱们也不至于是这个态度。


    再说你要是掺和进去,娘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你忍心吗?”


    道维:“哎我说,你们想的也太多了吧,我跟那管家说了几句话你们在屏风后都听见了,到底是咋脑补出来这些有的没的?”


    他们一点儿不觉得他们说的是有的没的,尤其是脑子最为灵活的老二,瞬间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个闻家来者不善,可以肯定他们是冲着幺儿来的。


    可我确定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他们说的那个扯淡理由,但具体到底是什么呢?”


    几人面面相觑,老大更直接无奈的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催促几人:“你们知道大哥脑子不好使,一向只管干,不管想,这种事就留给你们找答案了,快点儿想,加油啊!我还等着听结论呢!”


    几人:“……”


    说你傻你还真就把自个儿当傻子了?几人哪能惯老大这臭毛病?眼看一场兄弟阋墙的械斗要发生在眼前,道维及时阻止:


    “想想,跟咱们,尤其是跟我有关的,闻家大公子闻展鸿在翰林院能知道的,对他们闻家有用的。”


    几人对视一眼——那这么说的话,可能就只有一件事了。


    “幺儿,你的意思是,闻展鸿也听说了咱们要饭军在整个归临军,乃至整个大景五十万大军中的特殊性,想要提前下注?”


    老二这么一说,几人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


    “靠,这闻展鸿还挺精啊!咱们几兄弟是照西军一份子的事儿在军营中虽不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可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眼下这节骨眼儿,朝廷对照西军态度暧昧不明,闻展鸿能知晓内情也不算稀奇。


    他想下注,又不想做的太明显,和金家的婚事刚好成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个选择进可攻退可守,再合适不过了!狗屁的打通商路,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关于这点,远离朝堂的金家可能不清楚,但闻家是一定明白的。


    “他奶奶个腿儿的,我就说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吧!”


    但除了骂几句外,再多的也没有了。金闻两家的婚事铁板钉钉,道维去不去现场参加婚礼,都不能阻止人家拜堂成亲。


    “就是便宜姓闻的了。”道维没来由的一句感叹,引起其他几人的好奇。


    “虽然金家是你外祖家,但认真算起来,还婚事真是金家占了便宜的,幺儿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关于这个,道维还真有件事一直瞒着他们,嗯,也不算瞒着,只能说,他们没问,他也就一直选择性的没主动告知而已。


    “记不记得以前你们日日嚷着要去南边儿瞧瞧那里的神奇和富饶?


    我之前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像是障碍训练啊,□□啊,大喇叭啊,神火弹啊,那些乱七八糟说是从书上看来的,书上说人家南边儿有人已经做出来的东西,还记得不?”


    道维咳嗽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那个神秘人,就是金家表姐,要嫁给闻展鸿的女子。”


    其他人:“……”


    其他人:真的吗?我不信!


    这个对他们来说一直没甚存在感的女子,竟然是这几年来折腾的他们生不如死,苦不堪言的罪魁祸首!是时时刻刻出现在他们日常训练中的传说存在!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冲击力太大,他们得缓缓!


    不过若是这样的女子嫁给闻展鸿,确实,谁占便宜还说不准呢!


    这点幺儿说的没错。


    同时,他们也对素未谋面的闻展鸿带上了点儿淡淡的同情与悲悯。


    “幺儿照着她的主意弄出来的训练营,把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练的鬼哭狼嚎,嗷嗷叫,要是金家姑娘也用那一套来对付闻家公子,啧啧……”


    几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立马为闻展鸿拘上一把同情泪。


    真的,太惨了,只要一想有个像幺儿一样能折腾,会折腾的媳妇儿,他们就忍不住鸡皮疙瘩直往外冒,恨不得这辈子打光棍儿算了。


    娶什么媳妇儿啊?那是娶媳妇儿吗?那是娶了个祖宗回去!得一日三炷香的上供,以免随时小命不保。


    前一刻还因为闻展鸿以及闻家对幺儿的算计有多不满,这会儿就有多幸灾乐祸!


    要早知道这大兄弟即将要娶的是那么一位母夜叉,他们还瞎操个什么心啊?洗洗睡吧,母夜叉能给他留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几人瞬间做鸟兽散。


    道维见他们这般,也就没告诉他们——他的这位表姐,虽然搞了很多“发明创造”,但走的是宅斗路子,一切都是为宅斗服务,玩儿的没他这么野!


    人小姑娘顶多算是跳脱了些,没有闺阁女子的娴静温和,不讲究三从四德那套,可也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五讲四美的好孩子,玩不来他提刀就砍人的这套!


    道维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又把金蛾黛给脑补成啥样了,真是造孽哦。


    让人给上了壶茶,悠悠坐在暖亭中,在氤氲的雾气里,道维摸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想,剧情还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很神奇了。


    按照他一开始接收到的剧情,女主金蛾黛,穿书人士,刚穿过来那会儿,正是原主十四五岁闹叛逆的年龄,要死要活闹着和闻家退亲。


    彼时金家大房在京中顺风顺水,金家二房生意越来越红火,金家父母就不太能看得上只是一个小小秀才的闻展鸿,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女儿的请求。


    不过他们没打算彻底得罪死闻家,就想出来了让木雅兰替嫁的主意。


    女主穿过来面临的就是这个局面,她心里都慌死了。


    因为她看过这本书哇!被她退亲的那位,将来可是权倾朝野,宠妻如命,长相俊美,性情孤傲的男主!


    而书中和男主相伴一生,携手共度,被全天下女人羡慕嫉妒恨,被全天下最深情,最专注的男人爱着,和他生儿育女,共同谱写传奇的女主,就是给她替嫁的表妹木雅兰啊!


    作为炮灰,她金蛾黛包括整个金家,都是狠狠得罪过女主表妹,给她童年甚至青年造成了严重心里创伤的极品亲戚,经常搞出来各种极品骚操作。


    在女主的火眼金睛下,他们一家的阴谋无处遁形。


    活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人人喊打,被所有人不耻。


    她金蛾黛更是在无奈之下嫁给了母亲的娘家侄子,也就是她的亲表哥柳南今。


    那个丈夫简直是一个草包废物浪荡子,妈宝男,嫁给他宛如多了一个不听话的熊儿子一样,气的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每日都有十二个时辰觉得活着没意思。


    到了后来,那流连秦楼楚馆的浪荡丈夫更是染上了脏病,传染给家里女人,她金蛾黛也是被传染的一份子。


    柳家是书香世家,门第高贵,不能发生这种丑闻。那么不想让外人知晓家里发生的丑闻,便只能让被传染的女人们逐渐用各种理由去世。


    而她的母亲在知道她活不久了,也知道柳家的决定后,抱着她大哭一场,恶狠狠的带着人上柳家大闹了两天,要娘家给她一个公道。


    然后得到柳家族长出面应承的足够多的赔偿,便再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只叫她认命。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认命?


    男主?拿来吧你!


    女主?拿来吧你!


    这婚她不退了,男主她要定了,至于女主?妹妹可以,她姐姐也可以!


    就不信一个长在红旗下,见多识广,比这些古人多拥有几千年眼光,站在上帝视角纵览全书的自己,还能拿不下一个男主,成不了另类的女主!?


    当然,故事的结局,她成功了,和男主互相扶持,恩爱一生。


    道维喝下杯中清茶,缓缓起身,望着碧蓝天空,漫无边际的想,要是他姐没重生,那他姐,包括整个归临城的人,都将成为故事的背景板,炮灰,都是为了男女主的成长做铺垫。


    不过眼下瞧着,“即便我那姐姐重生了,也还是做恶毒女配,做炮灰的命啊!这可真有点儿愁人了!”


    不过很快,这份烦恼就从道维这儿转嫁到别人身上了。


    道维前脚打发走了金家愁眉苦脸的大管家,后脚就迎接了他心心念念的阿姐。


    阿姐一身憔悴,身边只跟着一个照顾起居的小丫头,两人非常狼狈的出现在周家人面前,跟上次见面时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谓天差地别。


    她的出现让整个周家好一顿鸡飞狗跳,周母心里的那条警戒线瞬间乌拉乌拉响起警报,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不眨眼的亲自盯着她,免得她一眨眼又作妖。


    现在他们周家可不是两年前那种没有名头的小门小户了,孩子们一个个走在外面都有头有脸,可再也经受不起她那般不要脸面的造作折腾!


    就在周母心里愤恨又胆战心惊之时,有点儿小失望的发现,这回,这姑娘乖得过了头了,一来就老老实实的跪在他们面前,泪流满面的跟他们认错赔礼。


    木雅兰这般按规矩出牌,搞得周父周母好一阵不自在。


    真他娘的不习惯呢!


    倒是道维,知道这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不想陪她演戏,直言:“有事说事,我的时间宝贵,可不是专门用来听你忏悔的!”


    谁知这姑娘也不客气,当着周家人的面,转头就梨花带雨的跟道维请求:“阿弟,你是知道阿姐钟情闻郎,非闻郎不嫁的,你帮帮阿姐好不好?


    不管咱们上次闹的有多不愉快,在阿姐心里,你永远都是阿姐最亲近的人,这回阿姐是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只能千里迢迢,避开金家下人的追捕,一路带人逃到归临城来寻你。”


    说着摆出一双红肿粗糙,指甲盖儿掉了两片的手在道维眼底。


    说实话,单瞧这双手,周母一瞬间就心软了,即便他们家穷的揭不开锅那几年,她的一双手也没糟蹋到这种地步,这得是糟了多少罪啊!


    木雅兰哭的伤心欲绝:“这一路我带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摸爬滚打,途中钱财被人偷走,几度遇到歹人,有一次差点儿被拐子卖到乡下去,没了坐骡车的钱只能徒步,中途无奈给人做工挣路费……


    好几次我都想,要不干脆就这么算了吧,闻郎他究竟值不值得我如此?可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满满的不甘心!我为他努力了十几年,这些年来,我做的一切,吃穿住行,坐卧行止,哪一样不是为了让他在娶妻之时多考虑我几分?


    现在他说要跟金蛾黛成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木雅兰抱着道维哭的肝肠寸断,“阿弟,你帮帮我吧!我没办法啊!只能求你了!”


    这情况,其余人想说一声她活该都说不出口,实在是,太惨了!


    终究道维不是个心软之人,他只问了木雅兰一句:“十多年来,你所作所为,心心念念都是为了闻展鸿,那他呢?他知道吗?他同意了吗?他可曾承诺过你什么?”


    抱住道维胳膊的手一紧,随即耳边传来的就是木雅兰嘶声裂肺的哭声,她只一个劲儿的哭,什么都不说,像个被人欺负了又无家可归的可怜鬼。


    好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巴巴道:“金家上下都能看出我的心意,整个金平城,只要长了眼睛的人,还有谁不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他,他不反对,就是一直在给我希望啊!他如何能这般待我?”


    道维将胳膊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冷静道:“你待如何?”


    木雅兰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要嫁给他!”


    没有一丝迟滞,可见是早就想好了。


    “掐指算算,再有三日,就是他们成婚的日子,现在即便是有心阻止,也无力回天了。”


    “那又如何?让他们和离,我不嫌弃,再嫁他就是了!我偷听闻家的人说了,阿弟你现在是照西军的首领,朝廷也要给你三分薄面,你出面说句话,他们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我会赔偿蛾黛表姐的,金家那边我也能给他们满意的答案,现在只需阿弟你一句话!”


    木雅兰目光灼灼的看着道维。


    道维眼中情绪复杂难辨,迎上木雅兰视线,只问了一句:“你当真想好了要如此?”


    第82章 普信男女


    现在道维也说不好亲姐和表姐, 究竟哪个是女主一代目,哪个算二代目。不管怎么说,两女主一男主, 齐活儿了。


    两女主什么情况他有所了解了,刚好趁机会瞧瞧想算计他的男主是甚成色。


    着手给男主闻展鸿写了封信, 内容简单粗暴,直言他阿姐木雅兰钟情于对方, 此生非闻展鸿不嫁,他有意成全自家阿姐, 助她美梦成真,特询问闻展鸿对此有何想法。


    信写完, 他也不避讳,拿给木雅兰看了。


    木雅兰不太满意, 她想起闻家大老爷说木雅归有多厉害, 率领的照西军在朝堂,乃至整个军中,都非常有影响力, 如今不仅朝中大臣对待照西军态度谨慎, 就是当今圣上也多次降旨嘉奖木雅归。


    大有安抚拉拢之意。


    想起闻家大老爷提起木雅归时, 那种羡慕嫉妒又隐隐避讳恐惧的语气,正是她下定决心逃出来找木雅归的原因。


    这样一个人, 大可以直接对闻家表明态度, 让闻家和金家亲事作罢, 闻家绝对不敢有二话。


    可他没有,他只是在信里不轻不重的询问对方态度, 主动权还是拿捏在闻家人手里。


    这让她十分不甘心, 难道说她千里迢迢, 千辛万苦,强压下上次被木雅归算计,狼狈离开的愤怒而来,只配得到这样轻飘飘的一张纸吗?


    但对上木雅归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木雅兰想说的话瞬间就没了勇气出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点头:“谢谢阿弟,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等她成功嫁进闻家,成为闻展鸿的夫人,妻随夫贵,登高望远之时,想必她这在武将堆里打滚儿的弟弟很需要她在中间能做点什么的吧!


    道维笑的意味深长:“你不后悔就行。”


    招手喊进来一个照西军的探子:“走紧急通道,把这封信发出去。”


    想必信到闻展鸿手里的时候,正是人家和表姐金蛾黛新婚燕尔之时,场面一定很有趣。


    场面确实非常有趣,新婚第二天,闻展鸿莫名收到这样一封信,整个闻家都快要疯了。


    闻家长辈们连媳妇儿认亲敬茶仪式都走的心不在焉,一群人聚在大老爷书房,吵得不可开交。


    “周将军他到底是何意?若真有这份心,早不说晚不说,偏等到展鸿和金家姑娘成亲第二天说,莫不是拿我们闻家寻开心呢?”


    “一直听闻周将军和他姐姐木雅兰关系十分僵硬,且木雅兰曾有意给周将军与当年的金平县主做媒,为此不远千里去归临城寻亲,最后被金家人捆回来。


    莫非这消息是假的不成?他们姐弟间的关系不如咱们猜想的那般恶劣?”


    “咱们闻家与周将军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他不应该拿这种事与咱们开玩笑,能来此信,只能说木雅兰不知用何种手段说动了周将军,让他愿意出面为木雅兰这个姐姐张目。说来说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回周将军的信,才能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为咱们争取利益吧!说到底,这看似是个危机,但处理的好了,也是个机会。


    不要忘了咱们一开始与金家结亲的目的,便是与这位牵扯上关系,提前投资……”


    “哎,大哥说的是,其实我私心里始终觉得金家姑娘配不上咱家展鸿,展鸿年纪轻轻,前途光明,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与咱家结亲。


    金家一商户人家就算了,他们家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性子要强处处拔尖儿,没有容人之量。一个整日与贱民为伍,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做派,徒惹人笑话。


    若不是看在她鼓捣出来的那些东西确实还值几个钱的份儿上,即便展鸿再如何看好周将军,我都不会同意咱们家结这门亲的!”


    “可咱们一早就知道,木家的姑娘展鸿不能娶,一来那姑娘性子着实有问题,娶进家门就是个祸害。二来木家上头没有其他长辈,只一个口头出家,处处不安分的母亲,说出去咱们都没脸。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娶了木家姑娘,便是直接大鸣大放的站在周将军那边,一点儿反悔的余地都没给咱们留。可展鸿也说了,现在朝堂和陛下对周将军态度暧昧的很,万一……咱们会很被动。”


    “不对,没有这封信之前,咱们这般想没问题,可有了这封信后,情况就大不同了呀!大哥你们想想,周将军明知展鸿已经成亲,且对象是他舅家表姐的情况下,还特意给咱们来这封信,态度是不是很微妙?”


    “三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重要,展鸿你是当事人,你来说说,你怎么想的?”


    闻展鸿折扇轻轻击打在手心,展颜一笑,满室生辉,确实有让无知少女心醉的资本,“侄儿认为,三叔言之有理。”


    “你还有理了?大哥,二哥,三哥,照西军的规矩是入伍头两年不许谈婚事,这都什么时候了,那条军规早管不到你们身上啦,媒人上门给你们说亲,多好的事儿啊,干嘛要把人给气跑?”


    道维是真有点儿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啥,往日带他们在草原上疯狂化缘的时候,这群牲口日日挂嘴边儿嚷嚷着要娶个老婆回家暖被窝,黄段子一个接一个,全体化身老司机。


    结果好不容易赋闲在家,周母真张罗着给几人相看媳妇儿了,他们反倒扭扭捏捏不乐意。


    “要说五姐这样的不好找人家我还能理解,大哥你们现在可是抢手货,金龟婿,可着整个归临城的大姑娘挑还不满足,到底提了啥要求,连几十年的老媒人都觉得你们离谱,恨不得连夜跑路?”


    在道维的严厉目光逼视下,老大哼哧哼哧吐露了真心话:“也没啥,我就想找个看着顺眼,长相不必太漂亮,但也不能给我生丑闺女,身量不高不矮,骨肉匀称,性格温和,不掐尖儿也不软包子,体贴能干,最好像咱娘那样的就成。


    当然还要跟咱兄弟有共同语言,我可不想整天听人在耳边念诗啊词啊的,听不懂,还犯困。当然也不能大字不识一箩筐,最好是能看懂账本儿管家理事,顺带没事能自个儿赋个诗,教孩子们读读书。


    身体要好,不能娇娇弱弱的刮阵风就把人吹跑,当然也不能跟五妹似的,一拳头干倒三壮汉不在话下。也不需要她多能打,遇到歹人能自保,不给大家拖后腿就行。


    另外,我嘴笨,不会说话,还不爱动脑子,我希望她嘴甜一些,会哄爹娘开心,脑子聪明机灵些,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能摆弄清楚明白,不要让我操心。”


    老大憨憨一笑,朝道维委屈解释:“我就这点儿要求,过分了吗?媒人听我说完就气呼呼走了,追都追不回来……”


    道维:“……”


    这还不叫过分那啥才是过分?你们是对女人,尤其是只存在你们想象中的女人,有啥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道维神色复杂的看着老二老三:“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老二连连摇头:“前头的要求都差不多,就最后一条,我可不要一个管家婆。你知道我做探子的,一般人很难糊弄住我,给我找一个心眼儿正,事事都跟我有商有量来的就行。”


    老三在一旁补充:“我也是,最后一条,我想要个性子活泼开朗,能和我一起玩儿的来的媳妇儿!我不喜欢有人唠唠叨叨管着我。”


    道维:“你们怕不是在想屁吃!”


    倒是默默喝茶的老四,突然出声打断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局面:“你们实在太不切实际了,我就非常简单,只一个要求,能接受和我一起穿女装,手拉手一起逛街就行!”


    道维:“……”


    道维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对这群没有丁点儿自知之明的家伙们无话可说。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维擦干衣服上的水渍,扭头问了老五一嘴:“五姐,你成日和一群臭男人在一起,该不会也对男人还存在不可能的幻想吧?”


    老五周和斧,人如其名,又彪又猛,闻言一拍胸口,扬起下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


    “哥哥们这辈子见过最像女人的女人,大概就只有木家姐姐了吧,也难怪他们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我就不一样了,臭男人啥德行,我比他们自个儿还清楚,要说亲事?没问题啊!找个能抗揍的,不怕被我打死还听话的就行!幺儿,姐这要求不高吧?”


    不高?我的老天爷啊,不怕死还听话,这要求一出,一个又怂又傻还带着几分猥琐的形象就在道维脑子里立住了!!


    他能让五姐找这么个玩意儿?


    可仪表堂堂思维正常的儿郎,谁愿意整天被你揍,还揍不出毛病,还毫无怨言的听你话?


    瞧着眼前这五个糟心玩意儿,道维终于明白媒婆的崩溃从何而来了,他现在就有些奔溃,不过很快他的奔溃就成了周父周母的崩溃。


    熊孩子们还是得虎家长来治。


    周母直接大手一挥,在将军府办了第一回 赏花宴,广邀归临城各家夫人千金上门做客。不知打哪儿弄来两盆菊花往桌子上一摆,谁有闲心就赏去吧!


    反正夫人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早说开了,这家的儿子那家的侄女儿,相中了就想办法给孩子们往一块儿凑凑,场面好不热闹。


    至于周家几个熊孩子?早被周母拧着耳朵警告过了,这会儿装的人五人六,各处招待客人呢。


    归临城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谨,找个名头玩个游戏,男男女女在丫鬟小厮的陪同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不算啥稀罕事儿。周家几个熊孩子穿梭其间,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没今天多!


    可算是开了眼了!


    道维还“好心的”把木雅兰给放出去,女眷们打机锋,耍心机,言辞间刀光剑影,杀人不眨眼,木雅兰在其中如鱼得水,适应起来毫无难度,很快成了席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了没见过世面的少男们的心。


    或轻快活泼,或天真无邪,或温柔大方,或爽朗肆意,各式各样的女子齐聚一堂,几位兄长看的眼都直了。


    尤其道维时不时带他们躲在暗处,看点儿不适合被第三人知晓的上帝视角。


    他们很快发现有些活泼开朗快人快语让人欣赏的姑娘,背地里横冲直撞言辞无忌伤人不自知。


    有些天真善良长相稚嫩的姑娘,背地里心肠歹毒欺负别家丫鬟小姐时面上还带着懵懂的笑意,被欺负之人说出事实真相,别人都不相信天真善良的姑娘会做出那种事。


    有些温柔大方娴静美好让人心动的姑娘,背地里因为小姐妹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她就能面不改色的让人把小姐妹的丫鬟拉出去打死。


    真真是,又开了眼了!


    道维从阁楼的柱子后走出来,站在二楼看向下面的已经空无一人的池塘,转头问几人:“感受怎样?”


    还能怎样?


    四位兄长垂头丧气,蔫头耷脑的整个人丧失了笑着活下去的勇气。


    五姐的兴致高昂和几位兄长形成强烈对比,激情演讲指点江山:“女孩子就该这样!整日围着男人孩子转,开口闭口就是自家一亩三分地伺候公婆,拉出来仔细一瞧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多无趣啊!


    现在这样正正好,五颜六色,鲜活多彩,嗯,真不错!”


    算了,五姐可以暂时踢出今天的队伍。道维又带几人转移阵地,让他们瞧瞧成年人世界的参差。


    欲扬先抑嘛!


    之前狠狠地打击了他们脆弱的猛男心,将他们对女子的心理期望降到了最低,现在就是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是有真正温和大方娴静美好善良活泼的小仙女存在的时候了。


    果然,瞧见了表里如一的美好,到了晚间,送走所有客人,几位兄长都扭扭捏捏的对周母表达了他们有了心仪女子,并且想尽快将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免得为数不多的好姑娘被其他人抢走的想法。


    话里话外催促着急的意思不要太满。


    周母端着架子听了,面上不动声色,暗暗朝幺儿竖起大拇指,“还是幺儿你的主意好!一出手就让哥哥们瞬间学乖了!”


    道维给周母一个眼神,“都是娘的功课做的好,资料收集齐全,暗中配合的人手调动及时,要不然也无法实现精准打击!”


    周母回道维一个眼神,“继续配合,要是能顺利把你五姐嫁出去,你说什么娘都答应!”


    道维得到满意的答案,回了周母一个十拿九稳的眼神,“您安心,看我的!”


    家里几位兄长的婚事有了着落,周母的全部心神有了着落,看木雅兰都降低了几分警惕,还有闲心和她说几句真心话。


    “木姑娘啊,你听伯母一句劝,男女婚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憋着一股劲儿拆散闻家郎君的姻缘,让他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日后便是他迫于幺儿的名头娶了你,心里能没疙瘩吗?


    成亲过日子,生儿育女,是要两个人共同努力,合作共赢的,要是他不配合,你想想你的日子过的有多累?值得不?”


    木雅兰慢悠悠修剪着长在盆子里的并蒂莲,闻言面不改色,笑盈盈回她:


    “伯母,雅兰知晓您说这番话是为了我好,放在寻常人家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但您不明白,闻郎他不是那些瞧不通透事理的普通男子。我呢,也有把握让他娶了我后,知晓我的好,放下心结与我好好过日子。”


    周母瞧她笃定的神色,突然就想起前几天幺儿骂老大他们的一个词——普信男!


    这词儿现在用在木雅兰身上毫无违和感——普信女!


    见这头说不通,周母便不再多言,转头去找幺儿。


    她操心这姑娘的婚事,最主要的是不想幺儿跟着掺和进这一摊子烂事里,若木雅兰不是幺儿姐姐,有事没事的也不要随便来找幺儿给她出头,她才懒得管呢。


    “娘思来想去,金家到底是你外祖家,你认不认,事实摆在那儿。你若真应了你阿姐的请求,坏了你表姐的婚事,这就是和金家结了死仇,外人该怎么说你啊?”


    周母担忧的握住道维的手,语带恳求:“幺儿,这事你不能这么干!实在不行,娘豁出去这张老脸,请大帅夫人给她寻一门不下于闻家的婚事,成不成?”


    道维伸手轻轻环住周母,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语带安抚:“让娘操心了,是幺儿的不对,不过,眼下这事儿不用咱们再费心,闻家方才来信了。往后这桩麻烦便不是咱们的麻烦了,您坐着瞧热闹就好。”


    麻烦成功转移,丝毫不出道维预料。


    把闻家回信交给木雅兰时,她简直要崩溃了,面目狰狞,不可置信的问道维:“这不是真的,是你故意写来戏弄我的对不对?”


    道维给了她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闻郎他怎会说出这种话?让我做平妻?和金蛾黛两头大?他闻家不是书香门第,最讲规矩吗,这种跑商的贱民才用的招数,他们怎能说出口?”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木雅兰已经做好了随时嫁给闻展鸿的准备,突然收到这个结果,人都被刺激糊涂了,不停在地上打转,嘴里念念叨叨:


    “他不是专情金蛾黛一人,连上官家的女儿都不屑娶的吗?怎能做出两头大的决定?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信!我要亲自找他问一问!对,找他问一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镇国将军


    不管木雅兰承不承认, 闻展鸿确实做了最有利于他们闻家的选择,叫她三观炸裂。


    闻家之所以有这个胆子提出此番异想天开的提议,一来是揣摩透了道维对木雅兰这位姐姐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二来也是从根儿上吃死了木雅兰非闻展鸿不可的心思。


    眼看着木雅兰疯狂过后, 道维还是摆着那张叫木雅兰畏惧又厌恶的脸,十分冷静的问她:“还想嫁吗?”


    木雅兰无力地坐在地上, 头上的装饰散了,身上的衣服乱了, 一番折腾后很有疯婆子的风范。原本涣散无神的双眼,闻言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目光好似穿透道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嘴里溢出一抹冷笑,扶着凳子腿儿从地上趔趄起身, 声音冷飕飕道:“嫁!为何不嫁呢?闻郎一番好意,我怎好辜负?”


    既然闻家如此不拿她当回事, 那等将来闻家落在她手里, 不管是出了这个主意的人,还是占着闻夫人位置不放的金蛾黛,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定会一一回报他们!


    “想来归弟这段日子被我烦的不轻, 恨不得这世上从未有过我这个姐姐吧?我可以答应你, 从今往后不再因任何事来烦你,甚至可以帮你挡住来自母亲那边的许多麻烦, 叫她这辈子都不会来打扰你们一家过日子。”


    此时木雅兰面上已没有了癫狂之色, 忽略她狼狈的外表, 一举一动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嘴角重新带上自信的笑:


    “只要你给我二十万两陪嫁, 从今往后, 你就能安安生生过你周道维周将军的日子, 没人会不识趣的在你跟前提起木家,提起木雅归这个名字。


    二十万对如今的周将军来说,九牛一毛,怎么样,花钱买清净,这笔买卖不亏吧?”


    不亏?简直亏死了好嘛!自打手底下养了那么大一群人后,道维和周大帅两人在外人不知道的地方,早就因为钱粮红了眼,每日光是喂饱手下人的肚子,银钱就哗啦啦往外流,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


    现在木雅兰想用这么点儿屁事,就从他手里白嫖二十万两银子?呵,别说二十万,就是二十两,道维都不想给!


    但这个理由他说不出口,还要脸。即便说出来,亲眼见证了外人成箱成箱金银珠宝给他送礼场景的木雅兰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一切都是道维的托辞。


    于是他冷着脸说了另一句实话:


    “我要是有二十万两,就是砸,也能砸的金家人心甘情愿把你和那个女人关在家里,日日夜夜让人轮流看守着别来烦我。最起码这钱花在金家人身上,他们还知道感恩,知道畏惧,知道逢年过节给我送两车礼物,不像有些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道维也是服气,他这姐姐一定程度上来说可真是个人才,将精致的利己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心里除了她自己谁都没有,说是六亲不认都是抬举她,他敢保证,这会儿如果街边要饭的能给她二十万,她都能当场跪下认人家当爹。


    木雅兰却是不服气的,“那怎能一样?反正有了你亲手写的那封信,不管我嫁不嫁,金家和木家都是结了死仇。钱给了我,助我在闻家站稳脚跟,日后闻家的荣耀,权势,地位,都有我木家一份。可若是让金蛾黛占了上风,这些好处便都是金家的,与我木家有何关系?与归弟你更是只有弊端并无益处。”


    道维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出来,瞧着好似真的拿住了他把柄的木雅兰,好奇道:


    “那也要闻家真的能在闻展鸿手里发达了才行。若是闻家几年甚至十几年后,还是如今这般小打小闹的被我一封信就吓的全家不得安宁,你能在他们家得到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我很好奇,阿姐你究竟是如何笃定你的闻郎一定能发达甚至有权倾天下的一日呢?”


    道维似笑非笑,“要知道,打从帝后大婚,朝堂上新人辈出,陛下提拔了不少年轻力强的能臣干吏,哪一个不是满腹才华,一心忠君报国,摩拳擦掌,意图实现凌云壮志?你的闻郎夹杂其中,一点儿也不突出啊!”


    闻展鸿能走到剧情中的高度,实属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效果,相比于剧情中的一帆风顺,眼下这三者他一个都不占,要是他本人真有真才实学,或许迟早都会出头,但要想和剧情中一般顺风顺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惜道维给木雅兰最后的机会她并不珍惜,只觉得道维是不想给她二十万两嫁妆而诡辩。


    她十分相信自己亲身经历的上辈子,更是对自个儿的重生身份抱有优越感,毫不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老天重新给她机会,让她弥补上辈子受过的苦累。


    大有一种她是天选之人的蜜汁自信。


    这般想着,面上便带了几分狠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阿弟,二十万两银子买一个清净,这对你来说是再划算没有的买卖。我确实不能对如日中天的周将军造成什么威胁,但让母亲时不时出来给你捣捣乱还是很简单的。


    我猜你不会想过那种鸡飞狗跳,让周伯母日日为你忧心的日子。所以,我的好弟弟,你还是乖乖按照我说的做吧!嗯?”


    她若是一个劲儿和道维叫板,道维还能容忍她蹦跶几天,权当一乐。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用周母威胁道维。


    道维冷了面色,一身的气势也不再收着,当他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神看人时,木雅兰好似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刀光剑影,看见了尸山血海,看见了被鲜血染红的天地,看见了千军万马扑面而来的杀意。


    叫她瞬间腿软,愣愣的扑坐在地上抖个不停。


    见此情形,道维转身离开,声音远远地传进木雅兰耳朵,“看在你给爹扫过墓的份儿上,三万两银子,爱要不要。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启程,滚回你的金平城,我会让人看着你成功嫁进闻家。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再不想干。若得寸进尺,大可洗干净脖子试试我周某人的手腕到底硬不硬!”


    方才有一瞬间,道维都想直接给闻展鸿扔二十万,让他多多费心,叫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见识一下什么是人间真实。让她彻底美梦破碎,想来闻家人见到二十万,非常乐意替他圆满的完成这个嘱托。


    可惜,道维他穷啊!还真舍不得。


    就这样吧,男主和两女主凑一堆儿,他们爱咋咋的,他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是为了掂量掂量这位男主究竟有几斤几两,他都没兴趣看木雅兰在周家蹦跶这么久。


    木雅兰的这门婚事,在不知情人眼里堪称诡异,表姐前头欢欢喜喜的嫁到闻家不足两月,后头一起长大的表妹紧赶慢赶的撵着也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要说其中没什么猫腻,街头要饭的都不相信。


    可在知情人,包括闻家和金家看来,叫他们双方都十分没脸。


    金家自觉养出了个白眼儿狼,好吃好喝的把木雅兰养大,结果换来她挖他们金家墙角?要不是有道维的人在旁边瞅着,他们家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闻家人心里也很不得劲儿,他们能有恃无恐的提出平妻主意,那是想趁机打压木雅兰和金家,进而讨好道维,可看如今情形,道维对金家和木雅兰的厌恶超出他们想象。


    如此一来,不仅没讨的了好,甚至早就把道维给得罪透了,金家那头也没讨的了好。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能对才进门的木雅兰有好脸色就奇了怪了。


    此时的闻家人只从心底里对木雅兰这个惹出一系列风波的新媳妇没有好感,完全想不到,这个被他们家算计来的平妻,会给他们家带来怎样精彩纷呈,鸡飞狗跳,一波三折的好日子。


    非常潦草的嫁了姐姐,道维的生活一点儿没受影响,依着他和周大帅在朝中的影响力,稍微阻挡一下闻展鸿的仕途轻而易举。


    吩咐下去,下面人不需要特意给闻展鸿为难,只是收回那些特殊关照,初入官场的闻展鸿便会感到行事处处受阻,哪哪儿都施展不开,像是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且有的折腾呢。


    别人折腾的同时,道维也没闲着,既然照西军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便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他们一向以彪悍的战斗力,神出鬼没的踪迹著称,凡出手,必见血,从不空手而归。从东至西,从南到北,杀的草原部落无处可逃,最后不得不主动向归临城投诚。


    时隔五年,草原部落再次向大景朝递上降书,照西军的威名一夕间达到了顶峰。


    也是这一年,皇帝陛下和昔日的金平县主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帝后成婚后,皇宫内降生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到来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外人不得而知。


    只是从人老心不老,时不时还现身于人前的太上皇,到朝中文武百官,都因这孩子的到来大大的松了口气——


    几年来朝堂众人也感受到多方势力的暗中角逐,陛下不想皇后生下嫡子,至少也不能生下嫡长子。但皇后不生孩子,陛下后宫那些怀了孕的妃子们,竟无一人能平安诞下皇子皇女,其中的猫腻不敢叫人深思。


    如此僵持了整整三年,皇宫内无一婴儿降生,帝后关系一度紧绷到宫女太监不敢高声讲话,人人自危。这个孩子的到来,算是打破僵局的一把钥匙,朝堂上明显的人心浮动起来。


    百姓们只能从举国同庆的诏书中,感受到帝后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地位不凡。皇宫里传来大赦天下的诏令,民间各大商行趁此举办各种打折活动,一时间热闹不已。


    等这股风刮到归临城时,道维正带人秘密端了北边儿好几个土匪窝,顺手把一群闲的快要长虱子的士兵塞进魔鬼训练营,让他们充分发泄多余的精力,免得整日想方设法打听哪里有仗可打,吵的他耳朵疼。


    哪哪儿都不让他清闲,好不容易上周大帅府里寻个清净,谁知一杯酒还没下肚呢,大帅就跟他提了件叫他今天彻底不能安宁的事儿。


    “我家老大你是见过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长相上随了他娘,没的说。性子稳重,打从八岁起就跟着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了数百场,也曾春风得意,也曾命悬一线。


    经历了这么些年的历练,下面人也服他,即便是我今儿就撒手不管,归临军也能在他手里发扬光大。”


    周大帅亲自动手给道维满一杯酒,语气轻快道:“唯一可惜的就是这般好儿郎,忙于征战耽误了婚事,身边至今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可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这不,你家里五姐姐和斧性格和善,为人敦和宽厚,凡事不爱与人计较,与我家老大正是良配,你觉得呢?”


    道维眼皮子直抽,不知道周大帅是怎样昧着良心才能将五姐姐彪悍的作风,巧妙委婉的美化成“敦厚宽和,不爱与人计较”的。


    他五姐姐当然不爱与人口头计较了,一般事儿她嫌烦,都能当做没看见,但真惹急眼了,提刀就砍,压根儿不给你狡辩的机会,一般人想跟她计较一下,都没那个机会了。


    不若祈祷到了地下,阎王爷公平些审判吧,还能给他们双方一个对铺公堂,好好狡辩的机会。


    但道维也知晓,五姐姐和大公子的这门婚事,其实无关五姐姐的性子,甚至无关她的年岁和个人意愿,只有他们二人结合,归临军和照西军之间许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才能继续传承下去。


    这是给双方上的一道最有力保险。


    况且。


    “自从大皇子出生,陛下和太上皇以及皇后之间的关系有了缓和,那个孩子是他们三方互相妥协的后果,往后朝堂斗争的中心,便从陛下和太上皇以及皇后身上,转移到继承了三方势力血脉的孩子身上。


    等陛下和太上皇缓过这口气,发现咱们这头的势力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你说他们会不会放下成见,父子联手?”


    周大帅嫌小酒杯不得劲儿,让人换了海碗上来,舒舒服服的半碗酒下肚,微眯着眼睛,像是闲话家常似的说出这番让人听了足以掉脑袋的话。


    道维默默给自个儿也换上海碗,拎起酒坛倒了一碗,小口小口抿着,闻言笑眯眯看了大帅一眼。


    “不止吧,我猜陛下那边忌惮大帅不是一日两日了,要是他连这点脑子都没有,也没法儿逐渐坐稳那个位置。所以打从您出面送他登上皇位,他心里对您应该便是又依赖仰慕又忌惮的!


    眼下好不容易腾出手来,他应该早有行动才是。如何,他又给您升官了?这次又加封了什么爵位?”


    这几年,龙椅上那位时不时便要给周大帅加封些有的没的名头,以彰显他对大帅的看重和尊崇,虽然外人不知晓原因,但天下无人不知陛下对周大帅的重视。


    后来道维的照西军异军突起,这位陛下也没少三五不时的下旨嘉奖道维。现在道维身上的各种头衔全部归拢起来给朝廷上折子,大概要写满足足两页纸,才能写到开场白。


    周大帅闻言,手指隔空轻点道维鼻尖,眼里溢出点点笑意,“你啊,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随后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陛下打算加封我为镇国大将军,镇国将军府半年前便建成了,只差我回京挂牌匾,昨儿私底下给我来信,想来明令很快就通传天下了。”


    说到这里时,语气终归是冷了几分。


    这就是明晃晃的用一个镇国大将军的名头,换归临军的兵权,然如今天下成平,四方归顺,周大帅明面上并无理由拒绝皇帝的这份“好意”。


    “若咱们的那位陛下以为将我调回京,他的人手就能逐渐掌控归临军,未免太天真了些。”


    周大帅语气中有对皇帝这个物种的厌烦,也有对如今皇帝还能如此天真的不屑。


    道维摇头,“他应该是在很久之前便怀疑你组建照西军的用意,日日担心屁股下的位置坐不稳。未免你像推他一样,再推一位帝王上去,选择早早地将你我隔开,分而治之罢了。”


    皇帝确实挺有他的想法,在皇位上几年时间,道维和周大帅大撒手,任其野蛮生长,既磨练了他,也养大了他的野心和胃口,让他错误的以为,他如今有能力和周大帅碰一碰。


    当然,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错估了道维和周大帅的关系。


    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照西军是遵照周大帅的密令建成的秘密军队,都认为道维和周大帅是绝对的上下级服从关系。


    谁都料不到,照西军从组建之初起便不受周大帅管辖,不仅如此,周大帅还要无条件供给照西军粮食兵器,周大帅和道维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从属关系,谁都无法命令对方。


    道维举起手中海碗和周大帅碰了一下,笑的十分得趣儿:“那就等您住进镇国将军府,再宣布大公子与我五姐姐的婚事吧,您在京多替我瞧瞧陛下精彩的面色!”


    “祝您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孤儿寡父


    皇帝的第一次试探, 被道维和周大帅两人毫不留情的斩断了爪子,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气的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还不好告诉别人他为何生气。


    搞得朝臣一时间颇有种莫名其妙之感,深怕当今年纪轻轻就走了太上皇老年时喜怒不定的老路, 一个个忧心忡忡,赶忙暗中下注, 准备培养大景下一代继承人。


    尤其是那些历经两朝的大臣们纷纷心里琢磨,皇帝还是打小培养的好, 半路出家的就是不得行,不管是太上皇还是陛下, 一路血淋淋杀上那个位置,因为得来的太过艰难, 便将那个位置看的比百姓, 比社稷重,这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修养。


    皇帝还不知道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大臣们都在心里怎么编排他呢,若是知晓, 定要气的再摔几套前朝古董方能解气。


    这回皇帝也算是亲身感受了一回民间传说中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 是如何被诸葛亮几句话就给气吐血的, 现在他也有这种感受。


    一个镇国大将军的位置许出去,他安插在归临军中的人手却并未如预料中那样逐渐接替一些重要职位, 甚至称得上不得寸进。还间接促进了归临军和照西军的联姻, 他真真是气的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 只要脑子空下来就不由自主琢磨这事儿。


    越琢磨越生气,越琢磨越害怕恐惧, 即便是和皇后太上皇争来斗去这几年, 都没受过这种气。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显然没想到, 后面还有更叫他感到愤怒羞辱的事情等着他呢。


    他的好父皇,联手他的好皇后,趁着他放松朝堂的这段时日,竟然私下串联了朝中过半大臣,要求将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送出皇宫教养!


    用的理由冠冕堂皇:“宫里历来便有此规矩,皇子皇女过于金贵难养,便寄养于大臣家中,以免宫廷福泽过深,小人家承受不住。还请陛下为了皇子着想,允了吧!”


    放屁!都是放屁!以往送出宫养活的孩子,那都是一出生就病病歪歪眼看养不活,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从未听说哪个皇帝会把唯一的孩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寄养在大臣家里的!简直可笑!


    这是太上皇和皇后在防着他呢!


    但眼瞧着下面跪了大半儿的朝臣,皇帝除了心里愤怒的咆哮外,没有丝毫阻止的办法。


    他很清楚,现下他说拒绝,后面还有无数麻烦等着他,他们总有办法叫他妥协。


    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睁开眼时,透过冕珠看向下面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大臣,皇帝心里已然改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定要为皇儿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才行。”


    他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那这个人选由他来定,也说得过去吧,相信太上皇那边会理解他的一片慈父之心!


    然而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下面已经有朝臣主动上前,向他推荐了一人,“镇国大将军人品贵重,性子沉稳,府里人口简单,身份不凡,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是教导皇子的不二人选!”


    皇帝眼眸瞬间眯起,手指捏紧旁边椅子扶手,冷冷注视着下面提议的大臣,非常怀疑这件事是不是从一开始,镇国大将军就参与其中,为的就是现下图穷匕见。


    这么做好处和风险同样巨大,亲手教养大一位皇子,还是一位日后极有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子,给他灌输自己的治国理念,是笔天价投资,好处显而易见。却也要同时承担起照顾皇子方方面面的职责,单就安全一项,就能叫人提心吊胆,日夜难安。


    也就镇国大将军那种敢随意将太上皇拉下马换个皇帝上位之人敢想敢做,现在说这件事是镇国大将军主谋的,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相信。


    可皇帝转念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握紧扶手的手缓缓松开,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叫人听不出情绪的状态。


    “那就如爱卿所奏!”


    周大帅回京不到半年,窝在府里笑看朝堂风云,人在家中卧,孩儿从天上来。


    好端端的就给他送来一活祖宗,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被迫卷入朝堂斗争中了啊!


    原本明面上他是属于哪边都不沾,高坐云端,静观众人大乱斗的那波儿,谁都别想试图靠上他得到点儿什么。


    现在给他弄来这个一个小东西,不管是哪方人马,只要能和这小东西勉强搭边儿之人,都能理直气壮的上来和他套套近乎,镇国公府再也维持不了往日超然脱俗的地位。


    不得不说,想出这个主意之人,确实阴险,为了拉他下水,竟然能舍下陛下唯一的孩子。饶是周大帅,也要给这人竖个大拇指——够胆儿!


    看来还是周老弟说的对啊,身处京城漩涡之中,想要独善其身,难上加难!


    这般想着,周大帅心底却并没有多少愤怒和压力,皇子在一旁的摇篮里睡的直流哈喇子,他提笔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周老弟写了封信,将最近发生之事详细复述一遍,想来他周老弟对眼下的局面也会十分感兴趣。


    道维确实挺有兴趣的,毕竟现如今天下安定,整日在军中处理的大多是些见不得人之事,这种东西,除了机密性非常高,不能随意让别人知晓外,并没有多少难度。


    甚至有时候道维忍不住跟周大帅吐槽:“弄条狗过来按爪子,一样能处理好。”


    所以在道维看来,眼下的生活千篇一律,是有那么点儿无聊的,这时候来点儿新鲜事,好歹打发打发时间嘛!


    尤其是家里兄姐们都成婚了,就剩道维一个弱冠之年的光棍儿,还是在外人眼里那种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整个归临城的适龄女郎都恨不得上来咬两口的单身汉,混在周家处处成双成对的氛围中,叫周母尤其不顺眼。


    周母近半年见着这儿子,除了催婚不做他想,真是听的道维耳朵起茧子,恨不得躲着周母走。


    偏周父最近营里有了空闲在家住的时间比较多,听周母唠叨多了,便也对幺儿的婚事上了心。


    两夫妻趁着道维不在家的时候,连夜召开家庭会议,与会人员有周家父母,道维的四位兄长以及四位挺着大肚子的嫂嫂,道维的五姐姐和已经荣升归临军主帅的五姐夫。


    会议主题就一个,如何简单有效的给幺儿定下成婚对象?


    会议历时两个时辰,从天麻麻黑的晚饭时间,一直到了月上中天,大堂升起火盆儿,嫂嫂们熬不住提前离场,最终定下了最切实有效的方法——


    让幺儿多多参加各种宴会,用各种借口理由,不管是自家举办宴会,还是想办法蹭别人家的宴会,总之一定要想方设法的让幺儿多和外面的小姑娘见面接触!


    因为有前面四个孩子的成功案例摆在那儿,所有人对这个提议充满了迷之自信,坚信他们的幺儿一定能在他们孜孜不倦的努力中成功找到人生另一半。


    于是最近这段日子,道维被周家所有人,以及五姐夫那边的大半儿亲戚,用各种借口理由,拉着参加了许多宴会,平均下来一天高达三场,跟赶场子一样,搞得他白天抽不出空,还要晚上加班处理公文。


    实在受不了了,私下跟周母提了几次,可每次话题一开头,周母就用非常伤心难过的眼神看着他,也不说话,就看的道维心里发毛,直至什么都说不出口。


    道维暗自寻思,这么下去可不行。


    这种时候就亟需一件事来转移周母的注意力。


    刚好此时周大帅来信,道维只略作思索就给周大帅去了封信,瞧着信使身影离开周府,道维眯着眼睛满意的想,用不了多久,母亲便没心思对着他可劲儿催婚了。


    事实证明,不仅周母,便是整个周家,甚至归临城上上下下的适龄女郎们,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住了。


    因为他,照西军主帅,整个大景朝最年轻的一品将军,年过弱冠,洁身自好,长相清秀,身板儿单薄,归临城未婚少女之梦,岳母心头准女婿第一人选,轻轻松松一打十不在话下的周将军,他堂而皇之的带着儿子回家了!


    嗨!那襁褓里的小孩儿长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跟周将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凡那天在街上亲眼瞧见之人,无人能否定两人的父子关系!


    何况周将军也当着众人的面儿大方承认了:“我儿子!”


    “孩他娘?”


    “哦,这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索性还有这小家伙陪着我呢,上天待我不薄了!”


    “还能咋的?下半辈子跟这小东西过了呗,我们爷两相依为命也挺好。”


    此话一出,围观者不知脑补了什么,看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有那心软的,当场就拎着帕子抹起眼泪,恨不得抱着他好一番怜爱。


    不出三日,归临城内关于周将军和无名氏女子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传遍大街小巷,不论是秦楼楚馆还是街头巷尾,所有人都知道周将军痛失所爱,年纪轻轻成了鳏夫,心如死灰,准备下半辈子就跟儿子一起过了。


    不出半月,无名氏在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在街头巷尾侃大山的百姓嘴里逐渐有了姓名。


    据不完全统计,短短时日,百姓们已经给周将军的爱妻无名氏,安排了三十五个姓,八十九个闺名,十六个出身,六十二个出生地,七十五对亲生父母以及六对养父母。


    两人相识相恋的情节在他们嘴里活灵活现,活像当时有人就躲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瞧见了全场似的。当时谁说了什么,是什么表情,穿的什么,具体地址在哪里,当时天空有几朵云,分别是什么形状,编的那叫一个真实。


    关键是每一版的女主人公都不是同一个人!


    所有故事里,大概唯一的相同点,便是每个故事的大概走向都围绕着“周将军不是那等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不愿意给跟着他的女子名分之人,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定然是那女子的身份有不能说的秘密”展开。


    然后以女子离世,周将军黯然独自带回属于他们的孩子的悲剧结尾。


    真真是,赚足了听众的眼泪。


    直至一年后,还有人感慨:“当时每日在街上行走,感觉空气都湿润了几分,没想到我干燥的归临城,还有水漫金山的一日,也算是一道奇景儿!”


    更夸张的是,不久后还真有不要命的,自称是周将军爱妻某某氏的娘家亲戚,在街头行骗。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竟然还真有人上当。


    还是道维让人带兵大张旗鼓的抓了几个,杀鸡儆猴,这股歪风邪气才及时打住,免得更多人钱袋子遭罪。


    话说回来,放眼当下,道维大摇大摆的将孩子带回家,告诉家人“我儿子”时,整个周家都懵了。


    所有人眼里震惊,迷茫,不解,不相信,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等等复杂的情绪一一闪现,一溜儿男男女女站在那边,嘴巴张的老大,一动不动看着道维和他怀里的孩子,样子傻极了。


    最后还是成了婚依然很快乐的傻白甜老三最先开口:“幺儿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哥哥们争抢着在你前头成了婚,结果你儿子却生在我们前头,想想都让人不服气啊!”


    回过神的周母小心翼翼上前把孩子抱进怀里,瞅瞅道维,又稀罕的瞅瞅怀里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瞧她的孩子,心瞬间就软了。


    这小鼻子,这小眼睛,这小眉头,这小脸蛋儿,组合在一起,一瞧就是个漂亮孩子,将来指不定又要招惹的一城姑娘们哭着喊着嫁给他呢!


    不过,只能说是个好看孩子,大概是随了他娘吧,仔细瞅瞅,眉眼间还真瞧不出跟幺儿相似的地方?


    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多瞅几眼,竟然能看出二人确实几分相似的神韵?周母不确定的想。


    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轻柔了几分,声音还有些飘,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幺儿:“真是你的孩子?”


    道维肯定的点了头。将在外面那一套又重复了一遍,众人见他不愿意多说,心里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猜测,体贴的不戳他伤疤。


    自然也没人再逼他参加各种奇奇怪怪的宴会,顿时让道维轻松了不少。


    倒不是道维在婚恋市场上的行情不好了,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别说婚前有了私生子,现在以鳏夫自居,事实上还是个弱冠之年,位高权重的美少年。即便年过半百,胡子拉碴,嫡子庶子一大堆,只要地位到这儿,照样有无数美人儿等着他挑。


    这点不管是男是女都一个样,权势地位只认人,不认男女。


    只不过是周家人见他在人前强颜欢笑,人后黯然神伤,不忍心再逼他做一丁点他不愿意的事情,才把所有打探的视线全部隔绝在外。


    尽管道维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从他快乐的逗弄小东西的举动中,看出了强颜欢笑和黯然神伤这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但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不得不夸赞一句,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于是道维借机和周母谈条件:“娘,之前给四位兄长敲定婚事后,您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周母正抱着大孙子玩儿呢,闻言动作一顿,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心重重的往下沉,面上却扯出一抹安抚人心的笑:“你说,但凡娘能做得到,都能答应你。”


    这次道维语气诚恳,态度认真,对上她的视线,“娘,我是真不打算再找了,就这样挺好的,有这小东西在,还有几位兄长的孩子,将来等我老了也不会孤苦无依,就这样吧。


    若是日后能遇到合心意的,我不会拒绝,定然第一时间告诉您,叫您也跟着安心。若是遇不着,我也不想将就。”


    见周母面色难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道维补了个冷笑话:“您瞧您儿子这样,娶了谁,都是谁家姑娘占便宜对吧?我可不想叫人日日占我便宜,您就忍心啊?”


    周母笑不出来,但她知道幺儿是认真的,幺儿性子打小如此,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除非他自己想通。


    于是匆忙将孩子塞回道维手里,脚步虚浮的离开屋子,面上没哭,还强撑着对道维扯出一抹笑,表示她的理解。


    但道维知道,她心里已经下起了雪,那是心疼他,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是难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最小的幺儿一个人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撕心裂肺,才能在痛失所爱后,心如止水。


    道维见周母如此,心情有些沉重,但叫他为了家人的想法去做任何事都行,唯独这件不可。遇不到对的人,他不会随意将就,害人害己,这方面他又挑剔又坚持,烦人的很。


    身为他的家人,迟早都要经历这一遭,就当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劫,渡过去便海阔天空。


    这话也没错,在难过了几天后,周家人愉快的发现比起成日不着家的幺儿来说,这个稍微一逗就咯咯笑,动不动就流口水,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的孩子,简直成了家里人人都爱的开心果。


    以前忙到半夜,随意在军营找个地方睡了的周父,现在也养成了一日不瞧见大孙子就心里不安,非要三更半夜回来瞧一眼才能安睡的习惯。


    家里最受宠的幺儿,快速成为过去式,他的大宝贝儿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占领了他打下的一片江山。


    作者有话说:


    道维:这是爸爸为你打下的江山!


    第85章 愉快玩耍


    周将军家的小公子在归临城日渐长开, 小小一人儿神气的很,虽容貌与他爹大相径庭,可身上那份儿精神气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众人不敢逗弄深不可测的周将军, 但谁能忍住看着这么一个萌哒哒的小豆子整日在眼前晃而不动心呢?


    于是周小公子免不了被军营里各路叔叔伯伯们争来抢去的命运,张家叔叔带他骑大马, 柳家伯伯带他练士兵,一来二去, 才五岁的孩子,对军营那一套就熟练的跟自家堂厅似的, 闭着眼睛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小孩儿也是有意思,恨不得随时随地黏着他那不负责任的爹, 但当面又不好意思直说,每日都绞尽脑汁的想借口出现在他爹面前找存在感。


    可他爹逗他一句:“是不是想爹爹了?”


    小孩儿又傲娇的摇头表示:“没有, 是奶奶让我来给爹爹送饭的!”


    才不是他主动要求来的呢!


    行叭, 道维也不戳破,没好意思提醒儿子,身为正一品的将军, 即便下面人饿的开始啃草根了, 也少不了他一口吃的, 何况现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军营伙食不比家里差什么。


    家里决定给他每日送饭, 还是这小子三岁后能离开他眼皮子底下过活, 于是他出入军营便不再贴身带着他。结果这小子在他跟前还乐呵呵的, 一眨眼瞧不见他这当爹的就哭的嘶声裂肺,活像是正在经历生离死别一样。周母着实不忍心, 才拍着脑袋想出了送饭的主意。


    小孩儿这饭, 一送就是两年, 风雨无阻。


    道维暗忖,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傲娇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他们周家全都是实诚人,生不出这种心思细腻的,大概是随了他远在千里之外,日日忙着搞斗争的亲爹娘吧。


    哎,真是个小可怜,摊上那么一家子。爹娘爷爷之间水火不容的复杂关系,注定他一生下来就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是一辈子都无法安宁的命。


    当初也不知是哪位神人想的主意,把这孩子送到镇国将军府上养着,别的不说,倒是便宜了他们这对便宜父子。


    道维就瞅着他儿子为了表现自个儿“已经是个大人了”的决心,从下人手中接过沉重的,跟他个头差不多高的食盒,哼哧哼哧一路拖地,累的脸都红了才将食盒拖到他跟前,随意抹一把额头上累出来的汗,仰着小脑袋用亮闪闪的大眼睛瞧着他。


    明明很想要夸赞,但一开口就老傲娇了:“也不是很重嘛!我一点儿都不累!”


    行叭,带孩子嘛,道维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先从孩子手中接过食盒置于一旁,然后摸摸孩子稚嫩的小脸,在小家伙充满欢喜的眼神中,一把将人拎上小榻。


    边熟练的夸赞“力气确实见长,将来归临城有望添一员猛将”“好好吃饭,努力长力气,将来爹老的走不动了就指望你背着爹四处溜达了”之类,边快速将饭菜一一摆出来。


    又在小家伙矜持又得意的小眼神中,愉悦的下达命令:“好了,现在开动!”


    “唔,有爹爱吃的香菇炒肉,真不错,宝儿有心了!”


    “嗯,还有宝儿喜欢吃的蒸蛋,看色泽,火候很到位,回头赏厨娘二两银子!”


    宝儿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和他爹一起用饭的时候了,日日听他爹这么说,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忍不住的开心,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了,面上还要装作小大人的样子提醒:


    “爹您昨天和大前天已经打赏过厨娘和厨子了,今天再打赏的话,奶奶该说您败家,又要扣您月例银子啦!再说您忘了吗?上次三叔在酒楼和人打架,要陪人家好多钱,最后钱不够还是您帮忙垫付的,您这月的月例银子已经全部花光了。


    再过三日,等宝儿下月的月例银子发了,宝儿帮您打赏。”


    说着还小心看了大帐四周一眼,见没什么人,才小声的补充一句:“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道维忍不住的笑,以前家里一穷二白,哪儿有月例银子的说法?后来还是几个嫂子依次进门,道维才委婉的提醒周母继续那般下去不像话,周母才学着别人家开始给孩子们发“零花钱”。


    在旁人家是用来维持生计的月例银子,在周母眼里,就是给孩子们的零用钱,也没人纠正她老人家的这个想法,习惯延续到了第三代宝儿他们身上,为了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道维这些叔伯们便对月例银子重视起来,虽然外面都是有一堆产业的人,但在孩子们眼里,他们的父亲叔伯们就是靠奶奶发的零花钱度日的乖孩子。


    在周家,钱花的好的那个人,每月还能额外得到周母的不定额奖励!长此以往,家里孩子都养成了花每一个铜板儿都提前做到心中有数,从没乱挥霍的习惯。


    道维轻轻给孩子一个脑瓜崩儿,语气亲昵道:“行!你帮爹打赏厨娘,那回头爹带人进山,顺手给你猎几只狐狸回来!上次去张小公子家,不是眼馋他们家养的狐狸?宝儿你喜欢红狐狸还是白狐狸?”


    道维就眼睁睁看着他儿子的耳朵瞬间竖起来了,眉眼舒展,欢喜怎么都藏不住,嘴上还要强撑着道:


    “也,也没有很眼馋啦,就一般喜欢吧。若是爹爹你非要猎的话,那就猎只红狐回来养着吧,三婶儿家的妹妹喜欢颜色鲜亮的物什儿,到时候宝儿可以带妹妹一起玩儿。”


    道维好笑的点点头,自顾做了决定:“嗯,爹知道了,你三婶儿家的妹妹喜欢颜色鲜亮的,可我家宝儿喜欢素净的,那就各色都猎两只回来吧,瞧着热闹。”


    宝儿藏起来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儿,再维持不了高冷人设,把自个儿塞进他爹怀里,父子两你一口我一口,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午饭。


    饭后,道维站在军营门口目送亲信们送孩子回家,刚转头往回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孩子登登登的脚步声,一转身,宝儿冲进了他怀里,然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


    “爹爹,他们都说归临城,乃至归临城外好多女子都想嫁给您,都想给宝儿做继母,你若是有中意的,便娶回家吧,宝儿会努力和她好好相处的!”


    说罢完全不看他爹瞬间的黑脸,埋头又跑走了,那小身影,说不出的忧郁,说不出的强忍悲痛,说不出的故作坚强。


    道维皱眉瞧了一眼,招过来一个亲信吩咐道:“去查查,最近谁在大公子跟前说了什么?”


    言罢一个箭步上前,从后脖颈处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孩子往营地外走,在宝儿还没来得及收回那一脸伤心难过的小表情看过来时,道维将人夹在腋下,三两下翻身上马,扯过身后的大氅将孩子裹进胸前,一夹马腹,不出片刻,人影便消失在营地前。


    父子两这天下午什么都没做,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下午,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酣畅淋漓的跨马回家。


    原本乖孩子宝儿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事,还是和他爹一起做出格的事,回家后便非常忐忑,很担心看见家里人责怪的小眼神。


    谁知进了大堂,迎接他的是全家人热热闹闹的嘘寒问暖,奶奶满意的摸着他脑袋道:“我听说别人家的公子们像我们宝儿这么大的时候,上房揭瓦无所不为,简直鸡嫌狗厌,让人头疼。


    咱家宝儿就是太乖了,让人心疼。如今这样正正好,今儿玩的开心吗?回头叫你爹多抽时间陪你出去玩儿!”


    爷爷将他抱进怀里,一脸骄傲道:“我周家儿郎,哪个没做过街头小霸王?今儿这算什么呀,还早着呢!宝儿你给爷爷争口气,把附近几家府里的小公子们收拾的服服帖帖,回头爷爷出气和人吵架,腰板儿都挺的比别人直!”


    叔叔婶婶们也认同的点头:“是啊是啊,宝儿你都不知道,你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别看一副病病歪歪的小样儿,但你叔伯们每回出去打架输了都是你爹背地里出主意,帮忙找回场子的,你啊,就是太懂事了!


    怕啥?只要不干伤天害理之事,有家里人给你撑着呢,只有你叫别人为难的份儿,哪能让你处处为他人考虑而为难自己?告诉你小子,咱周家就没这道理!”


    小孩子听了这番堪称炸裂他仅有五岁的三观的话,双眼瞪得圆溜溜,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都快用不过来了,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像是第一回 认识他们似的。


    道维见孩子这样,大笑着将他从大哥手里拎过来,摆手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爹娘哥哥嫂嫂们你们也辛苦了,早点儿歇着吧!”


    大堂中众人瞧着道维拎着孩子离开的背影,齐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家幺儿啊,可真是香饽饽呢,这都过去五年了,那些人还不死心呢。他们严防死守,不让人在孩子面前瞎说,终究还是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此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宝儿的被他爹一路拎回了他们父子居住的小院,一双小短腿在半空扑腾几下,一点儿不适都无,还能顺手玩会儿荡秋千,自在的很。


    来往的下人们对此也见怪不怪,实在是动不动就拎孩子玩儿这举动,在周家属于祖上传下来的艺能,早八百年就习惯了,没一个主人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当然意识到有问题的下人,也不敢开口。


    父子两凑一起洗漱后,到了各回各屋的时候,道维突然开口:“今晚和爹爹一起睡吧!好久没抱着我的宝儿一个被窝睡,还怪想的!”


    宝儿红着耳尖扭扭捏捏的答应了:“那,那好吧。”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吩咐外面守着的下人:“去将本少爷的枕头搬过来!”一副生怕道维反悔的样子。


    见他爹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赶忙画蛇添足的补了一句:


    “爹爹羞羞,这么大人了睡觉还想人陪!一点儿都不英武,不过您放心吧,宝儿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会叮嘱院里下人们,不准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道维心里忍不住又笑开了。


    要不怎么说,家里这么多孩子,他唯独最喜欢逗这一个呢!实在是看这小家伙那副傲娇样儿,太好玩儿了啊!


    怀里搂着激动到睡不着的儿子,道维轻柔的拍打他后背,“今天咱们不讲故事,说点儿私房话吧。”


    宝儿还有点小小的不开心:“可是宝儿还想知道朱重八当了皇帝之后,是如何整顿吏治,惩罚贪官污吏的呢。”


    “这个以后爹爹慢慢给你讲,你或许可以明天玩儿累了空下来猜猜,朱重八当上皇帝之后,和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他们有何不同,又有何相同之处?再猜猜若是你处于他那个位置,又会做出何等选择?


    等爹爹给你讲的时候,再比较一下你和他们做的选择哪里一样,哪里不同,是什么原因造成你们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坚持你的选择吗?”


    宝儿听的双眼放光,爹爹以前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他觉得十分有趣,想跟人分享,但不管是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还是附近几座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全都对爹爹编出来的故事不感兴趣,他们只会觉得那些故事枯燥又无味,还不如玩会儿弹珠来的高兴,叫宝儿十分挫败。


    但如今听爹爹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即便是他一个人,也能很愉快的,好像跟故事里的那些人互动一样聊天,是个非常新奇,非常有挑战性的事,他很喜欢。


    “嗯!宝儿明早跟刘叔叔骑完马,休息的时候就想!”


    这孩子至今还把在军营里跟着那么多叔叔伯伯一起骑马射箭打基本功当做玩耍呢,关键他还玩儿的挺开心,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自觉地很。


    曾经还很不好意思的问道维:“爹爹,宝儿是不是太贪玩了?我听张家哥哥说,他已经开始跟着先生学习功课了,宝儿要不要也学些呢?”


    道维这当爹的当时十分洒脱的告诉儿子:“你喜欢玩儿就放心大胆的玩儿呗,爹爹这一身本领都是跟你几个叔伯们在草原上玩儿出来的,身为你爹的种,相信宝儿你也可以!”


    得了他爹的保证,宝儿就在军营玩儿的更上头了,道维见状,非常满意的又安排了手底下三位非常有想法的将领去陪儿子一起狠狠地玩儿。


    话说回来,今天不讲朱重八的故事,道维开始跟儿子拉家常:“今日跟爹爹出去玩儿,开心吗?”


    宝儿呈大字型趴在他爹身上,声音被压在胸口闷闷的传来:“开心!”


    “开心就好,爹爹也觉得很开心,你可能不知道,爹爹每日和宝儿一起玩很开心,和你爷爷奶奶,叔伯婶娘们一起生活很开心。和军营里那些你认识的不认识的叔叔哥哥们训练很开心。和宝儿一起吃饭,给宝儿讲故事,甚至和宝儿一起睡觉,都很开心。”


    宝儿被他爹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十分不好意思,趴在他爹胸口一动不敢动,生怕叫人瞧见他眼里闪烁的快活的小星星,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红的彻底,像只警惕的小狐狸。


    同时也忍不住对他爹表白:“宝儿也是,宝儿和爹爹吃饭睡觉出去玩儿也很开心,和弟弟妹妹们玩儿也很开心,和叔伯婶娘们在一起开心,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也开心!”


    最后小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但宝儿和爹爹在一起最开心。”


    道维轻柔的摸摸他露在外面的小耳朵,语气柔和:“所以你看,咱们一家人现在这么开心快活的日子,处处都很完美,宝儿为何想要爹爹给你娶一个继母回家呢?”


    感觉趴在胸口的小身子一僵,道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继续道:


    “到时候继母进门,宝儿你不开心,那爹爹也会跟着难过,爹爹难过了,爷爷奶,还有叔伯婶娘他们也跟着伤心,继而你的弟弟妹妹们都会受到影响,无法整日快快乐乐的玩耍。


    就为了叫爹爹给你娶个继母,搞得所有人都不高兴,这是何苦呢?宝儿你为何要自讨苦吃?还要叫全家人都跟着不高兴?”


    怀里的小人不出声,道维也不催促,好半晌,感觉胸口湿了一片,就听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


    “宝,宝儿也不喜欢继母,爹爹说过,宝儿有自己的母亲,母亲很爱宝儿,她只不过是提前去了天上等着我们!现在她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可,可是,他们都说,爹爹身边不能没有女子照顾,若不然爹爹夜里会寂寞,还会像宝儿一样害怕的睡不着。虽然,这些困难宝儿现在已经克服了,但万一爹爹你克服不了,宝儿不想你害怕还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就,就……”


    道维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些人的一番心思怕是用错了地方。他们大概死活都想不到,处心积虑在宝儿跟前说了那么多,最后宝儿竟然是这么理解的吧。


    翻个身将孩子置于床上,一只胳膊搂着孩子,一手轻拍他胸口:


    “你的好意爹心领了,你也说了爹夜里害怕还不好意思让旁人知晓,这是机密,怎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知道独属于咱们父子的秘密?不是自曝其短吗?


    太不谨慎了,明天休息的时候好好反思一下,行了,睡觉!”


    宝儿用胖乎乎的小手偷偷捂住嘴巴,道维假装没看见他偷笑。


    臭小子!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爹的好大儿


    周将军家的大公子长到十三岁, 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翩翩少年郎,允文允武,玉树临风, 在归临城的名声可比他爹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刚过了十三岁生辰,上道维这儿来探口风的同僚多如过江之鲫, 都是想要周大公子做他们家女婿的。夫人圈子里已经摩拳擦掌,想要趁早将他给自家女孩儿拿下。每回周家举办宴会, 即便是只邀请了当家主母,她们也会带家里适龄的女孩儿来碰碰运气。


    更有不矜持的人家, 直接遣媒人上周家来提亲,一回不成就两回, 三回,有些人家的媒人像是常驻周家了一样, 隔三差五上门一趟, 次次说的那些调调周家下人们都能背下来,硬生生坚持到如今,已有大半年光景, 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可见其诚心。


    已然成了归临城一景儿。


    新一代单身贵族的出现, 不意味着老一代要谢幕,道维这当爹的和他儿子同样抢手, 曾经有一回, 父子两去参见同僚家里举办的宴会, 宴会上遇到一个南边儿来的大商人,那商人神神秘秘的把父子两请到一边儿, 然后激动的告诉他们:


    “小人家里有对姐妹花儿, 乃是双胞胎, 长得一模一样,颇有颜色,若是您二位有兴趣,嘿嘿……”


    嘿他奶奶个腿儿,道维当场就撂脸子了。


    所以说,别看周大公子才十三岁,其实在女色方面经历过的考验不要太多,用身经百战来形容毫不夸张。


    不管是对他容貌,家世,还是他爹能带来的权势感兴趣的女子,这些年从未断绝过,各种偶遇,各种巧合,各种套路,温柔的,可爱的,娇俏的,明艳的,刁蛮的,彪悍的,无一例外都是世人眼中的美人儿,他啥没见过?


    若是他有心,亲身遭遇已经能编写一部百万字的防骗手册。


    一定程度上来说,周大公子在女色一道儿上,已经看透红尘,心如止水,丝毫提不起丁点儿兴趣,最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人只会影响我出拳的速度!”


    哦,周大公子最近在跟着他爹打拳。


    以前那些骑马射箭的玩意儿早在他十岁之后就不怎么看得上眼了,他觉得那都是小孩子们才玩儿的东西,他作为一个大孩子,自然要玩些属于男人的真家伙。


    他想玩真正属于男人的东西,道维也随着他。


    打那之后军营里各种家传的枪法,剑法,刀法由他练,不知不觉间就拜了无数先生,但那些东西也就吸引了他三年的视线而已。


    后来又眼馋他爹的拳法,最近好不容易磨的他爹同意,自是一心跟着学习,哪有空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要道维说,这孩子不是不解风情的性子,是太解了,一般人进不了他的眼罢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这个野爹该管的,对着眼前的密信琢磨了一会儿,道维将院子里打拳的儿子招呼进来,瞧着人喝了一盏茶后,跟往常闲聊似的问了一句:


    “你知道爹从不将照西军最核心的东西交托到你手里,意味着什么吗?”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闻言也只是愣了一瞬,随即斗志昂扬道:


    “爹自然有您的考量,您常说照西军是您的,也是叔伯们的,更是整个照西军人的,那么不管将来您将它交托到谁手里,儿子都没二话。


    只是儿子也一定会好好努力,让您在考虑那个人选的时候绕不过我这个选项!”


    道维哼笑一声,“若是我说,从你出生起,爹就没打算将它交到你手里呢?若我说照西军可能交到任何人手里,就是不能交给你呢?”


    周立朝又愣了一瞬,随即很开恢复自信,“那我也能自己组建一支新的照西军!这些年我跟着父亲,跟着叔伯们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场不下数百,战阵上的事也算略懂一二,自认有能力凭真本事组建一支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周立朝的照西军。”


    他相信也支持他爹的所有决定,他爹从来都只为他好,从未让外人伤害过他一根手指头,父子两人间的感情远比寻常人家亲厚得多,关于这点,让周围那些府邸里的公子小姐们不知有多羡慕嫉妒恨。


    别看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但周围大大小小数百个同龄人中,打小到大,谁都没他得到的关爱多,也没人比他过的更自在!


    他爹对他的爱,从大义到小节,丁点儿不差!


    只是听他爹这么说,还是有些好奇:“您能告诉我原因吗?按理说您就我一个儿子,照西军不少人都将我当成下一任主帅,家里叔伯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照西军传到我手里,就跟归临军从镇国将军手里传到五姨夫手里一样自然,是什么原因让您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呢?”


    道维摇摇头,“日后你会知道的,别忘了今天的功课。”


    提起这个周立朝可就不困了:“爹,咱们最近一直在讲当今的局势,相比于您以前讲的那些,当今局势真是无聊透了,说来数去无非就是陛下,皇后,以及太上皇之间的内斗。


    太上皇日渐衰老,势力大不如前,皇后逐渐接手太上皇手里的人脉资源,成长到了可以和陛下一争高下的程度。要不是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各地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天灾人祸,就凭那两位的内耗法儿,朝堂早被他们折腾的乌烟瘴气了!”


    说起这个周立朝就来气,又觉得挺无奈,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也不知他们争来斗去有个什么劲儿,不管是代表曾经造反派的皇后,还是代表正统皇权的陛下,只要那位传说中的大皇子没了,他们之间的争斗还有什么意义?说来说去,江山最后都要传给陛下的其他孩子。


    哎,其实关于这位传说养在镇国将军府的大皇子,那也是个可怜人,夹在爹娘爷爷和心思各异的朝臣中间,每天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血雨腥风,想他死的人永远都比想他活的多,想想都可怕!”


    说到这儿,还不忘顺嘴表白一下他爹:“这天底下像您这样的父亲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喽!”


    道维轻哼一声:“你这张嘴,越大越滑,小时候的矜持劲儿是丢的差不多了!”


    在孩子开口狡辩前,道维挥手赶人:


    “你说的这些当今天下还有几人不知?我要你分析的是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们本身性格和行事作风,他们所属的阵营,以及他们身后家族代表的利益,他们的姻亲关系网。


    若你是陛下,你能对当前的局势做出什么调整?调整的目的是什么?你能预想到的后果有哪些?快滚蛋!想好了再来找我,瞧见你就烦!”


    原本类似“若你是陛下”这种话,说出来被人听见就是砍头的大罪,实属大逆不道,但道维从小到大给这小子讲故事,每每都会以“若你是xx皇帝,你会xx?”为题,让周立朝思考解答。


    打小耳濡目染的听习惯了,周立朝一个根正苗红好端端的向上儿郎,这会儿竟然也没觉得他爹这么说话,有哪里不对。


    等人走了,道维自顾寻思,这些年他这野爹当的可谓称职,连太子太傅的活儿都顺手包揽了,治国齐家帝王思想那些东西,能教的都教了。


    不能教的,大概也教了?


    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下京城的局面十分混乱,确实如孩子所说,太上皇一病不起,眼看着大限将至。


    皇帝终于要熬死他那只会给他找麻烦的亲爹,心情畅快,更是放开手脚和皇后斗法,皇后的长进也不小,加上背后多了太上皇的人出谋划策,与皇帝也算斗了个旗鼓相当。


    眼看着形势大好,就等着太上皇咽气,然后从此再无人能骑在他头顶作威作福的陛下,愣是没想到他爹能在临死前给他致命一击——


    太上皇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家宴上让人给皇帝皇后下毒,两人当场毒发吐血,最后虽抢救回了一条命,但也是缠绵病榻,折损阳寿,时日无多的样子。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任是道维和镇国将军,也料想不到太上皇会这般疯狂,这他奶奶个腿儿的,压根儿不是朝堂斗争的正常路子啊!


    你太上皇要真恨不得直接搞死儿子儿媳,那还斗这十来年做什么?当年直接一碗毒药赐下去,还能等到陛下登基和你作对?


    之所以没这么做,是所有人都明白,要是陛下和皇后突然嘎嘣脆没了,被他们约束的势力会失去最后的绳索束缚,那些人彻底放飞后会造成什么后果,无人可以预料。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样一来朝堂要大乱,天下百姓要遭殃,还有对他们来说最关键的,这天下日后还能不能姓景,可就说不好了。


    大家争来抢去就为了上头那个位置,可天下都要被人瓜分了,都要不姓景了,皇位也没有了,大家的争斗还有啥意义?


    所以一切的争斗都是在这个规则内进行,谁能料到好端端的,太上皇会突然发动自杀式袭击呢?


    这消息如今知晓的人还不多,镇国将军提前给道维传消息,就是让道维做好提前送大皇子进京的准备。


    当年大皇子离京之事,宫里那三位是知情的,镇国将军用的理由十分让人无法拒绝:


    “全天下的眼睛都集中在镇国将军府,即便微臣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确保大皇子的安危不出一丁点儿问题。


    秘密将大皇子送去归临城,交由照西军周道维周将军教养是目前微臣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周将军的才学能力想来您几位是知道的。当然镇国将军府的大皇子也会在全天下人眼皮子底下一日日成长,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一开始那三人虽然颇有微词,但想通之后对此甚至有几分乐见其成。


    因为各怀心思的三人,都想通过大皇子,逐渐派人掌握归临军,甚至掌握照西军。一度幻想大皇子与归临城有了这层关系,将来不管怎么算,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百利无一害。大皇子那时候离京,对他们来说,颇有几分瞌睡来了送枕头的意思。


    如今眼瞧着能做主的三人都躺床上起不来了,即便宫里的三位不发话,朝臣们也会主动提出让养在镇国将军府的大皇子早日回宫,参与朝政。


    道维明白大将军的意思,这时候确实是大皇子亮相的最好时机,但在他看来,还不够。


    他需要在那三人斗的完全丧失人性,最丑陋不堪的时候,叫大皇子及时出现,领略一番社会的毒打。


    那孩子从小在周家这种温暖有□□中长大,所有人又因为他没有母亲的原因,对他格外多了几分疼爱,连一般大家族互相倾轧都没体验过,这方面还是太单纯了。


    该有机会感受一番来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最尊贵的三人,带给他的人间真实。


    至于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住打击?


    道维没有丁点儿良心的想:这点儿打击都承受不住,那这些年我怕是白教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道维听他儿子说完上次布置的功课,满意的点点头:


    “还行,虽然有些地方驴唇不对马嘴,有些地方细节全部错误,一看就是功课做的不到位,有些地方出发点奇奇怪怪,处理手段优柔寡断,有些地方完全进行了理想化的幻想,不切实际,没考虑后果。”


    周立朝:“您可真是我亲爹!”


    这要不是亲爹,将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功课批的一无是处,他都能跟人家打起来。但他爹嘛!算了,还能换个爹咋的?


    别人想换,他还不乐意换呢!


    那就只能忍着呗。


    “但,你也就这点儿能力了,爹也不能要求太多。”


    毕竟这种程度的策论,就是在朝堂浸淫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出来。


    周立朝心里寻思开了,他爹这夸的,还不如不夸呢,咋听都奇奇怪怪的,别扭的很!


    “收拾收拾东西,让人带你去真正属于你的战场上瞧瞧,相信实践一次,胜过理论教导百次,你很快就会明白到底错哪儿了。”


    脑子里正天马行空的周立朝一呆,“不是,爹您刚才说啥?我咋听不太明白呢?”


    道维随手朝傻儿子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明白了!去了好好干,可别给你爹我丢脸!”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好的预感,但不管什么预感,在听到他爹最后一句话时,全都化为了满满的斗志!


    他,周立朝,周道维周将军唯一的儿子,早就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给他爹长脸,让那些背地里诋毁他爹不娶妻,不再生儿子的人乖乖闭上臭嘴,只能躲在角落里眼馋他带给他爹的荣耀!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人私下里嘀咕他爹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终生不娶,丢男人脸啥的,他可都记在小本本上呢,就等着将来找机会一一还回去!


    眼下,他爹搞的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一看就知道又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考验,这种考验以前不是没经历过。事前什么都不告诉,到了地方让他自个儿慢慢摸索当前情况做出相应判断,他可有经验了呢,这点困难压根儿就难不倒他!


    他相信,这将是他周立朝在给他爹长脸,光宗耀祖路上又一个踏脚石,没什么能难得住他周大公子!


    道维面不改色的送走了他那还啥都不知道,一脸斗志,想干一番大事业的傻大儿,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话说当年决定养这孩子,确实是出于多方考虑,不说目的为何,事实是他真没少操心,眼下突然甩开这么大一麻烦,这小心情儿啊,是真呀么真美丽!


    日后这麻烦就是朝臣们的,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帝后二人的,是“抚养他长大”的镇国将军的,头疼的是他们,被烦的掉头发也是他们,跟他周道维可没丁点儿关系了!


    突然就升起了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感。


    真是令人愉悦呢!


    下人们瞧六老爷步履轻快,哼着小曲儿,背着双手,一步三晃,心情愉悦的从他们眼前飘过,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个念头:


    六老爷可是有十几年没这么开心过了!


    细究起来,上次见六老爷这般毫无负担的放松,还是在六老爷将大公子带回家前吧!


    那时的六老爷和其他几位还没有孩子的兄弟们,可不就日日这般快活,好像没有丁点儿烦恼嘛!


    所以说,这男人啊有了孩子,就一夜之间成长,无师自通明白了身为父亲的责任,是有道理的。


    就连周父周母也发现了道维今日的不同,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儿问:“幺儿啊,你这是咋的了?路上捡着钱了?高兴的走路都打飘了!


    你好歹把眼睛睁开瞧瞧路吧,娘真担心你不小心撞柱子上,传出去够让人乐一年的!”


    道维满面含笑,大手一挥,叫管家上了几坛子好酒,一一给众人满上:“来!今儿是个好日子,值得浮一大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抽的哪门子疯?


    难道是因为宝儿那孩子突然离开,叫他心里难受了,这是强颜欢笑呢?


    也对,毕竟相依为命十几年,应该的!那就随他闹去吧!


    道维见众人神情,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真是高处不胜寒啊,连个分享快乐的人都没有。


    他这头正乐着呢,殊不知他那傻大儿在京城被迫接受了事情真相后,又给他造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87章 加封太傅


    听说人的成长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 这话放以前周立朝嗤之以鼻,然而现在深以为然。


    在他崩溃的接受了自己身世的第一时间,顿感他像被他爹无情抛弃的小狗要在困难模式下自力更生一样, 瞬间被迫成长了。


    皇长子回归朝堂是大事,不管下面人怎么惊讶折腾, 最后都不得不接受他大喇喇顶着和他亲爹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朝议现场。


    朝臣瞧着皇长子举止有度,自带威仪, 每每出口有理有据,一言一行彰显皇家气度, 仿若生来就该站高处俯瞰众生一般,眼眸里带着对任何人都无法消散的宽容, 活生生一个天生的帝王。


    朝臣们竟以自个儿都想不到的速度接受了这位新鲜冒出来的皇长子站在百官之首听政。


    朝堂气氛很快变得和谐友好,让人不敢置信。


    已经听了好长一段时间各色彩虹屁的皇长子日日戴着痛苦面具, 行走在大景朝的权利中心, 沐浴着权利风暴的洗礼,快速成长。


    内心里慌得一批,表面正经的不行, 样子摆出来就唬住了不少人, 赢得一波又一波的夸赞。


    被各色夸赞淹没的皇长子烦的不行, 心说是我想这样的吗?是我想整日摆着架子吊着嗓子扯着嘴角说话的吗?


    不,不是的!


    是因为我不这样, 前有镇国将军的大棒等着, 后有我爹家法候着, 这两者我一个都不想体验第二次啊!有些人生经验,真的有一次就足够铭记终生, 不需要时不时搞出来忆苦思甜。


    至于他大景朝地位最尊崇的那对亲生父母?


    嗨呀, 人家还忙着专注内斗三十年不退休, 矜矜业业致力于给对方使绊子,直至以一方的死亡为结束,压根儿就不关心亲生儿子在想啥。


    晾儿子也翻不出大天去!


    然后,他们认为最安全,最没有威胁感,翻不出大天的儿子,受不了他们磨磨唧唧缠缠绵绵,你拍我一巴掌,我挠你一爪子的斗争方式,一使力,把他们的桌子直接给掀了!


    不是爱宫斗朝斗,时时刻刻都在琢磨弄死对方吗?那好吧,给你们创造一个更加宽松和谐有爱的斗争环境——让你们升级成太上皇与太后,将人往现成的皇家园林一塞,派重兵严加看守,保护两人的安危。


    得了,这下您二位想咋斗就咋斗吧,还不耽搁朝廷大事,瞬间整个朝堂后宫的风气,都因为这两位的下台洗涤一空,整个京城的天空自老皇帝以来,几十年间从未有过的清明。


    要说皇长子的宫变为何能迅速又顺利的成功?


    原因还要归结于大部分朝臣早就受够了这种毫无意义没完没了的,专门为帝后和他们老爹永景帝三人服务的斗争。


    从明景帝晚期十年,到永安帝执政的近二十年间,朝臣真的受够了这种没处说理的窝囊气,早就盼着出个明主带领他们走出这潭一眼望不到头的死水。


    所以皇长子的出现顺应了天时地利,他本人有能耐,能力得到朝臣认可,应了人和。加上他刚好看不顺眼帝后二人行事,欲取而代之的野心,双方一拍即合,宫变成了再顺理成章不过之事。


    “顺理成章个屁啊!如此一来,不知给后世带了多坏的头儿,大景一朝,已经连着出现两位看不顺眼亲爹,便将人赶下皇位取而代之的皇帝了!


    后人有样学样,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怕将来他儿子效仿他今日所为,也将他灰溜溜赶下台?简直胆大包天,其中弊端显而易见,大将军为何要帮他瞒着我?”


    道维接到消息时他的好大儿已经黄袍加身高居皇位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只有接受的份儿。


    要不是周大将军在其中使了手段特意瞒着道维,他也不至于现在才收到消息。虽然能理解大将军的目的,但难免郁闷。


    最让道维无法接受的,是皇帝一登基,便册封他为三公之一的太傅,掌礼法,身居高位,有实权。


    道维立马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升级成了脚踩文武两道的通天人物,风头一时无两,各方人马前来道贺,以至道维烦不胜烦。


    道维无奈,旁人也很无奈。现在朝中还有谁不知道陛下这些年便是在周大人膝下长大的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陛下喊了周大人十六年爹,如今封周大人一个太傅真不为过,何况周大人将陛下教养的如此优秀,太上皇膝下诸多皇子公主没人能与陛下相比。


    人周大人前十六年虽无太傅之名,但行了太傅之实,功劳大着呢!


    当然最主要的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与住在行宫整日不歇停的太上皇相比,陛下明显待周大人更亲近。


    陛下归京一年有余,虽甚少在公开场合提及周大人,然每每言及,寥寥数语,言语间的亲昵态度叫人无法忽视,陛下对周大人的孺慕几乎成了朝野皆知之事。


    又听闻周大人年近不惑,身边并无一儿半女,是真将陛下当亲生儿子在养,确实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与牺牲,这点谁都抹除不了。


    这时候陛下想表现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没人会不识趣的跳出来反对徒惹陛下不快。


    所以道维这官儿升的,除了他自个儿不乐意外,其他人都乐见其成。


    偏他还不能拆儿子的台,配合着儿子上演一出又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赏赐接了一茬又一茬,要不是道维身后没有一儿半女,朝臣都要怀疑长此以往,陛下又要养出一个周半朝了!


    戏演了,赏赐接了,人也写信骂了,还得给那臭小子想办法善后。


    话又说回来,太上皇当初逼他爹永景帝的宫,如今他养出来的好大儿又逼了太上皇的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此番事故写进史书,绝无好话。


    肉眼可见,经过这两遭,将来陛下的儿子们自觉翅膀硬了,看老爹不顺眼了,心里第一个想法,绝不是忍耐,静待时机,而是效仿父亲和祖父,直接联合文武大臣,将龙椅上的人赶下皇位,取而代之。


    且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若到时有人反对,道维都能想到,那些小子们一个个鼻孔朝天,叉腰的反驳:“我学我爹,我学我爷爷,有本事找他们理论去!”


    所以为了避免将来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道维还得未雨绸缪,给他的好大儿提前做点准备。


    因此打从这天起,照西军中最精锐的一千人彻底消失在人前,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谁也不知晓他们的踪迹。


    与此同时,刚登上皇位的陛下手里拥有了一支此前他眼馋许久,他爹却不曾交予他,他还曾放言要凭本事拿下他们首领一职的秘密护卫军。


    这支军队自今日起只衷心于陛下一人,为陛下安危赴汤蹈火。


    陛下接见了新鲜出炉的护卫军首领后,乐的嘴巴咧到耳根子上了,一个人喃喃自语:“爹终究还是疼我的!这才哄了大半年,这就哄好了嘿!”


    随即提笔给远在归临城的爹书信一封表示感谢,并第无数次邀请他爹别老宅在归临城,如今天下承平,有空带着爷爷奶奶一块儿上京城来玩儿。


    要是能顺便让他爹帮忙处理一下繁杂的政务,将他从案牍之中解救出来便更美了。


    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道维收到信的时候直哼哼,“也不知瞎高兴个什么劲儿,我只说了护卫军如今只衷心于你,等你百年,可是要收回来,继续他们的使命,没打算让他们成为你的私兵,甚至成为皇帝间可以传承的东西。


    想保护你的儿孙们,还得你自个儿想办法。”


    话虽这般说,但父子二人心里都挺高兴,因为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并接受了对方给出的好意,认可对方的行事手段。


    至此,大景朝第一位太傅兼将军的周大人,终于觉得脚步可以迈出归临城,四处去瞧一瞧走一走了。


    第一站便暂定京城,去看看那想不开的倒霉儿子。


    原本依照道维的计划,是让儿子再熟悉几年朝堂,继续苟一苟,虽说上面有皇帝压着,行事受限些,但天塌了有皇帝顶着,他也轻松啊!


    谁知倒霉儿子自个儿想不开,在归临城过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有话直说有架就打的畅快日子,压根儿忍不了亲生爹娘缠缠绵绵的打法,在同样早就受不了,忍无可忍的镇国大将军的撺掇下,提早过上了零零七的好日子。


    皇帝道维做过,要是做个躺在祖宗基业上吃老本儿的昏君,那真是再舒服不过的好日子了。


    但要是自个儿有点责任心,加上祖宗没给留下厚家底儿,一切要靠自个儿努力,那可真不是人干的。


    眼下他那倒霉儿子就干了这么一份儿差事,道维只要想想就觉得惨。


    太惨了!


    值得他亲眼去瞧瞧热闹。


    陛下被周大人瞧了热闹,日子过的痛并快乐,虽然每每对上他爹看他那“我这好大儿不太聪明”的眼神非常心塞,但作为一个被他爹手把手带大的孩子,只要生活在他爹的眼皮子底下,心里的踏实感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笑话就笑话吧!


    周大人进京,陛下肉眼可见的开心,处理政务的效率都高了许多,朝臣们再次见识到周大人对陛下的影响力,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周大人他不仅膝下无儿无女,他身边连个贴身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没有啊!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这都是为了陛下做出的牺牲啊!


    虽然已近不惑的年龄大了些,但他瞧着也就三十出头,且身强体健,样貌不凡,气度沉稳,比那些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又是另一番滋味儿呀!


    当然最主要的是以陛下对周大人的器重加之他本身的能力,若真有入主朝堂的心,说一声周半朝丁点儿不为过,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更别说周大人洁身自好。即便他流连花丛,七老八十,都有大把人想嫁黄花大闺女给他呢。


    所以周大人进京不到两月,又一次体验了一把京城同僚们的热情。


    镇国大将军府内,周将军大声嘲笑他:“当年被催婚,你就搞了个儿子回去,好不容易想嫁给你的姑娘都被你熬的嫁人生子了吧。


    现在好了,吧唧一下,你儿子没了,想嫁你的姑娘却跟那地里的韭菜一样,又冒出来一茬!


    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呗,不就是收个姑娘的事儿嘛,收了便没了这许多烦恼,你若不喜姑娘,各色男子也有倾慕你才学名声,自愿委身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亲自帮你挑!”


    由此可见,京中十几年,大将军是真的无聊透顶。


    道维仰头一杯酒下肚,长长的叹口气:“您可别打趣我了吧?您确定这是收一个姑娘的事儿?真不会开个头儿,后面便刹不住车?”


    这倒也是,只要第一个吃螃蟹的在道维这儿得到想要的利益,那第二个第三个还会远吗?


    被美人儿前赴后继,指日可待!


    道维的婚事可真是一块儿香甜肥美的肉,谁都想咬一口解解馋,眼见着周大人躲进镇国大将军府里不出面,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皇帝这里。


    此人说的时候言辞恳切,态度殷殷,“周大人乃国之栋梁,陛下的左膀右臂,关心臣下的家事,也是陛下之责任。


    想来周大人这些年不愿成婚,便是不愿委屈陛下,不若陛下您为周大人赐一门婚事,也是您体贴臣下的一桩佳话呀!”


    这人说完就等着陛下问他:“爱卿爱之有理,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心里不无得意,觉着他走对了路子。


    谁知就听陛下惊讶的反驳:“爱卿怎会这般想?太傅他不愿成婚,唯一的原因就是没遇到想让他成婚之人罢了,与朕有何关系?


    小时候朕也以为是朕的存在,耽搁了太傅婚事,还懊悔不已,想亲自为太傅寻一门婚事来着,爱卿可知太傅如何说的?”


    这人都傻了,万没料到事情竟是这个走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配合陛下的剧本演下去,“太傅如何说?”


    皇帝用非常怀疑人生的语气,带着两分怀念道:“太傅当时非常诧异,反问朕——


    ‘没你之前,归临城的妙龄女子可着我挑,有你之后,归临城的妙龄女子还是可着我挑,你老子我成不成婚,是我自个儿的事,跟你个小毛孩子有个屁的关系?未免太拿你当回事了吧!’”


    皇帝用十分平静的眼神瞧着这位朝臣:“爱卿或许不知,太傅他是真的言行如一,不在意男女之情,也不重视子嗣延绵。


    但他不重视,不代表我这做儿子的不重视,将来太傅百年,自有皇陵作为归处,有朕扶棺送葬,别人有的,太傅一样都不会少,将来我的孩子,会尊称太傅为祖父,所以,这件事上太傅想如何便由着他去,谁都勉强不得。”


    皇帝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的意思,爱卿明白了吗?”


    大臣顿时冷汗涔涔,跪地请罪。


    他们都低估了陛下和太傅之间的感情,也低估了陛下能为太傅做到何种程度。


    如今瞧着,陛下与太傅之间的关系,原是太傅做主导。


    那么他们此番行事,从未摸清太傅的想法和底细,是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啊!


    好嘛,太傅是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轻不得重不得,陛下都这么说了,谁还能脖子硬到跟陛下对着干?


    因此成婚的事在道维这儿消停了,但朝臣很快便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陛下身上。


    原本陛下归京时已有十六,眼下虚岁都十九了,早到了成婚的年纪,陛下初初登基那会儿,朝臣就三五不时上折子请奏,希望陛下广开后宫,延绵子嗣。


    当时陛下以初涉朝政,无心他顾为由推了,一推就是一年多。


    眼下陛下马上就二十了,放在旁人家,孩子都满地爬了,陛下还跟他那位爹一样,是个光棍儿呢,这如何使得?


    不少人生怕被那位周大人养大的陛下,这点也随了他,搞成了对男人女人都不感兴趣的性冷淡,那才真愁人呢,还不如祈祷陛下是个流连花丛之人呢!


    这么一想,朝臣为陛下催婚的心就更加热切了几分。


    如此一来,被所有人催婚的皇帝整日愁眉苦脸,深恨为何他就不能学他爹当年那样,直接搞个儿子出来顶缸了事。


    道维见状,觉得距离朝臣上门请他以长辈的身份,劝解陛下早日为大景朝开枝散叶的时候不远了。


    于是跟周大将军辞别,“这种事陛下迟早会自己想通的,左不过一两年的事儿,没甚好急的,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倒是我此次出来,原就没打算在京城久居,眼下也是时候离开,到处去走一走了。”


    周将军瞧着忘年交的洒脱样儿,别提有多羡慕,“从你入京却屡屡拒绝担任要职,接手重要差事,我便猜出迟早有这一日。


    是你的风格,不过陛下怕是要伤心的。”


    毕竟是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的人,结果待了才几天啊,这就包袱款款,甚至连别都不准备道,就拍拍屁股走人。


    道维乐呵呵的,“那孩子精着呢,肯定早就猜到了,人生在世,相聚离别都是常态,多几次他就习惯了。”


    周将军:“……”


    这话说的,千万不能叫陛下听了去。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出差,集中隔离,上班加班出差,在家隔离,集中隔离,出来疯狂加班,人都傻了。在第一次隔离期间,就把这个小故事最后三章写完了,当时隔离的地方网络奇差,一直没能上传成功,后来忙晕了,迷迷糊糊以为已经发表了。直到今天空出时间,才发现还躺在存稿箱。


    抱歉了诸位,鞠躬。


    第88章 男主女主


    说来巧合, 在城外驿站处,轻车简行的周大将军正与道维话别,偶听不远处传来争吵之声, 循声望去,看样子应是离京前往地方赴任的官员。


    依稀是车内女眷发生争执, 惊动了前面的男主人,导致整个车队暂时停滞。


    道维还未有反应, 周大将军面色奇怪的很。


    见道维不解,周大将军以拳抵唇咳嗽一声, 似是憋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如实以告:“想来你该不认识马车上那位, 但细细追究起来,你与那位还是亲戚呢。”


    周大将军眼神示意的正是不远处车队的男主人。


    道维再次望去, 只见那人三十上下的年岁, 保养得宜,气质儒雅,端的是温润君子, 瞧着虽被车内女眷争吵弄得不胜其烦, 但皱眉不悦也不掩其风姿。


    这种年纪, 如此长相,加上此番情形, 道维忽有所感, 收回视线, “闻展鸿?”


    “按理说他当初在翰林院任职,又入了太上皇的眼, 应该混的风生水起, 怎的这般出现在此?”


    道维是发自内心的困惑, 他从未刻意为难过此人,甚至今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早已忘记此人的存在,依照对方的能力,不该如此落魄。


    没错,落魄。


    依照闻展鸿的能力与男主命,不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该花团锦簇众星拱月,眼下偕家眷出京,竟无官场同僚相送,身边跟着的也不过随从家仆数人,着实与道维所想有差异。


    周将军也收回视线,轻笑一声,“依照你的性子,当初既然说断亲必然是断的干干净净,不会再与木氏女有所纠缠,更不会刻意给闻展鸿为难。


    然你虽不在意,陛下知晓此事后可是发了好大脾气。”


    话说到此处,道维也明白原本前途大好的闻展鸿为何会如此潦倒的出现在此了。


    孩子太过孝顺,道维差点儿就为不告而别产生些许愧疚。得亏他是个狠心的,一眨眼功夫所有愧疚化作云雾消散,连稍停片刻看闻展鸿好戏,顺带瞧瞧他好些年不见的亲姐姐的念头都没有,转身便要上马离开。


    见此情形,周将军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动,一只脚刚要上前,便见闻家车队突然冲出一女子,直直朝道维方向奔来,看清来人,周大将军又不动声色的将脚收回去。


    俨然方才无事发生的样子。


    道维同样瞧见了来人,正是他那当初要死要活,偏要嫁给闻展鸿,甚至大言不惭日后要提拔照拂道维的姐姐木雅兰。


    距离近了,道维在马上居高临下瞧着来人形容不整,容色憔悴,与多年前相比,面上明显多了岁月痕迹的模样,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想牵动马绳速速离开,以免宫里的陛下回过味儿来派人追出来。


    但木雅兰明显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飞扑过来跪在马前,仰头望着马上之人,涕泪横流,丝毫不在意仪态,一如当年豁得出去。


    开口便让道维确定这么些年,她的利己风格丝毫未变,直叫人皱眉。


    “阿弟,你也太狠心了,你回京这些日子,我日日遣人送拜帖希望与你一见,谁知你还惦记当年的一点恩怨不肯原谅阿姐。


    偏做出一副要与我划分清楚界限的姿态,叫外人看我笑话,以至我无颜出门待客,丢了好大的丑,这些还不够你出气吗?


    非要使计叫陛下厌弃展鸿,毁了他的前程,你才能善罢甘休?


    咱们一码归一码,你有什么不满只管朝我招呼,何苦为难展鸿?他何其无辜?”


    得,道维原本懒得搭理这些跳梁小丑,眼下倒是想瞧瞧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没错,道维已然确定,背地里促成眼下局面的一定是陛下,因为坚持送他到此处的周大将军以及这个时辰出现的闻家车队,和莫名得知他身份冒出来的木雅兰,加在一起太过巧合了。


    想也知道,能同时做到这些并指使周大将军之人,唯有陛下。


    道维回头看了空荡荡城门一眼,并未下马,只好整以暇的问木雅兰:“我就欺他了,你待如何?”


    他没兴趣与木雅兰这种人讲道理,也没耐心跟她扳扯有的没的。该说不该说的,当年都说尽了。


    木雅兰似是没想到道维会是如此态度,呆了一瞬,猛然抬头,像是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愣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句:


    “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你,你如今可是太傅,若让人知晓你公报私仇,撺掇陛下挟私报复臣子,不怕毁了你大好的名声,毁了你在朝臣,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吗?”


    道维觉得很可笑,有些人向来这般欺软怕硬,他耐心与对方摆事实讲道理之时,对方只觉得他欠她的,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如今他不讲道理了,对方反而无所适从,只能说些有的没的。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不太合适的话,恶人还需恶人磨。


    对待木雅兰这种人,就得这般不假辞色。


    “我自然是不怕的!你待如何?”


    道维说的轻松,木雅兰都傻眼了,愣在原地一时无言。


    道维再次心里感叹,这么多年,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木雅兰竟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也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


    朝堂的权力倾轧比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儿凶险数十倍,有权有圣心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依照他如今的地位,别说他没出手,即便他出手搞死一个闻展鸿,也有的是人为他的粗暴行径想方设法粉饰太平,只要他愿意,他公报私仇的行为就能被传唱为大义灭亲。


    至于什么人言可畏,什么朝臣的态度,只要有利益牵扯,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这才是一手遮天的权臣该有的排面。


    木雅兰在闻展鸿后宅里,与金蛾黛斗了这些年,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确实挺让道维失望。


    道维目光缓缓落到不远处闻家车队里,准确锁定假装淡定,频频往这边偷瞧的闻展鸿,手里的马鞭轻轻朝对方一点。


    或许是这个颇具侮辱性的动作激怒了对方,以至于躲在女人身后的闻展鸿突然露出几分攻击性,一身正气不卑不亢的出现在道维面前,朝他拱手行礼。


    “周大人赤胆忠心,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实乃我景朝官员楷模,今日一见,令人景仰,可惜时机不凑巧,否则下官真想邀大人把酒畅饮一番!”


    丝毫不提木雅兰之事,却伸手将木雅兰从地上扶起。


    瞧着确实有点儿东西。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道维仿若没瞧见他一番举动,突然说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本官与木氏行同路人无话可说,但没记错的话,你夫人金氏,可是本官实实在在的表姐。


    闻大人是不打算叫你夫人认本官这门亲了吗?”


    话音一落,不仅闻展鸿与木雅兰面色难看,便是不远处马车内也突然安静的可怕。


    道维当初将木雅兰塞进闻展鸿后宅,算是将金家,尤其是金蛾黛得罪狠了,这些年金家其他人因为利益关系,还试图与道维修复关系,唯有金蛾黛,是一力主张与道维撕破脸的。


    可见其恨道维之决心。


    马车纹丝不动,空气陷入寂静,最先打破僵局的,是最沉不住气的木雅兰,她面色潮红,胸膛起伏,可见内心情绪翻涌激烈,疾言出口。


    “你明知我与金蛾黛相见两相厌,却当着众人面这般说,宁可认我的仇人做表姐,却不认我这亲姐,是想折辱我吗?你做到了,高兴了吗?木!雅!归!”


    最后三个字恨不得咬碎了吞下去。


    道维觉得好笑,身处高位,偏头瞧闻展鸿,“你也觉得本官是刻意羞辱她?她值得吗?”


    天子近臣,手握兵权,大义上还是天子养父,这样一个权倾朝野之人,亲自上阵,去羞辱一个四六不懂的内宅妇人,看不起谁呢?


    闻展鸿被道维问的面色涨红一片,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对上道维清明的仿若看透一切的目光,咬牙呵斥木雅兰:“够了!”


    又指着不远处的马车,眼带威胁,“去马车内休息,将夫人唤来见过大人!”


    心里不停琢磨,今日真是大错特错,不该一时糊涂信了木雅兰的鬼话,认为周大人会看在她的面上,对他网开一面。


    他只需要这网开一面,仅仅需要周大人不刻意针对他而已,他相信只要没人特意打压,以自己的能力,终究有重回京城的一日,眼下小小困难,难得住他一时,难不住他一辈子,他有这个自信。


    谁知一时鬼迷心窍,放任木氏施为,回过神来,已然犯了如此大错。


    木雅兰被闻展鸿当面训斥,且让金蛾黛压了一头,放在往常定要不依不饶找回场子,但今日奇异的没有多说,只幽怨的看了道维一眼,“你心里恼我,不愿见我,我都能理解,但母亲还住在金平城,你若有心,便去瞧瞧吧。”


    说罢施施然朝车队方向走了。


    闻展鸿无心多想,只觉木雅兰没闹开,着实松了口气,却没瞧见,对方转身那刻,看他的眼神,带着数不尽的嘲讽。


    道维在马上将一切看的分明,便明白今日木雅兰这番虎头蛇尾的举动,多半不是出自她真心,皆是表演给闻展鸿看,好在闻展鸿身上图谋什么。


    还行,没真蠢到这个地步,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认真说起来,这是道维第一次见金蛾黛这个表姐,这位传闻中的女主和闻展鸿站在一块儿,瞧不出多少恩爱氛围,两人间的气场带了几分诡异。


    可以看出,是利益牵绊没有感情的夫妻关系了。


    “瞧你这不甘不愿的表情,可是还在怨恨我?”道维居高临下看着金蛾黛,说不上是这届女主不行,还是闻展鸿为了利益,将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金蛾黛心里想什么,面上全带出来,让人一眼便看透了。


    面对高高在上的道维,怨愤不满和仇视在金蛾黛身上表现的明明白白。


    对此道维不觉什么,反倒是闻展鸿胆战心惊,内心连连后悔,这些年不该为了让金氏插手家中商业,赚钱给闻家铺路,便将人搞搞捧起,替她解决外面所有麻烦,只叫她安心想精妙的点子,以至于让她眼下失了分寸,得罪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


    然悔之晚矣,在道维轻蔑打量的视线下,金蛾黛闻言浑身写满不忿,不情不愿的行了福礼,生硬的,干巴巴道:“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怨。


    道维直接轻笑出声。


    有这样的夫人,放在闻展鸿深得太上皇信重那会儿,自然多的是人捧着哄着,保管叫她舒舒服服,觉得她会几个新鲜点子,能赚大钱,便可上天了。


    可如今闻展鸿明明白白糟了陛下厌恶,正是墙倒众人推的之时,这幅性子有的闻展鸿受了。


    果然闻展鸿的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蚊子了。


    道维越笑越畅快,侧身朝城门口瞧了一眼,似是听到些许动静,转头对面色各异的夫妻道:“不敢就行,要的就是你这份儿不敢。


    闻大人慢走,本官便不送了,一路顺风!”


    闻展鸿便明白妻子是彻底得罪这位大人了,且瞧着不像是今日一个照面才得罪的,反而感觉恩怨由来已久。


    他面色难看的携妻子告辞离去,边走边心里琢磨,凭他的了解,周大人不是个小气之人,若不然之前十几年,对方有的是机会彻底将他踩下去,而不是如今由陛下出手。


    那周大人何以一副看不上金氏与木氏的表情?其中又有何缘故?


    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和两位夫人谈谈了。


    道维不知闻展鸿心中所想,调转马头,瞧着从城内乘马疾行而来的陛下不说话。


    反倒是陛下先沉不住气,率先挪开对视的小眼神,下马仰头,拉着道维衣摆,朝马上的他露出几分讨好的笑。


    “爹,您真能狠心不声不响的离开?回头我要写信告诉祖父祖母,就说您欺负我!”


    道维心里叹气,翻身下马,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在旁边装路人的周大将军,对两人道:“你们这不是事先早就串通好了吗?哪里算不声不响?”


    皇帝在道维跟前没了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冷血帝王形象,像个没讨着糖吃的小孩儿委屈巴巴,“那您还不是要离开?我辛辛苦苦安排这些,就指望着您心一软,然后留下来多陪我些日子呢!”


    他还想说,他早就后悔当这个皇帝了,他也想跟着父亲一起走走停停,肆意快活一辈子。


    在他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不止一次幻想过有朝一日,海晏河清,他娶妻生几个胖娃娃,一家人快快活活过日子的场景。


    现在全成了梦幻泡影。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说。


    于是很多年不撒娇的人,扭扭捏捏拉着父亲衣袖,“您也知道我如今离不开京城,您走远了,我会想您的。”


    道维心说小兔崽子不愧是老子亲手教出来的,拿捏人心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娴熟了,不过,想套路他,还差点儿意思。


    他养出来的崽子,压根儿就不是个恋家的,也不是个黏黏糊糊的,崽子之所以如此不舍,多半儿是想让他这做老父亲的帮忙分担政务,好给他腾出时间搞其他事。


    算是一眼就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于是道维深情款款的拥抱了恋恋不舍的陛下,轻轻拍打他后背,严肃认真承诺:“没关系,爹会经常给你写信,叫你知晓我的行踪,有时间还会回来看望你。


    只要你好好做这个皇帝,不辜负当初登基继位时的初心,认真处理政务,你便会发觉,爹正在你笔下公务中的某地,这是咱们父子间独有的默契联系,对不对?”


    对个屁啊!


    一箭插心还差不多,陛下心说,他爹简直句句都在往他心上扎刀,真是哪儿疼就往哪儿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皇帝都傻眼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说好的他爹一心软就留在京城,分分钟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拳打奸佞之人,脚踢枉法之徒,大大的减轻他肩上负担呢?


    道维在皇帝迷茫不解怀疑人生的小眼神中,给了周大将军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一人一马潇洒离开了。


    周大将军只好干咳一声,安慰备受打击的皇帝:“陛下无需太过担忧,周大人身后有照西军的人跟随,安全无虞。”


    陛下痛苦的想捂住脑袋大哭一场,虽然极力保持形象,但表情比哭了还难看:“我是担心我爹的安全吗?坏人遇到我爹,谁吃亏那不是明显的事儿吗?


    我是为我往后几十年的悲惨人生难过啊!”


    周大将军心说,我就没话找话,随便一说,您随便一听就成,咋还当真了呢?


    转念一想,“所以说,陛下想摆脱眼前的困境,合该早早成婚生子,为我大景培养下一代优秀的继承人,等继承人足以承担江山重任之时,便是您脱离苦海之日啊!”


    大概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被这么简单劝服,一回宫便主动张罗着给自个儿找媳妇儿生娃娃,困扰朝臣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众人心里自然产生好奇。


    只听说是陛下送别周大人后有此转变,心里不由将周大人的重要性又往上提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完结


    道维人不在朝堂, 朝堂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在外数年,虽说是游山玩水,享受人生, 但路遇不平,甭管是贪赃枉法还是欺男霸女, 从南至北,从东往西, 凡是景朝地界儿,上到达官显贵一方州牧, 下至九品小官儿乡间里长,因种种不法原因, 被道维拿下的不在少数。


    非要将这些年被道维拿下的犯案人员做个统计的话,朝臣们也只能一脸晦气的指着宽敞的朱雀大街道一句:“哪年因周大人而来的囚车要是没有塞满三个朱雀大街, 陛下都要怀疑周大人是不是身体不适, 并未认真游玩!”


    道维也因此在民间得了个周青天的美名,百姓传言中,周大人乃是代天巡狩的钦差老爷, 谁家有冤屈, 碰上他老人家一准儿给断的清清楚楚。


    唯一可惜的是, 这位青天大老爷行踪不定,所有要用“碰”这个字, 是一件纯纯靠运气的事。


    但这话传到朝中, 朝臣内心没人想认, 面儿上不说,私下里不约而同给起了个“周阎王”的爱称, 说的正是道维走到哪里, 哪里的地方官便要倒霉一批, 宛如阎王降临,公布罪名,宣布死期,丁点儿不含糊。


    所过之处,地方官无不瑟瑟发抖,内心暗暗期盼他老人家高抬贵手,速速离去。


    真跟送阎王差不多。


    倒是陛下,每每收到他爹让人送来的囚犯,心里都要一阵美滋滋,然后转头给他才四岁的儿子讲道理:“瞧你祖父多好!不管走哪儿都惦记父皇呢!


    时刻不忘为父皇的江山出一份力,这般一心为朕之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祖父一人了,儿子你可要争气点快快长大,待你能挑起江山重担之时,父皇便要伴随你祖父左右,孝敬他老人家,以酬谢他老人家这些年为我景朝的付出哇!”


    才四岁的皇子懵懵懂懂,小脸严肃的点头应下后,得了父皇一个欣慰的抚摸脑袋,羞涩的埋头练字去了。


    倒是一旁品茗的周大将军,闻言心下忍不住感叹,陛下还是那个陛下,丝毫未变,连小孩子都骗,说了那么多,只有那句想跟随周大人左右游山玩水才是真的吧!


    周大将军说起来也是行事果决,当年和道维一起推着太上皇造永景帝反之人,眼下瞧着陛下这不靠谱模样,想想景朝自永景帝起,接连摊上这么三位性格迥异,行事大开大合的帝王,前后历经几十年,还没把景朝玩儿完。


    不仅没玩儿完,景朝在陛下手里,肉眼可见的有了繁荣之象,可以预见,待他日太子登基之时,定是四海升平,八方来贺的场面,也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


    周大将军放下茶杯,朝面露喜色的陛下拱手告辞,出了太和殿,行走于皇宫内院,抬头瞧见四四方方的蓝天白云,大将军心里不知第多少次怀念他沙场点兵的幽幽岁月。


    哎,真羡慕周老弟啊,想他!


    被人惦记的周老弟道维,山水重重,跋涉而来,一脚踏进了金平城地界儿。


    金平城作为太后身为金平县主时的封地,也随着太后的地位水涨船高,老百姓可不懂什么朝堂上的弯弯绕,他们只知道他们金平城出了一个皇后,现在人家成了太后,那可是天底下顶顶尊贵之人。


    以至于他们金平城人走出去,提起这事儿一个个都能骄傲的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尤其是本地人对上明显带有外地口音的土包子,那骨子里的优越感真是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眼下道维牵着小毛驴儿行走在金平城最大的街道上,毛驴儿抻着脖子东闻闻,西嗅嗅,道维也不阻止,由着毛驴儿的性子去,完事儿给摊主几文钱作为补偿,就被人当成了外地来的土包子。


    在道维第五次递出手里的铜钱时,卖油饼的中年摊主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当咱们是那没见过世面,见钱眼开的小商小贩呢?


    咱们金平可不是随便哪里的乡下地界儿,这是太后娘娘的封地,有太后娘娘护佑!以为有几个臭钱,牲畜都能上桌和咱们同一个锅里搅饭吃了?


    您这招儿放别地儿好使,放咱金平城,嗨,我还就告诉你了,没门儿!


    你家这畜牲闻来嗅去,鬃毛掉进油锅里坏了我一整锅吃食,以为补偿几个臭钱大家就乐呵呵当什么都没看见了?可劲儿打听打听去,咱整条街,谁能缺你这几个铜板?真真是可笑!你羞辱谁呢?


    今儿你家这畜牲要是不给我赔礼道歉,这事儿没完!”


    小毛驴打从跟了道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无礼对待,委屈的朝道维昂昂叫。


    道维伸手安抚小毛驴,心下觉得好笑,这地界儿,怎么说呢,和那位太后的性子一样,一朝发达,矫枉过正了。


    他这小毛驴最懂规矩不过,平日最喜闻各种新鲜有趣儿的味道,嘴巴挑剔的很,一般东西很难人它口,在摊子前向来注意分寸,从不靠太近。


    倒不是小毛驴懂得不打扰人家正常做生意,而是他爱干净,既想闻闻味道,又不想自身沾染上各种奇怪味道,因此每次都将脖子伸的老长,身体却离摊子好几尺。


    道维也因此从不阻止它的小爱好。


    摊主说的这些,纯属贷款想象,提前骂人,哦不,骂驴。


    但他也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计较,摆摆手,身后便有照西军的人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熟练的拿着钱袋子好声好气的跟人家商量,几个铜板儿瞧不上,银角子一出,附近摊主的眼睛都冒光了。


    尤其方才激情喷人的摊主画风一转,先夸道维器宇轩昂,一表人才,瞧着便知不是凡人,再夸小毛驴毛色靓丽,牙齿整洁,眼神灵动,蹄子走路响亮,不是凡驴,眼睛更是从钱袋子上挪不开。


    扔下干惯了这活儿的下属,道维溜溜达达牵着小毛驴一路到了木宅门前。


    木宅闹中取静,占地面积不小,一瞧便知主人家身份不凡,才能在寸土寸金的城中占据如此好的一块儿地建新宅子。


    望着门口匾额上古朴大气的木宅二字,道维已不知说什么好了。


    身后有下属上前替道维敲开大门,送上拜帖。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圆脸富态的婆子脚步匆匆,前来迎人。对方只敢匆匆往道维面上瞧上一眼,之后立即低头行礼,恭敬地将人往院里迎。


    院里亭台楼阁,廊檐水榭,十步一景,精致异常,道维见过许多四品知州的内宅,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奢侈。


    婆子在前头带路,几次回头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还是跟道维说了,“夫人原本在道观修行,家中老太太怜她孤苦,数次相求,最终才将夫人从道观接回金家。


    然夫人待雅兰小姐出嫁后,便禀明老夫人,言及她一介寡居之人,住在娘家多有不便,家中老爷便做主修了这座宅子,另配有丫鬟仆妇小厮数人,供夫人驱使。


    方才听闻您上门,夫人亦是万分欣喜,若不是近日生病不便出门受寒,前来迎接您的便不是老奴了。”


    如此解释了一通,得不到道维的丝毫反应,仆妇虽有些失望,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得知您来金平城,时间仓促,来不及过多准备,老奴自作主张,让人去通知了二老爷。”


    她是金家的下人,出现在这儿,即是伺候木夫人,也是监视。


    对金家以及伺候的这位脾气古怪又矫情的夫人和眼前这位闻名天下的大人之间的恩怨知晓一二。


    即便原先不知晓,这些年下来,也明白眼前这位闻名天下的大人,和金家,和及木夫人之间,毫无情感可言。


    即便如此,金家也因着和这位大人的关系,将家里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比二十年前规模扩大了数十倍不止,前年更是搭上了京中关系,成了皇商。大老爷也重入官场,如鱼得水。


    也是因此,即便木夫人脾气古怪为人矫情,一般人很难忍受,金家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更是为她专门修建了这座闻名金平城的木宅,宅子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名品,花费不知凡几。


    当然这些花费,在门口的“木宅”二字牌匾挂上去那一刻,全都值回来了,甚至物超所值!


    现如今,满天下还有谁不知晓,周青天周大人,原本该是姓木的!即便他自己不曾改回木姓,可只要他生母在一日,便谁都不能忽视她的存在,因此这座木宅,在整个金平城便成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也成了金家对外的一道护身符。


    只要道维不明目张胆的和金家,和木夫人斩断联系,与这座宅子有关的一切,都能随着道维的身份变化而水涨船高。


    这个道理金家的人懂,老仆妇懂,道维也懂,本来道维以为这位三十多年不曾相见的母亲应该也懂,但眼下看来,情况似乎和想象的有些许出入。


    这位传闻中受了风寒的夫人,穿着虽然素雅,但不管是衣服用料还是身上的首饰,样样乃精品,件件都带着小心机,搭配装扮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能成的,虽素雅,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华丽奢侈,可见平日里习惯了这般着装。


    这可跟她对外宣称的,在家中修行对不上号。


    木夫人身形高挑,骨肉匀称,虽年过五旬,但精神头极好,面色红润,保养得宜,瞧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对方第一眼瞧见道维,愣了一下,接着便是轻哼一声,一甩衣袖,昂着脖子生硬道:“倒是跟你爹生的一般模样!”


    这点道维承认,打小他爹他娘就是这么说的,归临城那条巷子里不少旧时邻居也三五不时对着他的脸发出这般感慨。


    但这不是他要被动接受木夫人阴阳怪气的理由。


    于是他大喇喇在客厅选了个舒服位置坐下,一扬手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水细细品鉴,自在的宛若他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还吩咐门口站着的小厮:“好生照顾我的毛驴儿,他不吃普通草料,要五成熟的上好豆子,佐温水进食。”


    一番做派引得木夫人大怒,“不愧是木敛军的种,一样的厚脸皮,不顾他人感受!


    木敛军当年趁人之危强取豪夺,你又是这番自说自话,果然当年让人扔掉你是对的!”


    这一不注意就爆大料还洋洋得意的智商,算是震惊了道维一把,不过这都不重要。


    当下他不得不为他亲爹喊两句冤,放下茶杯偏头瞧了木夫人一眼,“嗨,我说您这人可真有意思,你爹你哥哥们没本事,把你送给木将军以换取他的帮助,这算得上双方默认的交易吧?


    你要真不愿意,下定决心一头撞死,是你亲爹亲兄长能眼睁睁瞧着你去死,还是无辜路过的木将军,愿意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


    偏你什么都不说,默认了这番交易,事后木将军不仅没亏待你,甚至将你捧在手心含进嘴里,给了你七品武将妻子应有的一切待遇。


    你若真心不甘情不愿,不想接受木将军权利地位带来的好处,大大方方拒绝就是了,好嘛,木将军在世那些年,不止你,还有你们金家,跟着舒舒服服享受了那么些年,现在又说人强取豪夺,您觉得这话好不好笑?”


    木夫人被气的不轻,指着道维鼻子面色难看斥责道:“你这是诅咒我去死呢!枉为人子!老天爷不开眼,当年怎么没直接让你病死呢!”


    对这种糊涂玩意儿,道维觉得有必要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日后都没有见面知晓彼此消息的必要了。


    于是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您啊这会儿也别想用母亲的身份拿捏我,更别用长辈的身份职责我!今儿别说是您了,便是金家大老爷二老爷,甚至金家老太太全站我面前,也得乖乖给我行礼,我不吃你们这套。


    打从当年木将军去世,您老人家不管不顾一心出家,哦,方才您也说了,您也是管了的,最起码您让人将病重的我给扔了不是!咱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打从那天起就断的干干净净了!


    别说是你,即便木将军在世,依照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你不待见我们,他也跟着不待见我们,对我和木雅兰不管不顾,扔给下人照看,听天由命的架势,他想在我面前如此放肆都是万万不能的,更别提您了。”


    木夫人在闺中时被母亲宠着,出嫁后被木将军捧着,木将军死后,金家因为愧疚对她加倍补偿,不久道维声名鹊起,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行事可谓任性至极。


    一生之中从未有人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过话,初初一听,只觉气血上涌,脑袋嗡嗡响,想也不想对着道维方向就是一巴掌。


    道维可不会惯着她这臭毛病,两人之间还隔着两尺的距离呢,便有下属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人摁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瞧着木夫人狰狞的面色,道维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些年我之所以纵着金家打着我的名号行事,是因为金家再能耐,再折腾,始终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我想,顷刻间金家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消失的悄无声息。


    所以金家捧着你,想利用你和我之间的母子关系博好处,我才没有出面阻止,因为在我这里,你们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家的每个人与我而言,与景朝的任何一个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我不会刻意针对你们,也不会特别关照你们。”


    道维颇为可惜的瞧着木夫人,“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吗?”


    木夫人在椅子上剧烈挣扎,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道维摇摇头,“是你们别蹦跶到我面前找存在感。”


    道维缓缓起身,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眨眼间金家二老爷金见雷带着两成年儿子拜倒在跟前,躬身间气息粗重,额上汗水连连,可见是疾行而来。


    他并未叫起身,一脚迈出房门,声音清晰的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我周道维与你金家,与木夫人间,亲缘浅薄,前尘往事不做追究,从此山高水远,黄泉碧落,不复相见。


    诸位,好自为之吧。”


    等金家二老爷回过神来,僵硬的直起身,才发现院中早没了道维身影,他手脚发颤,被激灵的大儿子一把扶住,才免了当众跌坐在地的丑态。


    父子靠在一起,却发现彼此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互相对视一眼,苦笑一声,没想到近距离接触,这位大人身上的气场竟然如此令人恐惧。


    金二老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几乎被吓傻的二儿子,也是在安慰自个儿:


    “没想到这辈子与周大人见的第一面,竟也是最后一面。既然大人这般说了,又没有其余吩咐,咱们认真听着便是,左右他犯不着刻意为难咱们。


    老大,回头你亲自跑一趟,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告给你大伯,切记,不可错漏一分一毫!”


    说罢感觉好些了,自个儿站直身体,看向木夫人的眼光瞬间转冷。


    他可没忽略刚进门时,这个妹妹是被人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强行摁在椅子上的,依照妹妹的左性,想也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现在后悔平日里对她的放纵也晚了,只转头吩咐仆妇,“往后木宅的吃喝一应由府里送过来,妹妹潜心修行,便不需要外出行走了,以免坏了缘法!”


    这是将人禁足的意思。


    对于这个决定,现场除了木夫人本人激烈反抗外,其他人心底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实在是这些年被这位活祖宗折腾的不轻。


    道维从木宅大门出来,毫不留念脚步坚定往下个路口转,来金平城,是兴之所至,去亦是尽兴而归,与以往到达任何一个地方别无二致,这也不过是众多旅程中平平无奇的一小段经历罢了。


    后来有人将他在野数年间惩奸除恶的事迹记录下来,编成画本和折子戏,意外获得好评无数,不知养活了多少以这行为生的民间艺人。


    也不知皇帝出于何种恶趣味,某年宫宴上,让人上演了一出精心排练的《周青天断案记》,看的朝臣一脸菜色,食不知味,心里直呼晦气!


    皇帝倒是乐呵呵的看了全程,并让宫里往后每年年夜宫宴上都要上演这么一出,渐渐地,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传承,之后的每任皇帝都将其坚持下来,成了堪与《难忘今宵》相媲美的保留节目。


    道维这一生活的轰轰烈烈,在朝深得帝王信重,在野百姓自发敬仰,都道他战功赫赫,却无人知晓,周大将军最该令人瞩目的战绩,却深深隐藏在大景王朝的最深处,像一颗心脏一样保护着这个几度垂危的王朝起死回生。


    他死后更是有帝王亲自扶灵,将其葬在帝王陵墓中,只待百年后与帝王合葬,开了皇帝与宠臣合葬之先例。


    不过,就在被道维压了一辈子不敢造次的朝臣们欢呼这位阎王终于熬不住,先他们一步走了,真是老天有眼之时,朝中也慢慢传出一个消息——


    有人亲眼所见,棺中之人面貌只与那位有五分相似,那位活阎王可能还没去见真阎王!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暗中蠢蠢欲动之人算是彻底收了躁动不安的心,期期艾艾被道维压制了一辈子,最后可以说是憋屈死的。


    第90章 晚年道维


    上一世临终难得的恶趣味, 道维不在意效果如何,毕竟皇帝和太子都不是庸碌无为之人,只是突然想做, 儿子也很支持,便那般做了。


    可这世一开局, 他突然就懂了那些被压着打的大臣们是何等感受。


    这个时候,只有一句风水轮流转从头顶飘过。


    秋道维, 年轻时媳妇儿早亡,那会儿也是十里八乡能干的大小伙子, 多少姑娘不介意一进他家门就当后妈,结果他不舍得儿子受委屈, 便未再婚,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儿子拉拔大。


    好不容易瞧着儿子娶了媳妇儿, 又生了两孩子, 感觉终于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不料儿子儿媳在县城打工时,带着孙子孙女突然消失, 没留下只言片语, 至今生死不知。


    家中只余下他一人并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大黄相依为命。


    如今秋老头年近六旬, 身形佝偻,两年前身体越发不行, 村里的地种不动了, 大冬天生病发烧, 差点儿无声无息死在家中炕上,若不是大黄跑出去找人前来相救, 说不得早就一命呜呼了。


    村里人瞧着他可怜, 便帮忙给介绍了县城废品收购站看门的活儿, 好歹能混个温饱,有吃有穿,多少能有点儿工资,关键是那地方来往的人多,不至于再发生那种消无声息病亡的事。


    秋老头儿抱着老黄狗枯坐一夜,清晨时分长叹口气,在家门口挂上大铜锁,步履蹒跚的进了城。


    家里几亩地便宜租给村人,就为了叫大家伙儿帮着留意,若是他那没良心的儿子儿媳回来,速速给他捎个消息。


    村人也懂他的意思,早几年政府来人,说是秋老头儿这种情况可以住进政府办的养老院,但秋老头儿性子倔,说他有儿子有孙子,不占公家便宜。


    后来有大老板看上了他那一手木工活儿,想将他接去港城专门给老板家做工,秋老头儿梗着脖子说什么无功不受禄,最后大老板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遗憾离开。


    其实村里人都明白,秋老头儿这些年坚持不挪窝,为的就是等他儿子一家呢。


    可秋家小子消失那事儿,知道点儿内情的人三三两两串在一起,众人也大致明白了原委,心里笃定那丧天良的小子不可能回来,但这种话不是没人在秋老头儿跟前说过,哪一个不被秋老头儿赶出来?


    所以这次他能想通,终于肯挪窝了,虽然有点晚,但大家伙儿还是为他高兴,以为他心里终于放下了那回事,盼着他能轻轻松松活几年。


    事实上,秋老头儿是碍于现实不得不进城打工,却没有一刻忘记寻儿子一家。


    他把每月的工资攒起来,让人帮忙打印了寻人启事,见着来卖废品的,逢人就发。有点儿空闲时间就带着重重一包寻人启事往外跑,两年下来,周围几个县,乃至市,都被他跑了个遍。


    一来二去,附近人都知道秋老头儿是个可怜人。


    如今可怜的秋老头儿瞧着镜子里蓬头垢面,胡子眉毛后藏着一双浑浊眼睛,干裂苍白的嘴唇,灰白污糟僵硬成块儿的头发,干枯冻裂的双手,以及一身盘出包浆打了好些个补丁的旧式中山装,无语至极。


    按照收购站老板给秋老头儿的待遇,虽不丰厚,但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儿上,人家三餐管够,一年还有两身衣裳,工资虽少,但依照秋老头儿节俭的能耐,在这小县城两年存个几万块,活的体面绰绰有余。


    奈何秋老头儿要求人老板只给他提供一餐,其余两餐全部折算成现金给他,几乎每月都将所有积蓄花在了寻找孩子的事儿上。


    以至于现在一身毛病,加上又在外面听了些不太好的传言,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去了。


    说实在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道维从不主动给自个儿找罪受,从抽屉翻出只剩一格电的老人机,按照上面的备注找到号码打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后,对面才不紧不慢的接起,“秋老叔啊,您的这笔单子要的急,我也知道您的情况,咱们都为您着急,想快点儿给您做好。这不正和我媳妇儿加班加点的给您打印呢!


    为了给您加印,昨儿得罪了好几个老客户,店里机器都烧坏了一台,现在还冒烟儿呢,您说这事儿闹的……”


    道维冷哼一声。


    一般这种时候,秋老头儿都会熟门熟路的给对方说好话,然后对方为难又大度的表示可以少收他一点赔偿费意思意思就行,占完便宜得到秋老头儿的一番真心实意的感谢。


    这种小把戏道维一眼就能看穿,不过是欺负秋老头儿不懂行,好哄骗而已。


    道维没想和对方多做纠缠,直言道:“那正好,我的这笔单子撤回,用不着你张老板为难了!”


    对面一噎,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不是,秋老叔,您不印寻人启事啦?您儿子找着了?”


    道维实话实说:“没有,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为了那么个丧天良的玩意儿搭上几十年已经够了,剩下的几天我还想为自个儿活着。


    对了张老板,我之前转给你的钱,你今天傍晚前,原路给我转回来,我得拿钱吃饭穿衣看病。”


    张老板好不容易接受了秋老头儿突然转性的事实,却不轻易放弃吃到嘴里的肉,秋老头儿这种人傻钱多的大单子属于万中无一,自打哄秋老头儿在他这儿固定打印后,他这小店的基本开销就相当于秋老头儿养着,往后做的都是无本儿买卖。


    于是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另一幅面孔,“我说秋老叔,咱们合作的这两年里,但凡您有需要,我是排除万难,事事将您放在前头,宁可耽误旁人的活儿,也不能耽搁您寻云飞老弟。


    您可倒好,我这都已经印了大半儿了,您说撤单就撤单,说让我退款就退款,您自个儿寻思寻思,您这么说合适吗?”


    道维不耐烦和这种小人讲道理,直言,“到底有没有开始打印,你我心知肚明,哪回不是用这种借口逼着我加钱,你才肯动工?


    你每张传单打印成本不到两毛,收别人五毛一张,收我一块钱一张,我哪回打印少过五千张?一开始我是不懂行,反应不过来。但已经两年了,难道我还能琢磨不过味儿?


    小伙子,要是不想我拿着银行流水去告你坑蒙拐骗敲诈列索,就干脆的把钱还给我。


    对了,我说的不仅是十天前转给你的那一万块,还有之前陆陆续续转给你的,你按照市场价收钱办事,别地儿批发价是多少你我心里有数,其他的全都规规矩矩还我。


    我想政府会为我这个孤寡老头子做主的,大不了我背着铺盖躺县政府大楼前寻个公道,你是知道老叔的,光脚不怕穿鞋的,豁出去闹一场罢了,小伙子你说是吧?”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隔绝了对面张老板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之语。


    道维也不着急,心里稳着呢,那张老板什么人啊?地地道道欺软怕硬的小人,之前能哄的秋老头儿服服帖帖对他言听计从,不过是拿捏住了秋老头儿一心寻子的软肋,口头假意答应,让他认识的“大人物”帮秋老头儿一起寻找罢了。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最怕的就是把他的小心思拿到日头底下暴晒。


    道维转身回宿舍打开收购站老板给安装的电热水器,之前秋老头儿要省水费和电费,用来找儿子,他可没这意识。之后从一眼见底的箱子里,没得挑选,拿出了一件补丁少洗的发白的衣服。


    又打箱子里翻出了崭新的洗漱用的香皂洗发水沐浴乳,这些东西老板每月都让人给送来,算是给他的福利。秋老头儿舍不得用,几乎全部转手卖给小卖店换钱。


    好端端把二十一世纪信息时代的日子,过成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感觉。


    长此以往,造就了现如今让道维感觉鼻子都要坏掉的邋里邋遢的秋老头儿。


    在等热水的间隙,道维又拿笔在废纸板上写了“有事暂时离开两小时”的告示挂在门口,大门却是依旧打开的,要是有人来卖废品,瞧见没人,会直接把东西扔院里等傍晚再过来。


    对于秋老头儿的人品,不仅周围的相邻们心里有数,就连老板都很满意,因此整个收购站几乎全由他说了算。


    道维就趁这个间隙舒舒服服的给自个儿搓了三遍澡,剃了头发胡子,修了面,把人拾掇到能见人了出来,瞧瞧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三小时!


    果然院里已经扔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道维取下门口的牌子转身进了门房,拿起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老板对秋老头儿这个员工再满意没有,踏实能干,从不偷奸耍滑,若不是秋老头儿一门心思找儿子,把自个儿苦的没边儿,他都想给这位五好员工介绍个老伴儿,让他们来一场夕阳红恋爱了。


    虽然不认同秋老头儿的生活方式,但也真心佩服秋老头儿的坚持,私心觉得这才是真爷们儿!


    因此接到道维电话,语气还挺亲切,“叔,您可不常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儿您直接说,咱爷儿两之间不来这些虚的!”


    于是道维也直言:“老板,我以后怕是没办法继续为您工作了,您先别急听我说完,我这身体我心里有数,要不是坚持不住了我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是,等您找着能接手我这边儿的人,我就要去住院治疗了,这两年多亏了您关照。


    有钱,对,还有积蓄,要实在不够的话,会跟您开口的。”


    老板听道维这么说,也不好继续拖着,生怕人在收购站有个万一,他可负担不起,直说不用等人接手收购站,让道维明儿一早就去医院,不管是县里还是市里,他都能给帮忙联系好医生。


    想了下又说:“回头我让人给您多发两月工资,算是答谢您这两年来对收购站尽心尽力,您别跟我客气,这是您应得的。”


    婉拒了老板帮着找医生的好意,收了奖金,一抬头瞧见门口一个探头探脑的胖小子牵着一个豁牙小姑娘,好奇的盯着他上下打量。


    道维好笑开口,“琪琪,佳佳,现在可不是放学时间,你们兄妹两不在学校,怎么跑这儿来了?小心回头你们爷爷发飙揍人!”


    于大人来说,收购站仅仅是座收购站,可于附近的小孩子来说,这里简直是宝库,能从里面寻到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小孩子们在这里上下翻腾,秋老头儿只笑眯眯的瞧着,因此附近的小孩儿有事没事都喜欢来这里玩儿。


    听闻道维问话,琪琪和佳佳对视一眼,还是胆子大的琪琪先开口,“我和妹妹感冒不能去学校,你是谁?秋爷爷呢?”


    道维弯腰挑眉:“我就是你们秋爷爷啊,不认得了?琪琪你上周回家晚了,你爷爷一路寻过来打你的时候,屁股上的胎记都露出来了哦!


    还有佳佳,你掉的那颗牙,还是秋爷爷帮你埋在那边正数第三颗大榆树下的!”


    这下两孩子不得不信了,惊讶的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看起来更加好玩。


    不仅两孩子不敢认眼前之人是道维,就连之后来卖废品的熟人们都对着道维好一顿围观。


    实在是他的变化瞧着太大了。


    之前那副胡子眉毛头发一把抓,全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整天勾着个背沉默寡言,把自己缩在宽大肥厚的衣服里,一副苦大仇深将来就是闭眼都死不瞑目的样子。


    跟眼前这个收拾的清清爽爽,有说有笑,双眼温和有神的人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即便知道了眼前之人便是秋老头儿,心底还是很难将两人当成同一人,要不是仔细听,声音还真有几分相似,仔细瞧,脸型大概也有点儿相似?


    或者说身形也相差不多?


    淦!


    最后一条实在没办法违心说出口。


    秋老头儿在大家的印象里,是个快把腰缩进肚子里,身形矮小,没有存在感的丑陋老头子,让人瞧了便觉可怜。


    眼前之人不说腰背笔直,那也是精气神十足,身量高大,虽瘦弱了些,但整个人充满生命里,让人瞧着便觉欢喜。


    到底哪里一样啊?


    大家心里好奇道维的改变,来来往往的人一个劲儿盯着他瞧,道维也不恼,笑眯眯的告诉大家伙儿:“身体不行了,也想通了,不找孩子了。


    有人瞧见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自个儿坐车离开县城的,既然他们不想回家,不想我这个当爹的,我找这些年,回头到了地下见着孩子他娘也能说得过去,各人有各命,就这么着吧!”


    周围人听他这么说,真心为他高兴,纷纷给他出主意,往后可以做点儿什么营生养老,还有人当即邀请他空了一起打牌爬山撞树锻炼身体,共度美好晚年。


    道维自是用不上这些,傍晚下班后拿出老年机一瞧,张老板的钱果然已经转过来了,虽然巧立名目扣了三百块“跑腿帮忙请人吃饭”的费用。


    道维虽不至于为了三百块和人干架,但小小的给张老板个教训,让他往后都不敢干这等坑蒙拐骗老弱妇孺之事,还是能随手而为的。


    所以他告诉张老板,“你坑蒙拐骗他人钱财的事儿,我掌握了不少证据,全都交给县城某个人了,要是不想毁了名声,最后进局子,老老实实还给人家,以后安安生生做人。”


    张老板自是不会被道维一条短消息吓住的,心里嗤笑秋老头儿天真。


    他能把钱还给秋老头儿,确实是因为当时轻敌,没把秋老头儿当回事,所以事情做的不隐蔽,让秋老头儿抓住了把柄,不得已为之。


    可让他还给其他人?实在过于搞笑,这些年下来,他大大小小坑蒙拐骗过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嘛!要真挨个儿还过去,他不得当裤子?


    但当天晚上,琪琪和佳佳手牵手出现在他家店门口,哭的好大声,吸引来了许多路过围观群众。


    琪琪指着恼羞成怒的张老板边哭边抽抽噎噎的讲:“爷爷给我一百块来复印试卷,明明该找我九十五块零钱,可我回家把剩下的钱给爷爷,爷爷说少了二十块。


    爷爷还说我偷偷花钱,不诚实,还打我屁股。


    呜呜,明明是叔叔你直接帮忙把零钱装进我书包的,还说怕我半路弄丢了。我路上根本就没碰过那里,呜呜呜,我屁股好疼啊。”


    佳佳心疼的牵着哥哥的手补充:“呜呜,佳佳,佳佳也作证,哥哥没有偷拿零钱,哥哥一路可小心了!”


    原本还想说是小孩子不懂事,丢了钱或者偷偷花掉不敢承认,或者大人想讹店家几块钱。这种事不常有,但也不新鲜。


    结果一路听下来,突然人群中刚好有人说了一句:


    “卧槽!我家孩子也是,就大前天!不过我给了他十块钱,应该找零八块,结果孩子只拿回来六块,我还以为他偷偷花钱还嘴硬不承认,气得和他妈直接上手给揍了一顿!


    说起来可不就是在这家店打印的嘛!”


    这么一说,周围人三言两语间就议论开了,慢慢的大家伙儿明白了什么,看张老板的眼神都变了。


    张老板瞧着眼前场景,小心脏一缩,脑海里不由自主浮上秋老头儿发给他的那条消息,人突然就慌了一瞬,努力稳住,匆匆关店回家,心里琢磨着一定要找时间试探试探秋老头儿到底都知道多少。


    然而被他惦记的秋老头儿,已经从小小县城到了全国娱乐业最为发达的云城,顺利的租了房子,带着老黄开始了他的晚年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少年小舟


    云城地处南方, 即便到了冬日,小区绿化做的好,放眼望去景色也非常宜人。大清早老黄习惯了先去村里巡视一圈儿, 到了云城也待不住,道维惯着它, 一人一狗围着小区转悠。


    旁人瞧了只顾着乐,实在说不好到底是谁在遛谁。


    道维住进碧海不过一周时间, 已经和周围同龄的老头儿老太太混了个脸熟,一路上碰见不少清早起来锻炼身体的老年人, 见着老黄的样子都忍不住停下来逗一逗。


    尤其是苗老头儿,远远地瞧见道维, 一身宽松运动装热情的跑过来揉一把老黄狗头,这才乐呵呵的跟道维并肩溜达。


    “老黄这皮毛肉眼可见的光滑了, 真给咱争气, 可见这狗啊和人一样都有心事。老弟你这心事一放下,我瞧着气色就比刚遇到你那天好多了,这事儿放老黄身上也是一个理儿, 你好了它才能好。


    所以老弟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住着, 也甭担心生活来源, 我和我家那小子打听过了,你年轻时那手木工活儿放现在, 好好运作, 也值不少钱, 一年打上两套家具,能让你过的滋滋润润!


    我也不和你客气, 回头你和我家那小子商量着来, 有我看着, 保管你们两谁都不吃亏!”


    道维摇摇头,婉拒了苗老头儿的好意,“苗哥,咱也算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不瞒你,你也知道木工要年轻眼睛利体力好手稳的人来做,我这双手我心里有数,做不了几年了。


    您也甭替我操心,过段时间手头这套做好便能有不少进账,到时候我再琢磨着做点儿别的。”


    说着揉一把围着他打转的老黄狗头,心态极好道:“反正不会饿死我和这老伙计的。”


    苗老头儿便不再多言,心里琢磨着大不了等回头家具卖出去了,让儿子多费点心替秋老弟搞些投资啥的,擎等着拿红利也能保障温饱,总不至于让这命途多舛的老兄弟真的吃不上饭。


    两人溜达了一阵,到了年轻人上班的时候,各种价值不菲的私家车从两人身边经过,路过的人见怪不怪,非常平常心。谁叫这里是寸土寸金的碧海区呢,能住进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有些人削尖了脑袋挤进来,就为了住在这里的人脉。


    正说着话儿,苗老头儿家大儿子的车就缓缓停在两人身边,车窗降下,露出苗大老板那张社会精英脸,这人在商场上如何不做评论,但对苗老头儿是真孝顺,这不,就对着苗老头唠叨上了:


    “爸,日头起来了就抓紧回家歇着,我让张婶儿给您熬的粥回去记得喝了,还有药也别忘了吃,今天我工作忙赶不回家,下午我让司机小王陪您去医院体检,您别不当回事!”


    知道他爸肯定又是那套“你爷爷一辈子都没体检过不也活了九十岁,年轻人就是爱没事儿找事”的说辞,苗老板眼睛一眨便有了主意:


    “要不这样,正好我秋叔也一个人吃饭,干脆您和我秋叔一起上咱家吃去,有个伴儿,人多吃起来都香,完事儿您正好陪我秋叔去医院一道儿体检。


    我瞧着秋叔合该来个全套检查,您说是吧?”


    这么一说,苗老头儿就歇了和儿子对着干的心思,摆手催促道:“快走快走吧,这么点事儿还用你提醒老子?老子自个儿不知道啊?”


    苗老板的心思道维瞧的清清楚楚,他也不反感这点小心机,虽然对自个儿的身体心里有数,但他有数没用,还得让关心他的这位苗老哥心里也有数才行,因此也不拒绝。


    谁料刚催走了苗老板,又从后面一辆紫色骚包的跑车里露出了一张笑眯眯的胖脸和他两打招呼,不是钱老板又是谁?


    这位钱老板也是个顺杆儿爬的,道维和他算上今天这次也就见了两面而已,这就一口一个“秋叔”的叫上了,正儿八经的像是家里小辈上班前,和老人招呼一声似的,三两句话又开车走了。


    也不惹人烦,度把握的很好。


    当然了,这个度,是指在苗老头儿一家人面前,脱离苗老头儿视线,到了和道维单独相处的时候,即便他表现的再好,眼睛里流露出的轻视还是叫道维轻而易举的抓住。


    这不,马上夜里十一点了,道维从一堆木头里抬起头伸个懒腰的功夫,这位钱老板便带着礼物上门关心起他这位独居老人的生活。


    不管是上门的时间还是方式,亦或者带来的“礼物”,处处都显露了他对道维的不尽心。


    这种人面前,道维觉得还是扮演一个没眼力见儿,没见识,什么都不懂,只会埋头做木工的乡下人比较好,于是他继续手底下的活儿。


    钱老板昂贵的皮鞋几经纠结,还是咬牙踩在了一堆木屑刨花中,围着道维打听事儿:“秋叔,那天的事还得多谢您说情,最近我也是忙昏了头,没来得及好好谢您。


    这不今儿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就赶忙上您这儿来了,您瞧瞧哪里有需要我帮把手的,尽管提!跟我这儿您别客气,就当我和苗总一样,都是您家里的小辈儿,可劲儿使唤!”


    说着就撸袖子准备帮忙。


    道维心里轻哼,这才两句话的功夫便原形毕露,也不知是瞧不起他呢,还是沉不住气。


    作为一个乡下来的老实人,他秉承着说话不会拐弯儿的好习惯,直言道:


    “哪儿能呢?那次也只是帮你在我苗哥跟前说了几句话而已,说到底,有没有效果还是得看苗老哥具体怎么和苗老板说。


    跟我关系真不大。


    何况作为感谢,钱老板你已经将这里便宜租给我一年,一码事归一码,那事在我老头子这里就算过去了。”


    道维这话不假,当日他带着老黄初至云城,正琢磨着找房子,原本手里那点儿钱肯定住不进碧海这种地方,奈何碰巧遇到了钱老板苦苦纠缠苗老头儿,以至于苗老头儿差点一个跟头栽进喷泉池子的场景。


    最终老黄激灵,给苗老头儿垫背,才让他轻轻摔了一跤了事。


    苗老头儿出了那样的事,苗老板做儿子心里自然对始作俑者钱老板有气,还是道维认出了苗老头儿是和他一个村长大的兄弟,在中间说和,才免了钱老板好大一场麻烦。


    钱老板作为感谢,在知晓道维正找房子后,便将这边的房子用白菜价租给道维一年。


    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选择性的无视罢了。


    眼下,钱老板被道维横冲直撞的说话方式噎的不行,心说这老头子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气我?


    想他在娱乐圈做生意的,常年混迹于各种场合,什么样儿人没见过?哪个说话不是藏三分露三分,剩下的全靠对方自个儿意会,能领悟多少便是彼此的本事和默契。


    哪儿遇到过这种木愣愣一出口就把话往死堵的?这种人放往常他都不带搭理的。


    但他眼下亟需和那位苗总搭上关系,苗总那头没办法直接搭上话,只能通过苗总的父亲曲线救国,奈何上次和苗父搭讪不成,差点酿成大祸。


    本以为此事陷入绝境,以至他连着好些天睡不着,急的嘴里都起燎泡了。谁知今早好巧不巧,竟叫他听见那位不近人情的苗总,亲切的喊眼前老头儿“秋叔”。


    听那语气,还不是随便的客套,竟是打从心底尊敬。


    原以为秋老头和苗家只有当年的同村之情,眼下双方境遇天壤之别,在他们双方搭上关系的时候,也是关系走到头的时候,谁知竟然和他想的不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钱老板心说,不一样好啊!不一样他才有机会!


    于是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秋叔,我瞧着您跟苗总一家挺熟悉的,您看我跟您也是不打不相识,这都是缘分呀!要不改天我订个酒店,您把苗叔一家也请过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个便饭。


    同住一个小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咱们往后互相之间有个啥事也能彼此照应些。人家不都说了嘛,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道维盯着钱老板瞧了好一阵,瞧的钱老板心里都开始发毛了,才缓缓开口:


    “吃饭就不必了,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想见苗老板我也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帮你给苗老板传个话,他怎么想就不是我一个老头子能知道的了。”


    钱老板被天降惊喜砸晕了,胖胖的身体直接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嘴里连道:“有您在中间递话,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真好!真好!”


    道维手底下稳稳当当,头都没抬的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老头子就不多招待了,钱老板请便!”


    钱老板直到出了秋家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猛然醒过神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这老头子竟然什么都看明白了!?”


    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老成精?


    成没成精不好说,道维瞧着系统小早怕是快精分了。


    一团只道维能瞧见的光围着他上下乱飞,看得出十分暴躁了。统一出厂设置的机械音诡异的带上了几分情绪,“啊啊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给我们剧情?这些天我自检了八十六万七千三百遍,还是找不出问题!统要疯了,统不配001这个编号了!呜呜,统好难过。


    不行,统要打起精神,统不能被这点小挫折打败,统可是001小早!”


    “还是不行,一定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统,统要报社了!”


    对于小早的精分言论,道维直接无视,一开始他还能耐着性子安慰几句,这么些天下来,即便他有异常丰富的词库也早用完了,权当让它喊出来发泄情绪呗。


    这才是可怜的系统第一次面对此种无常情况,接受不了社会的打击很正常,以后次数多了,便也能如他一般镇定了。


    道维不急着要剧情,安心待在家里按照秋老头儿的个性做家具,这套家具与其说是家具,不如说是艺术品,成品出来那天,即便不懂行的钱老板路过瞧了一眼,眼里的惊艳也无法掩饰。


    道维看钱老板红光满面的模样便知他已心想事成,对他和苗老板达成了何种协议毫不好奇,只拜托苗老板给这套家具找个好买家。


    当然他也没亏待苗老板就是了。


    道维做的成品效果远远出乎苗老板预料,因此最后交给道维的银行卡里数额也比一开始的多了好几倍,道维对此接受良好。


    秋老头儿几十年来从未放弃琢磨这门手艺,尤其是儿子一家走丢后,每每觉得日子熬不下去的时候,便埋头做些小玩意儿转移注意力,只有将一颗心沉浸在做木工之中时,内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时日久了秋老头儿的手艺自成一派,每一件作品中都融入了他复杂的感情,隐隐有了大家之风。


    最后由道维注入灵魂一笔,俨然已成大家之作。这些钱,他拿的丁点儿不心虚。


    要不是道维推说身体不好,做不动大件儿了,钱老板都想舔着脸请道维给他办公室量身打造一套。


    这玩意儿摆那里,多有排面!好像整个办公室的气质一下子就提升了,隐隐还有几分神秘感!


    不过很快钱老板就没空管什么神秘不神秘的了,他公司的摇钱树最近沾上了大麻烦,搞得他焦头烂额,整个公司为此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事情却没有往好的方向转变,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日傍晚,道维遛完老黄回家途中,远远瞧见钱老板家门口停了辆陌生车子,之所以说陌生,是那车子低调的完全不是钱老板的风格。


    车子旁站着个戴帽子,身形似是少年之人,正垂头丧气的和钱老板说话。


    道维无意探听别人私事,奈何老黄不知何故,突然挣脱道维原本就没握紧的绳子朝那边儿冲过去。


    道维不能放任不管,只得一路追过去,近了刚好听见钱老板拍小伙子的肩膀,带着几分诱哄道:“我这公司瞧着像那么回事,可在那几位面前屁都不是。


    你也看见了,这些日子公司所有人都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绯闻传出来后公司看得见的损失高达八位数,还有你参与的那些压着等播的综艺,电视剧,电影,以及几个看在咱们和苗总那边搭上线,才没立马毁约的代言。


    你由着性子继续拧下去,这些损失迟早要算在你头上,我做你老板的,能和你同进退,大不了公司亏本,可那些投资背后的大老板们,哪个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


    “小舟,事已至此,你听我一句劝,做顶流瞧着风光,但在真正的资本面前不值一提,与其像现在这样被人捏在手里随意摆弄,不如干脆选一个靠上去,等你自个儿成为资本的那天,回头看现在的妥协都不值一提,啊?”


    被道维听见拉皮条现场,钱老板丝毫不见尴尬,面上只有满满的“我是真心为你打算”的忧虑,不愧是开娱乐公司的,演技一流,比时下很多只会张嘴瞪眼的演员更有感染力。


    钱老板帮着道维将不知何故围着他和小伙子打转的老黄重新牵起来,笑眯眯的和道维诉苦:“我是真羡慕秋叔您,有门手艺吃喝不愁,干啥都硬气。


    哪像我两头不讨好,为了底下张嘴等着吃饭的员工,四处看人脸色,处处求人说情,偏人家还不领情呢!外人瞧着风光,内里的苦只有咱自个儿偷偷往下咽。”


    对此等厚颜无耻之语,道维不置可否。只不知老黄今儿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往旁边戴帽子埋头不知想什么的小伙子身上扑,顺着瞧过去,道维心里便有了几分明悟。


    于是顺着钱老板的话头道:“在外讨生活,哪有容易的,底下人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教出来也就省心了。


    我瞧着你家这员工还挺小,正是有个性闹叛逆的时候,你做老板的确实得多费点心。”


    说着又转头瞧了小伙子一眼,非常自然的闲聊,“有二十了吧?”


    钱老板也不意外道维竟不知时下大热的顶级流量多少岁,好脾气的陪他闲聊:“十九,翻过年二十了。”


    道维点头:“那是真的还小,别人家孩子这时候还在上大学,读读书,谈谈恋爱,被父母当宝贝疼,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养家,也是个苦命孩子。”


    钱老板哭笑不得,“秋叔,这孩子可和那些人不一样,您知道他的团队有多少人专门为他服务?您知道他一年能挣别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吗?


    站在舞台上风光着呢,不知道多少人抢破头想往他这个位置爬!连我这个老板都把他当成祖宗似的哄着供着。”


    道维不赞同的点点钱老板,“你也别哄我开心,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打转,总得图点儿什么吧。还是个孩子呢,哪家疼孩子的父母舍得让孩子早早出来打工,让他自个儿面对外面的牛鬼蛇神?”


    钱老板是真拿秋老头儿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没办法,苦笑着摊手讨饶:“您要这么说那可就不讲理了!”


    道维轻哼一声,牵着老黄转身就走:“我的道理只讲给有良心的人听。”


    钱老板目送道维走远,转身对小舟道:“你瞧见了吧,只有像这位老爷子般洒脱,无欲无求,才有由着性子行事的资格。


    我是为了你好,你若是真不喜欢男人,那不是还有几个有权有势的富婆对你扫榻相迎?你不吃亏的。你呀就是太年轻了想不通……”


    小舟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帽檐下漆黑的双眼盯着道维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两个孩子


    道维心情挺好, 牵着老黄又溜达了半小时,让老黄可劲儿撒欢,“你今儿算是做了一回功臣!”


    老黄可不是立功了嘛, 要说那叫小舟的孩子,道维一眼就从他脸上看出了七八分儿媳妇班意晚的影子, 班意晚此人原名班一碗,据传是小时候为了一碗饭和上头几个兄长打架, 却丝毫不落下风而得名。


    她性格泼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胚子, 心气儿高,后来不知怎的打了眼, 被秋老头儿家的花瓶儿子迷了心窍。大姑娘俊小伙,事情顺风顺水, 在两人结婚前, 主动请读过书的秋老头帮她改了班意晚这个名字。


    别的不说,单这样两个人生下的孩子,不论随了谁, 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按时间算, 秋老头儿子一家失踪那会儿, 他小孙子秋立舟才三岁,小孙女秋立浓堪堪一岁。长到现在, 也就刚好十九的年纪。


    得亏那孩子没随了他爹的长相, 若不然今儿那一遭, 钱老板也能从道维脸上瞧出些什么。


    这事道维不用再查,便确定了七八分, 何况他想确定两人的关系, 有的是法子。再者说, 为了彻底了解秋立舟这些年的遭遇,他强忍那辣眼睛的演技,硬生生把他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


    关系真的不能再真了。


    从此对他的作品心如止水也是真的。


    当年之事不论儿子夫妇怎么想,秋老头儿对那两人心里有念,有怨,有麻木。可两孩子无辜,在秋老头儿心里对两小人只有满满的疼惜。


    有缘遇见,该帮还是要帮一把的,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钱老板给那孩子拉皮条,让他被那些道貌岸然的畜生给欺负了。


    要知道那孩子的消息说简单也简单,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所谓的顶流,几乎没有隐私可言,随手网上一搜就是大把真真假假的传说,黑料和洗白的通稿看的人眼花缭乱。


    但对道维来说真正有用的,大概只有寥寥数字。万舟,万家父母养子,初中辍学打工,因长相俊美有辨识度被星探发掘,后签了钱老板的江华娱乐公司。


    同年上了大热选秀节目,因毫无唱跳基础,垫底的业务水平和一骑绝尘的颜值出圈,多方因素影响下,成了当年选秀中势不可挡的一匹黑马,短短两年时间,被运作成了现在黑料满天飞的顶流。


    道维看着眼前资料,揉着老黄狗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钱老板有点儿意思,万家父母那边的消息竟然没人扒出来。”这简直不科学。


    结合钱老板与小舟的对话,加上眼下网上满天飞又集中的黑料,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人在针对万舟。


    然而万舟作为公司的摇钱树,这种时候钱老板不仅没有急火火的护着他的摇钱树,还千方百计劝摇钱树另投他人,便能轻易知晓,背后黑万舟这棵摇钱树之人,正是那些想私自占有玩弄万舟之人,也是钱老板想竭力巴结,卖力拉皮条的另一方。


    这也就说明了为何眼下所有黑料全集中在万舟一人身上,还都是些模棱两可,想洗也能洗白的黑料。未牵涉出他的养父母一家,进而扯出他的亲生父母。


    因为背后之人只是想给万舟一个教训,让他乖乖俯首听话,而不是真的使其身败名裂。


    道维扔下手里少的可怜的资料,对上眼巴巴的老黄,轻哼一声:“还挺贪心的,这是人他们想要,钱他们也想要啊!”


    等万舟成了他们手里随意玩弄的棋子,对外洗白一番,对外依然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明星,回头挣的钱全进了他们的口袋,万舟沉底沦为他们的圈钱的工具,便再也脱不得身。


    老黄用大脑袋拱道维膝盖,汪呜叫,道维无奈,“是有点难办,又不是不能办,这些不用你费心。”


    老黄不满的对道维汪呜一声,道维假意妥协,“行行,我看着办,不若你先想想,咱们把你大侄子找回来,让他做点儿啥好?还是先送他去上学吧,九漏鱼什么的,的确对社会没什么好导向。”


    忽略万舟成为老黄大侄子一事,万舟被黑粉亲切的称呼为“九漏鱼”,意为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这点连他的铁粉都没办法洗,只能顾左右说些类似于“生活贫困,为了养家”“并不是人人都能幸运的有学上”的言论。


    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被一张脸,被资本牵着鼻子走,没有一点自己的思维能力。


    这样出身经历的人,可以同情,理解,甚至想办法帮助,但他身上有哪一点让无数少男少女推崇其为偶像的潜质?


    这要是秋老头儿在此,也得问他孙子一句:“你何德何能?”


    当然道维不是个愤世嫉俗之人,他只看出了当年秋云飞夫妻带走两孩子后,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秋立舟被万家人收养,成了如今的万舟。


    思及此,道维瞧着还没捂热乎的银行卡直叹气,看来想直接进入养老状态,这些还不够,大大的不够啊。


    让一个早就该退休的老人家上岗再就业,不管经历多少次都觉得残忍。


    他一边请人帮忙注册公司,招募员工,一边联系人找万家父母的下落,还要在网上建新账户赚钱,甚至和苗老头儿约着早晚一起锻炼身体,得空了听听苗老板秘书给推荐的理财产品。


    小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及至公司墨经理告诉他:“万家父母找着了,人应该握在江华娱乐钱总手里,要不要……”


    道维只思索片刻后便回:“暂时别打草惊蛇,让人先查一查万家,万舟,以及钱总之间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一些外人不了解的东西,明白吗?”


    他打算先通过这件事看看这位墨经理的能耐,毕竟凭白搞出一个公司,他又不打算亲自坐镇,带头996,他可是要努力进入养老状态的,这一摊子将来势必要交给旁人来管理。


    墨经理仿若很明白老板的意思,目前交到他手里的事情样样办的挑不出错。这让道维的小日子过的更加舒心了。


    即便有天夜里,系统小早兴奋的告诉他“有剧情了,有剧情了!虽然统还是没找到问题出在哪儿,但咱们有剧情了”时,道维表现的波澜不惊。


    他没好告诉小早——即使是真正的001时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甚至比现在更加频繁,并不一定是它自己出了问题。


    更可能是总局那些整天把狗脑子打出来争权夺利之人搞出来的,平常心就行。


    但这种解释,对初出茅庐胸怀壮志的天真小早而言,断然无法接受,于是他只平静的接收了剧情,任小早兀自撒花庆祝。


    按照剧情仔细算起来,秋老头儿一家上下三代人中,唯一和剧情沾边,称得上女配的,只有秋老头儿孙女秋立浓一人,其他都是一笔带过的路人甲。


    细细捋下来,事情简单的说,便是秋老头儿他儿子儿媳在县城饭店打工时,踩了狗屎运,清扫包厢时,捡到用餐客人“丢掉的”二十万现金。


    两人兴奋之余,当即决定将钱昧下,又怕人找回来,于是决定不告诉第三人,立马离开,去大城市,去挥霍,去过好日子!


    之所以会带走两孩子,完全是不得已为之,因为两孩子太小离不开大人,平时都是秋老头儿带着,那段时日村里农忙,两人只能带着孩子去上班。


    正在两人心虚开溜,完全忘了孩子存在之际,值班经理好心给两人放了半小时假,让他们多陪陪孩子。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只能咬牙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县城。


    穷人乍富,还是两没节操的人凑一块儿,被大城市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很快被人盯上,染了赌瘾,二十万很快花完,还借了高利贷。


    输红眼的两口子先是把五岁的儿子卖给人贩子,小孩辗转流落到没有孩子的万家,成为万舟。


    万家夫妻原本对他十分疼爱,可转眼他们有了亲生孩子,万舟自然成了累赘,初中没毕业就被逼着外出打工。


    之后便是万舟的娱乐圈起伏经历,眼看他在娱乐圈出了名,赚了钱,万家父母更是把他当成赚钱工具,联合公司一起将他往死了压榨。


    前有潜规则逼迫,后有养父母一家疯狂要钱,最终万舟这个顶流抵不过资本的手段,网络上也搜不出来他的任何消息,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成为男女主餐桌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话题。


    而当时的秋云飞夫妇很快输完了卖儿子的钱,又将三岁的女儿转手卖掉,一路辗转,这个女儿进了余家。


    余家,正是男主余相杰所在的余家,余相杰自小体弱多病,余家夫妻只他一个孩子,真正为他操碎了心,直至后来有大师告诉他们:“找个命格极贱又极贵之人养在身边压一压,可确保小公子安全无虞。”


    夫妻两听完大师的话归家途中,便遇到了一起群众合力抓人贩子的现场,而被人贩子迷晕的孩子正是三岁的秋立浓。


    夫妻两瞧秋立浓长的玉雪可爱,即便有几分瘦弱,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当即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念头——


    被亲生父母卖掉,辗转流落于各种人贩子手里待价而沽,可不就是极贱的命格吗?


    被他们余家收养,做他们余家的女儿,余氏集团大公主,可不就是极贵嘛!


    至于帮孩子找亲生父母?


    不好意思,没听人贩子说吗?这孩子是被亲生父母给卖掉的,他们收养她,给她好吃好喝养着,将来受贵族教育,高人一等,多少人抢着想过这样的生活呢,还不快跪下谢恩,找什么亲生父母,脑子出毛病啦?


    何况他们将人领去给大师瞧过了,正是能旺他们儿子的面相呢!


    于是懵懵懂懂的秋立浓就成了余家夫妻“心地善良,给儿子找个玩伴,从福利院收养回来的女儿”。


    正式改名余保保。


    至于保的什么,大概只有余家自己人知道了。


    余家夫妻很满意收养余保保的决定,因为自打余保保进门,儿子余相杰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比常人弱些,但与以前离不开病床相比,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与儿子的身体健康相比,带回个姑娘好吃好喝的养着又算得了什么?余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他们并未对外隐瞒余保保的出生,从小到大周围不知多少人羡慕余保保的好运气,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就成了余氏集团的大公主。


    余保保不是不知道外面人怎么说的,但家里父母和哥哥都对她很好,自她记事起,哥哥有的她都有,哥哥没有的她也有,那哥哥身体不好,她让着些又如何?


    何况她知道自己是被父母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一直很感激父母对她的疼爱关心,极力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不知不觉在家人面前到了一种卑微的程度而不自知。


    哥哥说:“好羡慕万舟那样能站在舞台中央闪闪发光的样子,可惜我身体不好,注定只能遗憾的想想了。”


    于是余保保便放弃已经到手的国外名校入学资格,心甘情愿进入娱乐圈,她拉着哥哥的手保证:


    “我替你去努力,去感受,以后不管我演戏,还是开演唱会,我都带哥哥你去现场,绝对不让哥哥留下遗憾!哥哥你相信我!”


    余家就是搞娱乐这一块的,余家小公主要进圈玩,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可余保保能拒绝了来自底下人的谄媚殷勤,但她无法当着父母的面说出一个不字。


    母亲一脸为难的拉着她的手说:“都是一些咱们家惹不起的人物,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在那些大人物面前,说了你最近新拍的那个短片,勾起了他们的兴致,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都不该让你进这个圈子,你哥哥也是胡闹,能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小心愿,就撺掇你……


    哎,当时还以为凭咱们家在圈子里的地位,定能让你过的顺顺当当,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余父坐在旁边一个劲儿抽烟,眉头皱在一起便没展开过。


    余相杰自责的握住妹妹另一只手,咬牙切齿道:“要是那些老家伙真只是好奇便罢了,要真敢对我妹妹做什么,我跟他们拼命!”


    原本左右为难的余保保见状,立马安慰:“哥哥,你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何况我是余家的女儿,身后有爸爸妈妈撑腰,晾他们也不敢真做什么。


    不就是吃一顿饭嘛!我去!”


    那些人确实没对她真做什么,只不过摸摸手,动动脚,占点小便宜在所难免。对余保保这种出身的姑娘,能看她在酒桌上任他们摆布,无需多做什么,已经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她心里难受还不敢对家人说,怕他们担心,只说一切都好。


    然后家里人便真以为一切都好。之后再有类似的酒局饭局,顺理成章的让她去参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余相杰身体突然出现问题,需要移植肾脏来维持正常的身体运转。


    余相杰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拒绝父母为他移植肾脏的请求,“爸妈你们都上了年纪,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公司还要靠你们管理,哪天不需要熬夜加班?哪天不需要喝酒应酬?样样都是极耗精力的事情。


    可医生也说了,少一个肾脏虽然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但不能抽烟喝酒,不能熬夜加班,不能劳累,甚至不能情绪激动。爸妈你们自己说,管那么大一个公司,这些你们哪一点能做到?


    到时候公司是我能管理,还是妹妹能独当一面?就为了让我正常生活,搞垮你们的身体得不偿失,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接受你们给我移植□□的!”


    余家父母又气又急,拿绝食的儿子没办法,焦躁的在病房直打转,余保保看在眼里,主动提出:


    “让我来吧,我刚拿到配型结果,把我的肾移植给哥哥!


    我想好了,等哥哥身体好了,我就不在娱乐圈发展啦,反正我也不适应这种生活,刚好解脱了,就是哥哥的梦想我怕是没办法继续帮他实现啦!


    到时候我去国外继续读书就挺好。”


    余母立马说:“读书多耗心神呀,还是待在家里,有爸爸妈妈照看才能放心的呀!”


    余保保一怔,随即似是无事发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不用了,我喜欢读书,就这么决定了吧。”


    人生十几年,难得在家人面前做了一个强硬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添一把火


    按理来说, 余保保出国留学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好事,可谁叫她哥是男主呢,她哥余相杰看上了向家的独生女, 还是眼看着将来要继承向家全部产业的独生女。


    虽然余家有钱,但向家属于有权有钱那波儿, 余相杰想娶人向家独生闺女,就跟县令跟前的师爷家的小子, 想娶人太傅捧在掌心宠爱的,等着将来招婿继承家业的闺女一样, 痴心妄想。


    可单方面做舔狗的余相杰终究还是等来了转机,向家这位独生女的母亲去世, 外祖家的权势也大不如前。向太太前脚走了,向先生后脚就趁乱带回个与向小姐同岁的儿子, 并一力主张排除重重阻力, 让小儿子进了公司。


    在向先生的绝对偏心眼儿操作下,向小姐吃了大亏,最后狠狠坑了他爹一笔, 头都不转的出国了。在国外, 失意落寞的向小姐和心地善良的余保保一见如故。


    彼时余相杰也追随向小姐而来, 在余相杰紧追不舍的陪伴安慰下,向小姐逐渐振作起来, 发展事业, 并与余相杰产生了感情。


    然后就发生了非常狗血的桥段, 两人生气吵架时——


    余相杰:没错!我就是更爱保保,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我为什么不能爱她?!向天美我不爱你了,爱你太辛苦,我再也不要爱你了!


    向小姐:不爱就不爱,谁稀罕让你爱啊?我和保保亲如姐妹,如果你敢对不起保保,我定要让你后悔终生!希望你们幸福!


    余保保:不是,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啊?


    余相杰:我哪里有胡说?我说的就是事实!周围人都可以作证,这些年我有多宠爱你,大家都看在眼里,咱们两在一起没人会说闲话,爸妈还不用担心把你嫁出去受委屈,多好!


    余保保:天美姐,我哥是气糊涂了说胡话呢,我对我哥真没那种感情,你相信我!


    向小姐:保保,我相信你,你就是太善良,不好意思说出让我难过的话来拆散我和你哥,没关系,你忘了我们亲如一人了吗?你幸福就是我幸福啊,你们要好好的!


    余保保:……


    事情一来二去的,那两人分分合合,最终走向了大圆满的结局,余保保却被圈里朋友传成了忘恩负义,对自己哥哥产生感情,一度试图插进并破坏哥哥余相杰和嫂子向天美之间的第三者。


    尤其是男女主结婚那天,余保保并未出席,余家人也并未对此做出解释,有人问及,余母只露出尴尬的笑,这个猜测就在众人心里彻底落实了。


    谁也不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其实是男女主一力邀请余保保参加他们的婚宴,而余保保正在毕业答辩的关键时期,为了赶上他们的婚礼,余保保熬夜加班半个月后,又快马加鞭乘坐长途飞机连续奔波,原本就少了一个肾的她,一下飞机就住进了医院,至今还无法下床。


    大家都在祝贺余家父母喜得好儿媳,这个儿媳的外祖家虽然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是他们余家高攀了,何况向小姐本人十分能干,在国外闯下好大一片家业呢。而向家那边那位被向父强行捧上去的太子爷却工作能力平平。


    说能力平平都是抬举他了,简直是年度最突出表现猪队友,不仅董事会对其意见很大,便是向父都产生了动摇,想让向天美回去继承家业。


    虽然事情还没个定论,但向天美的身价早就水涨船高,若不是余相杰在向天美低谷期和对方恋爱,这会儿的他在向天美朋友圈里,连路人都算不上。


    余家父母自然高兴,至于余保保,在此事落幕后,便与国内朋友断了联系,长期定居国外,生活也算安乐。


    只是若没有兄嫂时不时吵架,拿她出来顶枪,让她一次次被小三,也许就更好了。


    就这剧情,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男默女泪?


    反正道维躺床上看完了整个剧情,便一骨碌翻身起来,连夜给墨经理又打了一笔钱,告诉对方:“我想了一下,你上次说的那几个项目都很好,可以投一投。”


    墨经理虽然不知他这位非常佛系的老板怎么又想通了,大半夜的突然有了做大事业的雄心壮志,但这正中墨经理下怀,他当初看好这位老板,就是看中他精准的投资眼光,以及与他一致的理念。


    他是想与老板一起干大事业的,于是当下就应了:“好的,我会亲自跟进,我这里还有几份产品报告,我个人很看好,待会儿给您发过去,您看看如何?


    对了,公司最近新招了几个年轻员工,虽然稚嫩了些,缺少经验,但脑子灵活,也没有太多花花心思,我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就着重培养,若是没问题的话,我会想办法塞进咱们投资的项目里去锻炼锻炼。


    您要不要亲自见见?”


    行叭,道维算是看清楚了,他这位经理是个货真价实的事业脑,瞧瞧这顺杆儿爬的姿势,可太标准了!


    “暂时先不见了,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的能力。还有万家那边,继续查,人一定盯紧了,找机会我想见见那家人。”


    要不怎么说墨经理是个事业脑呢,人家业务能力杠杠的,手里那些常人望尘莫及的优秀证书可不是摆着看样子的,老板提的要求二话没说答应下来,前后不超过三天,就给道维甩过来一个视频链接,告诉道维机会来了。


    道维打开链接,镜头正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凉亭,周围啥都没有。


    电话另一头的墨经理淡然道:“我找人打听好了,每月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在这地方和万舟见面。虽无法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我想您或许会感兴趣呢。”


    接着自如的介绍了他手头得知的情况:“这是城北嘉怡小区内部一处凉亭,正在万家楼下,这片虽是新城区,但房价不菲,远不是万家人能消费起的水平,他们搬到此处不过一年时间。


    且万家三口全都没有工作,却出手豪奢。


    这一年里万舟不知为何从未上过楼,每次都顶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和万家人在楼下见面。”


    说到这里墨经理便不再多言,道维挂了电话又等了两分钟,照片上见过的万家三口骂骂咧咧进了凉亭,又五分钟后,全副武装的万舟也进了凉亭。


    凉亭内,万舟戴着墨镜口罩帽子,万家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被他不耐烦的语气激出了几分火气,万家小儿子万宝最沉不住气,当下就要跳脚。


    “别他妈说些叽叽歪歪的废话,我要的也不多,就两百万而已,对你个大明星来说还不是洒洒水?你前段时间不是又接了什么代言吗?听说光代言费就几千万,给我两百万都舍不得?


    要不是我们家,你能有今天的风光日子?早不知道被人贩子卖给什么变态禽兽了!动作快点儿让人转账,我还急着用呢!”


    万宝打从生下来就被爸妈当成宝贝养着,万舟在他们家的地位,那就是他的专属仆人,万舟长得好被人夸了他不高兴,爸妈就不让万舟出门。万舟学习比他好被老师夸了,爸妈就不让万舟上学。


    他想要和同学们一样买奢侈品哄妹子开心,爸妈就把万舟送去打工给他赚钱。


    即便后来万舟当了当明星赚了钱,他心里嫉妒的要死要活,在家里更是对万舟没有好脸色,在网上也没少带头黑万舟。


    但讨厌万舟是讨厌万舟,万舟赚的钱他还照样花。


    不仅他用万舟的钱买车买表买包包骗小女生,爸妈也用万舟的钱买房买衣服买首饰毫不手软。


    不过这小崽子最近越来越不听话,跟他要点钱跟要他命似的,以前打个电话,他公司团队就能转账的事儿,近半年来回回都要爸妈软话硬话说尽,哄他回来,当面儿才能从他手里抠出来点儿。


    想到这儿不仅万宝恼火,便是万家父母也急了,万母说:


    “小舟,这次小宝要钱有正经事做呢,他交了个女朋友,辉煌娱乐你知道吧?就是他们老总的女儿,妥妥的白富美。


    妈让人打听了,他们家姑娘就叫余保保,年龄样子啥的和小宝带回来的姑娘都能对上,准儿没错!且他两名字里都带个宝,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哪!


    人大小姐就看上咱小宝了,说什么都要嫁给小宝进咱家门,现在小姑娘就想要辆跑车,才好带小宝上她家里见父母。


    你说这多好的事儿,那可是辉煌娱乐!你们公司那什么老板见了人家都得点头哈腰,等小宝成了余家女婿,要提携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别这么死心眼儿,这事要是成了,回头爸妈都得感谢你!”


    万舟这会儿倒是可惜他戴着墨镜,对面三口看不见他满脸的讽刺。


    他做过最离谱的白日梦都没这一家三口如此不要脸,余家那种人家,就算他们家大小姐瞎了眼猪油闷了心,余总夫妻那般精明人物,会让女儿嫁给万宝这样的废物?


    这家人多半儿成天出去显摆,被人当成人傻钱多的废物盯上,又被人给驴了吧!


    想想他们被人耍的团团转,万舟心里多了几分畅快。


    于是缓缓开口:“上个与不是才给了两百万吗?”


    万宝一脸烦躁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当你那两百万是金子做的花不完呢?老子和朋友出去赌了两把就输个精光,还没尽兴就被人笑话穷酸,都是你的错!


    要不是你抠抠搜搜的,我哪儿至于被人在女朋友面前笑话的没脸?”


    万父此时也开口了,“小舟,那你顺便也给爸爸转两百万,爸爸最近学人家炒股被套牢了,手里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最近都没脸和楼下老张他们一起出海去钓鱼。”


    万舟心里冷笑,他知道万父自从手里有钱后便不老实,在外面养了女人,还不止一个,各个都是想从他身上刮下一层油,其中一个甚至还怀了万父的孩子,仗着肚子狮子大开口,万父这钱,多半儿就是为了那个女人要的。


    至于那女人肚子里究竟是谁的孩子,呵。


    想至此,万舟沉郁很多天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账单摆在三人面前。


    敲敲桌子,语带愉悦道:“自我出道以来,第一年在公司领着每月两千五的死工资,一年到头加上公司给的奖金,到手也就三万块钱,你们却觉得我赚了大钱不给你们花,闹到公司老板面前,一口气从他那里借了五百万。”


    说着往几人身后一指,“那五百万,换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


    “为了还老板这个人情,第二年我全年只休息了三天,平均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演戏上综艺,什么能捞钱公司就安排我做什么,看似赚最多的钱,拿的却是c类合同。


    知道什么是c类合同吗?就是我赚的每一分钱,公司都要分去九成,到我手里的只有一成,而这些钱我还要交税,养团队,供你们吃喝/嫖/赌养女人。


    哈,知道我现在账上欠了公司多少钱吗?放眼整个娱乐圈,见过我这样全身上下拿不出一千块的明星吗?”


    万舟指着桌上的东西,“这是账单,你们从我这里拿走的每一分都在里头,你们口口声声把我养大有多不容易,我想就算你们把我当成大少爷养,这些钱还你们的恩情也绰绰有余了。”


    万父万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两人对视一眼,万母率先开口:“万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们家救了你一条命吗?你的命就打算拿这几个臭钱买吗?我告诉你,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万父也语气强硬道:“小舟,你说的那些我们不懂,但我们最起码知道,你公司老板愿意给我们借钱,说明他很看重你,你的情况远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怜,好好给人家工作,对你和你老板都是好事。


    乖乖把钱给我们,你工作上的事我们就不多打扰,若不然,我们上次能闹到你老板跟前,下次就能闹到记者跟前,你说呢?”


    万舟冷哼一声,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他们一眼,“老子早受够你们这些废物了!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从今儿起,老子不欠你们的!老子不伺候了!爱谁谁!”


    说罢留给他们一个洒脱的背影。


    万宝犹自不敢相信,震惊的问他妈:“万舟这是反了天了?他骂我废物?他是不是忘了小时候趴地上像狗一样被我骑的日子了?”


    原本还有些慌,说着说着就来了自信,催促他妈:“妈,万舟这是想上天啊,您可得给他点儿厉害瞧瞧,要不然都能爬到咱们一家头顶作威作福了,他一个没人要的野种,凭什么呀?!”


    万父想到温柔年轻漂亮的小情儿还有小情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在她面前吹出去的牛,顿觉丢脸,也跟着架秧子:“训狗嘛,就是要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狗不听话了就打到他疼为止,疼了自然知道听主人的话才能有饭吃!”


    万母被丈夫儿子撺掇的火气一阵一阵往上冒,当下拍着石桌下了决定:“找媒体,找记者,我要曝光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


    二十分钟后,墨经理亲自盯着人将现场痕迹清理干净,处理了首尾,上车给老板打电话。


    “我们要不要阻止?”


    道维瞅着恢复开机界面的电脑,摇摇头,“不,咱们得帮他们添一把火才行。”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真相如何


    电视里万母声泪俱下控诉养子万舟不孝, 万父一副老实巴交乡沉默寡言的样子时不时沉痛点头符合一声。


    这段不足五分钟的视频,短短两天时间内占据了各大网络媒体,娱乐杂志, 传统报刊的头版头条,吸引了无数人眼球。


    视频中的万母, 软弱,无助, 仓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完全没有形象可言,像个没见识的乡下妇人, 这幅样子凭白为她的言辞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我和孩子他爸结婚头几年,家里条件不好, 一直没敢要孩子, 等到后来条件稍微好一点了,正准备要个孩子的时候就捡到了小舟,就是你们知道的万舟。


    原本我们是不打算养小舟的, 准备请人帮忙送去福利院, 算是给我们日后的孩子积德行善。谁知小舟那时候表现的太乖太懂事, 叔叔阿姨喊的我们心都化了,小眼神怯怯的瞧着我时, 我就想啊, 我要是他妈妈, 肯定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手里,就忍不住多疼他一点, 再疼他一点。


    一来二去的我和孩子他爸便再也舍不得送走他, 只要一想他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 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孩子他爸做主,就说我们两干脆不生了,从此把小舟当成我们亲生孩子养。


    我和孩子他爸只有他一个孩子,那真是怎么疼都不够,即便后来不小心有了另一个孩子,我们还是一视同仁,哥哥有的弟弟也有,甚至时常让弟弟让着哥哥,就怕他觉得我们两口子有了小的就不疼他,让他心里落病。


    可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也不知怎的,在小区偷鸡摸狗,惹得邻居们怨声载道。上学的时候,读书不争气,逃课打架气老师,后来更是背着老师家长溜出学校跟外面的流氓混混闹到一起。


    我们两口子是又哭又求,下跪磕头都不好使,家里就怕他哪天在外面惹事让人给打断胳膊腿儿,又怕他不事生产被人欺负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索性这孩子运气好,不知怎的被什么星探挖掘,要签娱乐公司。再多的我们两口子也不懂,当时就觉得有公司好啊,现在年轻人大学毕业不都要找公司上班挣钱嘛,我们小舟有了公司能上班,上头有老板管着,往后能糊口也挺好,往后我们老两口不在了,他们兄弟两互相之间也能有个帮衬。


    谁知这孩子一朝成名,转头就不认我们当爹妈的了,平时我们打的电话也不接,我和他爸心里着急啊!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出了什么事身边没个亲人照应,大过年的老远坐车去云城看他。


    一路找人打听,摸到他的公司,孩子没见着,说是忙着工作没空,公司老板见了我们老两口,兴许是瞧着我们可怜,又听说我们小儿子在老家生病住院的事儿,就做主从小舟的工资里拿出五万块,说是先给我们应急。”


    这段采访短短两天时间播放量过三忆,此时依然是各大平台轮番热播的对象,是流量密码。


    大有从娱乐新闻发酵成社会新闻的趋势,引起了各方人士的密切关注,群众对万舟的批判从未停止,眼下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程度。


    万舟各种真真假假的黑料再次被扒出,什么耍大牌,接烂剧恰烂钱,德不配位都显得稀松平常,更多模棱两可编造出来的舆论来势汹汹,好似要把他打入深渊。


    如此大规模的舆论引导,不知道底下有多少方势力在搅混水,堪称年度娱乐圈大地震,真真是热闹极了。


    道维正和墨经理通电话,不知电话另一头墨经理说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再等等,我们需要一个引爆舆论的契机。”


    况且他也想看看万舟的能力,既然敢跟万家人撕破脸,就不会没有准备,否则也太傻蛋了。


    目前看来,那小子还挺能沉得住气。


    道维继续手头的工作,电视背景音里万母还在嘶声力竭的哭诉:“我们两口子不说对小舟贴心贴肺,但也能拍着胸口发誓对得起自己良心。


    他发达了,觉得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丢人,不想认我们,我们虽然心里难受但也能理解,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人教唆我们小宝去赌博,去借高利贷赌博,还让催债的天天上我们家门口恐吓我们一家子啊!”


    大概是假话说了一千遍,当事人也能当真的程度,视频里万母真情实感的伤心欲绝,即便是道维的眼力,也看不出万母表演的痕迹,“杀千刀丧良心的,小宝多乖多听话一孩子,从小和别人大声说话都不敢,怎么会借高利贷赌博,还一借就是五百万?”


    道维抬手,顺便换了个节目做背景音。


    可惜最近的娱乐节目来来去去都是万舟一家子的事,总也听不到点儿新鲜东西。


    节目里主持人正激情四射的向观众介绍,“本台主持人亲自走访万舟家当年的邻居,万舟和万宝的小学初中同学们,众人对万舟的印象皆是——沉默寡言,阴沉,不爱学习,逃学打架等等负面反馈,有视频为证,从侧面佐证了万家父母言辞的准确性……”


    接下来便是记者对万家邻居的采访,出镜的是一个典型五十上下胖乎乎的精明妇人,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万家大的那个崽子哦,最不是个东西了。


    楼上楼下的住了那么些年,我瞧的清清楚楚好不啦,小小年纪就狼性的很呢,让帮忙拎个东西,就跟我要吃了他一样,恨不得用眼睛杀死我,凶着呢!


    听说在学校也不听话,气的老师哭了好几场,有段时间每到周末老师就家访,肯定是老师管不住了,要万家夫妻帮着管一管嘛!


    真是好笑哦,万家夫妻要是能管住那个狼崽子,也不至于把他们亲生儿子的东西样样都分一半儿给外面捡回来的狼崽子吧……”


    “我是万舟初中同学,万舟当年就是个混混,我放学路上走的好端端的,他冲出来二话没说打断了我胳膊,耽误了我当年中考不说,现在到了阴天下雨,这胳膊还疼的厉害呢。


    医药费?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会儿他是未成年,赖着说家里没钱,我除了认栽还能有什么办法?后来人家成了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咱们小老百姓就更高攀不起咯……”


    “没错,我是万舟当年的体育老师,当时万舟打人我就在不远处亲眼所见。我出声阻止,他甚至连我也想一起打!要他不是未成年,不是学生,我真的……


    算了,我就是想不通,那样品性,那种德行的人,怎么能成为这么多人心中的偶像?这是多滑稽的一件事!这是社会的悲哀,教育的失败啊!”


    道维可以想见,这种视频放出去,网上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墨经理那边截了些言语不太激烈的图给道维:


    “校园暴力!这种人渣怎么配当偶像,要求依法严惩!我要实名举报。”


    “这年头娱乐圈尽出一些法制咖,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一开始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什么老师同学,亲戚朋友,老师同学,都可能为了利益站台!我还是坚定地相信你不是那种人。直到你养父母出来,我不得不信了,连他们都对你失望透顶,我还能指望你是个多好的人?”


    “养父母养他,还不如养个叉烧,当年就不该捡他回家,这种人让他自生自灭不香吗?”


    墨经理又附上一句话:“万舟那边的代言全部被解约了,参演的综艺,电视剧,电影,制作方连夜加班开始给他打马赛克,那些工作人员估计都恨死他了,这次的损失不可估量。”


    道维边工作边寻思,这钱老板也算下了苦功了,要不然也没法儿在人群中准确的找来这么些个对万舟心怀不满的故人,从邻居到同学到老师,这一波,几乎将当年和万舟有矛盾的人一网打尽了。


    也是辛苦。


    至于道维为啥精准点草钱老板,丝毫不怀疑其他人,当然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万家那对废物夫妻,这几年下来除了压榨万舟外,接触到能搞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有钱老板一人罢了。


    至于钱老板为啥突然又下定决心要整万舟了?


    自然是因为万舟决定撕破脸,和钱老板的江华娱乐解约了。


    原本万舟和江华娱乐的约这月底就满了,这是圈里不少人都知道的事。但大家都以为按照万舟和江华娱乐深度绑定的关系,他们续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知这个节骨眼上,万舟突然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要和江华娱乐撕破脸。


    不仅打了外界一个措手不及,便是钱老板都被打蒙了一瞬。


    不过也就一瞬,他很快回过神,便决定彻底毁了万舟,心思嘛,大约就是“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这一套。


    在钱老板心里,万舟是他一手培养的摇钱树,工具人。工具人不听话了可以慢慢调/教,他有的是耐心。可摇钱树想琵琶别抱,投入竞争对手的阵营,壮大竞争对手的实力,那是他万万无法忍受的。


    利用万家夫妻,只不过是个开始。


    可以想见,钱老板此时应该非常愤怒,即便目前这场舆论风向中,他占据了绝对的高位。而道维要的就是他这份不理智的愤怒。


    他给墨经理发了消息:“加快进度。”


    随即起身伸个懒腰,牵着老黄愉快的出门遛弯儿:“走了,咱们今儿也来一回偶遇!”


    要偶遇的对象是钱老板,钱老板今晚在他的别墅举办趴体,邀请“朋友们”来玩儿,为着这事儿,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此刻正是高朋满座午夜笙歌之时。


    原本这片别墅区布局十分分散,个人隐私相当有保障,但谁让道维现在住的是钱老板租给他的房子呢,属于钱老板别墅区的一部分,想不知道都很难。


    “哎,还要感谢钱老板没把我当个人物呢!”道维和老黄瞧着眼前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的场景,发出了灵魂感叹。


    这话也真没错,钱老板确实没太把道维当回事,所以才做什么都没刻意瞒着道维。


    在钱老板看来,道维这老头子有些时候确实神神叨叨的运气挺好,但也仅止于此了,想让他为此忌惮道维几分,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也是有排面的人物,最讲究见面三分情。


    可场面话他也说的很漂亮,大老远站家门口迎接朋友,瞧见道维和老黄,热情的朝他们打招呼:“您又陪老黄玩儿呢?这是真把老黄当孙子养呢!”


    道维:“儿子。”


    钱老板没反应过来:“嗯?”


    道维指着蹲在旁边的老黄:“儿子。”


    钱老板一怔,回过神后哈哈大笑:“行,儿子就儿子吧,回头给我这小兄弟补一份儿见面礼!我家今儿办趴体,来了不少朋友,都是挺有意思的人,您要不要来瞧瞧热闹?”


    道维透过大门往里瞧了一眼,摇摇头,“人老了,不习惯这份儿闹腾。不过这么大张旗鼓,也不像你钱老板的风格。”


    钱老板被道维若无其事的一句戳中了心事,心头一跳,面上露出几分狠戾,有些话便说的意味深长起来:“您说,家里养的狗有天突然胆子大了,联合外人想咬主人一口。


    做主人的,是不是该请些亲朋好友上门,大家伙儿坐一起商量着怎么把这不听话的狗崽子抓回来,圈起来,然后一起分狗肉呢?”


    道维只怜惜的揉了老黄一把,换了老黄一个信赖的的贴贴,然后跟自顾咬牙切齿的钱老板道:“听你的形容,倒不像是狗崽子,很像狼崽子啊。


    这动物和人都一样,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你若一味压榨,他自然时刻想着逃离。”转头还问老黄一句,“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黄汪呜一声,耷拉着舌头朝道维摇尾巴。


    钱老板:“……”


    钱老板总觉得秋老头儿在内涵他,但他没证据。毕竟秋老头儿一贯就是这种风格。


    和道维在门口寒暄几句,便转身进了家门,门内灯火辉煌,男男女女挨挨蹭蹭,趴体开始不到半小时,现场已经发展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


    然而钱老板对此熟视无睹,见惯不惯,有送上来的男男女女他来者不拒,显然也是各种老手。


    旁边有人左拥右抱和他打招呼:“老钱,你可是很久不攒这种局了,一般的事情可不值当你费这个功夫。”


    钱老板笑着和怀里的小男生嘴对嘴吃了一颗葡萄,眯着眼睛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懒洋洋的吐出一口烟圈儿:“自然是有好东西,放心,这回的货保证让你满意!”


    那人便不再就此多言,盯着钱老板怀里的小男生多看了两眼,钱老板轻笑一声,拍拍小男生细腰:“去,陪刘总玩一会儿。”


    钱老板他们玩儿人,道维想试着玩一玩钱老板这些人。


    这次偶遇后,回到家便接到了墨经理的电话,电话里墨经理还是那副淡定语气:


    “老板,刚才万舟那边放出了不少澄清消息,包括不少当年事情的真相,我看过了,证据链很齐全,但现在除了他粉丝没人愿意认真看完,不少人已经被洗脑包洗脑了。


    而且有人暗中做手脚,万舟的澄清似乎被限流,传播范围太小,效果微乎其微,我们按照计划继续烧火?”


    “嗯,确保万舟人身安全。”道维说,“另一边继续跟进,我预计就是明天晚上,务必时刻注意。”


    墨经理一向淡定的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激动:“是,我一定注意!”


    挂了电话,道维找到万舟的澄清消息。


    “我是万舟的小学老师,万舟上学那会儿真是又乖又聪明,回回考试第一,还会主动帮老师干活儿,他很会照顾别的小朋友,小朋友都很喜欢和他一起玩。


    是啊,因为他说,他家里以前是有个小妹妹的,平时都是他在照顾,因为我们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万家夫妻捡回家的,便认为这是他以前家里的事,都不在他跟前提起,就怕他难过。


    直到后来,他养父母生了孩子,他也大大方方告诉老师同学,说要考第一,拿小红花送给弟弟玩儿,还说父母太忙,放学要早点回家帮着带弟弟,还觉得弟弟很可爱,邀请班里同学去他家看他弟弟……”


    “我是万舟的初中同学,整个学校谁还不知道万神当年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放弃了去更好的附中,来离家更近的乌中?


    打人?那不是那些人该打吗?一个放学路上欺负女同学,小巷子里收保护费的人渣,别说断一条胳膊了,怎么就没把腿也打折!


    还有脸要医药费?要不是被欺负的女同学家长觉得丢脸,连夜搬家,我们班给万神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锦旗也不会送不出去!


    体育老师?嗨,别提了,晦气!他就是那欺负女同学的人渣的亲戚,平时在学校对各班女同学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当年同学们没少在背后套他麻袋。


    还体育老师呢,老师中的败类,乌中的脸都给他丢完了!不过听说他今年终于踢到铁板,早被学校开除啦!”


    “没错我是万舟初中班主任,家访?没错,当年我没少去万舟同学家做家访。万舟有多优秀我们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初一那会儿简直是学校之光,可到了初二成绩一落千丈,身上还常带着伤,问了却什么都不说。


    同学们也私下里跟我反馈,怀疑万舟遇到了什么麻烦,因为同学们私下里请教万舟问题他都能一一解答,但那些问题到了考试卷子上,万舟同学就是做不出来,这怎能不让我担忧?


    但我去万家做家访的时候,万家父母的表现让我很疑惑,因为在他们嘴里,万舟就是个突然进入青春期,暴躁,叛逆,不学好,跟着校外的混混学坏了,让他们束手无策的孩子。


    这让我非常不理解,与此同时,万舟同学的精神也每况愈下,让人十分担忧,因此我去万舟家也勤了些。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万家父母突然到学校为万舟办理休学手续。


    因为他们说万舟不爱学习,不想去上学,心跟着外面的人混野了,一心要出去闯荡社会,在家里以死相逼,他们也没办法才按着万舟的意思来学校办休学。


    这不是开玩笑嘛!万舟放学偷偷在教室做的卷子还在我办公桌上存着呢,办公室哪个老师不眼馋那张挑不出错的满分卷子?”


    “我是万舟打工饭店的老板,说什么打工?要不是看他可怜又手脚勤快,我可不会收一个童工!屁的闯荡社会,就在他们家小区门口饭店当服务员闯荡社会?


    附近打听打听去,他们家的事还有谁不知道的?万家夫妻生不出孩子才领养了万舟回家,原本瞧着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和乐融融,大家伙儿还羡慕呢,说是天赐的缘分。


    谁知道万家两口子后来有了自个儿亲生儿子,万舟可不就成了多余的?放学带孩子做饭,等小的那个大一点儿,万舟还要给小的辅导功课,陪小的玩儿,给小的当马骑。


    被万家呼来喝去,很多时候不给他早餐钱,万舟对着我家肉包子直流口水肚子呼噜噜叫,附近老人谁不知道?还是大家看不过眼,偷偷接济着过了两年的呢!


    后来打工是挺累挺辛苦,但好歹在我家,我能让他吃饱饭了是吧!”


    “我是万宝的远房表哥,哦,你说万宝?万宝就是万舟养父母给他生的弟弟啊!他以前在外面确实挺乖的,因为他怂,是个窝里横嘛!


    在万家他可是土皇帝,不仅他爹妈把他当皇帝伺候,就是万舟,那也被逼着给万宝当小太监。万宝穿衣服没气质,万舟不能穿好看的衣服,只能穿磨出洞还短了一截儿的校服。


    万宝长得圆圆壮壮,万舟就不能吃早餐继续长高。万宝读书不行,万舟就不许继续读书。


    哎,这些都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说的重点是以前万宝是个窝里横,在家里谁都让着他,他觉得自个儿能上天,结果第一天去上学就被幼儿园的小朋友教做人了。


    你猜怎么着!他被几个幼儿园小屁孩吓破了胆!打那之后再也不敢在外面耍横,就变本加厉的在家折磨万舟。后来万舟不是出名挣大钱了嘛,他兜儿里揣着钱,身边围着一群巴结他,想要他钱的人,他还是不敢大声对那些人说一句话。


    人家哄他钱,他心里不愿意还不敢说不给,只能回头继续找万舟要,我们做亲戚的谁背后不笑话他们一家子孬种?


    对,我要说的是这万宝不是个东西,前段时间被那些人哄着去赌博,完了跟人借一屁股高利贷,结果万舟也不继续给他们家钱,这下子傻眼了吧,叫你还嘚瑟!


    原本这事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可谁叫那些催债的六亲不认,先是挨个儿给我们这些亲戚打骚扰电话,后来更过分,催债的直接找到老家来,已经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了……”


    在墨经理的默默帮助下,这些视频终于有了流量,被广大网友看到。


    网友们:“……”


    因为有太多脏话而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群众群情激奋,撸袖子准备干架的时候,一个名为“嘉怡小区热心群众”的网友,上传了一段视频,“我是嘉怡小区的业主,昨天我家扫地机器人离家出走,我去小区物业那里调小区监控,无意间看到了这段录像。


    因为槽点和重点太多,我一张嘴无法说清,大家自看吧!”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你是小舟


    网上因为万舟放出去的一系列证据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现实生活中,万舟在墨经理的邀请下,终于和道维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上。


    万舟瞧见道维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 “嘉怡小区的安保措施非常严密,否则我也不敢和万家人多次约在那里见面。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如何拿到嘉怡小区那天的监控, 但还是要谢谢您。


    以及,原本我还想不出是谁昨晚在后面帮了我一把, 现在看着应该就是您了。但我现在这样,也不知有什么能用来感谢您, 您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能做的我尽量去做。”


    道维没搭这茬,耐心等着壶里的水开, 冲了一盏茶, 在茶香氤氲中,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万舟也不隐瞒,当然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您也瞧见了, 我虽然澄清了一些事, 但那些轧戏,没演技, 也是确确实实存在, 这我得认。


    而且此事过后, 我得罪的人应该数都数不过来了,虽然我不认为其中都是我的错, 但, 就这样吧。


    别说他们不想让我在这个圈子继续混, 我本人对这个行业也没有特别的偏爱。没有天赋,没有热爱,且我翻过年才二十岁,我还很年轻,我想做些一直想做却没机会去做的事情。”


    说到这个,万舟年轻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这几年我私下存了点钱,且我有办法从这次的事情里脱身,等这边的事结束,我想出国。”


    道维仿若好奇,语气带出了点笑意:“就不怕我把你的打算说出去?你知道现在很多人在找你的行踪。”


    万舟也笑了,“我猜您不会,否则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见我呢?”


    道维将茶盏往前一推,示意万舟:“尝尝?”


    万舟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非常实诚道:“茶叶味儿,还没一瓶可乐带劲儿。”


    道维又缓缓倒了一盏,继续推过去:“再尝尝?”


    这回万舟牛饮过后,突然对道维说:“我好像有点难过。”


    道维再次推过去一盏。


    这次不用道维说,万舟直接端起茶盏咕嘟嘟一饮而尽,之后好半晌都没出声儿,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道维也不催促,继续慢悠悠的烧水,煮茶,等到第二壶水烧开时,方听万舟声音沙哑,轻声道:“您,是我爷爷吗?”


    道维放下茶壶,看向万舟,眼神十分慈爱:“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小舟。”


    第一次见面着实有些仓促,道维还不敢肯定,但今儿一照面,他就明白,这孩子什么都记得。他被秋云飞那个畜生带走的时候才四岁,之后又经历了十分混乱的一段日子,正常来讲小孩子都会出现记忆混乱,模糊不清的症状。


    但从一进门万舟看他的眼神,道维就知道万舟全都记得。尽管他掩饰的很好。


    万舟忽然就将脑袋埋进臂弯里无声哭了起来。


    是,他自从在钱老板家门口见到道维的第一面,就觉得对方和记忆中的爷爷长得十分相像,说来也是神奇,原本对家人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记忆,打从见到道维那一刻起,就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


    回去之后他便让人私下里去查了道维的来历。索性道维的来历非常简单,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查到,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当下不用做亲子鉴定,他就确定了两人的身份关系。


    但那时在万舟眼里,爷爷只是个依靠幼时同村老友才能在云城有个落脚之地的老人,虽然一手木工活儿出神入化,但他还是认为爷爷除了做木工外什么都不懂。


    他便从未想过在那种艰难时期和爷爷相认,给爷爷简单的生活带去巨大麻烦,不仅不能相认,还要防着钱老板知晓他和爷爷的关系,用此要挟于他。


    在知道爷爷这些年未曾有一刻放弃过寻找他们一家四口,万舟心里那些怨啊,恨啊的,全都淡了。是他和妹妹命不好,才遇到了那样一对父母。是爷爷命不好,才遇到这么一双儿子儿媳。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好了,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偷偷给爷爷留下一笔钱,等他在国外能站住脚了,便想办法接爷爷过去一起生活。


    所以,即便今天墨经理不主动联系他,他也会在离开前,找机会来看看爷爷的。


    但事实上,爷爷好像和他想的,和许多人看见的都不太一样?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万舟哭够了,开始感到不好意思,胡乱的在衣袖上抹抹脸抬起来,声音闷闷的问道维:“那之前我取证的时候,也是您让人在暗中帮我的吧?我觉得那个过程过于顺利了。”


    道维没有否认。


    缓缓起身越过桌子,在万舟茫然的视线中,轻轻拍了拍他头顶,“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剩下的交给爷爷。”


    看着爷爷在那位墨经理的陪同下离开,万舟在包间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慢腾腾摸出手机,在很久不登录的博上,发了一条新消息。


    万舟v:出道三年来,我唱跳平平,演技稀松,于事业没有热爱,于观众于粉丝都没有带来积极向上的影响,却得到了很多粉丝的支持和喜爱,对此我很惭愧,也很抱歉。自今天起,本人与江华娱乐的合同正式到期,到期后不再续约。从此往后,望我们一切都顺遂,天高水远,江湖有缘再见!


    这种时候,在公共平台发这种一看就是退圈告别的消息,还没有一丁点儿预告,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普通人不知道这背后经历了怎样的博弈,只知道消息发出去的短短十分钟内,平台崩了一次,半小时内消息转载八十万次,点赞上千万,评论两百万。


    再一次让人见证了一代顶流带来的影响力。


    评论里有人说:“我喜欢你支持你是因为在你身上我看见了普通人偶尔可以拥有做梦且梦想成真的机会。我喜欢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那是我一生都遥不可及的梦。然而事实证明,是梦终究都有醒的一天。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但你说你不喜欢这份事业,我也愿你往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也有人说:“哈哈哈哈,给爷整笑了,这是爷看了那么多各种申明里,对自己业务啥能力,心里最有逼数的一位。退圈就退圈吧,希望以后娱乐圈少点这种莫名其妙啥都不会,只会割粉丝韭菜的爱豆,


    此处@张某,@王某,@李某……,把机会都留给真正有实力的人,还娱乐圈一片清明!爷再也不想打开电视就看到各种僵尸脸,瞪眼张嘴的尴尬演技霸占所有休闲时间了!”


    也有人说:“哥哥这些天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没处诉说,肯定是不得已被人逼着退圈的!@刘某,@张某,@王某……你们这些人没少在背后落井下石,别的我做不到,从此往后这些人一生黑!”


    还有些人说:“我劝粉丝别真情实感,娱乐圈这种把戏我见的多了,今儿退圈,明儿复出的艺人多的是,不过是退圈避避风头罢了,等眼下的麻烦过去,他一年能计划复出十七八次你信不信?


    娱乐圈的钱这么好挣,粉丝的韭菜这么好割,你以为你家哥哥是傻子吗,放着你们这些粉丝的钱包不要,辛辛苦苦996就为了每月挣两千块?”


    不管外界风风雨雨,万舟本人躺在墨经理的办公室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安心的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墨经理无奈的跟老板汇报:“您就不能把人带回家吗?您知道外面现在多少人想咬死他?要是让媒体知道人在我这里,咱们公司怕是真的要狠狠出一次名了。”


    道维不走心的安慰下属:“这事儿急不得,新房子还在装修呢,也不能现在住过去吸甲醛啊。先让他跟着你学习一段时间,长长见识,眼界开了,就不会觉得眼前的遇到的就是天大的事。


    你把人看好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墨经理无语片刻,心里又数了一遍很多个零的工资,便又重新面带笑容和老板进行沟通:“因为万舟退圈,很多粉丝情绪不稳定,开始根据嘉怡小区的那个视频,深扒江华娱乐这些年对万舟进行的惨无人道的压榨了。”


    毕竟一个流量明星,即便那时候万舟还不是顶流,月工资两千五,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


    “不少人想趁机从钱老板身上咬一块肉下来,您特意让我注意的余家辉煌娱乐也在其中。”说到这个,墨经理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关键是余家这位,前段日子还参加了钱老板的趴体。”


    这说明什么?余家这位做了二五仔啊!


    明明和钱老板达成了协议,要和钱老板站在一起分果果,结果一转头就在背后捅钱老板刀子。


    道维说:“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上头那位也顶着不小压力,是时候给上头人送点见面礼过去了。”


    若不是有上头那位顶着,那些对万舟蠢蠢欲动之人,这段时间也不可能这般安静。当然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道维还是要让对方尝到甜头才行。


    “是。”


    于是这天傍晚,正是人们下班的时间,一条万家夫妇豪车被高利贷催债人强制开走,万宝痛哭流涕躲在万母怀里咒骂万舟的视频上了热搜。


    一开始大家除了痛骂高利贷催收的非法行为,以及看万家的热闹外,并没有太多感慨。


    可后来有神通广大的“网友”通过用放大镜看新闻后,发现其中一个催债人员,虽然带着帽子口罩,但还是被该网友的火眼金睛,发现了那人竟然是江华娱乐曾经的一个签约艺人。


    演过几个不出名的配角,其中刚好有一个角色就是戴口罩眼镜帽子的犯罪人员。


    这位网友说:“虽然他现在老了一点,脊背弯了一点,眼角皱纹多了一点,形容猥琐了一点,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张xx无疑!”


    顺带还放出了张xx以前的所有背面侧面正面照。


    网友一开始还不信,可后来越看越像,就有人忍不住去查了这位张xx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但这一查可不得了,一条由江华娱乐参与其中,旗下不知多少受害者艺人加入的赌博放高利贷利益链条就此被掀开。


    据悉,万宝之所以会和赌博高利贷沾上,也是在钱老板的授意下被人做的局。


    知道真相的万舟差点儿眼泪掉下来:“这老家伙也太阴了!让我给他打白工,我仅剩的几个工资又给了万宝,万宝再在赌桌上输又输给他,合着就他一个人赚的盆满钵满!


    这得亏案子警方还在侦破中,不能对外公布消息,否则放出去网上怕是要炸翻天!”


    道维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墨经理也相当镇定的做手里的事,压根儿就没告诉万舟,更震碎三观的事还在后面呢!


    万舟现在还不懂他爷爷和墨经理的眼神,直到案子水落石出,警方发布通告时,就算他已经提前知晓了一些内情,也同样和那些等着吃瓜的网友一样,下巴都差点儿掉到地上!


    谁都没想到,由一个流量明星牵扯出的江华娱乐私下胁迫引诱放高利贷仅仅只是个开端,之后更是牵扯出了一整个贩卖du品产业链。


    上面牵涉了多少高官,普通人不清楚,大家只知道娱乐圈能叫出名字的一下子就进去了好几位,整整半年里,娱乐圈人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至于万舟,早被每天都有新鲜事吸引眼球的普通人忘到了脑后。


    被忘到脑后的万舟,正在爷爷的陪同下,默默将他父母和养父母全都给起诉了。


    原因很简单,这起案子中,万舟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也被找到了,说来也巧,那两人近几年正在钱老板手下混日子,赌博,放高利贷,买卖毒品,被他们干了个透彻,给万宝下套那事儿,还是经由他们夫妻两的手去做的呢。


    被警方抓获时,两人连同当年买卖孩童的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这还有啥好说的,道维是不可能再认这两畜生的,万舟更是对两人没任何好感,干脆一起解决了吧!


    虽然此举在万舟看来狠狠地为自己和爷爷出了一口气,但道维说实在的,对那两人所犯罪责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第96章 我孙女儿


    此事过后, 号称娱乐圈造星工厂的江华娱乐彻底沦为历史,江华娱乐的资源被有心人瓜分一空,旗下大大小小的艺人及员工全部接受调查。


    无人幸免。


    社会新闻和娱乐新闻将此事大书特书, 有关部门有意将此事做成反面教材,用以警醒世人, 因此这事的后续被各路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了大半年。


    “哎,要我那时没和钱老板闹翻, 没早早脱离江华,说不定这会儿日日接受调查的人就有我一份了。”秋立舟听着电视新闻, 不无侥幸的对墨经理道。


    秋立舟,也就是万舟, 在将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全部诉诸法律后,便改回了小时候爷爷为他起的这个名字。


    墨经理埋首工作, 对老板孙子的唠叨早已习惯, 完全可以做到一心二用,敷衍的回了一句:“是啊,不止你这么觉得, 你那些死忠粉也这么认为。至今还在微博上天天给你留言, 说你是全娱乐圈儿最后的希望呢。


    今天下课这么早?”


    说起下课秋立舟可就太来劲儿了, 直接忽略墨经理的揶揄:


    “明天海市举办金花编剧奖开幕式,孙老师前段时间那个微电影剧本提名了, 今天要提前过去熟悉流程, 便早早结束课业, 给我布置了一大堆作业,有些东西我还不太明白, 待会儿要去楼下找柳老师他们请教。”


    秋立舟之前想要出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后来江华娱乐被一锅端, 钱老板以及钱老板身后之人被调查,没了整日惦记他这个花样美少年美好身体的臭虫,他自然是更想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的。


    而且秋立舟很快发现爷爷真是个宝藏爷爷,他之前就想做编剧,可惜一直没机会学习,还想出国后再认真学,结果在爷爷的公司待了一段时间,惊喜的发现墨经理正在着手为公司培养一批优秀编剧。


    那些被墨经理挖来的从业人员里,有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有在行业成名已久,如雷贯耳的老前辈,公司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创作环境,公平公开透明的竞争机制,也为他们请了同行业的佼佼者,经常组织讲座研习。


    孙老师此次提名的剧本,便是在公司的鼓励下产生的众多作品之一。


    秋立舟一头栽进里头,就跟鱼儿入了大海一样,和许多新人一起学习进步。众人一开始对他出现在这儿或许会有好奇,但谁也没多问让他不悦的问题,在公司里,大家只是同事,是一起进步一起奋斗的伙伴而已。


    气氛和环境非常好。


    这让长时间处在娱乐圈那种尔虞我诈环境中,几乎练成了条件反射的秋立舟感觉十分安心。


    现在他每天都积极汲取各种知识,希望有一天他自己的剧本被公司选中,被人拍出来,出现在大银幕上。


    “墨叔,我跟你说啊,最近咱们编剧组可是百花齐放,孙老师那个金花编剧提名只是其中之一,柳老师的剧本也入围了好几个电视剧大奖最佳编剧提名,张老师还拿了今年的电影最佳编剧奖。


    大家伙儿瞧见各位老师做出的成绩,心里别提有多火热了,现在卯足了功夫搞创作,我本来觉得自个儿学习已经够拼了,结果一抬头才发现,整个组早就开始了内卷模式。


    我要不更努力些,恐怕要成整个组垫底的那个了。”


    墨经理对这种现状乐见其成,他一个工作满五年就能拿公司股份的资本家,当然不是专门做慈善养这么一群人玩儿的,这些人工作能出成绩,他比谁都高兴。


    但面上他还得对老板这个天真的孙子说:“年轻人拼搏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过几天有个行业交流大会要在云城开展,主办方给咱们公司送来了几张票,你要有时间过去看看吧。”


    秋立舟自然是高兴的,当即拿了票乐呵呵的要离开,脚步都透着几分欢快。


    他真是觉得自打遇到爷爷后,是他这辈子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人都走到门口了,才听墨经理突然出声:“对了,下午你回家一趟,老板那边有事要与你商量。”


    秋立舟一听立马转身,三两步蹦跶到墨经理身边,激动道:“爷爷回来啦?”


    作为一个长期亲情缺失的孩子,遇到唯一的亲人,他是有几分黏人的,奈何他爷爷是个干脆性子,吃穿不愁,身子骨硬朗的情况下,那是说走就走,一点儿不带含糊。


    “不是说出国参加木雕交流会,至少要两周时间吗?这才一周时间,怎的这般快便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抛却一开始的激动,秋立舟立马又担心上了。


    墨经理笑着摇摇头,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也知道,老板这次参加的虽说是民间组织的国际交流会,但背后有官方背书,所以说还是有几分双方暗暗较劲儿的意思在里面。


    名为交流,重在比拼谁技艺更胜一筹。


    扶桑那边一直自视甚高,自诩他们的传承有上千年,而咱们这边的部分传承早就断绝了,屡次挑衅咱们。


    谁又能想到,他们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绝不外传的手艺才拿出来,老板当场就给他们表演了一个原地打脸,拿出了与他们一脉相承,却技艺明显更加精湛的作品,这不,交流会便在双方都很愉悦的氛围中提前结束了。”


    听墨经理这么一说,秋立舟立马儿坐不住了,当下背着小书包风风火火往家跑。


    远远地给墨经理留下一句:“那我先回家了,那么多组织对爷爷伸出了橄榄枝,万一爷爷过两天又要出门参加活动呢,墨叔你也知道我爷爷现在很受欢迎的!”


    连背影都透着小欢喜,很难让人将半年前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舞台下却沉默到底的年轻人与现在这人联系在一起。


    看着还在晃动的办公室大门,墨经理忍不住摇头:“天真的臭小子,要不是为了还人情,你以为老板真愿意出这个头啊?”


    说到底,上次娱乐圈大地震,他们一个才开张,背后什么人脉都没有的小公司能暗中掺和一脚,且事后成功参与瓜分江华娱乐,并功成身退,在半年时间内成长为业内小有名气的娱乐公司,背后无人撑腰,可能吗?


    欠下人情是情理之中的事。


    虽然那些人情,在有些人眼里是一笔天大的资源,恨不得扒上去就撕扯不下来,但依照他的观察,那些对老板来说还真不是。


    初衷还不是为了保护这臭小子?


    这些事情秋立舟不知道,墨经理不说,道维也不会跟眼前的傻小子说。


    他就瞧这傻小子要是有尾巴,早将尾巴摇的能上天了。


    “以前看着挺精明一孩子,结果竟是个傻白甜,也就这副样子能唬人了。”道维对孙子是个傻白甜的事实,倒也说不上惊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秋立舟被爷爷嫌弃了也不恼,笑嘻嘻的围着爷爷打转,爷孙两在厨房做菜,配合的还挺好,道维随手就是几个小炒,秋立舟乐呵呵的要给配几个凉菜,信誓旦旦等会儿要和老爷子喝两杯。


    顺便给爷爷说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孙老师教的很用心,组里的其他同事也很好,我有不懂的问题请教大家,都会帮我解答。孙老师说我很有想法,就是欠缺一些技巧。


    但也不用等我技巧成熟的时候再动笔,他建议我有想法就付诸实践,技巧性的东西可以慢慢磨练,但灵感往往是一闪即逝,抓住时机很重要,我觉得老师说的对,最近在着手写一个故事,写出来第一个给爷爷看!”


    这些事情道维都知道,他把一个可能存在一定心理问题的孩子塞给墨经理,可不是让他放养的,该知道的墨经理都会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但孩子要说,道维还是很耐心的在听。


    等孩子小嘴巴巴说完了,饭菜上桌,两人小酒一喝,秋立舟小脸通红,眼睛蹭亮,“爷爷,我相信有一天我的作品也能登上大银幕,受到许多观众喜爱!您信不信我?”


    道维:看来这顿菜还缺点儿花生米!


    道维:“来,吃菜!”


    秋立舟:“爷爷,你不信我?!”


    道维:“咱先不说这个,爷爷这里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秋立舟小脸通红,拍胸口表示:“爷爷您尽管提,我但凡说一个不字,就不是秋家的种!”


    道维:这瘪犊子玩意儿,竟然是一杯倒!


    道维:“很好,爷爷这里有个命题剧本,希望找人拍成电影,因为内容跟你从小的生活经历相关,内里有些感情,有些体验,即便是行业内最优秀的编剧也无法理解。希望你能用你卓越的编剧能力,将他完善好,你行不行?”


    秋立舟眼睛雾蒙蒙的,大着舌头道:“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道维:关闭录音功能。


    道维:“很好,爷爷相信金花编剧奖终有一日,会有你的名字出现!”


    至于酒醒后秋立舟一个才学习了半年,还没完整创作过任何一个剧本的新人菜鸡,面对他酒后逞能之事,到底有多崩溃,就不是道维该关心的了。


    反正,有录音为证,秋立舟自个儿答应的事,他哭着大把掉头发也要写完!


    总之他反悔不仅没人同情支持他,还会得到他爷爷毫不留情的白眼,并直接将他扔公司里,让墨经理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搞创作。


    且没有进展,不许回家。


    墨经理和秋立舟都被彼此搞得十分崩溃。


    墨经理耳边是秋立舟哭哭唧唧敲键盘的噪音,原本熟悉又享受的办公环境,现在对墨经理来说已然成了一种折磨,他对电话另一头的道维说:


    “老板,要不然这个剧本咱们另外找几个编剧老师来写吧,找人带一带小舟,他还年轻,对这个行业来说又是纯新人,别人不知道,咱们是清楚的,这个剧本可是公司的开年大戏,对公司来说意义非凡。


    这份儿沉甸甸的担子压下来,我瞧着孩子压力确实挺大的。”


    道维问:“那他在压力下,有进步吗?”


    关于这点墨经理也不否认:“可谓是进步飞速,我私下问过孙老师他们,大家都认为小舟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可有天赋不代表能被您这般压榨还不出问题吧?”


    即便秋立舟作为顶流那几年,工作内容繁杂又辛苦,但给他的压力也不及如今,墨经理觉得秋立舟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道维说:“不要紧,我心里有数。另外那件事如何了?”


    墨经理见老板态度坚决,知晓希望不大,只能自认倒霉,不再提将秋立舟弄走的事儿,遂道:“正在谈判,若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我预计下个月便能成。”


    江华娱乐倒台那会儿,辉煌娱乐多多少少受到了牵连,虽然余家夫妻有手腕儿,事情处理的很迅速,股价跌落不久便有了回升,外人瞧见的是辉煌娱乐的硬实力。


    但墨经理仔细留意着那边的动静,更加清楚余家夫妻是如何将辉煌娱乐从这场风波中快速拉扯出来的。


    说起来很叫人不耻。


    “传闻上头有大人物喜欢年轻漂亮刚成年的小姑娘,余总夫妇投其所好,带家里的小女儿去参加了几次宴会。听说如今已经得到了一位贵人的青眼,贵人出手平了辉煌娱乐的事。


    之前余家打算让余保保小姐进娱乐圈不算是秘密,约自然是签在他们自家公司。但最近余家不太平,我与余保保小姐接触了一段时间,很有把握让她签在我们公司。”


    墨经理简单给老板汇报了一下最近的工作进展。


    但有件事他还是不太懂:“老板,公司为何一定要签下余家小姐?虽然传闻余家对那位小姐宠爱有加,但明眼人都能看见,一切不过是余家做戏博取名声的手段而已,那位小姐在余家的地位非常尴尬,最近发生的事情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且在她本人身上,我并未发现她有人任何过人的艺人素养,何况她本人对咱们这一行也不感兴趣。公司执意签下她,吃力不讨好。”


    何止是吃力不讨好,把人签过来,按照公司一贯的作风,肯定不会让她出去喝酒吃饭陪客拉投资拉关系,只安心走艺人这条路就行。


    那样一来,便是同时得罪想利用余保保搭上贵人的余家夫妇,和看中余保保想要把她玩弄股掌之间的贵人。


    到时候这些压力可都要公司和老板去扛。


    虽然老板已经通过上次事件证实了他有扛事的能力,但无缘无故做这种事,墨经理很不认同,想在老板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道维也不推诿,直接告诉墨经理:“因为她是我孙女。”


    墨经理:“……”


    墨经理:“嗯?”


    墨经理:“老板,您是认真的?”


    经过长达一分钟的沉默,精英墨经理很快捋清了思路:“圈里人都知道,余保保是余家从福利院收养的孩子。之前听小舟说,小时候他家里还有个妹妹,按年纪算,确实和余保保差不多大,您这么说,也有可能哈!”


    虽然很不可思议,墨经理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本应该被人贩子转手卖掉的余保保,怎会出现在福利院,又被余家夫妻机缘巧合领养回家的?


    但,既然老板已经确定了,“恭喜您夙愿得偿,找了十几年,终于将人给找回来了!”


    这下便能理解此事老板为何要办的这般曲折迂回。


    实在是,虽然他知晓余家夫妇是在利用余保保,甚至想将余保保送到大人物的床上换取利益,压根儿没把余保保当一家人。


    但在外人甚至余保保眼里,余家夫妇对她是有大恩的,十几年来,余家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从小到大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给她无限宠爱,让她成了周围所有人羡慕的小公主。


    这份大恩,对眼下的境遇来说,不仅余保保没法儿还清,便是老板出面,也很难讲出来个二五六。


    万一处理不当,反被余家缠上,挟恩图报,那才叫为难呢,墨经理相信,余家夫妇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墨经理表决心:“您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小心处理。”


    道维叮嘱:“暂时不要告诉小舟。”


    “我明白。”


    挂断电话,道维揉一把蹲在他身边吐舌头玩儿的老黄,慢悠悠起身:“今儿天气好,咱们上老伙计家喝茶去!”


    老伙计苗老头儿之所以能跟着儿子进城享福,是因为他大儿苗总早些年便能干又长的好,被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相中,娶了个娘家背景雄厚的媳妇儿回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事业做的顺风顺水。


    上次的事情便是通过苗总的渠道,搭上了他媳妇儿娘家那头的线,算是双赢。苗总的大舅子成功扳倒竞争对手,顺利升职,道维也拿到了他想要的。


    这次道维打算再送苗总大舅子一份儿大礼。


    根据道维拿到的消息,相中余保保的那位大人物,私底下有□□,玩弄的不少女孩子都是未成年,但对方事情做的很隐秘,知道内情的人也拿不到切实证据,只能干着急。


    眼下道维手里刚好有这样一份证据,想来苗总那位刚升职,亟需烧一把火坐稳位置的大舅子应该会很欢喜!


    没了上头那些蛆虫,一个辉煌娱乐,别说他,即便是墨经理,也有很多办法让他们阴沟里翻船。


    道维揉一把围着他打转的大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危险:“我孙女儿你大侄女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惦记的。”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卖女发家


    余家最近颇有些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搭上线的贵人,不知出了何事,没缘由的单方面与他们断了联系, 突然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余家夫妇不傻,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自然明白是上面出了大事,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轻易探听到消息的, 何况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蹦跶的越高越危险, 缩起脑袋过日子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然他们想缩脑袋过日子,别人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聪明人不止他们夫妇二人, 知晓他们靠山出事的大有人在,那些被他们得罪过的人想趁机给他们个深刻教训, 余家只能被迫应对, 颇有些狼狈。


    这段日子对余家以及辉煌娱乐来说前所未有的艰难,但对作为两人小女儿的余保保而言,内心大大的送了口气。


    不用再跟着父母去参加那些奇奇怪怪的宴会, 接受那些能当她爷爷的所谓大人物们露骨又猥琐的眼神和暗示。晚上不会从噩梦中惊醒, 却无处诉说内心的惶恐不安。


    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公司事物的父母, 但余保还是希望这种日子能多持续一段时间。


    余保保自知这种心思很不应该,便不会将心里隐秘的窃喜带在面上。


    和哥哥余相杰在餐桌上会面时, 兄妹二人挂的是同样的苦瓜脸, 满满的都是对父母工作辛苦的心疼以及对公司未来的担忧。


    余相杰因常年身体不好, 胃口不佳,随便吃几口便放下筷子, 瘦削的脸上是身体虚弱带出的苍白, 开口也文文弱弱, 一双眼睛看向妹妹时全是宠溺。


    “保保,昨晚我听爸爸打电话,说可能是上面人出了事,咱们家才被牵连进去。这段时间你一直跟在爸爸妈妈身边,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余保保诚实的摇头,将内心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哥哥:“爸爸妈妈都不清楚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说我比咱爸妈还能耐,哥哥你觉得可能吗?”


    余相杰一噎,心说不愧是没人要的乡下土包子,这么些年说话调调也改不过来,一开口就一股村味儿,不高级,没格调。


    但作为宠爱妹妹的好哥哥,他面上只露出落寞的苦笑,“这样啊,我瞧爸妈最近实在辛苦,担心他们的身体,又碍于这幅不中用的身体实在帮不上忙。


    都怪哥哥太没用了,但凡我身体稍微争气些,爸妈现如今也不至于身边没个能搭把手之人……”


    余保保见哥哥又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情绪中,赶忙安慰道:“哥哥,人无完人,你在我心中,在爸妈心中,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们都会伤心的!”


    顺便熟练地转移话题:“哥你不是说最近和向大小姐有联系了吗?向家有政治圈的人脉,或许你可以考虑和向大小姐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相杰又是一噎,脸色立马苍白了两个度,心说我是单方面和向大小姐有联系了!好不容易耗了两年时间,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加上对方的联系方式,即便再不愿意承认,我在对方的联系人列表里,大概属于躺列的那种。


    我每天早安午安晚安,时时刻刻绞尽脑汁和对方分享生活点滴,在她跟前刷好感,对方却爱搭不理,我发一百句对方心情好能回一句的关系,我大喇喇去问这种事,人认识我是谁啊?


    我多大脸?


    但这种大实话他不能在余保保面前说啊,家里爸妈都知道他喜欢向天美,也支持他追求向天美,还会常常打趣询问他有没有进展?


    他多好面子一人,能告诉爸妈——你们儿子暗恋人家两年,两周前才拿到人家的联系方式,总共说话不超过十句吗?


    当然不能!所以他就说了点儿无伤大雅的谎话,自个儿听着开心,爸妈也跟着高兴。


    这件事全家也只有愚笨呆愣的余保保不知情罢了。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想和向家大小姐搭上关系,交个朋友,扩展人脉圈。


    余保保自个儿没长脑子看不清楚事实,余相杰是没心情也没义务给她解释的,他余相杰的感情再坎坷艰难,也不是余保保这种没人要的乡下土包子能置喙的!


    呵,看一只傻不拉几的蠢货在自个儿面前卖蠢,权当调节郁闷难纾的心情吧,也算物尽其用。


    在余保保期待的眼神中,余相杰勉强一笑,耐心给妹妹解释:“哥哥与向大小姐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眼下咱们家牵涉到的事有些敏感,向家地位又很特殊,不好因这种事将人家拉进来,得不偿失。”


    余保保听的半懂不懂,但哥哥一向都很聪明,懂的又多,鲜有说错的时候,于是茫然点头,“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听爸妈的话,好好在家待着,最近也不要出去乱跑给家里添麻烦。


    我之前倒是想帮爸妈一起想办法,但妈妈说这是他们大人的事,叫我不要瞎掺和,以免给他们拖后腿。我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本来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跟着乱来很可能帮倒忙。


    而且爸妈那么厉害,多少困难都挺过来了,相信这次的问题也难不倒他们!”


    余相杰简直要被余保保给蠢哭了,心说果然不是他们余家的种,骨子里就带着乡下人无知又愚钝的血液,即便在他们余家好吃好喝养着,请最好的老师接受最高贵的教育,过的像个小公主一样,一开口还是暴露了她的愚蠢。


    幸好,这不是他亲妹妹。


    他想说这次的危急能跟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一样吗?


    但见余保保埋头只知道吃饭的蠢样,觉得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于是不再浪费口水,面上露出个宠溺的笑,伸手摸摸妹妹的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还是咱们家保保听话懂事。”


    但说到底,哪有人生来就听话懂事?


    这种问题余家人不会想,余保保不敢想,没心没肺能让生活更好过,那做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又何妨?


    然而事实不是你想拒绝接受便真的不存在,当他赤/裸/裸一巴掌打在当事人脸上时,余保保才发现,面对残酷的真相一角,她能做的还是装糊涂,继续扮演余家听话懂事的小女儿。


    余父此刻脸上对女儿的愧疚和寄予厚望两种表情表现的非常完美,看着小女儿时语气里满满的父爱。


    “保保,爸爸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之前咱们说好了你想进娱乐圈儿,就签在自家公司,最近公司那边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快完成了,只等咱们家小公主在众人眼前亮相。


    可眼下公司出了点小问题你是知道的,所以你的出道计划本来是要推迟,但刚好FW那边听说了这个消息,想签你过去。”


    余母见余保保脸上一片呆滞,心疼的拉着女儿小手低声解释:


    “保保你放心,即便签在别的公司,放眼娱乐圈也没人敢不长眼上赶着得罪你,你签过去他们还是得把你当公主供着。


    FW是个新公司,实力不俗,背后之人很神秘,他们想利用你娱乐圈小公主的身份炒热度,进而推出他们公司的艺人,咱们家刚好需要他们手里的资源度过眼前的难关。


    若不是FW负责人和妈妈家里有些亲戚关系,公司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合作对象。你放心,你过去后那人看在妈妈的面上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余母说的语重心长,心疼的握紧余保保双手,殷切的看着她,“保保,妈妈知道你一向都是最懂事的,你肯定能理解爸爸妈妈这么做的用意,并且勇敢的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难关,对不对?”


    余保保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想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演戏,也不喜欢进娱乐圈,更不想做什么娱乐圈小公主,一天到晚被无数双眼睛用放大镜盯着,没有丝毫个人空间。


    她还想说:我只是想帮哥哥完成他想要站在舞台上发光的梦想,去体验一番,帮哥哥圆个梦就够了,并没有打算长长久久的待在娱乐圈,所以真的一点儿不着急,没必要现在就把我卖给别人。


    她更想说:我已经拿到了国外顶尖大学的入学通知,我想学律法,以后做一名律师,即便今年不行,以后也是要奔着这个方向去的。


    但放眼四周,一家三口全都满含期待的等着她点头答应下来,并无人关心她心底到底如何想。


    何况,她瞧着桌上放着的,只等她签字的厚厚一摞合同,觉得眼前场景,与其说家人与她商议,不如说是通知更合适。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叫她并不是余家亲生的女儿呢,这都是命运安排好的。


    余保保在三人热切的注视下沉默的拿起了笔。


    等她浑浑噩噩成为娱乐圈打工人,一脚踏进FW办公区,见到年轻英俊的中年精英负责人墨经理时,才猛然回神,发现竟然与墨经理早已相识。


    墨经理笑的很和善,与她握手,“想来你家里都和你说了吧?你母亲墨女士是我远房堂姐,你便称呼我一声墨叔吧,公司的小朋友都这么叫我。”


    顺手推开左手边一间办公室,朝埋首电脑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人喊:“小舟,出来一下!这位是余小姐,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你多带带她!”


    在秋立舟快要绕城蚊香圈的双眼注视下,墨经理带着余保保站在他电脑桌前,强行给两人介绍:“小舟,你手里这个剧本,老板一开始属意的女主角便是你眼前的余保保小姐。


    或许你可以和余小姐多沟通一下,打转的思路可能就通顺了呢!”


    说罢发现两人都不出声儿,这才觉得奇怪。


    秋立舟不知何时从被剧本逼疯的状态中回神,呆呆愣愣的仰头瞧着青春貌美的余保保,突然来了一句:“这位妹妹,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墨经理心头猛地一跳。


    心说这放外面是典型的土味搭讪,可放这两人身上,莫非真是传说中血脉的压制?


    墨经理不动声色的观察两人表现,面上十分端的住,对余保保露出一个“我家这傻孩子不会说话你别见怪”的表情:“小舟嘴巴笨了点儿,但没有坏心的,你们往后多相处就知道了。”


    余保保好似没听见墨经理的解释一般,直勾勾盯着秋立舟,“奇怪,我竟也觉得你有几分似曾相识?莫非是我以前陪哥哥看过你的电视节目,才有此感受?”


    余保保当然是认识秋立舟的,虽然她本人对娱乐圈明星并不感兴趣,但谁让她哥余相杰一年前便是盯着万舟的节目看,才萌生出想站在舞台上发光的想法呢!


    墨经理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语气是一贯的淡定从容,打断两人之间莫名氛围: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咱们FW的员工,是同事了,彼此间互相关照,余小姐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小舟。”


    “哦,对了,公司给所有员工都准备了员工宿舍,余小姐若是有意向,小舟你待会儿带余小姐过去看看。”


    说话间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语气中饱含歉意:“实在对不住,接下来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余小姐,你把这里当自个儿家就好,我失陪了。”


    说罢风风火火的离开。


    墨经理说的字字句句出自真心,既然眼前这两祖宗是老板的孙子孙女,那FW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这话纯纯发自肺腑。


    可听在被爸妈急吼吼卖给FW的余保保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心说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负责起一家蓬勃向上的新公司的领导人,客气话都能说的让人如沐春风,甚至比爸妈有时候和她说话的感觉都真诚,她差点儿就信了!


    FW公司,有点儿东西。


    正思索间,手臂被人拽了一下,就听这个消失半年的偶像兴致勃勃的对她说:“几个月前爷爷让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呢!


    不知为何见到妹妹你,我突然就有了灵感,我觉得已经改了二十三次的剧本,还能再改一次!


    你听我给你说啊,我这个剧本主要讲的是个被父母卖掉的小姑娘,种种机缘巧合下被一富裕人家收养,但是那个富裕人家收养小孩另有目的,于是在她的成长期间,伴随着各种各样让人不安的嘲讽攻讦尴尬惶恐,其中有些情节是根据我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可有些东西我不太确定,你看啊……”


    原本还有些懵的余保保,不知不觉就被秋立舟的故事吸引了。


    她觉得这故事前半段简直就是根据她的人生经历为她量身定制一般,每个情节都戳中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甚至有些她平日根本就不敢深想,或者刻意遗忘的东西,剧本却写的密密实实。


    这就好像世界上存在另一个和自己遭遇了相同经历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彼此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面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剥开表面光鲜,天真,乖巧懂事的皮,直视底下那些阴暗,不堪,残破的灵魂。


    即便故事的后半段血淋淋的揭开美好生活的表面,那些埋藏在美好下的冷酷阴暗事情她虽还未遇到,但她智商正常,依照现有的剧情推测,后面的发展非常合理,她挑不出丝毫错处。


    这种隐秘的,直面内心的痛楚与莫名的爽快,让余保保心底微微战栗。


    但她面上笑的十分甜美,指着一个情节对秋立舟道:“我觉得这个情节或许这么改更自然合理,因为主角是个女孩子,你现在的安排有些男孩子视觉了……”


    隔壁开完会的墨经理路过这间办公室,透过窗玻璃看了里面正认真讨论的二人,转头给老板打电话:


    “是的,相处意外的好,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您真不过来亲眼瞧瞧吗?”


    毕竟是苦苦寻找十几年的亲人。


    道维说:“还不是时候。”


    “针对辉煌娱乐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注意不要让余家巴上向家的关系,会很烦。还有《暗度》剧组筹备的如何了?”


    墨经理说:“我会注意。剧组前期筹备基本完成,请的导演在亲情和人性方面的拍摄非常有经验,他本人自带服化道合作团队。演员优先考虑咱们公司艺人,另外再从外面请一些真正有演技的演员,这方面有专人负责。


    现在就等小舟的剧本了,其他人随时可以进组。之前我还担心小舟这边跟不上进度,您也不让我告诉小舟,外面已经有一整个团队在等他的剧本开工。


    现在看来,还是您眼光准,小舟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孙老师今早跟我说,小舟手里这本《暗度》就剧本本身而言已经非常优秀,成品大大超乎他的想象,不过小舟本人还不满意而已。”


    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墨经理终于舒了口气:“不过咱们应该不用等太久了!”


    道维想了下说:“我要在年底电影上映的同时,给余家夫妻一个大惊喜,所以计划进度的把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


    在工作上墨经理从不含糊,爽快的答应下来,电话挂断前,他还是问了那个问题:“我是余太太堂弟的事,之前没告诉您,您没什么要问的吗?”


    道维反问:“有没有亲戚关系,影响你在我这儿工作拿几百万年薪吗?影响你四年后拿公司股份吗?”


    当然不!


    墨经理听见对面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道了句:“那不就结了!”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请赔钱先


    公司事务有能干的墨经理打理, 道维只需按时查账便可,多出来的空余时间,又带队和国外民间手工艺传承者交流了几回, 不久便得了一个大师的称号,很快打入了云城某老年人活动圈子。


    在道维带领的团队再次大出风头立了功回来后, 苗老头儿为道维高兴,嚷嚷着喊老伙计们出来为道维庆祝, 地点定在道维新装修好的家里。


    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场面非常和谐。


    像今天这种纯娱乐性质的聚会, 老头子们或互相展示书法画技,或拿好不容易淘到的各种宝贝出来供大家鉴赏, 到了这个地位,玩儿的都是琴棋书画之类高雅艺术, 绝口不提家里的大事小情。


    直至有爱好垂钓的老爷子带来了他新钓来的鱼。四个壮硕大汉小心翼翼将偌大鱼缸搬进花园的一刻,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头子们还是有一瞬间的沉默。


    向家老爷子对他带来的鱼缸造成的这种影响十分满意,得意的摸着胡子跟众人道:“我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鱼!这是冠军鱼!冠军鱼知道吗?


    半月前黑省举办的那场民间钓鱼大赛,单单是参赛者就有三千之数, 我历经艰险, 苦苦等待十八个小时, 才在最后关头钓上这条重达三百八十多斤的鲈鱼,打败了一众对手, 夺得魁首!


    当时就有人出高价收购, 我没同意, 就想着带回来给你们长长见识!刚好今儿秋老弟为国争光凯旋,这鱼合该与秋老弟有缘, 回头让厨子给秋老弟的庆功宴上添道菜!”


    人这么说了, 道维也不推辞, 笑呵呵的应下来:“行,今儿托你的福让大家伙儿尝尝冠军鱼的味儿,回头我那八宝药膳的方子抄一份儿带回去让人煮了给你吃!”


    向老爷子听的直乐呵,拍着鱼缸嚷道:“那感情好,还等什么?快让人把这大家伙带下去,我可馋你那药膳方子好久了!上次在你家吃了一回,且不说功效,就那个味儿是真让人惦记!”


    向老爷子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来了兴趣,纷纷打探起来,“老秋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有好东西咱们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又吃不到,这不是纯粹故意吊着咱们玩儿吗?”


    道维从容应对,“不过是一道补气助眠的药膳,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惯。食材家里就有现成的,麻烦厨房午饭多加一道菜的事儿,大家伙儿都尝尝,感兴趣的一并抄了回去就行。”


    苗老爷子帮腔:“我这老兄弟可是最实诚不过之人,东西是他自个儿慢慢琢磨出来的,怕你们嫌弃才没主动拿出来,也就我和老向碰巧了尝了一回!待会儿要是不和胃口你们可别多想啊!”


    实则对道维的药膳非常有信心!自打他在道维家吃了一回后,这段日子都在饭点儿找道维玩儿了多少回了?也就他仗着脸皮厚和道维关系好才能这么做。


    向老爷子也笑呵呵的指着场中所有人道:“咱们之间究竟是谁不地道?你们今儿这可都是沾了我这冠军鱼的光!姑且看在我亲家公和秋老弟的面儿上,不跟你们过多计较了!”


    是的,这位热衷钓鱼的向老爷子便是苗老头儿的亲家。他家最小的女儿嫁的是苗老头儿家的大儿子。与道维之前合作的那位官场上打滚儿的人物便是向老爷子的大儿子,苗总的大舅哥。


    说起这个向家,与女主向天美所在的向家算得上同宗,只不过向老爷子属于嫡系,向天美家属于旁系。


    很难说眼前的局面是不是道维有意为之。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果然今儿道维的药膳成了大家的心头好,归家前人手一份儿方子,乐呵呵的许了道维无数好处。


    这人说:下周带孙子上我家吃饭去,我小孙女下周回国。


    这是想给秋立舟保媒的。


    那人说:我家里都是不孝子,尤其大儿子最近忙着那什么招标会,连家都不回,家里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好羡慕秋老弟身边有孙子相伴。


    这是隐晦的透露了某个招标项目负责人。


    最后向老头儿和苗老头儿两亲家相携离开前,对道维说:“我家老大在官场待久了,脑子里全是场面上那套,迂腐的很,之前多有怠慢之处,秋老弟你多担待,回头我让老大带孩子们上你家拜年,亲自给你赔罪。


    别让孩子们的事情耽搁咱们老兄弟间的感情。”


    旁边的苗老头儿听这话惊了一瞬,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别看向老头儿表面上和和气气好相处的样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他眼的,就说今儿能上一个餐桌的这些老人,哪个拿出去不是威震一方的人物?


    就说他自个儿,要不是有个争气的儿子,大家看在他亲家向老头儿的面子上,才不会带他一起玩儿呢!秋老弟能凭借自个儿本事被这个圈子里认可,他已经觉得十分了不得了,谁知还能听到亲家说这番话!


    他知道之前秋老弟和向家大小子之间有过什么交易,但也仅止于交易,绝谈不上交情。


    可听亲家的意思,这是想要两家往后常来常往,让向家大小子把秋老弟当成正儿八经长辈尊敬的意思,这意义和之前可就大不相同了!


    苗老爷子的小眼神儿不断往道维身上飞。心里琢磨秋老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让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亲家刮目相看的事情,回头找机会一定得好好唠唠。


    道维像是没发现苗老头儿的眼神一般,就算将来苗老头儿亲自来问,他也不能告诉苗老头儿——你亲家人老心不老,下三路却力不从心,上次来我家被我看出来,吃了我特意给他做的药膳后生龙活虎好几天。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惦记药膳那个味儿,而是惦记那个功效,刚好我今儿给他的就是有针对性的特效药膳方子,别人都没有。


    只听他不卑不亢的应下向老爷子的话:“说怠慢就严重了,一码归一码,昨日事昨日毕。刚好我最近手上两个小摆件马上要完工了,回头让小舟给你送过去。”


    向老爷子对道维的反应非常满意,这下是真的乐呵呵跟亲家一道儿离开了。


    隔着老远还能听见他语气里的愉悦。


    道维目送他们的车开走,墨经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常年淡定的语气中终于夹杂了几分惊讶:“您早说您有这些人脉,咱们行事何必那般小心翼翼?”


    道维看了一眼事业心要溢出眼角的墨经理,语重心长道:“不过是表面繁华罢了,鲜花着锦是热闹好看,但重不过脚踏实地。”


    墨经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确实有些飘了。实在是今天给他的刺激太大,原本以为老板喊他来这边是日常有事要交代,谁知他一进门就被老板塞进厨房去打下手。


    然后在他一脸蒙圈中,依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些神秘大佬们一个个跟老板称兄道弟,还亲耳听见那位家里有人进了常委的老爷子想要撮合小舟和他家孙女。


    这要放古代,就是朝廷一品大员他爹,说要把孙女嫁给一个木匠家的小子啊!即便这个木匠技艺精湛,薄有家资又如何?


    自家老板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给自个儿找个这么厉害的老板,墨经理觉得最牛皮的还要数他本人!


    道维越瞅越觉得墨经理眼神儿不对劲,总觉得这个代理人在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可真难得。


    当下没有转身回屋,反而顺草坪绕着高尔夫球场外围缓步而行,“听说余家那个小子最近又住院了?”


    墨经理思想还在某神秘旮沓跑马,但这不影响他专业水平的发挥,嘴皮子先脑子一步:


    “是的,余相杰是肾衰竭,需要换肾,病情虽然有些突然,但对他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来说,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连医生都说,他能保持这么些年的基本稳定已然是个奇迹。”


    墨经理语气中不凡幸灾乐祸:“但我们终究是人,不是神,不能指望奇迹一直出现在某个人身上。”


    道维提醒他:“看好小浓,别让余家人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道维说的小浓,是秋老头儿早年给孙女取的名字——秋立浓,也就是现如今的余保保。


    他觉得如果秋老头儿还在,是万万对着亲孙女叫不出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保保”二字的。


    可他叫不出,有的是人能叫的理直气壮。


    余母抓着余保保的手,力气大的余保保感觉骨头都疼了,暗中用了好几次劲儿都没挣开。


    “妈,您别这样,有什么咱们好好说,我能做的一定尽力去做,您先别激动!”


    余保保最近一直在《暗度》剧组没出去过,剧组管理严格,作为女主,她每日的戏份排的满满当当,加上她没有相关表演经验,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她又不想拖大家后退,因此格外辛苦。


    若不是很多东西都是她本色出演,现在的日子就不是导演每日在片场对她发飙二十次那么简单了。


    余保保真真算的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面对余母从未露出过的憔悴,她也很惊讶。


    余母慌慌张张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直紧紧握着余保保的手,生怕她拒绝一般,“保保啊,你哥哥这次生病来的突然,本来家里最近一直不太平,你哥哥身体不舒服就没好告诉咱们,谁知……”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爸妈已经和你哥哥做了配型,结果还没出来,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妈妈不知道还能跟谁说……”


    余保保道:“妈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请个假跟你去医院做配型,咱们一切听医生的,哥哥身体这么些年都好好的,这次一定也没事的,您不是说过,大师曾经预言哥哥是长命百岁,妻贤子孝的好命嘛!一定会没事儿的!”


    被余保保这么一提醒,余母突然像是抓住了希望似的握紧余保保手臂。


    没错,大师当年确实说过,只要养着这个命贱的丫头,就能替她的相杰挡去劫难,保相杰一生顺遂平安!事实证明大师说的确实很准!


    余母当即拽着余保保手腕往外走:“咱们现在就去医院!你哥哥一人住院,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定很难过,咱们现在就去陪他!”


    余保保被拽的一个趔趄,抿抿嘴没说话,乖乖跟着出去,“我得先跟导演请个假……”


    面对导演,余母一开口就要请一个月:“你哥哥从小就疼你,现在他住院了,你最起码得陪他做完手术出院才行!先请一个月,不够回头再请!”


    余母琢磨着还是将这丫头放在相杰身边,才叫人安心些。


    余保保还没说话,导演瞬间就炸了,在他的剧组他就是天王老子,那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对着余母就喷:


    “一个月,你以为这剧组是你家的啊?你看看周围这上百号人,他们每天的吃喝拉撒,工资,还有这些价值几千万的设备,租来的场地,知道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你一开口就要带走我们的女主角!我允许她请半天假,那是看在她最近努力的份儿上才给请的,否则想都不要想!说半天就半天,爱请请,不请滚!”


    余母被气炸了,她当余太太这么多年,辅佐丈夫打理公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哪儿不是个体面人,不是被人恭维着?哪里受过这种气?


    当即就怼回去:“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对我这么说话?待会儿可别吓破了胆子跪下求我原谅!”


    导演也是个暴脾气,他在圈里混,一靠家里关系硬没几个人敢惹他,二靠本身过人的才华能让同行服气,这辈子压根儿就没低声下气过:


    “我他妈的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在这儿也得听我的安排!谁要敢破坏我一早制定好的计划,老子跟他没完!”


    余母被气的跳脚:“你们负责人是谁?我要见负责人!我要追加投资,我要开除这个导演!我要让你以后在这个行业再也混不下去!”


    导演一脸晦气,喊了几个人直接将余母轰出去,留下余保保一人面对所有人小心打量,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导演是个恩怨分明的,并未为难她,反而十分同情的拍拍余保保肩膀:“去吧,看在你实在不容易的份儿上,多放你半天假。”


    余保保:“……”


    我可真谢谢您嘞!


    然而一天后余保保并未回剧组,电话也打不通,宛若人间失踪。秋立舟像个猴子似的焦急的围着导演打转,很想直接报警。


    还是导演老成持重,冷哼一声,直接找来了负责人,交给他一个纸条:“你带着律师上这家医院一趟,找到余保保,记住,一定要当着她父母的面儿,仔仔细细给他们家把账算清楚!”


    等人走了,秋立舟佩服的朝导演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连人住哪家医院哪个病房都提前打听好了!”


    导演轻哼:“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别看表面光鲜靓丽,只要谈到实际利益,头一个怂的就是他们,可他妈的能屈能伸了!别担心,我有经验!”


    而医院里,剧组负责人带着一左一右两律师,左律师手提花篮,右律师手捧鲜花,三人站在余相杰病床前,当着余家所有人面儿,拿出账单开始念:


    “根据余小姐与剧组签订的合同,无故旷工一天给剧组,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要全部算在她本人头上,包括但不限于剧组工作人员的衣食住行,设备场地的租赁,工作人员的工资,这是账单,你们亲自看一下。”


    接着又掏出另一张账单念:“依旷工时长,延误后期制作,延误宣发时机,乃至延误顺利上映,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这是初步计算,你们看看有没有异议。”


    接着又从兜儿里掏出一张账单念:“当然若是你们不愿意承担这些损失,可以及时止损,算余保保小姐主动违约,之后我们辛苦一些,换一个女主重新拍摄也是可以的。


    自然,其中的违约金和后续带来的一系列损失,还是需要余小姐承担一部分,这是账单,你们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合同签一下,三个工作日内把钱打在剧组指定的账户上即可。”


    余父看着账单上动辄几个亿的金额,双眼一阵阵发黑,这踏马的是明晃晃抢劫啊!他要真赔出去,就是他们公司半年的纯收益!生意要都这么好做,他都不用经营管理,就等着碰瓷儿好了!


    一本万利!


    好半天稳住心神,喝止了欲要破口大骂的余母,沙哑开口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见墨经理!我要当面和他说!”


    负责人面带微笑:“不好意思,墨经理也是这个意思呢!”


    第99章 老板格局


    “老板,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的律师到医院亲切的和余总夫妻说明了利害关系,余总夫妻都是场面上混的大人物, 深明大义的很,当即表示坚决支持咱们这边的工作, 让人送余保保小姐回剧组了。”


    墨经理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的很。


    道维听的挺有趣:“那挺好, 希望余总夫妻再接再厉,保持优良品性。”


    说完又叮嘱了一句:“余家那边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段时间加派人手,盯着小浓, 千万别让她干傻事。”


    墨经理觉得老板这心操的有点儿多余,踟蹰片刻还是开口了:“小浓虽是个孩子, 但经过我的观察, 她对很多事,包括余家的事,并不是当局者迷, 一无所知, 心里挺清楚的, 应该不会干伤害自己的傻事。


    就说这次给余相杰配型的事儿吧,我瞧着余家夫妻有他们的小算盘, 小浓也不是头脑一热就要牺牲自个儿的样子。现在结果还没出来, 一切还得等结果出来再看。


    咱们之前那些人手足以将小浓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看顾起来了, 这也就是特殊时期,要放平时, 人家准得猜测是哪个财团家的千金出行才能整那排场。”


    道维心说, 你说的都对, 但得在小浓不是炮灰女配,余相杰不是那个脑壳儿有疾的男主,的前提下才行。


    谁知道头顶男主光环,能对身边人造成多大影响呢?


    “小心无大错”,道维说。


    墨经理想,这也许就是老板一直比他强的原因吧,在他看来十拿九稳的事,老板依然能如此小心对待,单是这份儿谨慎就不是他能企及的,足够他学习很长一段时间,受益终身了。


    “受益终生?妈,我只要一想到以后我的身体要靠那蠢丫头的器官来维持正常运转,我就觉得膈应!可我知道这手术的后遗症很大,不想让你和爸一把年纪了还做这遭这种罪。


    也罢,我就勉强接受那蠢丫头的捐赠好了,权当是咱们家养她这么多年,先收一点儿利息吧!”


    余相杰说起来还觉委屈,他一向看不起余保保,从未拿正眼瞧过对方,外人看到的是余家大公子对幼妹疼爱有加,实际上余保保在他眼里和外面那些努力又笨拙的整日绞尽脑汁讨他开心的小猫小狗别无二致。


    他想营造一个爱猫爱狗有爱心的形象,所以会捐赠善款甚至领养猫猫狗狗回家,反正家里有的是佣人照顾,左不过一句话的事。


    同样,他想营造一个疼爱妹妹,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形象,没有余保保,也有亲戚朋友邻居家的王保保张保保成为这工具人。


    作为被他选中的余保保,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摇尾乞怜。从来如此,这是他将二十年人生中从未动摇过的根深蒂固的念头。


    如今,他的生命玄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让余相杰十分难以接受,屈辱,不堪,恼怒,一一从他脑海浮现,最后,他终于为自己如此快接受父母建议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没错,这一切都是余保保欠他们家的,她还恩,他接受,天经地义!


    无需尴尬,没有难堪。


    余家人这边在医院商量好了一切,余父余母欣慰的守在儿子病床边。


    余父拍拍儿子漏在被子外面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老余家的男人,都是能干大事的,将来公司这一摊子可都是要交给你来打理的,妇人之仁要不得!


    爸爸很欣慰你能这么快想通,不错!”


    余母激动的掉了几滴眼泪,握住儿子的手撒不开,“相杰啊,你乖乖的手术,什么都别想,有爸妈在呢!妈妈答应你,回头给那丫头多多的补偿,保证她几辈子都衣食无忧,想来她是很乐意的!”


    余父一锤定音:“配型成功,这是喜事,别哭哭啼啼的惹人不快!手术时间定在两天后,时间紧迫,我这就让人带保保回来!”


    余母面色一僵,突然想起件事,犹豫道:“可是剧组和保保公司那边……”


    余父显然也想起了前不久FW公司那几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面色变得很不好看,双眸闪动着危险的光,幽幽道:


    “以防夜长梦多,让人悄悄带保保回来,等手术结束,话怎么说可由不得他们!”


    余母被余父提醒,当下大乐,她自己就常年泡在娱乐圈这名利场,对舆论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对对对,等手术结束,他们想干什么都晚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网上那群吃多了没事儿干的键盘侠可不带脑子,只要我们引导舆论,说他们剧组和公司为了拍戏,不让那死丫头救自己的亲哥哥性命,键盘侠们就一定会替咱们冲锋陷阵,攻击那个剧组和公司,扰的他们没有安宁日子过。


    到时候咱们再让保保改口,说几句剧组的不是,多简单的事儿。操作的好,违约金意思意思陪点儿,说不定还能让网友自发抵制那部还没什么名堂的电影。咱们坐收渔利,还能给我那吃里扒外的堂弟一点儿教训,可谓是一石三鸟!”


    他们想的很好,可惜剧组这边道维早有防范,他们派去的人根本就接进不了余保保分毫。


    当下面人跟墨经理汇报,说有非常可疑的人蓄意接近余保保,都被他们不着痕迹的打发了时。


    墨经理冷笑出声:“当我们堪比财团千金出行的安保措施,真就是打嘴炮吗?”


    联系这两天收到的消息,用脚底板儿都能猜到医院那边发生了什么,当下让前台订花送去医院:


    “就说是剧组替余保保小姐送给即将要手术的余相杰先生。余小姐最近拍戏辛苦,没空出剧组,剧组本着人性化管理,替余小姐尽了这份儿心,希望余相杰先生早日康复出院。”


    转头就去老板跟前上眼药:“果然让您给猜中了,余总这一家子都踏马的是奇葩,父母两没一个有担当的,都不想给儿子做肾脏移植手术,竟然打算不通过剧组同意,直接把小浓偷出剧组,偷去做什么我都懒得说!


    实在无耻至极!”


    道维很认可墨经理的说法,但墨经理平日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很清楚的,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是个很能隐藏情绪,也很善于克制自己情绪的人,这种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该有如此外漏的语气。


    但道维并未对此多说什么,不动声色的进行下一个话题:“医院那边安排人催一下,毕竟余少爷的身体,可是一日都耽搁不得,早手术,大家都早安心是吧?”


    “这是自然。”


    于是,医院里,医生面色严肃的对余总夫妻道:“你们也看到了,病人今早又昏迷过去两小时,我想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你们也从别的医生那里有所了解了对吧?


    我还是那个建议,尽快手术,如此拖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生命的极不负责任。


    原先定好的两日前手术已经因为你们这边的原因取消,后又定了明日的手术,可我看明天这手术还是得取消。”


    医生对这对夫妻简直没脾气了,完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之前三令五申,让他们在术前一天禁水禁食,结果明天就要手术了,他不放心亲自来查房,好家伙,一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五星级酒店呢!


    饭桌上摆了好大一桌高级料理,夫妻两在儿子病床前吃的肚儿呓桦溜圆,好不惬意,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一家三口在庆祝什么家庭节日!


    医生有一瞬间气的失语,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还要顾忌这二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院里领导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之人,说的好不憋屈:


    “余先生余太太,恕我直言,我不是很明白,既然您二位都有为病人移植□□的意愿且各项指标都很合适,家里也没有经济条件拖后腿,为何还要日日看着病人生命走向终点无动于衷呢?


    这对你们,对病人而言,不都是一种折磨吗?”


    余总夫妻被大夫说的哑口无言。


    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了等人把余保保那个贱丫头弄出来给相杰移植□□了!


    原本以为很简单一件事,但前后派去了好几拨人,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心腹,到身高一米九的专业保镖,到收费高昂见不得光的社会打手,粗略一算已经折进去将近三十人!


    这他妈的还是四处漏风的剧组吗?说是首长住的军区大院也不过如此了吧!


    前后这么一折腾,可不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手术时间了嘛!原本他们还想等一等的,但听医生这意思,两人心下一咯噔,难道……


    余母目光急切的看向大夫:“您别吓我们啊,相杰这二十年来,哪一年不进几回医院呀?可您也是医院里的老人了,清楚的很,回回看着惊心动魄,却又幸运的转危为安!”


    医生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儿!


    你当你家孩子是幸运女神附身呢?以前能转危为安,就一定这次和下次也能化险为夷?开什么玩笑?真当你家孩子是小学生看的点家全身沾满金手指的男主呢?


    “我是出于职业道德,才一而再的提醒您二位,言尽于此,若还不信,大可直接和我们领导沟通。”


    说完转身走人,心里大大的舒了口气,给这家人看病,好处全是领导收的,受苦受罪全是他们这些真正干活的。都是病人和家属,凭什么你家就要特殊照顾?就要我们医护人员把你们当祖宗伺候?


    要不是还保持着职业道德,老子早不伺候了!


    余家夫妻被大夫说的心惊肉跳,为求安心,转头去找了那位领导询问情况。


    领导表现的很为难:“余先生,余太太,杨医生那话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令公子的身体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这么些年虽奇迹般的维持正常人状态,但也存在随时就爆发的风险,这话我不止一次跟你们提过。


    眼下瞧着就到了这个紧要关口,自然是越早手术越好,之前不提,是以为您二位心里有成算,不会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


    领导想,我虽然收了人家的好处,但这话真是一点儿毛病没有,我可真是个大聪明,一件事赚两份儿钱,还不亏心,不损医德!


    很快,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面色苍白的余相杰也听说了此事,恨恨的锤床板:“那死丫头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肾脏移植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躲在剧组不出来,这是盼着我死呢!”


    说着把希冀的目光转向床边的父母:“爸妈,余保保这是翅膀硬了,以为没有她这手术就做不成,就能熬死我,将来顺理成章的继承咱们家产呢,简直做梦!


    我还有你们,我相信只要你们在,就不会看着我去死,不会眼睁睁看着将来余家的财产落到一个野种手里,对不对?


    我想好了,等我病好了,就努力养身体,好好跟着爸妈学习管理公司,替你们分担工作,不让你们过分操劳,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让余保保那白眼狼后悔去吧!咱们尽快做手术好不好?”


    然而这番激情演讲,得来的是余总夫妻躲躲闪闪不敢对上儿子视线的眼神。


    余相杰眼里的阴鸷一闪而逝,很快又带上愉悦的语气,一左一右握住父母的手,轻快道:“对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们呢,天美那边终于答应了可以和我试试看!”


    余相杰漏出个羞涩的笑:“我是不是挺没用的,默默守护了她两年,她才在听说我快要死的时候,答应等我身体好起来后和我试试看,爸妈你们说,天美她是不是因为同情我才这么说的?”


    余父当即兴奋地攥住儿子的手,小心问道:“当真?”


    余相杰害羞的拿出手机给两人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哪里是儿子嘴上说的默默守护不求回报,女神出于同情才忽悠他,让他吊着一口气别死了呀!


    瞧这聊天内容,五花八门,涉及内容之广泛,聊天语气之熟稔,就能看出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来有回,句句有回应,说是知己都不为过啊!


    儿子还是太谦虚了。


    果然余父很开心,“儿子你听我说,这女人啊,别看她平日里多高高在上,可就是容易心软,这一心软,就是爱情的开始,只要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时日一久,哪有不对你死心塌地的道理?”


    余母也说:“别管她现在有多少爱慕者,那都是虚的,也别管她是不是出于同情才那么说,没意思。只要你们开始交往,妈都有办法让你们假戏真做,真的不能再真了!”


    余相杰像是被鼓励了已经陷入甜蜜爱情的小孩子,充满梦幻的说:“所以我才想赶快手术,等养好身体就去找天美!她那么善良美丽的女孩子,这段时间一定很为我担心!”


    余父笑哈哈道:“那咱们就听医生的赶快手术!”


    余相杰乖巧点头,然后当着父母的面儿,喜滋滋的给向天美打电话过去,像个刚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的跟心上人分享喜悦:“天美,我下定决心要手术了!嗯,我不怕,我很勇敢的!


    之前说害怕都是骗你的啦!嗯,你别来,我不想生病的憔悴样子被你看到,我想将来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是完美的,对,等我好了,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喜滋滋的挂断电话,才发现父母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看他,瞬间从耳后根红到脖子,以一个病人不该有的速度,呲溜一下钻进被子底下,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余父对余母道:“咱们出去说,别打扰孩子休息!”


    当天医院走廊里夫妻二人关于谁给儿子移植□□的问题大打出手,让来往的一众人员看足了热闹。


    夫妻二人谁都不想受这份罪,余母说:“你还是不是男人?儿子躺那儿都快没命了,你还担心以后能不能舒舒服服的花天酒地?平日里说的好听,关键时候怎么这么自私,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余父反驳道:“没错我就是这么自私,你伟大,那你怎么不去做这个手术啊!?别单说我,好像你有多无私奉献一样,说来说去还不是都一个货色,你有什么脸来说我?”


    见周围往这边凑的人越来越多,夫妻两面子上挂不住,找了个空房间关上门继续吵。


    余父说:“首先,我们得确定一点,相杰的病拖不得,余保保那边指望不上,只能我们两自己上,咱们的付出相对于相杰和向家小姐好上后能得到的好处,是值得的,这点你承认的吧?”


    余母认可:“当然!”


    余父又说:“那这样好了,既然咱们双方都不愿意妥协,那就谁做这个手术,作为补偿,另一方将手里的股权转移百分之二十给对方,至于将来能从向家得到什么,就各凭本事。


    当然我这话说的很不对,因为那时候咱们还是一家人,不管好处到谁手里,最终获利的都是咱们向家,将来都要落到儿子相杰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狗遛人了


    道维口哨一吹, 老黄一个猛子朝前面扑,带的牵着狗绳的秋立舟满小区溜达,所过之处, 引起无数人驻足,众人皆听见他崩溃的大喊。


    真真的达到了今天出来的目的——遛秋立舟。


    概因秋立舟这段时间自觉用脑过度, 一回家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纯纯的散发出一股宅男气息, 人跟前段时间相比瘦了点儿黑了点儿,但整日胡吃海塞的肚子挺起来了, 颓废的连老黄都看不下去。


    非要拽着道维裤脚,带大侄子秋立舟出来锻炼身体。


    既然老黄有这个医院, 道维自是乐意惯着它,于是一人一狗溜秋立舟的场景, 便连续五日出现在小区。


    往日里不熟悉的邻居见了, 都要忍不住调侃道维两句:“又和孙子出来散步啊?老哥哥真是好福气!”


    道维瞅着秋立舟满场跑的傻样儿,心说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要?


    即便这么想了,一拐弯儿还是熟练的进了小区超市, 挑挑拣拣, 拎了一兜子秋立舟这两天念念叨叨想吃的菜出来。


    出来就瞧见老黄蹲在地上朝他吐舌头, 秋立舟笑的十分不值钱的抢他手里的袋子,牙花子直接咧到耳根子上了。


    说实在的, 刚搬来那会儿, 秋立舟还没进组, 颜值还挺能打,身材也没走形, 身为曾经顶流的气质还在, 所以出门都要帽子口罩墨镜装备齐全, 生怕被人认出来惹来麻烦。


    这才过了几个月啊,秋立舟大喇喇在小区被狗遛,见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计其数,追星少年少女也有,愣是没一个人认出秋立舟便是曾经的顶流万舟。


    甚至一路上见着年轻女孩子们,人家都是可惜的摇着头跟道维说:“秋爷爷,您家孙子长的还是蛮帅了,可以看出继承了您年轻那会儿的几分容貌,没浪费您这一身的好基因。


    就是吧,这气质,啧啧啧!”


    伴随着一阵摇头,小姑娘跟道维撒娇:“这走路姿势,这豪放不羁的做派,跟您比那可真是差远了。放人群里单独看,也是一有模有样的小帅哥,可这人就最怕对比啊!跟您走一块儿这么一比,多大的帅哥都没眼看呢!”


    秋立舟在旁边拎着两大兜子菜,踩着两趿拉板儿,很自豪的接话:“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爷爷!可不是我吹,放眼全小区,甚至整个社区,谁跟我爷爷走一块儿不显得跌份儿!”


    好几个小姑娘围着道维打转,闻言也不恼,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可惜了,秋爷爷您年轻那会儿网络还不发达呢,您要晚生个几十年,放现在,妥妥的小鲜肉呢,追星女孩儿们可有福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围着道维说了一通,连敷衍都懒得做,急急忙忙从兜儿里拿出各种小零食,兴奋的投喂老黄去了。


    道维身边立马空出了一大片。


    秋立舟见爷爷身边终于安静了,很没同情心的将老黄丢给一群小姑娘,凑到爷爷跟前挤眉弄眼的:“嗨呀,说了半天人家都是奔着老黄来的,咱爷俩儿不过是个搭头,刚才那些彩虹屁也是看在老黄的面儿上才吹的,您有啥感想不?”


    老黄被道维养的越来越精了,平日没少在小区转悠圈地盘,一开始只把道维家当自个儿地盘,现在附近好几条街都是它的,外面小弟小妹一大群,随便嗷呜一嗓子,立马儿能奔达出好些个手下随时待命。


    就这么的,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大,老黄把看护整个小区所有生灵视为己任。


    帮小区迷糊妈妈看过孩子,领老年痴呆走失大爷回过家,小区池塘有它英勇救熊孩子的身影,大街上有他追人贩子的英姿!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老黄在这一片儿早就是明星狗子了,人气在群众心里可比道维这个主人都高!


    当然大家见到道维,一般都会说:“哎呀,只有秋先生这样的人品,才能教养出老黄这样好品质的狗呢!”


    但见到秋立舟,大家自然而然袒露了心声:“哎呀,真不愧是老黄家的孩子呢,长的真是一表人才!”


    可让老黄骄傲膨胀了好一阵子,那几天老黄走路脑袋都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只肯给秋立舟露两大鼻孔,算是将鼻孔朝天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因此,如此受欢迎的老黄在小区内,道维是不担心它出什么事的,等天黑子自然就会回家睡觉了。


    爷孙两便将狗子扔给一群小姑娘自个儿慢悠悠回家了,秋立舟听着那边热闹的声音,好奇道:“爷爷,您说今儿老黄会给您带啥回来?”


    老黄是个有良心的好狗子,吃好东西不忘主人,前天不知道从哪儿逮回来一只死老鼠,偷偷藏在秋立舟拖鞋里,准备给道维一个惊喜,没把秋立舟吓个半死。


    昨天又不知道抢了哪个小弟家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崽子,叼在嘴里叼回来,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往秋立舟怀里塞,搞的秋立舟好一阵心惊肉跳。


    “嗨,您说我也是贱骨头,它带回点儿什么吧,总是搞得我这小心肝儿乱跳,可它真不带点儿什么回来吧,我这心里又总惦记!”


    道维没好气道:“你是傻的吗?老黄现在跟个熊孩子一样,鬼精鬼精的,他就是看你整日期待的不行,觉得你的行为在鼓励他,才不停地往家里倒腾那些奇怪的东西。


    你要不想哪天半夜醒来,发现被窝里莫名其妙多了谁家的崽子,最后被警察找上门来,就别在他跟前念叨些有的没的!”


    秋立舟还挺舍不得:“可老黄喜欢听我念叨啊,我念叨那些的时候老黄跟在我身后可开心了!万一我不念叨了,老黄就不粘我了咋办?”


    道维无语,不想承认眼前的智障是自个儿孙子。


    秋立舟被嫌弃了也不恼,开开心心跟在道维身后碎碎念:


    “爷爷,剧组那边杀青,我觉得这次进组学到了很多,刚好我又有了新的灵感,想写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您听听看?”


    道维:“烦,不听。”


    秋立舟:“嘿,那我跟您说个笑话,您还记得保保吧?就我跟您说的那个,一见面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那姑娘,公司几个月前签的艺人。


    听说她家现在可乱了,哥哥病了,父母不愿意给她哥哥移植肾脏,就把主意打她身上了,结果后来不知道咋的,她父母又同意做那个手术了。


    听说她家为这事儿闹的挺不愉快,外面风言风语说啥的都有,总之就是后来她妈妈做了手术,她爸爸转给妈妈一些资产作为补偿。


    谁知手术做了,人正在病床上躺着呢,她爸爸又反悔了,说最多只能给她妈妈过户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还说什么就算去外面黑市买一个□□,最多不过五十万,三百万购买好几个了,不要得寸进尺之类的话。”


    秋立舟语气十分惆怅:“您说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不负责任的父母呢?咱们家就不说了,就说保保家,要说她爸妈真有多重视她哥哥吧,好像也没有,可那也要看跟谁比。


    跟保保一比,保保简直成了没人要的小白菜,地里黄,闹到现在余家竟然没人在意保保的想法,保保私下跟我说,出门几个月,家里一共给她打了三个电话,一个是叫她回去看住院的哥哥,一个是叫她去给哥哥提供□□,还有一个是骂她没良心,希望她出门被车撞死。


    我当时听的别提多难受了,哎……”


    道维心说,要的就是这份没人在意,他们要真心在意的在意倒也罢了,就怕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迷惑人心,让小浓放不下又咽不下去,哽在脖子里难受一辈子。


    不破不立嘛。


    这种事情怀柔是达不到效果的,只能来狠招。


    说起狠,晚饭刚上合作,秋立舟眼里的狠人墨经理准时上门,门铃响的那一刻,秋立舟连翻白眼儿的力气都省了,嘟嘟囔囔开门迎接一脸淡然的墨经理。


    “我说墨叔,前几日您上门蹭饭好歹还拿两份文件,知道找个借口呢,现在直接连借口都没了,带张嘴就来是吗?”


    墨经理熟门熟路进卫生间洗手,然后帮着摆碗筷,认真反驳:“饭后碗不是我洗的吗?”


    秋立舟“我家有自动洗碗机,谢谢。”


    墨经理:“老板说了,自动洗碗机洗出来的碗没有人工来的有感情,盛的饭都少了两分味道,我是来专门为老板分忧解难来的。”


    墨经理最近迷恋上了老板做的菜,但他是个为了工作能放弃一切的狠人,要不是真的有事要和老板面谈,还真不能为了一顿饭专门花费一小时在路上,就为了这么一顿饭。


    不过,这味道,不亏就是了。


    饭后,墨经理规规矩矩上厨房洗碗,道维打发秋立舟给刚进门,沾了一身灰的老黄洗澡去了,两人在厨房顺便把事情说了。


    “小浓暂时住在酒店,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安全没问题,这点您可以放心。


    电影后期正在加紧制作,团队成员很靠谱,虽然贵了点,但我看了一下,以我的眼光来看,挺不错的。


    同时期做的几笔投资,短期的已经有了收效,长期的趋势还行,公司其他实情都在按规划运行,只有一件事……”


    墨经理说的挺犹豫,“余家那边似乎认为他们家那病病歪歪,营养全长心眼儿上的小子能攀上向家的高枝,我说的是向龙的那个向家,并非向老爷子本家。


    他们家似乎非常笃定,我原以为这是余家痴人说梦,谁知最近有传言说,向龙那一支,不知何故得罪了本家,内部动荡的厉害,且听说向太太常年在医院修养一人,愣是拼着在临终前,挣扎着和向龙把婚离了。


    而作为向太太唯一的女儿,向天美似乎不愿跟随母亲回外祖家,而选择了父亲向龙这一方,曾经几度试图让父母和好如初,均未成功,直至向太太去世。


    随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向龙带回来外面的私生子,大有着力培养的架势。”


    墨经理将料理台收拾的干干净净,碗筷摆放整整齐齐,对强迫症十分友好,从墨经理身上,就能看出那些说什么——男人天生适合在外打拼,女人生来擅长家务的话,纯属放屁。这一点,也是道维欣赏他的理由之一。


    他耐心的擦干净手指,对道维说:“我感觉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又找不住具体哪里有问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大问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咱们。”


    自然,这份敏锐,也是道维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说话间隙,道维烧热了一壶水,慢悠悠泡了一壶清热解腻的自制山楂茶,两人站在厨房门口,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好半天,茶杯见底,道维才开口:“是我干的。”


    墨经理心下一惊,以他们公司的体量来说,虽称得上行业新星,但和老牌财团相比,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老板竟然能在宅在家里,远隔千里,给那种体量的财团内部造成至今无法平息的混乱,真是。


    墨经理想了半天,也真是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能形容老板这一刻轻描淡写间给他造成的震撼。


    这事道维也不怕告诉墨经理,他做的不算隐秘,至少在向老爷子那里不是秘密,向老爷子能看明白,肯定有别人也能明白,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


    只不过他用的是明晃晃的阳谋,他出了招,别人中不中招,全看个人,与人无尤。


    放下茶盏,道维与墨经理进了二楼书房,拿了些文件给他,并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消化这个事实。


    事情要真说起来还挺简单,道维先是告诉那位常年不理事,住院修养的向太太,她先生向龙先生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向太太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会想不到这些?能想到还会不防着?自然表现的很不屑。


    然后道维不慌不忙的拿出了向龙先生在外面有私生子私生女的证据,向太太虽然生气,但看在那些孩子都还小,对女儿向天美造不成影响的情况下,按住不表。


    道维也不着急,慢吞吞拿出了杀手锏,给与向太太致命一击——向龙最大的私生子,与向天美同岁的向天龙,且证明向龙早就带那孩子暗中见过了向家老爷子和老太太。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向太太自个儿身体不好常年住院,自然不指望向龙那样的人能为她守身如玉,他外面有女人是两人间不必言说的默契,然而她手段也不差,自认从未让向龙在外面留下野种来抢占女儿的资源。


    谁知这几年她身体越发不行,下面办事的如此不济,竟然让向龙奔着儿女成群方向去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说以上这些只让向太太愤怒的话,那么向龙那个与女儿天美同岁的私生子,已经让她感觉到威胁了。


    此时向太太已经顾不上道维拿出那些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只能趁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为自己和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向太太如何与向龙谈的,又是如何分割向家财产且不提,道维在墨经理八卦的目光下,告诉他想知道的答案:


    “这位传说中的向家大小姐,在父母私下协议分割完财产后,自认为只有她才是向陈两家财产的继承人,凭什么要把向家的东西拱手让给外面来的野种,于是摩拳擦掌要给野种一个教训。”


    道维耸肩,“事实你也看到了,虽然大小姐的想法不错,但能力还待商榷,到底玩不过她爹,节节败退,曾经一度想让母亲将手里的股份交给她,好让她有更多的底气和底下人斗。


    向太太大概是看透了女儿的性子,没答应,结果显而易见,向小姐在向氏集团已经没什么地位了,不过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墨经理:“那,余家?”


    道维承认了墨经理心中猜想:“余家近半年麻烦缠身,又因为头顶贵人出事后畏首畏尾,不敢过分蹦跶,加上这事除了在特定的圈子里,对外界还是个秘密,余家应该还不知道向家内部早已发生地震。”


    墨经理心中惊骇,面上勉强还能绷得住,颤抖着翻开另一份文件,文件上是一些聊天记录,从说话的语气和惯用的词汇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跟不同人的聊天记录。


    能看出所有人都对这人有着强烈的好感度,含蓄的热情的内敛的各种表白时不时上演,期间更是“不经意”提出,能为这人做很多事,包括钱财和人脉。


    墨经理眼眸微眯,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莫非?”


    道维再次淡定承认:“是的,这里只是一部分向小姐和各种男士的聊天截图,显然这位向小姐和外界对她的传闻不符,她很聪明,但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她在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还能让这些男人更加怜惜她,疼爱她,舍不得伤害她,甚至愿意为她提供资金和人脉虽然这些小家伙儿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当然,余相杰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墨经理:“……”


    突然有些同情余相杰了是怎么回事?


    但墨经理到底是个狠人,同情这种没用的情绪在他心里持续了不到一秒,很快关心起他加在意的事情:“按理来说,向总不至于做出原配刚去世,就让私生子进公司,且是以一副排挤原配生的女儿,夺权者架势进公司啊,毕竟在外界看来,向龙和夫人可是常年没有夫妻生活,和平离婚的,如此做得得不偿失。”


    道维:“如果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呢?”


    墨经理:“比如说?”


    道维:“比如说,向夫人发现以女儿当时的能力,不可能斗得过向龙那个老狐狸,所以决定在临终前除掉能威胁女儿的那个私生子,然而事情败露,被向龙发现,向龙盛怒之下不小心失手杀了向夫人。”


    墨经理这就明白了,激动的一拍手掌:“所以,向龙做的这事儿没瞒过向家本家,本家的向老爷子才主动和向龙那一支断了联系,也就不会因为是您在中间搅风搅雨而出面为难您。


    而向龙本人做贼心虚,那事能被本家知晓,自然也能被女儿向天美知晓,才不得不赶进度,将那个传说中猪队友的私生子急哄哄塞进公司去夺向天美的权!


    而依照向天美如今不管不顾,丝毫不在乎名声,只想和亲爹拼死搏斗的架势看,应该是知道了亲妈去世的真相。


    这样一来,所有事都能说得通了!”


    墨经理朝道维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这其中的条条框框说起来简单,可具体实施的时候,每一件都要付出极大的耐心和努力,稍有不慎事情就会往不可预测的方向狂奔而去,谁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老板能让一切有现如今的局面,着实厉害!


    尤其让墨经理佩服的一点,是老板的初衷,不过是彻底扳倒余家,不让余家有任何可能起来的靠山。在帮小浓报仇的同时,还壮大了自家公司,简直一举数得。


    关键是此事过后,犹如雁过无痕,老板深藏功与名,丝毫不招人眼,外人眼里还是那个常年遛狗的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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