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开外挂


    众人对道维的尊敬早已超越他爹山钟砚, 隐隐有与老寨主并驾齐驱的意思。


    直到朝廷军队和整个西北匪徒们正式宣战,且态度强势的不给山匪们丝毫喘息机会,单是安庆府一夜之间便陷落了大小十八个山寨, 死伤无数后,所有人看道维目光中的尊敬, 彻底超越了老寨主。


    啥都不说了,这可是救命恩人啊!


    想想还在山上不肯下来的那些人, 他们心情实在过于复杂,即便在炎炎烈日下光膀子打地基, 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个哆嗦。幸亏听话跟着老寨主下山来了!


    “呸!还说什么寨主不寨主的?别让人听了误会,咱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村民, 跟山上的土匪没半个铜板儿的关系!要叫村长!


    没听三叔说吗,城里那些大头兵杀疯了, 听见土匪两字儿不分青红皂白先拿下人再说, 以后就是村长,寨主两字儿再不提了,都记住了没?”


    “对, 听二狗哥的, 千万别给大家伙儿招麻烦, 能活着干啥老想着送死的事儿?”


    “说起这个,咱村是不是得有个名字?以后熊鱼山的事儿也少提为好!”


    确实得有个正经名字, 虽然村子还在建设当中, 但他们都被近几日听到的消息给吓怕了, 再不想和以前的生活扯上半点关系。万万没想到朝廷大军认真起来如此恐怖,大军清早回城时隔着两里远都能闻到呛人的血腥气, 让人忍不住腿软心慌。


    因此四叔代表全体村名找道维讨主意的时候, 道维才意识到最近和他爹斗智斗勇, 差点儿忘了这事。


    指着快要被折磨的翻白眼儿的山钟砚道:“爹,我桌上那个木匣子里最底下那张纸麻烦您递给我!”


    山钟砚觉得这话简直像是赦免圣旨一样,听在耳里犹如天籁,当即挺身而出,心甘情愿帮儿子跑腿。他这会儿觉得只要不被逼着读书,哪怕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去工地上干活儿都乐意!


    道维和四叔假装没看见他的痛苦面具,两人接过纸张小心展开,道维指着纸上的三个大字道:


    “当初和杨大人交涉之时便选好了这块地让咱们落户,因着这边的村子早在几十年的战乱中空无一人,荒废许久,杨大人特许咱们重新给村子起名,这便是当时我为村子起的名。”


    两得村。


    道维解释:“孟子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因而有了熊鱼山的由来,而今咱们虽说从新来过,却也没法儿彻底割裂,撇清,忘记过去,那便以昔日为戒,珍惜当下,因此以两得为名。”


    四叔早就是道维吹了,即便道维说的没理他都能凭空吹捧,何况道维还扯出了一番大道理,当下仔细收起那张纸揣进怀里,兴冲冲与众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屋子里又剩下道维和他爹,山钟砚立马觉得喘不上气,浑身不舒服,倔强的和儿子打商量:“就歇一刻钟行不行?爹这手都抖得不成样子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你说爹平日山上下河摸鱼打猎翻墙揭瓦都不带怕的,怎么一握笔就累的满头大汗了呢?”


    道维心说谁叫你在读书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还是有读书恐惧症的极品学渣。


    但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村里将近两千人的长远之计考虑,这书你不读也得读,说起这个道维也很后悔的好嘛!


    “要是知道读书对您来说如此痛苦,当初这个名额就不该求给您,可如今杨大人已经上书朝廷,改是没办法改了,只有辛苦您了!


    幸好杨大人对您不抱啥期望,特意让人给您送来了往年试题以及他的读书笔记,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给您开后门,就差敲着您脑门儿给您划重点了,要这都考不上,呵……”


    山钟砚像条没有求生欲的咸鱼瘫在椅子上,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丧丧的气息,幽怨的小眼神扫过来,话一出口委屈的不得了:


    “道理爹都懂,爹也很想努力配合你,但实力不允许啊!哎,对了,听说这两天外面打的很凶,你说山上那些人现在咋样了?”


    毕竟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说不挂心是假的。


    道维说话的功夫将他爹默的文章检查了一遍,圈出几个错误推过去,在他爹生无可恋的眼神中,想了下道:


    “应该会很惨,按照目前得到的消息,谢行止不打算给山匪任何投诚,交涉,协商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开打,攻势猛烈,行动迅捷,山匪们除了一开始的地理优势外,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想打哪里看似随即,实则布局严谨,打上熊鱼山不过迟早的事。”


    山钟砚倒吸口冷气,虚心求教:


    “儿子你之前不是说过,开打之前为了减少损失,应该会先有一波儿招降,勉强算是一段缓冲机会吗?这怎的不带言语一下子就开打了?”


    道维知道山钟砚和老寨主他们其实还抱着侥幸,希望山上那些人在看到官府给他们的待遇后,能主动下山来。原本都以为还有很长一段日子让他们纠结犹豫拉扯,谁知噩梦突然降临,再也没了让他们后悔的机会。


    道维琢磨了一下:“谢行止的大军比杨大人预测的早来了一天,开拔却比我预计的晚了两日,中间这三日肯定发生了什么,让谢行止下定决心直接开打。这就要问谢将军本人了。”


    道维说的有点心虚,他大致知道谢行止反常与方映晴女子身份被发现有关。


    谢行止算是被杨回抓到切实证据牢牢咬住了,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上面人如何处置,谢行止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任务,赶回京向皇上呈请。


    否则他在这边拖拖拉拉打个大半年,事情一旦发酵开,而他本人远在西北,还不知流言会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成什么,届时即便陛下偏袒他都不好处理,因此他很着急。


    山钟砚没得到答案,整个人恹恹的,道维也不安慰。他爹和他爷爷,甚至三叔他们对还留在山上那些人有多年相处的感情,觉得他们罪不至死。道维可不这么想,好话难劝要死的鬼,从那些人疯狂想要八叔当寨主,撺掇着一起烧杀劫掠当真正的山匪起,道维心底便放弃了他们。


    “爹我想了一下,您的功课还得再加两个时辰,提前预留出山上众人落网您得去远远送他们最后一程的日子,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


    山钟砚听的菊花一紧,深觉人生无望。可反抗又扛不住全村人的谴责目光,只能咬牙爬起来奋斗。


    道维被他爹这幅仿若被谁给蹂/躏过后的凄惨模样辣到眼睛了,暗下决心最近还是不要让娘和爹见面了,以免娘生出“还不如就去了”的念头,大大的不利于养病啊!


    想着又给他爹布置了一大堆任务,然后才放心出了房间。


    找到不服老,正在工地上推板车的爷爷,把人拉到一边,用路上随手扯的大叶子给扇风,小声说了心里的担忧:


    “最近外面打的热闹,熊鱼山恐怕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我瞧着村里有些人怕是没瞧清局势,万一做些什么拎不清的事牵连了众人。”


    爷爷眼神一厉,“谁敢?!”


    他大孙子能给众人争一条活路容易吗?其中凶险谁又能看到?万一哪一步没走对就没了小命!眼下好不容易他大孙子能参加科举,谁要这时候出来拖后腿他一准儿不轻饶!


    道维轻声安抚:“我寻思把大家组织起来轮流巡逻,一来防止外面人捣乱,二来防止有人出去惹事。”


    主要防的还是村里人放不下山上的亲戚朋友,昏了头跑出去,不管是给山上报信还是想把山上的人带下来,无疑都是自寻死路还会牵连其他人。


    何况他们算是出头椽子,是杨回竖立的标杆,那就是谢行止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指定让人在暗处盯着他们,就等着他们给人送上门才好呢。


    “您回头给大家往透了说道说道,人家上头阎王打架,咱们普通百姓送上去都不够看的,千万别作死。”


    爷爷神色严肃的应了。


    谁知就是此番严防死守的动作下,村里还是有人不死心,大半夜趁众人熟睡,巡逻队放松警惕时偷偷摸摸往外跑,被不放心特意搬到村口住的道维给逮了个正着。


    道维抓到人了却一点儿不开心,因为这小子竟然是四叔家的小儿子长胜,只比道维大三岁,平时聪明又勤奋,很得长辈们喜爱。


    长胜嘴硬的很,叫嚣着让道维放开他,一通折腾后道维不仅没放,反倒成功将附近巡逻队的人给引了过来。


    道维冷笑:“四叔是巡逻队总管事,你如此给四叔扯后腿,让村人以后还怎么看他?还是你觉得山上有什么人比你亲爹还重要,值得让你拿亲爹的脸面来换?”


    长胜红着脸不肯承认:“你放屁!谁说我要上山了?我半夜睡不着出来散心还不成吗?”


    这下不用道维说,巡逻队的人就看不下去,对着长胜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娘的胡咧咧!拍着胸口问问自个儿,这鬼话你相信吗?”


    这边的动静很快有人告诉了四叔,四叔光着脚赶来,瞧见如此场景便猜到几分,恨铁不成钢道:


    “你是怎么答应爹的都忘了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骗我和你娘?为了一个眼里没你的女人,拉着全村人一起冒风险,你还是我山大高的儿子吗?”


    长胜被他爹掏了老底,不再抵赖,梗着脖子争辩:“我就看上红缨了,我想偷偷带她下山,只要我小心些官兵不会发现的,再迟真就来不及了啊爹!我求求您了,就算被抓住我也不会说一个字,不会牵连各位叔伯们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咱就是说


    四叔气的当场绑了长胜, 预备明日当着所有人面惩戒他,长胜狼狈又倔强的求饶:


    “爹,我求求您了, 我答应过红缨,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在山上, 我给您跪下,我知道现在上山很危险, 可我不试一次,这辈子都放不下, 您放我走吧!”


    四叔气的手都抖了,咬牙道:“你为了红缨冒生命危险, 怎么就不想想我和你娘呢?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冒险,万一回不来, 叫我们后半辈子如何自处?”


    父子两僵持不下, 周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神色复杂,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子, 道维大声说:


    “都回去吧, 这么大动静, 一会儿再把人招来就糟了,这事我明儿傍晚一定给大家个交代, 回去吧!”


    待众人稀稀拉拉走了, 道维对气的哼哧喘气的四叔道:“行了, 不是多大事儿,您忙了一天, 回去歇着吧, 让我和长胜哥好好说, 我您还不放心吗?”


    四叔被道维连哄带骗的赶回家,只对五花大绑的儿子留下一句:“好好听小少爷的话,否则回头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话道维不放在心上,长胜却眼眶发热,道维举着孤零零的火把,周围又恢复了安宁与黑暗,火光将两人的脸照的更加稚嫩,长胜那张稚嫩的少年脸上却带出几分狠意: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会想办法把红缨带回来的!”


    道维没好气的蹲他对面,火光下两人的表情无处可藏,打量对方好半晌,直到长胜在道维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坐立难安,道维才开口:


    “起来,跟我走走!”


    道维这一走可了不得,直接带人出了村,快行十几里,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停下,长胜一脸懵的小声问:“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道维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闭嘴。


    又等了两刻钟,地面大幅度震颤,很快从城内出来一支上千人装备齐全的步兵,士气高涨,军纪严明,从两人不远处疾行而过,留下的尘土将两人淹没。


    长胜呛的直咳嗽,道维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跟上。


    两人在道维的风骚走位下随着这支步兵一路疾行,没被发现。最后到达目的地时累的够呛,找个了安全的位置道维直接躺平,长胜身体素质比道维稍好些,此时也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扶着膝盖大喘气。


    “我说少爷,咱们这是干嘛?”


    道维缓过气儿来,指着前方问:“不认识了?”


    “熊鱼山啊!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道维说:“那不就结了!”


    长胜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急了,拽着道维手臂道:


    “不行,我可以冒险,即便丢了小命我也愿意,这是我答应红缨的。但你不行,你要出了事村长爷爷和我爹得恨死我!你没看前头守着那么多大头兵准备攻山吗?等他们打起来万一误伤到你,我都没办法和村长爷爷交代!”


    说着生怕道维乱搞,快速下了决定:


    “待会儿他们打起来,我趁乱上山去找红缨,你乖乖躲这儿,趁他们不注意赶快回村!我要是能活着回去,自会跟我爹请罪,要回不去,你代我向他和我娘陪个罪,他们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说着就红了眼眶,对着两得村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道维狠狠地无语了。


    “谁说我要一个人回去了?把你带出来一个人回去,小爷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


    道维带急的抓耳挠腮的长胜绕到后山小路,在长胜惊讶的目光中熟门熟路掩藏好身形,快速又小心的前行,“这条路只有我知道,咱们要快点,按时辰计算,前面差不多该强攻了,最好赶在官兵攻上山前和红缨见一面。”


    这是道维下山前准备的后手,以防和杨回没谈拢,他们一家也能有地方及时逃命。谁能想会用在这种时候呢?


    长胜严肃了一晚上的小脸终于露出几分希望,眼里有了神采,行动间仿似突然充满了力量,握着道维手臂赶到前头:“我来探路,你指路就好!”


    再好不过了,道维欣然应允,他这小胳膊小腿儿,周围半人高的杂草走起来怪累的慌,有人效劳岂有推拒之礼?


    两人一晚上没睡,连续跑了几十里路,紧接着开始爬山,在天光拂晓之际终于进入山寨,累成狗也不敢有所松懈,尽量避开人往红缨家的位置赶去。


    长胜觉得很奇怪:“最近打的那么厉害,山上怎么没动静?就算他们不知道山下已经集结了官兵随时准备攻打,那也该紧张起来吧?”


    家家户户还没起床呢!简直不可思议。


    道维也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因而摇头,示意长胜抓紧时间,这会儿没空管别人死活了。


    两人在路过八叔家高大的院子时,被里面传来的声音给吸引了,原本这时辰院子里有点儿动静没甚稀奇,可谁叫全村人都不起,就他家院子有声儿呢?可不就是让人奇怪了嘛!


    得力于八叔家产丰厚,院墙也比别人家高大结实的缘故,两人很好的在院外隐藏身形,踩着墙角堆积的碎石隐约能看见里面情形。


    瞧清里面情形,长胜很是激动,“是红缨!红缨和他爹都在里面!”


    说着就要往里冲的架势。


    道维干脆利落在他后脖颈上一按,长胜顿时安静如鸡,别说往里冲了,就是说话都不行,只能着急的用眼珠子示意道维放开他。


    道维纯纯的无语了,要不是看在四叔面儿上,他带熊孩子的手段绝对不会这么温和。


    此刻院内几人围着八叔小声讨论:“官兵昨天半夜已经驻扎到山下了,方才遣人上来送信,八哥,咱啥时候开山门迎人进来?”


    八叔看向其余几人,语气沉痛:“这山门一开,其余弟兄们可就彻底没活路了,我老八对不住兄弟们啊!”


    有人出言安慰:“八哥您说的什么话?当初是他们心甘情愿留下来拥护您当寨主,此时遭遇这一场,也是时运不济,老天不开眼,与人无尤,岂能怨到您身上?”


    也有人说:“八哥,要小弟说这都怨老二,他明知官兵要打上来,却只带走了亲近他的人,但凡平日和他不对付的一个都没带,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八哥,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您别再犹豫了,等下我和栓子去开山门,官兵打进来后咱们按说好的假装被俘,事后论功行赏,周统领答应给您一个百户当,往后兄弟几个就跟着您升官发财了。


    其余兄弟的仇等这事儿结束咱们找机会向老二讨回来,逢年过节多烧些纸钱,让兄弟们在下头好好快活,想来兄弟们泉下有知也不会怨咱们!”


    “对,八哥,别再犹豫了,昨晚给大家吃加了料的肉汤,他们才睡的沉,待会儿要是他们都醒了发现不对,事情可就糟了!”


    八叔咬牙:“好,那就按计划行事,大家都动起来!”


    呼啦啦一群人风风火火离开,院里留下红缨给八叔沏茶。


    八叔享受的眯起眼咂了一口,视线转向即便额头还有伤疤也掩盖不住水灵的红缨:“你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叫你跟了长寿委屈你了。”


    红缨抿唇一笑,低头柔顺道:“爹您哪里的话,这种时候您能想着我们一家人,红缨感激您都来不及呢,哪有什么委屈。”


    顿了下补充道:“只要能活命,受点委屈算什么?”


    八叔满意点头:“好好伺候长寿,将来有你的福气。”


    红缨浅浅点头,上前温顺的给八叔又斟了杯茶:


    “这是我娘的独门手艺,从我姥姥那代传下来,初尝微苦,回味甘甜,说是以前祖上在大户人家伺候时学来的,爹您尝尝,都是我的心意,以前是我不懂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请您多多指点。”


    八叔不知不觉被红缨灌了好几杯茶下去,看红缨的眼神越发满意,得意道:


    “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比别人好听,不错,不枉我在周统领面前给你们一家求情。我告诉你啊,什么长相能力都是虚的,只要有我这老子在,你跟着长寿过不了苦日子,你们日后……”


    话没说完,人直挺挺倒下去,脑门儿在石桌上磕出巨大的响声。


    道维迅速在长胜后脖颈上按了一下的同时,一个箭步窜出去,拉着呆愣住的红缨就往外跑,门口撞上急匆匆赶进来的长胜,三人连个对眼神的时间都没有,啥都没想,跟着道维撒丫子狂奔。


    路过不知谁家院子,道维还跳起来顺走了人家晾衣架上的几件外裳,抱在怀里顾不上解释。


    三人顺着小路憋着口气跑到半山腰,听见山上连绵不绝的惨叫吵嚷声,谁都不敢停留,直到了山脚安全处,才发现彼此都是手软脚软的状态。


    红缨纯粹是惊吓刺激的。


    道维和长胜属于又累又饿。


    长胜想和红缨说什么,道维催促:“先把衣服换了,快!有话离开这里再说,别直接回村,先进城。”


    饥肠辘辘的三人进城前换上干净衣裳,假装从家溜出来玩儿的好奇样子,在面摊上狼吞虎咽解决了温饱,又一副流连忘返模样,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这才晃晃悠悠往村里赶。


    到了这时,路上前后无人,红缨才崩溃的哭出声,断断续续道:


    “我爹铁了心跟着八叔当土匪,不许我娘带着我下山。后来他要把我嫁给八叔家那个瘸腿的傻子长寿,我不愿意,我娘和我爹吵了几句,结果就,就……”


    “我娘没了,我爹连夜打晕了我送到八叔家,我恨他们!昨夜八叔将全寨人喊到一处,说是一块儿吃顿饱饭,今早与官兵殊死一战,结果在肉汤里加了蒙汗药。我趁人不备偷偷昧下了点儿掺在今早的茶里,我,我想着在官兵打上去前,给我娘报个仇再死也不亏,没想到我还能活着下山。”


    红缨边哭边走,哭声能传出二里地,长胜在旁低声劝慰,表情怜惜急了,远远看去,仿似闹别扭的小两口,不会引来谁的猜忌,非常和谐。


    除了道维的存在。


    他双手拎着一堆小玩意儿跟在后头,看着越走越精神的两人,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很想直接躺下一觉就到明日午时。


    虚弱的开口:“咱就是说,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小孩子,大功臣,先把我弄回村,你们再叙相思?”


    这会儿被走路给累死,跟死在革/命/胜利前一天有啥区别?道维几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进京赶考


    对于忽然出现的红缨, 道维给众人的解释是:“打起来之前偷偷从山上跑下来的。”


    至于怎么跑的,为何别人都被官兵围剿了就她一个人跑了之类的问题,众人一个字儿都没多问, 很快接受了她的存在,只在听说她家里父母都没了后, 平日对她更加照顾几分。


    至于对长胜不听命令私自行动的惩罚,是四叔亲自在祠堂的选址上, 当着全村人的面儿动手打了他四十板子。


    啧,那场面真叫一个惨呢, 虽然大家知道四叔心里有数,打的都是皮肉伤, 不会伤及根骨,但光听听声儿就觉得疼, 血肉模糊的视觉冲击切实让一些虽没做什么但心里确实暗藏不满之人当即没了小心思。


    四叔这人他是有错真打啊!


    瞧着村民面上或多或少带着后怕和恐慌的神色, 道维对这招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满意。原本还打算挑时间找机会敲打敲打心思发飘的村民,谁知长胜主动献身,真是省了道维很多麻烦。


    感谢当代活雷锋!


    长胜趴在长凳上咬牙坚持, 坚决不吭声, 誓死捍卫身为男人的尊严。道维在旁边帮着打灯笼, 免得四叔瞧不清打偏了还要重新计数。


    道维小嘴一张:“啊!”


    长胜艰难偏头,断断续续问:“我挨打, 你, 叫什么?”


    道维把灯笼往他跟前凑了几分, 真诚道:“我先替你叫了,你少用点力气, 专心挨揍!”


    长胜:“……”


    长胜怀疑少爷在公报私仇, 就因为上午回家时他一高兴多和红缨说了几句, 把这位小心眼儿的少爷落后边没管。但他没有证据。


    长胜受了伤下不得床,四叔却不愿瞧儿子无所事事,索性将人打包送道维这儿来。


    道维在带了他爹这么一个极品学渣后,再带什么样的学生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无所畏惧。何况长胜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资格参加科举,四叔只求他学会算账记账就谢天谢地,这比他爹好教多了。


    两个落入道维魔掌,日子就在长胜和山钟砚这对难兄难弟互相鼓励,互相折磨中度过,县试时间很快到来。


    这天一大早村长带着一大帮子人聚在已经有了雏形的村口送两人进城。村长握着孙子的手唠唠叨叨嘱咐了一大堆,身后众人连连点头,认为村长说的十分有理,众人依依惜别恋恋不舍场面十分和谐,直到一道酸了吧唧的声音插入其中:


    “我说爹您差不多成了啊,知道的是我和小维一起参加科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是一陪衬呢!”


    老村长眉头一皱,不满道:


    “难道不是吗?小维这些天为了帮你补习功课都累瘦了,你要是这样都考不上还要你有啥用?你对得起小维的付出,对得起杨大人的看重吗?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山钟砚:“……”


    行叭,他早该认清事实的!


    “照顾好小维,要是小维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回来了!”村长见天色不早,担心拖延孙子考试,只能摆手训斥儿子。


    山钟砚嘀嘀咕咕拖着儿子上了牛车,三叔在前头赶车,四叔将汤婆子塞进道维手里,又仔细用厚厚的被子把人裹在里头,确保不会吹到一丝风。


    山钟砚两手空空蹲在干木板上,双眼无神的试图再次提醒两人:“我说,我也是要科考的二分之一成员啊!”


    四叔满不在乎道:“你壮的跟头牛一样,从小到大连个喷嚏都没打过,矫情什么?”


    山钟砚:“……”


    山钟砚闭嘴,再次认清现实。


    别看他这会儿表面上自闭了,但心里的紧张却神奇的消失无踪,深知身上重担,一直惴惴不安,谁知被人几次三番的怼来怼去,竟然彻底放松了。


    这一放松可不得了,原本大半夜睡不着苦熬到这会儿的人,突然瞧着穹顶群星闪烁,说不来的美,莫名就困了,脑袋一歪靠在四叔背上打起了小呼噜。


    道维三人对视一眼,无语的摇头。


    村人小心翼翼对他,伺候的周周到到他浑身不自在,果然如小维所说,直来直去的怼他,他竟然真舒服了!


    就在这种状态里,道维和他爹一路过了县试又结束了府试,府试还没放榜,山钟砚却自觉完成任务,整日光着膀子在工地上撒花儿,上蹿下跳,逗鸡惹狗,彻底放飞自我,快乐无边,看的老村长双眼直冒火。


    逮住傍晚吃饭的功夫,老村长终于忍不住问神色飞扬的儿子:“看你如此放松,考的应该很好?拿个秀才功名应该没问题?”


    山钟砚叉腰一笑,被老村长踹了一脚后老老实实回答:


    “反正我每回睡醒就到考场门口,进去一看好多题都是小维给我讲过的,立马倍儿精神,个别两道没讲过我自个儿随便写了写,应该没啥问题!”


    老村长简直不敢置信,问正在喝粥的孙子:“你爹说的是真的?”


    虽然大家对山钟砚科考抱有极大期望,但为了不给他增加压力,都被老村长叮嘱过,没人主动问他考得咋样,因此也就没人知道,山钟砚他竟然如!此!自!信!


    道维放下碗点头:“确实如此。”


    道维考场溜一圈儿就大概明白庆安府如今的科举是啥水平了,那天出考场听了会儿考生们互相议论,简直一言难尽。读书人少,整体水平低,他爹那突击过的半吊子确实有一争之力。


    老村长尤不敢信,看儿子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直到官府差人来送信,他儿子的确榜上有名,真真切切成了一名秀才老爷后,村里欢欢喜喜开始庆祝,老村长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他大孙子能得案首他不觉奇怪,毕竟孙子在他这儿就是一天才,不中个头名他还怀疑考官不公呢!可儿子竟然能中秀才,简直是老祖宗显灵,祖坟冒青烟了好嘛!


    山家祖坟冒没冒烟不知道,但道维和他爹确实一门两秀才。


    他高中头名案首,他爹吊车尾榜上有名,可算是给他们两得村长脸了。


    不仅他们自己村子热火朝天的庆祝,便是周围几个村子也派了人过来表示祝贺,算是和周围村子开启了破冰行动第一步。三叔四叔忙着搞外交,道维和他爷爷找了棵大树,躺下面躲清闲。


    顺便看他爹在人群中上蹿下跳,红光满面,放飞自我,得意洋洋接受众人的祝贺恭维。


    老村长咬着压根儿道:“你爹虽然是个秀才了,但我怎么更想揍他了呢?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货能中秀才!”


    这种事怕也只有对读书科举全无概念的村人们才能欢欢喜喜的相信了吧,不仅老村长不敢置信,便是杨回也觉不可思议。


    “真考中了?”


    下属恭敬道:“是的大人。”


    杨回嘶了一声,考前他还特意暗示下面人,在山钟砚的考卷上稍微做点手脚,确保他能一次得中,算是完成朝廷和熊鱼山的交易,谁知那家伙竟真能靠自己考中?


    “不过,你说他儿子中了案首?”


    原本以为此人只是山钟砚的添头,于大局无甚大碍。可若此人真在科举上崭露头角,一路过关斩将到了陛下面前,朝廷要安排一个土匪从良之人当什么官?这不是让圣上为难吗?那办这事的人可就太不懂事了!


    “是的大人,结果出来后属下让人去打听过,说是那山道维幼时跟娘读了几年书,想来还是有几分聪慧。


    可此子既无名师指导,也无几本圣贤书可读。依属下看来大人您无需忧虑,眼下只不过一个安庆府府试案首,有多少水分咱们都清楚,何况后面还有乡试,再不济出了安庆府,到了京城,自然泯灭于众人……”


    杨回点头表示认可,即便他是武将已经好些年没认真钻研过读书之事,但拿了考卷一瞧就明白此次考的都是非常基础的东西,相对于科举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如此便罢,土匪窝出个文曲星,真当戏台上唱大戏吗?也是我最近和谢行止起冲突,疑心太过。”


    杨回这一放心,就把心思全都转移到和谢行止之间的斗争上去了。期间派人前往京城散播流言,将方映晴女子身份说的有鼻子有眼,给姐夫方仲文造成了无数困扰,心情不要太好。等再次想起道维这人,猛然知晓人家在这两月间又斩获了乡试解元,现下已经准备进京参加会试去了!


    天了噜!


    怎会如此?


    杨回急忙将下属召来询问:“这山道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属暗自抹把汗,小心解释:


    “大人,目前看来此子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但属下还是那句话,此子不足为惧。此次乡试虽有一定难度,可与江南甚至京师才子齐聚文风鼎盛之地相比,相形见绌啊!全当让小孩子去长长见识吧,属下保证他几月之后自惭形秽的乖乖回来!”


    道维可完全没有他将来要灰溜溜回来的自觉,听说谢行止的剿匪行动完成迅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马上要班师回朝,简直是上天特意送给他的顺风车!


    他收拾好行李,带上爹娘等人,在爷奶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跟在谢行止大军后面,一路顺利的连个拦路要饭的都没碰上,所过之处所有人退避三舍,安全极了。


    要真觉无聊了,还能把脑袋伸出去和前头囚车里的人远远打个招呼,看囚车里的八叔无能狂怒,也是种极大地乐趣。


    听说他在卖了山上众人后以为能逃过一劫,结果被侥幸活下来之人互相检举,最后发现整个寨子就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这下官兵二话不说决定拿他明正典刑,跟那些江洋大盗一起押解进京进行处决。


    “科考前您没找到机会给他们送行,没想到科考后咱们还能在京城送八叔一程,爹,这趟您不亏!”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道德绑架


    道维他爹这会儿确实发自内心觉得这趟不亏, 不仅不亏,还赚大了!


    原本只是普通来陪儿子考个试,顺便带媳妇儿找京城名医看看病, 压根儿就没想儿子能一口气考到殿试,见了皇帝老爷。


    他们全家, 或者说他们全村都觉得儿子能在这个年龄一举过了乡试高中举人,已然是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的美事了, 全家这趟来京,就是单纯抱着陪儿子来京城长长见识的心态, 根本没敢想还能成贡士,高中探花成为进士做天子门生!


    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啊!


    山钟砚知道消息的时候可比他中了秀才从此再也不用读书,彻底脱离苦海高兴了无数倍, 激动骄傲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身体, 不做点什么平息不了内心的躁动,像个傻子一样在租住的巷子内,带着已经能下地走路的媳妇儿, 两口子挨家挨户发喜饼。


    两口子这边高兴的时候, 朝廷那头负责此次科考的主考官以及吏部官员可愁怀了, 考卷糊名,成绩出来他们才傻眼。他们也没料到山道维这位考生的背景经历如此复杂敏感啊!可成绩早已公布, 这会儿让他们反口说成绩作废, 丢不起这个脸!


    一群人凑在一起把安庆府主事杨回骂了个死臭。


    “这个杨回怎么搞的, 这种身份敏感又有才学之人怎能上书陛下特赦他参加科举?叫次子一辈子安安生生做个富贵闲人已是朝廷开恩,怎能如此得寸进尺?这是引狼入室啊他!”


    “但凡此子随便识得几个字, 我等也能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给他一个秀才功名!想要出入朝堂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今简直骑虎难下!”


    “此事陛下还不知晓, 若回头陛下询问, 虽杨回脱不了干系,咱几个也难辞其咎!诸位,此时抱怨为时已晚,还是来商议一下该如何妥善安置这位学子吧!”


    众人想到的办法就是冷处理。


    所以道维接到的委任令便是去翰林院任职修撰。


    再具体点讲,直接一竿子把他支到修书馆,啥都别说了,就修书去吧!清清静静又体面,除了有浩如烟海修不完的书以及一辈子出不了头,和永远的贫穷外,一点儿毛病没有。


    既不涉及朝廷机密,也不让天下士子不满。


    几位大人很满意自己的机智,道维也很满意当下的生活节奏。消息传回安庆府,全村为此高兴的庆祝了三天,周围几个村子见状已经有了和两得村结亲的意思。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杨回。


    杨回听到消息就知事情要遭,思索再三给京中友人书信一封,望对方在陛下面前为他转圜一二。


    同时心里将道维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一个家传土匪,下山才几天啊?身上的土匪气隔着三里地都能闻着!山上同类的血还没干透呢,你就急吼吼的把自个儿往陛下眼皮子底下送,是嫌陛下对你们还不够厌恶?想日日出现在陛下跟前,提醒陛下——你们曾经跟他老人家对着干过吗?


    自己作死就算了,还要拉上我杨某人一起!


    好不容易“劝服”山匪主动下山的功劳,这么一搞全没了!杨回前脚才搞的谢行止狼狈回京,还没为此高兴几天又遇道维的糟心事,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恨不得当场当场飞回京城找道维问问——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何至于害我至此?


    这个问题此时的方仲文方大人也很想问。他与杨回无冤无仇,杨回何至于害他至此?


    好端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出去一趟,莫名其妙被传成了女儿,事情还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叫他没脸出门。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中伤,找出幕后真凶即可迎刃而解,妻子风氏也几番劝解,说是无稽之谈。


    谁知儿子跟着谢行止那厮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对自己坦白身份错误,讲述了离京后的种种,最后把责任全部揽到自个儿身上,请求他责罚。


    这他娘的是责罚的问题吗?他那么大一儿砸,一转眼成了闺女,叫他这颗历经两朝的沧桑心脏如何承受的了?


    杨回老贼,害我至此!


    方家的事情随着方映晴回京,闹的沸沸扬扬,道维远在翰林院修书,耳边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八卦,即便回到租住的小院,他爹娘讨论的还是这事。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本质。


    如今朝娘已能随意走动,家里气氛正好,道维他爹心情大好,整日乐呵呵的,饭桌上也跟道维说起这个话题:


    “那个方大人可真是造孽哦!听说他家中三十几个闺女就一个儿子,平日宝贝的不行,结果一转身唯一的宝贝疙瘩成了闺女,好像被刺激的不轻,近几日连请了三十多位大夫,人还躺床上起不来呢,啧,怪可怜的!”


    朝娘子给道维夹了一筷脆笋,语调轻快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知他是不是造了什么孽这才招了报应呢!”


    道维他爹在媳妇儿跟前简直毫无原则,当下立马转变立场,义正言辞道:


    “没错,我听街上都在议论,说方家姑娘指定跟那谢将军有点儿说不清的东西!若不然谢将军凭啥一回京,连剿匪的功劳都不要了,就为保她一命?”


    道维心说,群众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尤其是在这种八卦事情上简直有不可思议的热情。连他身在翰林院也是中午才听说谢行止进宫向皇上求情,饶方映晴一命。熟料傍晚事情就已经传的满大街皆知,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当时大家就趴在太和殿门口亲眼瞧见的一般。


    了不得。


    朝娘子蹙眉道:“女子何辜?方映晴一人所为,若能在她身上终结此事也就罢了,怕是会牵连方家其余女儿的婚嫁。”


    道维他爹一拍大腿,无脑吹媳妇儿:


    “还是朝娘你厉害,一猜就着!外面已经很多人说方家姑娘在男人堆里打滚儿之类,话说的很难听,还说有方映晴那样的姊妹,方家其余姑娘怕也是不安于室的,万一娶回家也是个一言不合就女扮男装要进军营的,谁家也遭不住折腾!”


    道维他爹还疑惑呢:


    “你说这些官老爷都咋想的?没儿子那你早早的准备起来啊,或是过继,或是收养,再不成招赘嘛!三十多个闺女总有一个愿意留在家里招赘延续香火伺候爹娘养老送终的吧!干嘛叫女儿扮成儿子养啊?那不是害人害己还整天提心吊胆嘛!


    难道他们觉得儿子的身份一辈子不会被人发现?这不是扯犊子嘛!难道将来还让假儿子和别人家真闺女成婚?这得是多缺德才能做出的事儿啊!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成了婚,那不还是没孩子嘛!香火还得断啊,多挣扎十几年图个啥哦?”


    道维连连点头,他爹这才是此时代正常人思维嘛!别说这时代,就放在后世,很多家庭也是如此解决问题的。


    方家人的想法着实叫人想不通,尤其是方仲文不过一礼部员外郎,身上既无可传承的爵位,也无万贯家产遭人觊觎,身为前朝居安伯,族人大多和今上势不两立,早就死的差不多了,更别提和他来争夺家产之类的理由。


    道维他爹说到尽兴出,一拍桌子道:


    “还说什么方大人不知情,我看纯属放屁!这世上还有闺女儿子分不清的爹呢?你小时候你爹我又把屎又把尿的啥没见过?但凡那方大人小时候陪儿子玩两次举高高,还能发现不了那是个闺女?”


    话糙理不糙。


    但朝娘子还是得说句实话:“有些大户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做父亲的可能一辈子都不和孩子亲近……”


    道维他爹:“……”


    被媳妇儿长了见识,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对了,刚才忘了说,近几日我和三哥他们货比三家,终于在西街找了个合适的铺子,契约先签了一年,这边的事情定下来三哥他们便要回庆安府准备人手和货物了。”


    道维殿试高中后,三叔出面联系了一家往来京城与庆安府之间的商队,商队欲借道维父子的名头行个方便,道维欲借商队带货,双方一拍即合,三叔和他爹最近一直在忙活此事。


    道维想了下道:“刚好我三日后休沐,喊三叔他们上家里吃顿饭,顺便给大家践行!”


    谁料吃了饭送人出城时,竟叫他们撞上了一场轰动京城的大戏,直叫三叔一行人大呼不虚此行!


    彼时艳艳高照,街上行人熙攘,京城最热闹的东大街上传来妇人的哭嚎吸引了无数看客围观。


    道维上前一瞧,谢行止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婆子围在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方仲文的夫人风氏哭的凄惨不已,用破锣嗓子大声道德绑架谢行止:


    “谢大人!谢将军!外人如何说我家映晴我管不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原是我做母亲的当年干了糊涂事,却要她如今来偿还恶果,她只能怨命不好摊上我这么个娘!事发后您尽可放任不管,叫她一头撞死在太和殿柱子上以证清白,可您没有!您用此次西北剿匪的功劳换取她的一线生机!


    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就好人做到底,娶了她回家吧!否则放任事态发展下去,就是逼她去死啊,左不过一死,还不如早些时日干干净净去了,免受这些污言秽语的折辱!”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涕泪连连:“谢大人,老婆子求您了,给映晴一条生路吧!”


    围观人群轰一下炸了。


    道维对方夫人的道德绑架手法之熟稔叹为观止!


    第125章 做个兼职


    这场闹剧最终被五城兵马司以“寻衅滋事妨碍公务”为由强行驱散, 当事人双方不欢而散,看客们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给坊间茶余饭后增添了许多话题,毕竟京中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道维送走了三叔他们, 回城路上在茶寮稍作休息,顺口就和同桌之人聊起来, 几人说笑间不免提到了今早内城发生之事,有个大胡子壮汉嚷嚷道:


    “方家夫人主意打的可真精明啊, 这就想把闺女赖给谢将军呢!人谢将军是啥人?年初那会儿陛下还想把妹妹嫁给谢将军,还被谢将军拒绝了呢!真当他们家闺女是啥香饽饽了?我呸, 不要脸!”


    也有人说:“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大家伙儿都说谢将军和方姑娘不清不楚, 现在流言满天飞, 可不就是谢将军坏了人家姑娘名声嘛!依我看这笔账谢将军想不认都不行了,谢将军也是可怜!”


    当即有人猥琐的表示:“可怜啥呀!那方姑娘长的可标致呢,谢将军娶回家不亏, 嘿嘿!说不定他们方家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要不然凭方家姑娘出身还真没资格嫁进谢家大门。还有那谢将军估摸着也是心里门儿清, 顺水推舟,要不然他干嘛放着功劳不要去换人家姑娘性命?傻吗?”


    话音落众人还没来得及反驳, 此人就被一股大力扇在脸上, 只听一声巨响, 便见那人退后几步站稳,从嘴里吐出三颗牙齿。


    当即有人嚷嚷道:“天子脚下当街打人, 简直目无王法!”


    却见从后面走出个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 身板儿消瘦单手执剑的男子, 剑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一看就不好惹。


    众人当即做鸟兽散,连被打落牙齿的男子也只恶狠狠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撒丫子狂奔而去。


    现场只留下躲在后厨瑟瑟发抖不敢出来的老板,和神色镇定始终没挪过地方的道维,以及那不知名剑客。


    道维已经打量对方好一阵子,见状举起茶杯,态度友好的邀请:“来一杯解解渴?”


    那人也不客气,在道维对面落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就在饮茶的功夫,朦胧间露出一个下巴,道维好脾气道:“方姑娘,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方映晴。


    方映晴见被道维认出来也不惊讶,只淡淡打量他片刻,沉声道:“是我小看你了,认真说起来,方某能有今日,还要多谢山公子几番推波助澜。”


    道维并未反驳,一只粗瓷茶杯在他指尖翻转,语气中还有几分探究意味:“方姑娘何出此言呢?”


    方映晴盯着道维眼睛,认真道:


    “十三岁的探花郎,若不是出身敏感,名声早已传的天下皆知,在朝再野都是独树一帜的人物,哪能如现在这般寂寂无名,窝在翰林院当个小小的修撰,一辈子埋没在无穷无尽的书本里?


    可正因为如此,更加能证明你很有手段。我想,当初我一上山你便怀疑我的身份了吧!后来把我交给杨回应该也有你的算计,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局面便是你一手促成的,而在这场游戏里,我只不过是你的搅动风云的工具,杨将军和谢将军才是你的目标。


    你游离在他们二人中间,将两人耍的团团转,先保全了熊鱼山一干人等,后成功在无人注意之时以陛下都无可反驳的姿态顺利进入翰林院。而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此时杨谢两位将军恐怕还不知如今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道维眉眼清澈,语气真诚:“那你可以试着和两位将军说说?”


    方映晴摇头:“他们不会相信的!”


    道维耸肩:“那你在我面前讲这些,又是为何?”


    方映晴将茶一饮而尽,握紧手中的剑,语气里有几分惋惜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快:


    “就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若这个人是你我很高兴。这些年在家里父母姊妹依赖我,在外行走不少人信重我,有时我觉得能一直如此下去也挺好,我自认为有能力担起家中重担。


    可更多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这个秘密本身就很荒唐,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我每日都在思索将来东窗事发该当如何?


    如今终于事发,家里父亲恨我欺瞒于他,毁了他多年美梦,母亲一心想借此巴上谢将军,姊妹们更是觉得天都塌了,往日付出皆西流。


    我无法给父亲凭空变出一个他想要的儿子,也无法说服母亲放弃不切实际的念想,更无法告诉姊妹们过去我为她们做了多少。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道维问:“你想离开京城?”


    方映晴不意外他能猜到,点头应了:


    “正是如此,此时此景,家里容不得我,京城无我立足之地,母亲又因此得罪谢将军,方家未来的日子会很难过,唯有我离开表明态度,才能叫谢将军网开一面,免于对方家出手惩戒,也能叫这场风波逐渐平息。


    当然,我本人也想去外面瞧瞧更广阔的世界。十几年来长辈将我作男子教养,我有男儿的眼界和见识,才智上自诩不输许多庸碌男子,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哪个男子后宅里汲汲营营。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道维问:“想好去哪里了吗?”


    方映晴耸肩:“只身一人,无牵无挂,走哪儿算哪儿,我想先下江南瞧瞧,此时真是江南好时节!”


    道维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方映晴眼前:


    “若是有机会去西北走走吧,虽然你上次西北之行行色匆匆并未留下好印象,但那里在我看来的确大有可为,这是我家中长辈印信,若有需要可凭此寻求帮助。”


    方映晴神色坦然,道:“你不用有负担,觉得对不住我,想补偿些什么。”


    道维摇头:“我做了自认为对的事,便不会有负担,因此这不是对你的补偿。是我认可你的想法,觉得你是可结交之人。”


    方映晴闻言更加欣赏道维,坦然收下玉佩,真心道:“是我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自该承担后果。你是很好的对手,可惜往后没有较量的机会了!”


    道维说:“做不成对手,或许以后有机会合作呢?”


    方映晴对此不置可否。


    道维作为全京城唯一知道方映晴离开之人,送了对方一程后晃悠悠回家,继续他翰林院修撰的上班日常。


    旁人或许觉得他被摁着做这些繁琐杂碎的工作心里肯定不甘,就连翰林院的同僚们对他也带着几分防备,生怕他因为这份不甘暗中搞事情。


    可道维对眼下的生活再满意没有了,上衙做多少工作他说了算,下衙闲着无事和坊间邻里唠唠嗑儿听听八卦。


    让他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编撰字典。


    道维早在还没正式入职前便有此想法,此世界还没有一本完善成体系的字典出现,对读书人来说可真是个巨大的缺憾,这个缺憾就由他补上吧!


    他按自个儿的节奏自顾做想做的事,时日久了,所有人都认为他开始认命,不再不甘心的想暗中搞事请,对他放下戒备心的同时,也淡忘了他的存在。就连翰林院也很少有人想起还有道维这么个修撰的存在。


    道维乐的自在,在外兼职搞得风生水起,安庆府的土特产山货在京城卖的红红火火,三叔他们原本七八人的小队经过半年时间发展已经有了几十人的规模,达到了不蹭其他商队也能独立跑商的成效。


    整个两得村村民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庆安府踏踏实实种地,一部分上山采集各种熟悉的山货,另一部分往返于两地之间跑商,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村子发展蓬勃向上,村里那些眼看就要打光棍儿的大小伙子们成了香饽饽,很快在媒人的撮合下说上了媳妇儿。


    道维入职翰林院六个月后,用分红在京城买了座两进的院子,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搬了新家。


    入职翰林院的第七个月,朝娘子查出三个月身孕,他爹激动的给老家写信报喜,宣告他即将要再次当爹的事实。道维主动买了两个下人伺候他娘。


    又一月后,红缨和长胜随商队从庆安府老家而来,同时带来了他爷奶的无数叮嘱。


    “奶奶原本想来亲自照料婶婶,但村长爷爷那几日因着太高兴半夜吹了凉风染了风寒,奶奶要照料爷爷走不开,所以只我来了!


    三叔说买的下人能用,但没有咱们自己人用的安心!我可是打败了村里所有姑娘,才被三叔选中的!你们放心,我跟着姥姥学过一些医理,一定将婶婶照顾的妥妥帖帖,保证将来生出的孩子如少爷一般聪明伶俐!”


    至此,家里有红缨操持,外头有他爹和长胜操心,他娘只需安心养胎,生意也稳步发展,道维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简单幸福生活。


    直到这年底,皇帝陛下在封笔前做主为他的谢爱卿赐了一门婚事,女方是宗室女,天子堂妹,端庄贤淑素有美名,父亲很得陛下重用,算是强强联合的典范。谢行止的婚事被提上日程,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之前与方映晴无疾而终的绯闻又被人拉出来反复咀嚼。


    事情传到家里时,饭桌上朝娘子没忍住好奇问:“那位方姑娘真人间蒸发了?”


    道维他爹忙着给媳妇儿夹菜,闻言连连点头:“还真是邪了门了,方家发了疯的找了几个月,丁点儿音信都没,据说是彻底失踪了。”


    亲眼目送方映晴离开的道维:“……”


    朝娘子又说:“那方大人呢?好好一女儿不见了,他不着急啊?”


    道维他爹轻哼:“着啥急啊?这位方大人可不是个东西呢,女儿不见了有什么要紧?他如今一门心思生儿子,这半年就从各种途径抬进门十二房小妾,听说方家现在大肚子孕妇近十位,这要是再生出来还是女儿,怕是得呕死!”


    这头他们还幸灾乐祸看方家热闹呢,转头红缨急匆匆回来告诉他们:“那方家老爷也太不要脸,竟然当街想骗我回去给他生儿子!”


    几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嘴炮王者


    “我正在柳娘子的铺子里给婶婶挑些可口果子, 谁知那方老爷路过瞧了一眼,非拉着我说什么我腰细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之类的下流话, 不由分说当下就要拽着我跟他回家给他家传宗接代。若不是柳娘子帮忙拦着,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红缨骨子里是个非常彪悍的女子, 现下一点儿羞恼没有,只气这里是天子脚下, 她若真对方老爷做点儿什么过分的举动会连累家人,只能硬忍着。


    几人听了顿觉十分荒唐, 正声讨方老爷呢,门房便满脸古怪的进来禀告, “那位方大人带着媒婆上门,说是看上了咱家的红缨, 要正经聘回去做妾!”


    几人:“……”


    真是荒唐事年年有, 今天特别多。


    道维让红缨盯着朝娘子安安生生待在屋内,免得被人冲撞了。道维他爹顺手夺了马夫的鞭子,道维随手拎了墙角仆妇洗衣用的棒槌, 父子两在门房欲言又止中气势汹汹的出门。


    他们还没找方家算账呢, 方仲文还有脸送上门来!


    方仲文见父子二人的阵仗, 面不改色朝他们作揖行礼道:“山大人,山老爷, 在下方仲文, 乃礼部员外郎, 与山大人同在朝为官效忠圣上,实乃天大的缘分。”


    见二人不为所动也不慌, 继续舔着脸道:“今日贸然上门, 实乃关系到我方家子嗣繁衍生死存亡之大事, 耽搁不得,还请山大人见谅。”


    然后示意旁边媒人开口。


    媒人笑嘻嘻一张嘴就对道维说:


    “是这样的大人,方家老爷特意和高人学过一些命理,今日一见你们家红缨姑娘便知她子女宫有吉星庙旺,南斗星多且盛,是多子多福的命格,与我家老爷命格相辅相成,两人绝对的假偶天成,不可多得,不容错过啊!特请老婆子上门为两家说亲,好叫两家和一家,亲上加亲!”


    道维他爹被媒人这般没脸没皮的说法给恶心着了,马鞭直接在她眼前甩了一个响亮的鞭哨,吓的媒人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抚着胸口想斥责几句。山钟砚手上没完,又是两鞭子过去,媒人耳朵上两颗硕大的珍珠耳坠碎成几瓣儿纷纷落下。


    这下媒人想说的话直接咽进嘴里,看山钟砚的眼神带了几分恐惧。心说简直是土匪做派!


    道维站在门口,手里的棒槌指向方大人,居高临下道:


    “这就是我们家的态度!方大人,我劝您做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好!说句不客气的话,您后宅里的女人比陛下后宫还多,区区一个闲散礼部员外郎,每年俸禄二十八两,俸料九十五石,良田四百亩,加上冬日的炭敬,夏日的冰敬,抵死不过三百两!


    您不上朝,所以不能在公厨吃喝,衣食需要自理。不常觐见陛下,所有没有逢年过节的赏赐。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回回下等,所以没有额外奖赏。就您那几个俸禄,能养活的起您后宅近百人的妾室仆人以及三十几位小姐们的吃喝穿戴吗?


    养不起的话,这些钱您哪儿来的,需不需要我上折子在朝堂上问问?


    您该不会想说还有您夫人的嫁妆填补吧?我的天哪!您自个人不争气用夫人的嫁妆填补家用就算了,怎么您纳妾风流快活养女儿孩子都要夫人嫁妆填补?哪家正常男人能做出这种软饭硬吃的事儿?


    再说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将来儿女嫁娶不会一毛不拔的对吧?哦,忘了您家里不需要娶儿媳妇只需嫁闺女,那咱们只说嫁女儿的事,府上三十几位小姐,就算一位您只按最低标准陪嫁二十六台嫁妆合计四百两银,三十位就得一万两千两银,按照您的俸禄算,从今年开始您得不吃不喝不花用努力再活四十年才能攒够啊大人!也难为您老人家九十高龄还得努力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解难呢!


    就这,您还有脸开口要纳我妹子做妾?拿啥纳?是凭您空口白牙一张嘴穷的叮当响?还是您五十高龄能做我妹子爷爷的年龄?亦或是我妹子一进门直接多几十个姐妹争您挣的那三瓜两枣?想什么美事儿呢?当谁稀罕给你生儿子呢?


    我翰林院修撰的妹子,将来不说嫁的高门显贵,那也该求个丈夫年轻力壮家有余财又上进,做人家正头娘子吧?再不济,也要嫁个能让自个儿生儿子的丈夫吧?就您这样的,害的多少女人生不了儿子,简直作孽啊!”


    道维的话给了山钟砚灵感,当即拎着马鞭兴奋道:


    “没错!若是一个女人生不了儿子,或许是这女人的毛病,但你们家都有上百个女人了还生不了一个儿子,那指定是你这个男人有问题!既如此,你竟还想祸害别人家的闺女没儿子,丧尽天良啊!”


    父子两夹枪带棒明嘲暗讽一顿操作,说的原本有十足把握的方大人老脸先铁青又乌黑,哆嗦着嘴皮子指着两人只有一句话:“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周围住户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大胆些的直接凑近了看热闹,委婉些的在自家门口抻直了脖子踮起脚尖瞧热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声议论让方大人又气又恼。


    道维轻嗤一声,用棒槌将方大人指着他的那根手指摁下去,反诘:“有辱斯文?我不愿意把好好的妹子送你家受苦受难受穷就是有辱斯文了?


    你为老不尊,都能当我妹子的爷爷了还惦记小姑娘的好颜色,就不有辱斯文?一枝梨花压海棠是个男人都想过,但真做出来的可没几个,大人!”


    方大人义正词严道:“一派胡言,粗俗不堪!亏你还是翰林院修撰,简直有辱翰林院清贵的名声!本官是看中你家下人的颜色了吗?满京城比你家下人貌美的女子多了去了,本官怎么不去她们家求?


    本官是为了家族传承子嗣绵延的正经事,从你个黄口小儿嘴里出来,满篇的男/盗/女/娼/淫/秽/不/堪,本官都替你羞愧,简直有愧于圣贤教导!”


    道维不客气的反驳:“京中貌美的女子确实多了去了,但人家爹娘又不是个个都瞎眼丧良心,愿意把女儿送你家让你糟蹋!你倒是想求啊,也要人家愿意呢!真当你还五十高龄一枝花,青春永不谢,人见人人爱?家里买不起镜子自个儿伸手摸摸这张老脸,皮都皱了,谁家丈母娘愿意找个脸皮比自个儿还皱的女婿?


    再者说了,还为了传承子嗣?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话也就你方大人能一本正经的扯淡。你要真为了子嗣,京中那么多生了儿子上了年纪的寡妇你怎么不纳回家?人家可是用事实用实力证明,她们肚子是千真万确能生儿子的,你要真单纯只为了生儿子直接找她们不是更省事?”


    道维将方大人上下打量片刻。


    轻笑道:“呵,还说您不是看中人家姑娘长的水灵又好看?”


    方大人被道维挤兑的满脸通红,现下不仅嘴皮子哆嗦,便是手脚也开始哆嗦了。


    盯着道维再也无法保持官场前辈的从容,直接爆了粗口:“你放屁!纯属放屁!”


    道维:“呵,既然大人您不承认是看中小姑娘们年轻的身体,漂亮的脸蛋,又坚持此举是为了传承子嗣,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山钟砚在旁边听的热血沸腾,双拳紧握,以前只觉被儿子骂着读书很痛苦,今日方知听儿子骂别人竟然如此让人愉悦上瘾,当下大声配合:“什么解释?”


    道维薄唇轻起:“心里有鬼呗!”


    山钟砚看着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继续捧哏:“怎么讲?”


    道维:“找些没生过孩子的姑娘回去,姑娘生不了儿子那还能怨人姑娘肚子不争气,可若找些生过儿子的妇人回去,妇人肚子也生不出儿子,不就正好说明方大人不行嘛!”


    嚯!


    人群瞬间炸了,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平日不声不响脾气温吞的山大人,生起气来说话竟如此让人无地自容,唾面自干!


    别说被他当面攻讦的方大人了,就是他们这些吃瓜群众听了都替那位大人脸上烧的慌啊!


    怪不得人都说读书人的嘴,杀人的刀,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道维斯斯文文的朝方大人拱手道:“大人,对您今日贸然上门的失礼行为,大过年的本官就不多计较了,还望您日后引以为戒勿要再如此鲁莽行事!今日本官家中不便,便不留您吃饭了,请吧!”


    方大人原本以为红缨只是山家普通婢女,道维应当很愿意用一个婢女结交他这条人脉,因此带了媒人匆忙上门,自觉给足了道维面子。


    谁知没讨着好反倒碰了一鼻子灰,丢人丢的满京城皆知。


    道维一战成名。


    今日发生之事迅速在京中传开,就连回京述职的杨回都被惊动,特意换上新衣,绕道儿上方家门口瞧前姐夫的热闹去!


    而山家这头,朝娘子对红缨道:“听说最近有不少寡居妇人领着小儿在方家门口自荐枕席,热闹的很,咱们也去瞧瞧!”


    红缨想起来就乐:“要我说还是咱家少爷厉害,我原本想着找机会和长胜哥偷偷给方老头子套麻袋揍一顿出口恶气!谁知咱家少爷没动他一根手指,却让他至今没脸出门!


    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主意,那些寡妇往方家门口一站,场面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这点子损到家了!”


    出主意的道维:“……”


    得到灵感让人实施的杨回:“……”


    谢谢,有被内涵到。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大人威武


    道维和杨回隔空配合了一把, 但两人都不愿与对方有更深入的交流,杨回在京期间两人从未产生过任何交集。


    直至今日,道维陪他娘去看方家的热闹, 几人在距离方家不远处的茶寮里闲坐,撞上了同样穿戴一新出门看热闹的杨回。


    既然遇到了, 也没必要假装看不见,两人互相见了礼, 杨回视线一转,看到了挺着大肚子面色红润的朝娘子, 脱口而出:“阿姐!”


    要真按年龄算,朝娘子的确比杨回大了三岁, 杨回喊她一声阿姐不亏,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朝娘子面露几分不解:“大人应当认错人了吧?”


    杨回固执的摇头, 视线没从朝娘子身上挪开过,怀疑道:“夫人可认识平城杨家的大小姐杨京?”


    这个名字对普通人来说太陌生了,平成杨家一门英烈, 细细算起来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后来天下大乱, 杨家人死伤殆尽,如今这个姓氏早已成为历史尘埃。


    可朝娘子听闻却是猛然怔住, 呆呆地望着杨回, 语气急切道:“敢问大人与杨家有何关系?如何知晓杨家之事?”


    道维见双方情绪都很激动, 便知今日是看不成方家的热闹了,出声劝阻:“看来大人和家母有话要谈, 此地人声嘈杂不宜详谈, 不若找个安静的地方如何?”


    然后道维就见证了一个离奇的认亲现场。


    说起平城杨家大女儿杨京, 不得不说前朝末年那会儿,杨京十里红妆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居安伯方仲文。婚后育有一女名方映朝,后来天下不太平,杨家子女多数亡于战场,杨京在几次三番收到亲人离世的消息后受不得打击离世,留下独女方映朝。


    很快方大人续弦迎风氏进门,风氏先后生了三个女儿,碍于压力又给方仲文纳了好几房妾室,谁知孩子一个个冒出来全是闺女,风氏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生下第四个孩子后对外宣称是个儿子,也就是之前名满京城的方映晴。


    方家为此大庆三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直到方映晴三岁时,方映朝无意中发现全家宝贝的弟弟竟然是个妹妹!这叫她大为震惊,震惊之余,又寝食不安,不知该不该揭穿此事,她的异常被风氏发现,风氏为免除后患,火速给她说了一门面甜心苦的婚事,方映朝自知不能任由风氏施为,便在老仆的帮助下逃出方家,一路流亡到了庆安府,自此以杨朝儿的身份示人。


    据杨回所说,朝娘子有五分像他姐姐杨京,可朝娘子浑身的气度,却跟杨京像了十成十,所以他一打眼就认错了人。


    朝娘子和杨回涕泪连连,互诉苦衷,道维的声音极不合时宜的插/入其中:“所以说,杨大人您是我姥姥的亲弟弟,我娘的亲舅舅,也就是我的舅老爷,对吧?”


    并且这个舅老爷还比她娘小三岁。


    杨回此时看道维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他杨回的外甥女自然是千好万好,想到外甥女嫁给了山钟砚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包,心里万分不甘愿。


    对道维这个外孙真就应了那句话:“聪慧又沉稳,能沉得住气干大事,是我杨家的孩子!护短,知道保护家里人,这点像我!


    但这股有话不直说,一个念头拐十八个弯儿把人往死胡同绕的劲儿,一看就随了你那当土匪的爹!”


    总之就是好的像他杨家,坏的随了山家。


    这点道维可得替他爹澄清一下:


    “好叫您知道,诸位乡邻皆知我爹最是直爽不过,我们山家往上数三代,都没一个会耍心眼儿的,您还是仔细想想您家中有没有哪位像极了我!总不能我这性子,是随了我那姥爷方大人吧?”


    杨回噎住。


    打死都不愿意让道维沾上方家那泥潭一星半点儿。


    只好在朝娘子揶揄的笑中,捏着鼻子承认:“行了行了,你像我爹,最像我爹,行了吧?”


    嘴上承认的不甘不愿,心里美滋滋的,这孩子即便身上这股狡黠腹黑劲儿也跟父亲当年尤为相似!


    真是越看越满意。


    道维可不知道杨回想了什么,面对突然多出来的舅老爷心态平和的很,整日里该干嘛干嘛,一点儿不影响他编纂字典的进度。


    直到年后开衙,皇帝突然一道指令将道维召进了太和殿,这才叫翰林院众人猛然想起,这位突然靠嘴炮出名的同僚,其实还是殿试三甲探花呢!


    众人眼神乱飞,纷纷猜测:“莫非陛下终于要重用这位土匪出生的探花郎了?”


    那他们往后对这位的态度可得慎重些,免得日后难做人。


    事实上,道维在太和殿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皇帝真容,这位已经不年轻的开国帝王看道维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道维不慌不忙,颇有不卑不亢之意,上头人不发话,他也不主动询问。


    就那么干站着也不觉局促。


    直到皇帝喝完一盏茶出声:


    “听杨爱卿说,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外孙,他们杨家满门忠烈,全家人守国门而亡,如今就剩杨爱卿这一支,理应得到世人尊重,看在杨爱卿的面上,朕可以破格提拔你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你意下如何?”


    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口气连跳三级,成为正五品的侍读学士,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美事,何况道维今年才十四岁,如此的年轻。


    道维知道皇帝在试探他,也在打量他,但他无所畏惧,因为无欲则刚。


    他对朝廷,或者对皇帝没有任何想要在他们身上谋求利益的想法,所以他可以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专注做自己想做的事。


    因而他拱手道:“谢陛下厚爱,臣自认学识浅薄不足以担任侍读学士一职,且杨大人为人刚直,中正不阿,从不徇私枉法,不该为了臣这点小事坏了杨大人的原则,请陛下赎罪。”


    皇帝听不出情绪的反问:“杨大人不徇私枉法有原则,难道在你眼里朕就是任人唯亲没有原则之人吗?”


    道维心说这您自个人还不清楚吗?我跟您老人家有多熟能清楚啊?


    面上也不解释,再次拱手,也不说话解释一二。


    皇帝直接被他无所畏惧的做派给气笑了,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冷哼一声,摆手打发人赶快走:“就这么定了,保留你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职位,从明日起,便来御前给朕做个待诏吧!”


    这位陛下的路子很野,已经下定决心的事道维没必要哽着脖子和人家唱反调,恭敬领命。


    于是一直坐冷板凳之人一跃成为翰林院红人,道维的待遇跟之前天差地别。


    尤其是他这个职位虽不高,但隔三差五就能面对面和陛下交流,诸人本着不求他在陛下面前说自己好话,但求这位不要在陛下跟前给他们上眼药的原则,纷纷交好。


    忽然受到万人追捧,原以为他必定要飘一阵子再说,谁知道维还是不紧不慢保持着他原本的步调,在陛下无诏之时,安安稳稳的编撰他的字典,八风不动,让人捉摸不透。


    渐渐地众人又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直至陛下要为上书房还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们选先生,御笔一批,山道维的名字赫然在列,名单一出,众人哗然。


    这位先生一无经天纬地之才,二无显赫不凡家世,三未做出让人瞩目之政绩,私下不与同僚结交,朝堂上也未和陛下多亲近,横看竖看都很平平。


    这不是三无人员是什么?


    且他才十四岁,虚岁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黄口小儿说的正是这种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上书房很多学生年纪都比他大!他凭什么和德高望重的朝臣一起成为皇子皇孙的先生?


    哦,你说杨回将军是此子舅老爷?


    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个从文一个从武,一个远在边疆做守备,一个木呆呆在朝堂当侍读学士,即便有点儿亲缘关系又能如何?休要给此子破格得到陛下青睐找借口!


    朝臣们不服!朝臣们要找陛下理论!


    想理就理呗,陛下大手一挥,让人将道维初步编纂成册的字典呈上来,供众人一一品鉴。


    直到众人面色涨红,尤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这就是那个年纪轻轻的黄口小儿之作时,纷纷哑口无言。


    路子一向很野的皇帝陛下笑眯眯问朝臣:“诸位爱卿对朕的安排还有何意见啊?”


    诸位爱卿没有任何意见,不仅没有意见,还有些心眼儿活泛之人当即表示:


    “陛下,编纂本朝第一本字典,且是前无古人之壮举,山侍读一人恐难完成,臣请命,助山大人一臂之力!”


    这可是要青史留名的美事,首功他们不敢想,但捞个从功也不是不可行?


    众人被这一点拨,当即清醒,纷纷请命:“臣也愿助山大人一臂之力!”


    “臣请命!”


    皇帝面对跪了一地的后脑勺,哈哈笑着问道维:“山爱卿意下如何?”


    道维还能有啥意见?自然是乐意之至!原本做出字典的大致框架就废了他老鼻子劲儿,如今需要往框架里填充内容,这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各个方面,真要靠他两只眼睛一双手去做,怕是这辈子就搭里面了,这怎么行?


    眼下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听他指使,还是有皇帝旨意可以光明正大指挥的机会,哪怕明知有些人只不过想蹭一个挂名机会,他也乐意的很!


    “那往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指教了!”


    如此,不声不响的三无人员山大人在一夕之间突然就以另类的方式强势进入朝臣视线,神奇的与各方势力相处融洽,好似之前的“狗不理”人缘眨眼间就成了“万人迷”。


    叫人感叹世事变迁,无常之极!


    被无常的道维此时在家倒真有了几分万人迷的错觉,因为他娘给他生了对儿龙凤胎弟妹,两小人打生下来就对兄长格外依赖,都有一颗独占兄长温暖怀抱的心,两不相让,经常为此哭的惊天动地以博取兄长眼神,道维处在被争夺的中心,颇有些力不从心。


    以至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怀疑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嘴炮互怼


    本朝第一本字典面世时, 山大人正值二九年华,名声大噪,俨然有士林领头羊的风采, 即便他本人依然非常低调,可架不住媒人们对他的热情。


    朝娘子每日单是应付各种不好直接推脱不见的媒人, 便要用去大半日功夫,更别提那些门房直接挡回去的人家了, 简直是甜蜜的负担。


    道维被追的烦了,索性在他们那位路子很野的陛下跟前说:“臣三十之前不想成婚, 成婚影响臣著书立说的速度!”


    陛下一听,简直好家伙!他们大景朝还有如此热爱工作, 不在乎个人利益得失,一心报效朝廷, 沉迷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的好臣子呢!这必须成全啊!


    于是这位陛下在朝堂上乐呵呵的警告众人:“不要打扰山爱卿的公务, 一切俗事琐事都得为山爱卿的公务让步,诸位爱卿明白朕的意思吗?”


    说实话,朝臣们不是很明白, 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哪个臣子成亲会影响他办公的效率, 身为有权有势的男人, 成亲后多了个伺候他衣食住行讨他欢心的女人而已,有啥麻烦可言?也没见过哪家的陛下会为了尽最大可能的压榨臣子而不让人给臣子介绍对象的!


    大臣们想不通啊, 但谁让这位陛下一向路子非常野, 常有众人不能理解之举, 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只好僵着脸应下。


    道维这头瞬间轻松。


    他轻松了, 有些人比如方仲文方大人便不那么快活了。


    事情源于方夫人终于无法忍受丈夫越来越无节操的行径, 而方夫人娘家也深觉有这么个女婿实在丢不起人, 两厢一合计,方夫人在娘家人的支持下,决定和离了!


    这简直太过荒谬,以至于方大人听闻方夫人的决定后,第一反应是:“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没心情同你玩闹!”


    可方夫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丈夫,她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


    这下方家的天都要塌了,方家也因此再次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两五十多岁的老夫老妻闹和离,大景朝开国头一遭!放别人家都是当人祖父祖母,安度晚年,享子孙福的人了,一辈子可算是熬出头了,这时候闹和离,不是搞笑的嘛!


    但这事儿放方家还真就显得合情合理。


    方夫人道:“方仲文,瞒着映晴身份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这些年我对你一忍再忍,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瞧瞧你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丢人现脸的事儿!你方家这一亩三分地儿的宅子里光是姨娘就塞了不下一百,他们爹娘以为把她们卖给你是让她们享福了,实际上呢?


    一个院子住十八位姨娘,一间屋子里里外外至少塞了五位!三个姨娘共用一个丫鬟,五个姨娘同用一个仆妇,下人们更是连马厩都住不开,家里转个身都能踩人脚上!可着满京城的去打听打听,哪个正经人家是这么过日子的?


    为了补贴家用,让你能有足够的银钱去外面风流快活,这些可怜的姨娘们还要日夜不停的做绣活儿卖钱,我都羞于启齿!为了维持你这一家的体面,我嫁妆花用了七七八八,三五不时还得打着我铺子生意亏本的名头去娘家打秋风,我娘为了我面上好看,从来不敢多问一句,怕我嫂子知道了有意见。


    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这是想生儿子吗?你就是借着生儿子的借口,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负责,在家里充大头蒜横着走,除了进女人房间上床脱裤子,连基本的养家糊口都要靠我这个女人!


    女儿们好好的婚事被搅黄了,你说是因为映晴的身份被拆穿的原因,让女儿们去怨恨映晴,呸!满嘴喷粪的老东西,要不是你自个儿不争气生不了儿子,映晴用的着一直辛苦假扮儿子吗?女儿们用得着没有娘家兄弟撑腰吗?


    女儿们要出嫁了你拿不出嫁妆不说,还要把亲家送来的聘礼全部扣下,用些空箱子打发孩子出门,但凡哪个女儿稍微抱怨两句,你就能发狠卖了她姨娘给她添妆。


    你手头缺钱花用了就拿女儿去顶账,说的好听,给女儿找了个好归宿,谁不知道你用一幅画就把女儿给卖了?哈,反正女儿多,不心疼是吧?要我说,这世上最没有人伦的就是你这个老东西了!


    就你这样的,我怕百年后和你合葬老天打雷劈你的时候,我躺旁边受牵连!老娘今儿实话告诉你,老娘不伺候了!和离,必须和离!”


    方大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在他跟前温柔小意,善解人意的夫人,私下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副面孔。


    气的胸膛上下起伏,指着方夫人道:“好啊,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装的,当年说什么一心钦慕我的人品文采,全都是假的!你个贱妇!”


    方夫人痛快的大笑起来:“呸!也是我当年眼瞎看上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年轻那会儿我说钦慕你,好歹你还有一副看得过去的样貌,当个花瓶儿摆着也能叫我愉悦,可你也不撒泡尿瞧瞧你现在啥样儿,脸上的皮皱的能搓麻绳了,看了就倒胃口,还相信我说倾慕你的鬼话,你是有多傻?”


    为了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方夫人给丈夫下了一剂狠药:


    “哈,你也不用露出这幅蠢儿,好似全天下都辜负了你一样,你还不知道吧,你前妻生的那个女儿当年根本不是出门被人拐走的,而是发现了映晴的身份,怕被我秋后算账主动逃走的,多好笑,家里出了这种大事,你女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你这个当爹的,而是自个儿想办法逃走!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愤怒,我承认在映朝的事上我没安好心,但你是根本就没心,咱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说不着谁!


    对了,我啊,这次决定做回好人,告诉你一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逃家的女儿人就在京城呢,她嫁了个土匪出身的男人,可挡不住运气好,生了个能耐儿子呢!”


    方大人迫不及待的追问:“真的吗?这孩子她怎么不来找我呢?她现在在哪儿?我要带她回家,我对不住孩子他娘啊!”


    方夫人嗤笑一声,懒得和这装模作样的老东西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如今风头正盛,名动天下的山道维山大人知道吧?就是你女儿给你生的外孙!”


    终归是不愿意让这老家伙得意太久,方夫人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两年前你还想要你女儿身边的丫鬟做姨娘,亲自找上门去,结果被女婿和外孙联手骂了个狗血淋头呢,啧啧,该说不说,这可真是缘分啊!”


    方大人已经被这个意外之喜冲昏头脑,哪里顾得上方夫人的阴阳怪气,当即甩开衣袖,趾高气昂道:“没儿子又如何?本官有孙子啊!”


    方夫人提醒:“那是外孙,且人家可不想认你呢?”


    方大人志得意满的很:“外孙也有法子变成孙子,不认我?他一个文坛领袖,不认我这嫡亲的外祖,就不怕被陛下厌弃,被士林唾骂,前程尽毁吗?哼!”


    方夫人只是不想方大人太过得意,可不是想提醒他山家对他如何的不屑一顾,她还想借此和离呢,于是哼笑道:“既如此,赶快签了这和离书,拿去你那女儿外孙面前,还能讨他们几分欢心!”


    这倒也是。


    有了更好的选择,再见方夫人这幅丑恶的嘴脸,方大人是一刻钟都不想和她多待,见和离书写的不算过分,爽快的签了名字,当天就让人去官府备案。


    两人和离成为既定事实,方夫人大大方方让人抬着她的嫁妆走过方府所在长街,往新买的宅子而去。


    而在街道不远处的二楼窗边,两人瞧着街上热闹,一身男装的方映晴以茶代酒表示感谢:“这次的事多谢你帮忙,我娘年龄大了,不愿随我奔波,好在南边儿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外祖家看在我每年送到手的钱的份儿上,也会对我娘多家照拂。”


    要不是她这两年大把的银钱砸下去,风家也不见得会在方大人名声烂透的时候对方夫人伸出援手。


    “此计虽成功让我娘和离,但会不会让你那边为难?”


    道维摇头:“你知我如今风头正盛,惹了很多人眼红,怕是早就捏着我这个把柄想狠狠给我个教训呢,与其等他们出手,还不如我主动刺破这个脓疮。”


    何况道维根本就没把方大人的事儿放在眼里过。若不是差事办的太过顺利,让他年纪轻轻锋芒毕露,招人眼红,他还不打算主动掺和方家的一摊子烂事儿,毕竟方夫人和朝娘子当年的恩怨,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的。不过即便方夫人如今顺利和离,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过的顺遂就是了。


    如此方映晴就放心了,“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此事,对了,关于我家中那些姐妹,都是可怜人,我寻思若是有意愿随我出去闯一闯的,我打算这次一并带走,在外行走虽然艰难,但比在方家蹉跎来的自在。


    咱们在南边有些生意,女子身份比男子更加不引人注意,她们是很好的人选。”


    道维想了下道:“我相信你的眼光,到时候让三叔和长胜哥配合你。”


    告别秘密回京的方映晴,道维溜溜达达给弟弟妹妹买了她们喜欢却不能多吃,只能舔一舔的苏记糕点,毫不意外在他家门口碰见了舔着脸等候的方大人。


    该说不说,这位大人近两年确实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脑壳儿都跟着不好使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大家。


    第129章 扬名立万


    方大人上门匆忙, 目的明确,人也很急,顾不得寒暄, 稍微开了话头,便拿出和离书, 开门见山的对朝娘子道:“映朝,当年都是爹不对, 竟接二连三给那毒妇可趁之机,让她对你几番苛责, 最后竟逼的你离家出走!


    现在好了,毒妇自知理亏不敢多做纠缠, 爹已与她和离,那风氏今儿就搬出咱家, 你这就跟爹回家吧, 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爹一定会补偿你的,啊?”


    山钟砚一脸懵逼, 他媳妇儿和方家的事情他虽然早就知晓, 可万万没想到方老爷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堪比他们两得村村口那块花了一千两银子做的金光闪闪的大牌匾,简直叫他叹为观止。


    朝娘子冷着脸不愿意和这人多说一句, 每听见他嘴里吐出一个字, 她便多想起娘去世后在方家的艰难日子, 亲爹不疼,外祖家人杳无音信, 偌大的一个方家好似她一夕之间成了无亲无故的小可怜, 谁都能踩上一脚。


    如今见亲爹成了这幅落魄样, 她不当面大笑表示愉悦,已经是看在礼仪教养的份儿上了,还想她给他一个好脸,怕是做梦!


    山钟砚倒是想直接动手,但被儿子给拦下了,道维对喋喋不休的山大人道:


    “您这话说的也是真有意思,风氏与您和离,难道不是因为您软饭硬吃,行事荒唐,她实在不愿与您继续过下去,免得荒度后半生,这才选择逃离您身边吗?偏从您嘴里说出来,好似您是为了我娘才这般做的,可没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这是山家,您脚下踩的是山家的地盘儿,我娘是山家媳妇儿,我爷奶都没对我娘吆五喝六说过一句重话呢,您谁呀?上来就让我娘抛夫弃子跟您回家?”


    这话可算说到方大人的心坎儿上了,当即笑眯眯的解释:“哪儿能让你娘跟你们分开呢?外公是让你娘带着你们,全部去外公家住啊!外公那府里如今只剩外公一个主人,孤独的很,你们去了正好热闹些!”


    道维都懒得跟他绕弯子了:


    “您家里那上百位妾室算不得主人,这我认了,家里几十位千金也算不得主人?合着她们在您眼里根本就不是人呢?还让我娘带我们一家上你家去住,咋的,是我家这三进院子不宽敞,还是家里仆人伺候的不舒服?上你家和十几位小妾挤一个院子还是和下人们一块儿睡马厩?”


    这话简直正中方大人下怀,当下表示:


    “那外公也可以搬来和你们一起住啊,无论如何,咱们一家一起和和乐乐的,多美的事儿呢!值得外公为此大摆三天宴席,请亲朋友好一起乐呵乐呵!”


    几人都没想到他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有一瞬间的呆愣。


    道维说:“合着您打的是这个主意啊,那我也明确告诉您,甭做梦了,不可能的,您也不想想,我娘她又不是失忆了,她当年远在庆安府不去找您还勉强说的过去,现在已经在京城住了三年多,饭后散步提脚就能到您家的事儿,也没见上你家门,这得是有多厌恶您啊?您心里就真没一点儿数?”


    方大人极自信的表示: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京娘在世时,我待她如掌上明珠,京娘去世那几年举国动荡,家里也不安宁,我忽视她的感受在所难免,自从得知她被人贩子拐走后我日夜难安,如今好不容易父女相聚,实乃上天垂怜,我想补偿她,想多和她亲近,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拿到圣上跟前也说的理直气壮!”


    这还用陛下和朝臣的弹劾威胁上了。


    “再说,朝娘她孝顺我,不一定给你的名声锦上添花,可若她不孝顺我,一定能使你的名声明珠蒙尘,我想这个道理你们都懂的,对吧?我只是一个想和儿孙们多亲近些的老人而已,你们一定会满足我这个愿望的吧?”


    这直接用道维的名声前程威胁上了。


    朝娘子和山钟砚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这个,当下便喊了人进来,要把这老家伙大棒赶出去!


    道维却很好脾气的让双方稍安勿躁。


    方大人见此更加得意了,他以为道维已经被他给初步拿捏住了:“还是年轻人见多识广,知道圆融办事!不愧是我方仲文的外孙!”


    日后更会是他的好乖孙!


    道维却笑眯眯的吩咐人从书房拿出一封信递给方大人。


    在方大人勃然色变中,温声道:“不知这个,能否叫大人您往后和我山家老死不相往来呢?”


    方大人不可置信的拿着信问:“这是哪儿来的?谁给你的?”


    道维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说话不紧不慢,叫方大人恨不得摇着他肩膀往出倒:“这您就甭管了,只说能不能做到吧?”


    就在方大人准备撕信之时,道维不紧不慢的提醒:“这只不过是找人临摹出来的,原件我好好收着呢,大人要是喜欢撕,那尽管撕好了。”


    此情此景,方大人不得不必须做到道维的要求了,要知道这里面的内容可是他当年在投了今上的阵营后,还和前朝牵扯不清,给前朝透风报信的东西,足以致他全家去死,原本这东西应该只有他一人知其存在,没料竟会出现在道维手里。


    方大人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眼下比起有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还是小命要紧,他要回家先查查究竟是谁背叛了他!


    道维目送方大人灰溜溜离开,安慰爹娘:“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来了!”


    要知道那可是方映晴联合方夫人,二人在方家暗中找了一整年,才找出来的东西,也正是这东西的存在,让方夫人下定决心和离,免得日后全家上砍头台。


    后来作为道维帮她顺利离开方家的感谢存在。


    没了方大人随时蹦跶出来搞事,道维的日子再次恢复低调的清净。上衙下衙,回家带娃,规律的不得了。


    直到南方出现叛乱,陛下钦点谢行止谢将军亲自领兵出战,而朝廷临时派人押送粮草已然来不及,朝廷便准备与民间商人合作,欲用粮草商人的渠道,就近购买押运粮草。


    方映晴飞鸽传书,询问道维的意见。


    因为一旦参与其中,很可能会在上层人中暴露道维的商业版图。


    道维思量后同意了此事。


    于是原本的男主谢行止与女主方映晴时隔四年再次合作,一个是夫妻恩爱,儿女成双,深得陛下器重的将军,一个是南方数一数二,且与北方商队有千丝万缕关系,招赘夫婿,夫妻同心的大粮商,二人相见,气氛意外的随和。


    谢行止笑的很欣慰:“听说此次粮草押运的总牵头人是个女人,没想到会是你,但亲眼见着是你也不觉意外,方兄一向能干!”


    见到这般的方映晴,谢行止瞬间了然京城方家发生的诸多变故,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方映晴也很客气:“还要多谢将军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当初对方家和家母网开一面的恩情,一直以来无以为报,将军若有何要求,尽管直言,我方映晴只要能做到,但无不可!”


    二人合作顺利,谢行止十分欣赏方映晴身上这股男人也少有的拼劲儿,故提醒她:“让你身后之人多加小心,朝廷可能盯上你们了。”


    实在是此次运粮,民间商人展现了他们不该有的效率,方映晴对南方粮商的一呼百应,和众人前所未有的服从性,让战争如虎添翼,可同样让人深思。


    所有明眼人都明白,这不是一个方映晴就能做到的,她身后必定还影藏着其他人。


    方映晴对此表示了真心的感谢:“多谢将军好意,家主自有打算。”


    很多人在猜测方映晴背后之人的身份,但对一些上层人士,比如说那位路子很野不走寻常路的陛下来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于是陛下喊他的山爱卿进宫唠嗑儿,一把栗子在炭火中烤的散发出香甜气味儿,陛下不说话,道维就当场给他表演一个火中取栗,吃的美滋滋。


    陛下被这位闷葫芦样的爱卿磨的没脾气,语气不太好的问:“你就不想跟朕解释点儿什么吗?”


    道维很奇怪的看了陛下一眼:“臣触犯了哪条律法了吗?”


    他只不过是和舅老爷杨回合作,让庆安府的经济在几年内翻了几番,将庆安府打造成北方的一个商业聚集地,让两得村成为闻名整个北方的商业村,家家户户有余粮。让方映晴和三叔他们南北呼应,打通商道,做出了一条汇通天下的生意路子罢了。


    认真算起来,不仅没犯法,还立了大功呢!


    陛下没好气的指着山爱卿的脑门儿道:“可着朕的满朝文武,没一个比你更有钱了!听说还住在你那小三进里呢?既然有钱了,就别对自个儿这么抠门了吧?”


    道维摇头:“宅子是去年才新换的,何况是家妹家弟一片心意,特意拿了他们攒的零花钱让管家给我买的,离上衙的地方进,换了不合适。”


    说实话,陛下这一刻狠狠地羡慕了。


    别说他弟弟妹妹,就是他亲儿子也不见得这么孝顺他!


    他心里不痛快了,就不想让罪魁祸首痛快,颇有些幸灾乐祸道:


    “你这样让朕很为难啊,不把朕的公主嫁给你,去你家替你管账,别说朕,就是户部尚书都不放心,瞧瞧,这都是弹劾你的秘折!”


    道维把栗子壳儿扔进火里看着它燃烧了,这才道:


    “您想嫁公主这事儿臣没意见,但事先说好,您家的公主可太彪悍了,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好兄弟的人选,臣是没办法真心把她当妻子对待,您要是舍得就尽管来吧!”


    反正这大把产业,将来没了他支撑,迟早要被人瓜分殆尽,还不如现在给家里找个大腿抱一抱,以他看皇家就是非常粗的一根大腿嘛,至于将来是皇家把山家收成皇家钱袋子,还是山家背靠皇家大树,子孙延绵,就看各自本事了。


    但长远来看,总体是件双赢的事。


    陛下认真考虑了一下,问道维:“若是她自个人愿意呢?”


    道维反问:“愿意什么?去我家当账房?”


    没想到陛下还真点头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换了个话题:


    “朕的十三公主先天胎里不足,太医断言生育恐会要了她的小命,朕便从小将她当男儿养,多加引导,如今她对成婚之事毫无兴趣,一心想干一番大事业,朕瞧着你家那摊子产业就很不错。”


    道维点头:“臣也觉得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隔壁开了新坑《咸鱼科举(穿书)》男主视角,贴个文案,感兴趣的宝们可以收藏一下哦~


    坊间传言,荣家纨绔小公子大病一场后,做了两件震惊众人的事。


    第一件,对他仰慕已久的五公主说:“我还会为你上战场,但不会再为你买珠花。”


    第二件,在千佛寺出了家。


    所有人都觉得荣小公子是因为五公主和别人定了亲,为情所伤出了家。


    荣舒朗: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宁愿死也不会为她多花一分钱,大冤种谁爱当谁当!


    荣舒朗:反正迟早要完,先躺平享受了再说!


    却不知打从他决定咸鱼躺那一刻起,书中剧情就开始偏离原本轨道。


    第130章 结束


    不得不说, 能亲自动手打江山的皇帝路子的确够野,这种人和道维凑一起,两人的脑回路简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此次谈话后, 皇帝下旨,给道维认了个义妹, 是可以进入山家族谱的那种。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当大家听到那义妹的身份时,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他们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陛下, 竟然将自己的十三闺女,送到山家当人义妹去了!还让自己闺女给山家列祖列宗磕头认亲!


    要说十三公主触怒龙颜, 或是宫里的良嫔娘娘惹怒了陛下以至于牵连十三殿下,他们大致还能对此行为理解一二。


    但陛下明显在下了这道圣旨后, 厚赏了良嫔娘娘, 同时对良嫔的母家也多有安抚,便是十三公主本人,也照旧出入陛下所居的太和殿, 一切显得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好像是他们这些人大惊小怪没见识一般。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骚断腿的操作。


    让他们感觉窒息的, 是陛下让闺女认了山家这门亲后,还下旨给他十三闺女认了个义兄, 能记入皇家族谱的那种!也就是说, 他们陛下人至中年, 突然冒出来一成年儿子,还是理论上能和其他皇子争夺皇位的那种儿子!


    这这这, 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无语至极!完全看不懂陛下到底在搞什么!


    但不管众人心里究竟如何想, 这种事说破天了,陛下一句“朕的家事而已诸位爱卿无需多忧”就把他们打发了,只能顶着满头问号继续观察。


    显而易见的,道维因此事在朝中地位再一次水涨船高,之前还只是在士林中有了声望,如今可算是一脚踩进了权利中心,成为人人都想结交的重要官员。


    可谓是权利和名声,两手都要抓,两手都很硬的代表人物。


    便是山家的门房,也因此多了两人,三人轮值换班才勉强应付成日上门送拜帖之人。很快道维便觉弟弟妹妹零花钱买来孝敬他的三进小院住起来有些不方便了。


    因为陛下做主为他认回来的义妹,时常带人大摇大摆的出入他们家。而这位义妹可不是随便带两人就出门的主儿,人家公主排场摆的足着呢,即便轻车简行,身边伺候的也得小二十人,那些人哗啦啦往道维家正院儿门口一站,道维便感觉他在家连转个身都能踩着人脚。


    要是这位主儿看在所谓的亲戚情面上,一年上门一两次,全了所有人的面子即可,那道维还能忍受。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根本就不是陛下说的什么“行事作风与男子无异”的姑娘家,而是一个行事一板一眼,认真到了极点的老古板。


    道维坐姿不端,她要念念叨叨引经据典,让道维深刻认识到错误并自觉改正。


    道维给她的账上两个铜板对不上,她拽着道维在书房带着三十几位账房先生对了五天五夜的账!


    道维家里狭窄,建议往后两人见面可以约在公主府,她板着脸说道维是兄长,理应做妹妹的亲自上门拜访,没有叫兄长去寻她的道理。


    道维说那你少带几个人来过来行吧?你看我家没地方安置你的这些仆人。她坚定的告诉道维,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能坏。无规矩不成方圆。


    偏这位并不是心血来潮上道维家拜访一两次就完事儿,而是日日都带人上家里来,对着道维爹娘晨昏定省,比那刻薄婆婆家的倒霉儿媳妇儿还准时。简直让没见过世面的山父山母手足无措,大气不敢喘。


    一天天日子过的像打仗,山家这小院子一天到晚就没清净过。


    道维严重怀疑陛下他自个儿被这位公主折腾怕了,所以将烫手山芋着急忙慌的塞到他们家,并且他有足够证据。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道维摆着一张讨债鬼的丧气嘴脸去太和殿求见这些天对他异常温柔体贴的陛下,谁知陛下见了他后竟眼神闪躲,难得的带了几分心虚之色,对他嘘寒问暖,好不客气!


    猜测得到了证实,道维给陛下送去一个极其哀怨的眼神,换来陛下“还好如今有你接手,朕可算轻松了,送出去没法儿退,你就多辛苦辛苦吧”的回复,道维十分丧气的回家了。


    回家后又撞见公主带人塞满了他们家,极其隆重认真的给父母请安的场景,他只能长吁短叹,忍痛割爱,决定先搬个大宅子解决眼前的困难。


    头一天对外透露这个想法,第二天皇帝便大手一挥,把公主府对面的宅子赐给了道维。


    顺带,宅子的牌匾随着乔迁一块儿换成了“荣亲王府”。


    理论上这也没错,身为陛下的儿子,即便只是个义子,那也能被封亲王,可他娘的这只是理论啊!


    没看本朝那些出生晚,没赶得上跟陛下一起上马打天下的亲儿子们,一个个儿还只是光头皇子,眼巴巴等着他们亲爹哪天心情好,赏一个爵位让他们也风光风光吗?


    也就前头那几位追随陛下在马背上征战十几年,战功赫赫,人至中年的皇子们才有亲王爵位,那可是人家拿命换来的!其中还有几位短命的,亲王封号还是追封的,本人根本无福消受呢!


    可陛下对道维一个半路莫名其妙认回来的义子,竟然大方的一开口就许出去一个亲王爵位,这让人不免怀疑,山大人是不是陛下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然而山大人的履历清晰明了,跟他们陛下多年的行动轨迹完全对不上,他们失望的发现,山大人真的只是山大人而已,与他们陛下根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直至此时,满朝文武也只有寥寥几人猜到了其中缘由,可正因为猜到了原因,对此更加讳莫如深,也就让这件事成了本朝立国以来第一桩未解之谜!


    第二件是:扒一扒那位传说中的山大人之弟弟妹妹,究竟是他的弟妹,还是亲生子女!


    第三件是:男不婚,女不嫁,那位传说中的山大人与顺德公主的一生,究竟是不是真爱?


    总而言之,景朝立国百年来,十大未解之谜中,至少有三件与道维有关,不管是民间野史还是宫廷内部,对道维本人的存在都有诸多猜测和遐想,以至于他的一生总是被赋予了一层又一层神秘色彩,多了几分传奇意味。


    直至道维百岁之龄,历经三朝,成为货真价实的三朝元老,在百岁生辰这日,龙椅上的小皇帝终于同意了这位吉祥物一样存在的叔爷爷辞官告老,让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更多了一层。


    小皇帝曾真心向他求教:“叔爷爷,如何才能如您这般活的长久?”


    在小皇帝的世界观里,这位叔爷爷简直是本朝第一位人瑞,九十八岁还行动自如,耳不聋眼不花,背着手在皇宫一溜达就是大半天,让年轻轻轻的他都不由得羡慕!


    道维也认真告诉对方:“叔爷爷的长寿秘诀只有四个字,少管闲事!”


    然而小皇帝不信啊,他以为这位充满智慧,辅佐过两位帝王,正在辅佐第三位,在波云诡谲的朝堂斗争中一路高歌猛进,名望和权势一日胜过一日,整天都在和人斗智斗勇的叔爷爷,是在和他说笑。


    然而道维真没说笑。


    他能历经三朝,全靠一个“苟”字,年少时和帝王有了默契,便将家里的一摊子交给顺德公主去操心,自个儿非常低调的宅在家里教孩子,花费十几年功夫把弟弟妹妹教出来,一个接手家里的事儿,一个扔去朝堂上打磨,他又成了闲散人士。


    当时的新帝羡慕嫉妒极了他整日潇洒度日,便将他选定的太子扔给道维教导。教孩子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道维接手教起来轻车熟路,根本不费事,整个人悠闲地让人暗地里咬手绢儿。


    而小皇帝说的那些什么波云诡谲,朝堂斗争之类的,完全是弟弟妹妹们长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折腾出来的,跟他本人没半点儿关系,但没人信啊!


    所有人坚定的认为,山家兄妹搞出来的一切事情,都是荣亲王的意志所在,就是他指使的,代表了他的政治倾向!


    一来二去,到了本朝,道维光凭借年龄就成了满朝上下头一份儿。


    本该辞官归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被不舍先生离去的小皇帝硬生生留在朝堂上镇压各路妖魔鬼怪,虽然道维本人坚定的认为他的存在就是个吉祥物,但其他所有人都不这么想!


    他不耐烦管事儿,有人问到他跟前,想搭理的就简单说两句,不想搭理的,指指耳朵,摇摇头,再摆摆手,意思是听不见!


    道维觉得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年纪大了,耳朵不行了,有事儿找年轻人去,别来烦老人家!


    可这在其他人眼里则是来自三朝元老的不认同和警告!


    要不然他怎么会搭理那谁谁,还和人家有说有笑,就唯独不搭理你?这不是很明显对你有意见嘛!


    就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权威慢慢建立起来,牢不可破,直到他正式告老那天,他的形象依然是朝臣心目中威严不可侵犯的高大存在!


    他这一生唯一能叫朝臣们私下偷偷议论的,大概便是一生未婚,又教出来两个行事极其凶残的双胞胎弟妹。


    又因着这两原因,朝堂民间对此产生了诸多猜想,最深入人心的两个猜想,便成了本朝立国以来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二。


    要道维说,他这一生之所以显得特别辉煌,大概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比别人活的长久。


    真是非常奇妙的体验了。


    然而等他再次醒来时,才发现上一世那些都不能算最特别的,因为这次他成了个太监!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让我骂骂


    道维如此倒霉催的经历, 还得从本朝皇帝老王说起,这位帝王他老爹留给他一个清平盛世,他顺利从老爹手里接过江山重担后, 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治理江山, 爱重朝臣,生儿育女, 孝顺长辈,不说是千古难得一遇之帝王, 那也是能听得进大臣劝谏的守成之君。


    大臣们很能干,民间逐渐有了繁荣之景, 只要他保持着这个节奏坚持到退休,保准百年之后能在史书上有个光辉的身影。


    然而这位帝王确实在史书上有了浓墨重彩的影子, 可原因和朝臣百姓期待的大相径庭。


    归根究底是这位帝王四十八岁那年, 眼看着距离退休最多不过十年光景,结果他开始了迟来的青春,他起了叛逆的心思, 他遇到了真爱!


    帝王的真爱十五岁进宫, 短短两年时间从小小的才人, 一跃成为良妃,中间不知道连跳了多少级, 要不是因为良妃上头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那些女人背景和实力实在太硬, 皇帝搞不下来,这位传奇的良妃, 早就坐上皇后宝座母仪天下了。


    即便这样, 这位出身归远县县令之女的良妃, 依然成了大景朝后宫独树一帜的存在,所有人都能瞧见她们的陛下看向良妃的眼神那么缠绵悱恻,好似甜蜜的能拉出丝儿来,整个人就像焕发了人生第二春。


    陛下对良妃的宠爱从来不加掩饰,他像个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一般,忍不住在后宫女子面前,在子女们面前,在朝臣面前分享他的喜悦。


    春天他带她外出踏春,夏日里两人在凉亭小憩,和普通夫妻一样拌嘴又和好,好似整个皇宫便是他们二人的快乐小屋,其他人都进不去他们的眼,彼此之间只有对方。


    原本陛下宠爱一个女人也没什么,前朝后宫都不当回事,毕竟那小姑娘生的那般水灵,出身又那样低微,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利益。


    哈?你说分薄了陛下的宠爱?你是指和陛下睡觉的机会吗?开什么玩笑!姐妹们进宫前压根儿就没见过陛下,谁知道陛下是圆是扁,是高是矮?这种情况下大家自愿进宫,难道真以为姐妹们是看中陛下的人品,想和他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别开玩笑了好嘛,大家要的不过是陛下手里漏出来的权势地位罢了!


    如今姐妹们有权有势有儿子,儿子们手底下也有各自支持的大臣,谁还管糟老头子和谁睡!爱咋折腾咋折腾吧,反正他们老王家的皇帝普遍不长寿,想来陛下也没几年功夫好活了,就让他痛快一场呗!


    日子若一直这般平稳,各方自然各司其职,互不相干,该宫斗的宫斗,该朝斗的朝斗,可临了,才十七岁的良妃她突患重病,陛下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从太医院到民间大夫,只要有点名气都请了遍,良妃的病非但没好,且愈发严重,眼看着没几天好活,在最后熬日子罢了。


    陛下一度怀疑有人刻意针对他的爱妃,让人将皇宫里三层外三层的翻了十几遍,最后没查出什么可疑人选,倒是发现了不少陈年龌龊龃龉,给皇后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陛下只能不甘不愿的承认,他的荣荣真的病了,是天意,非人为。只愿他日日陪伴,精心照料,上天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儿上,让荣荣早日恢复健康!


    在此期间,陛下伤心欲绝,落下不少朝政,好在朝堂规则秩序良好,日常即便没有上头的陛下顶着,也能运行良好,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但陛下为了一个女人荒废朝政,终究是叫大臣们不满,因此他们集体上书,劝诫陛下不要沉迷女色,早日处理政务。


    可陛下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个!


    他心爱的女人就要没了!他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却毫无办法,这种无能为力正深深的折磨着他的内心,让他无处发泄之时,这群不长眼的朝臣们还往枪口上撞。


    皇帝心里就琢磨开了:“这些人见不得朕好过,还是盼着荣荣早亡?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一怒,将上折子的大臣罚俸的罚俸,贬职的贬职,甚至里面还有几个平日尽跟他顶着干,让他憋了好几肚子火之人,索性一口气儿全扔大牢里反省去!眼不见心不烦,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皇帝这一发落,自个儿是解压了,下面人可丝毫没感受他的焦灼,只觉皇帝昏聩,为了女人走火入魔,这是要灭祖宗基业,大景朝要完之征兆啊!


    接下来皇帝的操作更加让他们认定了这一事实。


    因为皇帝见人力在良妃的病情上不可挽回,所以开始求助神佛。


    皇宫仿佛一夜之间出现了无数有头发没头发的出家人,他们身为外男,却自由的行走在内宫,各处大小宫殿里都能听到外面敲木鱼诵经之声,鼻尖飘的是年节祭祀祖宗才特有的名贵香烛之味。


    整个宫廷好似突然成了巨大的会场,成了这些出家人像皇帝展示能力,争奇斗艳的舞台。


    皇帝的疯狂让人害怕。


    然即便如此,良妃的病情也并未有所稳定。


    皇帝只身一人去太庙跪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便下旨赐良妃之生父,原归远县县令刘志远“承恩侯”爵位,同时在京城赏赐承恩侯府一座,三日后良妃回娘家省亲。


    这下不说后宫朝堂,便是整个京城都炸了,消息传开后,估计满天下人都不能淡定。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历来承恩公的爵位只属于皇后的娘家父亲,如今皇后还好好活着呢,儿子都生了两,生的公主去年嫁人,今年连大胖外孙都给她生出来了!皇后既没犯错,又没触怒皇帝,甚至最近为了少见糟心皇帝的面,怕自己瞧了呕得慌,整日躲在寝宫懒得出门!


    皇帝这招简直把她打懵了,这是欺负她娘家没人了,还是当她死了?


    她爹承恩公还活的好好的呢,良妃父亲就成承恩侯了?


    他们家事先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她嫡亲哥哥还带着十万兵马守在边境御敌呢!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朝臣也想摇着皇帝肩膀让他醒醒,这简直是昏君逼良臣造反的节奏啊——


    人承恩公家的女儿可不是随便进宫就当上皇后的!人父亲战功赫赫,人亲兄弟手握十万大军,人闺女才能在皇宫硬气的当皇后!说白了就是这家子可没一个是软柿子能让你随便捏还不反抗的!


    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羞辱他们一家,你想过后果吗?


    皇帝当然想过后果,但他认为可能出现的后果不及爱妃的性命重要,他对涕泗横流忠心劝谏的老臣说:


    “朕知晓此举会让皇后不满,会使承恩公不悦,可朕有朕的苦衷。朕只是封了良妃之父为承恩侯,刻意低了承恩公一头,便是朕对他的态度。


    良妃病情久不好转,大师们说是良妃出身低微,猛然得到如此宠爱,以至于身体不能承受才生病,那朕就让她出身显贵,让她的身份能配的上朕,希望上天看在朕的诚心上,免除她一切灾厄。


    爱卿,这些心里话朕只能跟你说说,良妃久病,心下又十分思念家人,刚好刘志远封了承恩侯,朕带她回家瞧瞧,或许她心下高兴,这病自然就好了呢?


    爱卿啊,你也是男人,朕唯有这点小心思了,别人不懂,你一定会理解的对不对?”


    大臣心里咆哮,我理解个屁啊理解!我一点儿都不理解好嘛!


    我只知道继续被你这么搞下去,你的江山都要不稳了,朝堂后宫一片乌烟瘴气,你以为封个承恩侯,人承恩公家就能自觉高刘志远一头,开开心心接受你的解释了?


    完全不会好吗,人只会觉得你在刻意羞辱他们一家!


    咋的,不入流的商贾之家搞大小妻子,玩儿两头大,你一个皇上,也学会这一套了,想玩儿个大小皇后,一个是有名有份的皇后,留着当摆设给天下人看,一个是有名无分的皇后,留着和你玩儿真爱和你做一对儿真正的小夫妻快活胜神仙?


    你拍着胸口扪心自问,这玩意儿哪个正常人能接受?还跟我玩儿深情?还跟我说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


    我呸!你自个儿照镜子瞅瞅你那熊样儿,要你不是皇帝,没有天下至尊的权利,你看哪个正常女人十五岁愿意伺候你一个四十八岁的糟老头子!是你愿意把你家好好的闺女嫁给你这样的糟老头子,还是我愿意?


    都是男人,谁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谁不清楚!


    你醒醒吧,人良妃今年才十八!十八!没吃过苦的小姑娘和你谈真爱,你他娘还离谱的信了!最离谱的是不仅信了,还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把自个人当全天下最大的情圣!


    王秋玉你没救了,敲里吗,你没救了你听见了吗?


    君臣对视间,大臣眨巴着双眼,拼命希望皇帝明白他丰富的内心世界,然而皇帝终究让他失望了,他不仅没明白,还拍着大臣的肩膀欣慰道:


    “不愧是朕的好爱卿,朕的好知己!朕就知道全天下人都不理解朕之时,还有爱卿会坚定的站在朕身边。行了,爱卿的心意朕知晓,今儿就到这儿吧,荣荣快醒了,朕得过去陪她,她醒来见不到朕会害怕的。至于朝堂上那些弹劾荣荣的声音,就交给爱卿去处置,朕相信爱卿你的能力!”


    大臣看着皇帝着急忙慌往良妃宫殿跑的脚步,拳头硬了。


    敲里吗!王秋玉我敲里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是假太监


    陛下虽有一颗想要感天动地之心, 奈何天命难违,他心爱的荣荣被病情反复折腾了一年后,还是撒手人寰, 离他而去。


    不得不说,面对伤心欲绝的陛下, 众人心底此时委实松了口气。


    那个女人没了,皇帝可算要恢复正常了吧!皇宫可算要恢复清净了吧!朝堂可算要恢复安宁了吧!


    然事与愿违, 皇帝他在众人的期待找那个,开始正大光明的在求仙问道, 还正儿八经叫身边人称呼他为“居士”,不沾女色, 不食荤腥,研读各家经典, 俨然一副出家人做派。


    他出家一不为长生, 二不为黎明,只想求一个和荣荣的来生,望上苍垂怜, 让两人来生出生在平凡人家,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恩爱不疑, 生儿育女, 做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此举荒唐的叫人瞠目结舌。


    此情此景之下, 皇后娘家蠢蠢欲动,几位成年皇子也不甘示弱, 皇宫内早就被道士跟和尚占据了半壁江山, 各方势力混战, 朝堂后宫一片乌烟瘴气。


    衷心大臣上书直谏的基本上全部心烦的皇帝扔进天牢反省己过。


    那位被皇帝视为知己的大臣觉得这皇帝没救了,心里咆哮。


    敲里吗王秋玉我敲里吗!


    你不想干了倒是把皇位传给你儿子啊!退位当太上皇,又清闲又体面,想求仙求仙,想做白日梦做白日梦,大家给你提供充足的物质资源,可着一个行宫叫你祸害,你咋高兴咋来不成吗?


    占着皇帝宝座不拉屎,让朝堂动乱,你老王家祖宗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你知道吗?你丫儿还求仙问来生,也不怕先求来你家老祖宗从棺材缝儿里蹦出来追着你满皇宫揍!


    暴躁大臣冯棵心想,他娘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自己命苦遇上个邪门儿帝王,注定他这一生不能像祖辈们那样仕途平顺安然致仕,不过没关系,既然你老王家的皇帝自个儿不把你家的天下当回事,那我也不会替你心疼。


    我打不过就加入嘛!


    第二天他就剃度出家,成了皇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且利用自己的地位和人气快速在皇宫中收拢了大批心腹,很快与皇帝钦封的国师——持灯大师分庭抗礼!


    堪称本朝第一奇人。


    此时和尚道士之间的斗争,已经渗透到了前朝后宫方方面面,不知不觉中,这些方外之人的势力早已超出所有人想象,在民间更是发展迅速,各地都有他们的信众,双方为了争夺信徒和供奉,常有械斗发生,死伤不在其数。


    然官府碍于宫内陛下的态度,对此种种无能为力,放任不管的下场,是让其发展更加嚣张。


    双方都想要更大的权利,更多的信徒,双方执牛耳者在皇宫内斗的不可开交,各使手段,智计百出。其中持灯国师坐下有九十六大弟子。


    大弟子道一,乃持灯心腹,他的另一重身份,是皇帝身边大太监福安的义子,主要作用是为持灯蛊惑皇帝。


    二弟子道二,乃持灯关门弟子,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平日里主要负责给各宫娘娘们讲经。


    三弟子道三,乃持灯爱徒,据说是持灯行走内宫偶然得见一洒扫小太监,心生感应,当场收下来的徒弟。明面上的身份与二弟子相似,平日侍奉师父求仙问道之余,给各宫娘娘们研讲经文。


    至于真正的作用,是用新鲜可口的□□,蛊惑勾引这些需要男欢女爱的成熟女人们,让其为他们所用。因为道三他背地里是持灯处心积虑安排进宫之人,并非什么小太监。


    嗯,这个唇红齿白,将来可能要霍乱后宫的小太监,正是道维本人。


    这就踏马的非常尴尬了。


    而更让道维想脚趾扣地的是,这个故事主要讲男主身为皇后之子,在皇后被皇帝贬斥,外家也因反对皇帝出家而获罪后,私下结交朝臣,保护无故被冤者,最后与女主里外呼应,铲除妖道,匡扶正义,登基为帝,肃清朝政的故事。


    而故事里的女主周之琼,御前女官,礼部员外郎的嫡次女,因看不惯陛下对妖道的偏听偏信,因此也十分看不上妖道身边的杂碎,包括道维,也就是道三。


    而道三却因在御前见过这位周女官一面后,便对其面面不忘,甚至连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也不再积极配合。更是在两个时辰之前,跑去周女官跟前对她深情告白。


    被对方严词拒绝羞辱后,这位道三大师尤不死心,默默关注周女官的一举一动,后来更是在发现周女官和皇后之子私下传递不利于师父的消息时,帮其隐瞒扫尾。


    后来男女主成功扫除邪恶,道三以“秽乱后宫”等等几十项罪名,被处以极刑。


    道维就觉得可能是他工作太久,已经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搞不懂就不搞了,按照他的节奏走。


    道维整理好衣袍,亲自去御膳房要了一壶梅子酿,托盘里端着梅子酿穿越层层宫墙,一路毫无阻碍的来到皇帝打坐的宫殿,周围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对他行李:“三师兄!”


    道维回礼,掏出一块儿糖塞给守在门口的小道童,问:“陛下可在里面?”


    道童笑眯眯答:“在呢!一刻钟前师父给陛下讲完经回去了,陛下说要小憩片刻,不叫人打扰!”


    道维指着手里的托盘道:“之前师父吩咐我取的梅子酿,这会儿最是清凉解渴,我拿进去放着吧,免得在外头晒久了,味道不好了!”


    小道童点头:“那师兄你快去吧,方才我听陛下念叨想在睡前饮一杯呢!”


    道维轻笑,顺利进了皇帝寝宫内殿。


    皇帝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听见动静,偏头瞧了一眼,见是道维来了,索性懒懒的招手:“小三子啊,过来陪朕说说话!”


    道维心里嫌弃了一下小三子的叫法,面上笑眯眯的过去坐在陛下塌边小凳上,动作娴熟的替陛下捏肩捶腿。


    皇帝是个颜控,见道三生的唇红齿白,清秀异常,对他的好感都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又瞧他如此乖巧懂事,便下意识亲近几分。


    这一放松下来,睡意没了,话匣子打开,两人便闲聊起来,皇帝说:“小三子,你觉得朕的愿望可会实现?”


    道维朝皇帝粲然一笑,一派天真道:


    “小三子是被亲爹卖进宫里做太监的。小时候娘去的早,家里又穷,亲爹娶了新人,继母给小三子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就更穷的揭不开锅了,继母便提议卖掉小三子补贴家用。”


    说到这里道维露出腼腆的笑。


    “不瞒您说,当时听说要进宫当太监,小三子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于是去求亲爹将小三子卖给地主家做长工,或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佣人,怎样都好,只要不当太监。


    可继母说进宫的话能多得五两银子,我爹爹就心动了。当时小三子特别难过,跑去质问我爹——要是我娘还在,他是不是也能疼疼我?他没说话小三子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晚小三子躺在家里硬邦邦的土炕上,外头月亮顺着漏风的屋顶照进来,一点儿没觉得冷,还罕见的梦见了小三子娘。”


    道维憨厚的对陛下说:


    “其实小三子早就不记得娘长啥样了,但梦里那人一出现,小三子就笃定她是我娘。她摸着我的头,温柔的告诉我,我是个有后福的,既然老天给我安排了这条路,我便顺着老天的安排走。


    果然,小三子才进宫不到半年呢,就被国师看中,收为徒弟,过上了以前绝对不敢想的好日子!”


    道维双手灵活的在皇帝身上按摩,力道不轻不重,让皇帝有几分失神,便听道维继续说:“所以,能不能这种事,要问陛下您自己,要问娘娘她自己,别人都是管不了的。”


    皇帝好似有一瞬间的迷茫,“问朕自己?”


    道维甩甩酸软的手,顺势倒了一杯梅子酿递给陛下,瞧着他喝下后,又将空酒杯接过置于桌上,转身继续道:


    “这是当然了!小三子成为国师徒弟后特别激动,当晚便在梦里梦见我娘啦,她说让我往后好好听话,我们母子今生缘浅,来世再续。小三子还问她来世怎么续呢?嘿嘿,结果她老人家拍了小三子一巴掌,说小三子尽会嘴贫,到时候自有分说,无需小三子担忧!”


    皇帝怔怔的也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很空洞,喃喃道:


    “可是,荣荣她一次都没来瞧过朕,她是不是还怨朕没有陪她一起去了呢?可朕身上有重担,不能一再任性啊,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道维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儿。


    转身又是单纯无害的小三子,仔细扶皇帝躺下,细心给他盖上被子,在胸口位置轻轻拍了两下,声音像是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陛下,睡吧,娘娘在梦里等您团聚呢!”


    皇帝的眼皮越来越沉,听见这声音后,下意识的放弃抵抗,陷入甜美梦境。


    道维走出寝宫,小道童嘴里抿着甜丝丝的糖块儿,含糊的问:“三师兄,为何进去这么久呀?”


    道维说:“陛下走了困,叫我和他老人家聊聊天儿!”


    小道童了然:“陛下又想良妃娘娘了吧!上次陛下夜里睡不着,还叫我陪他上观星台散心,问了我许多奇怪的问题。也不知那位娘娘该有多好看,我听前面进宫来的师兄们说过,那是仿若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娘娘肯定很漂亮,但上观星台实在太累了。”


    语气中的遗憾和向往叫道维好笑不已。


    摸摸小道童脑门儿,随意道:“陛下往后不会如此了。”


    道童不解:“为什么呀?”


    道维心说,自然是陛下已经得偿所愿,用不着求神问佛了呗!


    果然,这日傍晚陛下于梦中醒来,龙心大悦,大赏身边伺候之人,道维也因此一口气拿了半年的俸禄。


    然而陛下并未高兴太久,接下来的一月内,每每期待满满的入睡,又神色阴沉的醒来,吓的寝宫周围伺候的下人们战战兢兢,便是国师持灯也接连被陛下召见,又毫不客气的被陛下训斥。


    持灯了解清楚陛下大发雷霆的原委后,深觉不能再这么下去,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陛下,贫道思来想去,您上次与娘娘梦中相聚,除了咱们已经尝试过的办法外,还有一原因,那便是贫道的三徒儿在您身边为您按摩。


    您或许不知,小三那孩子的按摩手法得家师亲传,与旁人很不一样,外人无法模仿,就连贫道也不行,不妨叫那孩子来试试。”


    持灯把锅成功甩给徒弟,给徒弟那一手糊弄人的按摩手法安排了个高大上的出身,顺利脱身,出了寝宫便吩咐身边人:“即刻起为师开始闭关,为期一月,无事不得打扰!”


    先溜了,躲过这一劫再说!


    至于道维?嗨呀,那可真是再好没有了,没了这老家伙在旁边盯着,才方便搞事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谁主天下


    道维一就位, 皇帝便拉着他急切的往床上走,当然了这里并未发生什么皇帝和太监之间不可言说的二三事,道维只不过是个帮助皇帝梦见他心爱的荣荣的工具人罢了。


    可这个工具人实在太好用了, 经过他的巧手这么一按,皇帝立马困意上涌, 很想当场就睡过去。


    好在他勉强还记得自个人喊道维来是做啥的,强忍着困意迷迷糊糊指着桌上的梅子酿吩咐:“给朕斟一杯来!”


    道维深深的无语了一下。


    没想到皇帝连这个细节都要高度还原。不得不说, 但凡和良妃有关的事情,皇帝认真的叫人佩服。


    行叭, 道维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了,一杯酒下肚, 皇帝可算是了却最后一点儿担忧,满怀期待的陷入梦乡。


    这回他终于在梦里又见到了荣荣, 还是刚进宫时的荣荣, 神情娇憨可人,一双大眼睛仿似会说话一般,朝他望过来时叫他的心都化了, 和荣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他都感觉自个儿身上从未有过的朝气和愉悦。皇帝激动的朝荣荣跑去……


    道维静坐在皇帝龙床边儿上, 看他比往常红润的脸色,以及更加急促的呼吸, 轻笑一声。


    “这套按摩手法有个极美的名字, 唤作大梦三千, 简称梦里什么都有,陛下, 祝你好运!”


    寝宫内这一月来第一次如此安静祥和, 众人对道维的感激从双眼流露而出, 恨不得当场跪下喊爹爹。


    不怨这些人如此心惊胆战,实在是这一月来皇帝暴戾非常,身边伺候的下人动不动就被拉出去打板子,为此丢了小命的不计其数,不管是道士和尚还是太监宫女,无一幸免于难。


    寝宫后的花园里不知多了多少人血添的花肥。


    他们衷心希望道维能稳住陛下,别让陛下隔三差五动不动要人小命了,为此,对道维客气些又算的了什么?他们甚至愿意把各位路过的神仙全部求个遍,保佑三师兄在陛下跟前的宠爱能长盛不衰。


    虽然很奇怪,但,他们的祈愿好似真的被上天听到了一般,道维自此成了陛下跟前的第一人,贴身伺候,无人能出其右,便是自小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了陛下几十年的大太监福安,在道维跟前也要退避三舍,无法与其争锋。


    如此,持灯安排在皇帝身边蛊惑皇帝的心腹大徒弟道一算是没了用武之地,完全被道维替代,几乎成了透明人。


    道一是个有野心之人,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可他如今在皇帝跟前完全说不上话。找义父福安吧,福安自个人在道维跟前就弱了三分,找师父持灯国师吧,师父为了避祸去闭关,说是一个月,总不能现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出关吧?


    道一琢磨着用什么理由让才能让师父出关为自己主持公道。


    道维早看出这小道士不安分,找个机会和他说话:


    “有些人该不会以为师父真能为了他,就做出尔反尔自打脸之事吧?即便师父愿意,做徒弟的怎能如此自私,弃师父名声于不顾?”


    道一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双眼都要喷火,愤怒道:


    “老三我提醒你,师父安排你和老二给后宫娘娘们讲经,你近两月连分内之事都没做好,却跑来陛下跟前献殷勤,小心坏了师父的大计,等师父出关,有你哭的时候!”


    道维:“哦~”


    哦,原来你真心认为我是去给后宫娘娘们讲经的啊,那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师父的计划,也不可能知道我是个带把儿的了!看来持灯对你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徒弟并没有很信任嘛!那就好了,我也不用担心你突然冒出来揭穿我身份,坏我计划了!


    道一得意的很。


    “知道害怕了吧?想明白了就老老实实回去给娘娘们讲经,把你是怎么蛊惑陛下的,让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老老实实告诉我,待我在陛下跟前重新站稳脚跟,自会跟师父求情,让他老人家原谅你的冒失!”


    道维哼笑,其实持灯选道一去蛊惑皇帝是有道理的,这位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待人接物,都能让人快速放下戒心,且让人对他很有倾诉欲,关键是有时候他的一举一动能给人一种力量感,让人很想信任他。


    可惜啊。


    可惜遇到了他道维。


    他可不想被持灯按头,牺牲自己的身体,挨个儿让后宫娘娘们白嫖。


    嗨,晦气!


    所以道维笑眯眯开口:


    “师兄你想啥美事儿呢?天还没黑,就连陛下都不敢做白日梦,你就先做上了?你说的倒是好听,咋不用脑子想想,我和你都是师父的徒弟,你在陛下跟前得脸,和我在陛下跟前得脸,对师父来说又有何区别?


    何况明显我在陛下跟前,对师父帮助更大,更有用,师父他老人家为何会为了你这个没用的徒弟,就放弃我好不容易在陛下跟前建立起的信任?”


    道一被道维正中红心,恼怒道:


    “既然你如此自信,咱们且等师父出关,我倒要瞧瞧师父会不会偏听偏信!”


    瞧道一气冲冲离开,道维无声摇头。


    持灯肯定不会偏听偏信啊,在老家伙的计划中,我这个带把儿的仅此一例,你们谁都代替不了。老家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躲过各种盘缠,避开各方眼线把我弄进宫来,可不是为了让我帮陛下做美梦的。


    道维喃喃自语:“所以啊,事情还得在持灯出关前搞定。”


    旁边扫撒的小侍女路过,听道维自言自语,好奇的仰着头问:“三师兄,您说什么呢?搞定什么啊?”


    道维笑的十分纯良无辜:


    “刚和大师兄拌了几句嘴,让我想起老家的父亲和弟妹们了,我们家小时候啊可穷了,冬天穿不起棉衣,一家人挤在炕上取暖,外面冷风嗖嗖的吹不停,家里窗户纸破个洞小风不断。


    为了节约点儿柴火,还不敢可劲儿烧,因此冬天取暖全靠抖。如今一到冬日,虽然吃的饱穿的暖,可我还是不由自主想抖……”


    小侍女不知为何,突然被道维说的勾起了伤心事,放下手中扫把,蹲在地上难过道:


    “我记得我家里小时候应该挺有钱的,好像还有两个丫鬟姐姐陪我玩儿,但我父母出意外走了,我便被叔叔接到他家去住。


    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不停有人提醒我是个外人,叔叔婶婶们总说让堂哥堂姐万事都让着我,说我没了父母很可怜,他们要多疼爱我。堂姐妹们总是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私底下不愿和我多做交流。


    我在那个家里浑身不自在,好像寄人篱下一样小心翼翼。可我听旁人说,叔叔家原本是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的,是我爹娘没了,他们接手了我爹娘的所有家产,再三向族老们保证,会好好照料我的……


    后来宫里要采选秀女,叔叔不愿让他家女儿进宫做伺候人的活计,便瞒着我报了我的名字上去,呜呜呜,我也好想爹娘啊!”


    小侍女不过十五六岁,已是进宫三年的老人,哭声引来了周围干活儿的宫人。


    不知为何,宫人们听了小侍女的哭诉,像是受到了什么神奇的蛊惑,全都打开了话匣子。


    有人说:“其实有亲生父母又如何,我亲爹娘倒是都还在,且我家里也过得去,但他们偏心啊,打小到大我哥哥样样不如我,他们就事事叫我让着哥哥,我不让便骂我不孝顺,不听话。


    后来正月十五,我哥哥带我出去看花灯,然后让人贩子把我带走的……”


    有人说:“我兄长为人很好,但我们兄妹命不好,遇到了仙人跳的嫂嫂,害苦了我二人……”


    不知不觉周围聚了十来人,现场成了诉苦大会。


    道维心说,该是让大家感受一下社会主义阶级教育运动的威力了。


    这股风气,在道维的有意引导下,快速蔓延至整个皇宫的中下层宫人中间。


    每到换班之时,宫人们再也不回住所安安生生待着,而是小心翼翼,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诉说过去的事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里要真家庭和谐,亲人爱护,家有余粮,吃穿不愁,能把孩子送宫里干伺候人的活儿啊?


    因此这些宫人们聚在一起,不说则以,说开了简直有三天三夜诉不完的苦,很快在各宫人中找到了和自己同病相怜之人。


    道维心说:“这不,说完了原生家庭的苦,嘴巴一秃噜,进宫后受的苦还能说个三天三夜。三言两语间,各宫娘娘们之间的那点小秘密,则不再是秘密了。”


    事实的确如道维所猜测的一般发展,一开始有人说秃噜嘴了,还有些担忧会受到责罚,很快发现这担忧是多余的,因为对他的遭遇,其他人深有同感。


    既然如此,他们可就放心大胆的吐槽了,原本深深压抑在心里的苦闷,说出来得到了别人的同情和安慰,还有和自己同样遭遇之人,甚至有人主动分享再遇到这种事要如何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时,便觉不那么难熬了。


    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这不一来二去的,满皇宫的底层宫人们,就被道维用这种方式聚拢起来,形成了一股可怕力量,而高层领导者们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愤愤嘀咕几句:


    “打从这些秃驴道士进宫,宫人的规矩越发松散了,我看哪天这天下都不是老王家的天下了,干脆让给这群出家人得了!”


    天下到底要不要让出家人来坐,道维也在思考这个沉重的问题。


    第134章 惊喜连连


    很快这个问题就不用道维自己琢磨了, 那位直接剃度出家当和尚的冯棵大师找上门来一探究竟,两人几番试探下来,发现彼此意外的能说上话。


    冯棵手握佛珠, 整个人没骨头一样歪斜在小榻上,问道维:“你那边再努努力, 能架空那老道士不?”


    道维说:“眼下正在逐步收拢持灯手下的势力,有道一在其中作梗, 出了点儿小问题,不过可以解决。”


    他反问冯棵:“你那边如何了?”


    冯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翻个白眼儿道:“我比你下手早,秃驴这边算是便宜我了。前朝暗中联系不少人, 但大家的态度都很暧昧,咱们得悠着点儿。”


    道维表示理解。


    朝臣们痛恨出家人蛊惑皇帝祸乱超纲是一回事, 但要他们跟着出家人一起造反被人唾骂, 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回事了。


    何况,在包括道维在内的所有人看来,如今的天下虽乱象渐生, 可前面几位帝王打的根基还是很稳很坚固的, 这时候别说皇帝昏庸了才几年, 即便他再胡搞上十几年,天下照样大乱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 老王家的皇位后继有人!


    不说皇后生的几位皇子在朝在野都有很高的呼声, 便是其余几位成年皇子, 那也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 很得朝臣认可。


    所以此种情况下, 大家的心基本上都是安定的。如今朝臣和皇帝正在进行的就是——谁比谁活的长久。


    皇帝已经不年轻了, 按照老王家皇帝的平均命数算,这位陛下也没几年好活。朝臣只要熬死了皇帝,新帝继位,朝堂又是另一片新气象。君臣和乐,携手共进,共谱佳话,所以大家的内心依旧充满了希望。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是个祸乱后宫的小道士,我说破天也是他们老王家的臣子,就算辛辛苦苦把老王家搞没了,咱两任何一个人想坐上那个位置,全天下人都不会同意,这种事心里想想得了,做了就是吃力不讨好。”


    和尚冯棵的思路很清晰。


    两人意见再次达成一致,道维回头在架空持灯国师后,又进一步加强了对底层宫人的控制,最后赶在持灯出关前,将早已沉迷做白日梦的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换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两人再次会面,道维问:“那就按照计划进行?”


    冯棵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搓搓手:“第一次干这么出格的事儿,还真有点激动呢!”


    “天地明鉴,和尚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大景的江山,为了老王家的祖宗基业,即便将来到了另一头,先帝们也得为我今日的牺牲进行嘉奖!”


    道维纯纯的无语,这人话真碎,也不知前头几十年他是怎么在朝臣中留下一个“严肃中正,略显刻板”的印象的。只能说戏很多很好,成功隐瞒了真实性情。


    于是沉迷在梦中与爱妃荣荣相聚的皇帝陛下,身体日渐消瘦,太医们却不敢劝陛下少嗑仙丹多吃饭,只能暗自摇头。遥想这几年太医院接连换了整整八位院正,皆是亡于苦劝陛下爱惜身体,被陛下叫人打死的,他们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还劝什么劝?谁的命不是命?太医院众人心里几乎达成了默契,陛下想嗑仙丹就嗑吧,只要他嗑了仙丹不发疯,不拿人命出气,只想睡着了和爱妃共度美好时光,那随他去。


    所以在此情况下,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仅太医所察觉,便是朝臣也心知肚明,双方都认为这是嗑仙丹后遗症,谁都没当回事。


    因此偶然听说陛下病了时,众人也不觉意外,甚至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嘴上将那群和尚道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怎么想谁都不知道。


    正是此时,闭关的持灯国师终于出关,刚好赶上陛下卧病在床,心情不佳,朝臣疯狂嘴出家人的当口。这位可怜的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师先是被皇帝喊人敲打一通,又被大臣们奉送了无数冷言冷语和白眼儿,回头正想找他那三位信任的徒弟了解一下近况。


    才猛然发现,三徒弟直接不见了踪影。


    持灯的进度条还停留在一月前,略有些尴尬的问大徒弟:“小三子是被陛下训斥了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老三是被盛怒下的陛下给咔嚓了吗?毕竟当时他觉得大事不妙,把锅甩给三徒弟时,就没指望老三能逃出生天。


    谁知就听大徒弟开口,叭叭跟他告状:


    “师父,您不知道这段时间三师弟都做了什么!他先是哄的陛下对他言听计从,使陛下再也不愿听我等宫人的意见。又不知用了什么阴险手段,让阖宫上下的宫人对他恭恭敬敬,这就算了,就连师门的不少师弟们都被他给骗的晕头转向。


    要徒弟看,您要是出关再晚几天,咱们青莲宫跟了他姓都有可能!”


    道一说的起劲儿,持灯却是不太相信的,道三是他在宫外养了多年的徒弟,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他比谁都清楚。


    别说道三会背叛他做出这种事,即便道三真背叛了他,也没如此大能耐搞出这么多事。若不然他也不会丢下外面这一大堆事就敢放心闭关一个月,外面的事他有自信全盘握在手里。


    于是他问大徒弟:“那你说说,你三师弟现在人在哪儿?”


    道一语结。


    眼珠子一转,十分笃定道:“师父,老三肯定是怕您出关发现他都做过什么被您惩罚,这才早早地躲起来了!您瞧,他这是心虚了啊!”


    道二偷偷拽道一的衣袖,让他别说了。


    他觉得大师兄这一月来被三师弟压的喘不过气,以至于失了应有的理智,才在师父面前说出如此不智之语。


    可惜道一眼下一心要在师父跟前讨个公道,要让道三悔不当初,根本理解不了二师弟的苦心,还在继续叭叭,把这段时间道维做过的,没做过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持灯不耐烦的打断:


    “既然你说陛下如今一日离不得老三,如今老三人不见了,回头陛下要人,谁去给陛下一个交代?陛下的怒火谁去承担?”


    道一瞬间卡壳儿。


    持灯烦的不行,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徒弟如此愚蠢?挺伶牙俐齿会来事儿一小子,怎的一月未见,就性情大变,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持灯忍着怒气又问:


    “既然你日日叫人盯着老三,如今老三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踪影便不说了,老三用什么手段在陛下那里站稳脚跟的你可清楚?”


    道一唯唯诺诺:“师父,老三太过狡诈,他一直防着弟子,生怕弟子知晓法子在陛下跟前得脸,将他取而代之,秘密捂的很严实,弟子也无从得知啊!”


    持灯是真的生气了,摔了一个茶盏尤不解气,指着道一的鼻子道:


    “那你还不快去找人!等着陛下醒了用你脑袋撒气吗?废物!”


    被这一骂,道一可算是知道了眼下情况的严峻,虽然还在跟道二抱怨“我看老三就是猜到咱们会有求于他,才躲起来故意让我难堪,让我被师父责罚!这个阴险小人,等找到他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但心里已经开始焦灼。


    道二无语的摇头,大跨步离开,觉得以前高看了道一的智商。


    他们三虽然都是师父的徒弟,但只有老三是从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的。他和道一都是自小进宫,因着各种原因,前几年被国师收在门下,成为心腹,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享受了寻常宫人所没有的待遇。


    他自始至终保持谨慎,师父让做什么便规规矩矩去做,艰难在后宫与师父之间寻求平衡,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道一显然早就忘了他被师父收下的初衷,跟在陛下狐假虎威几年时光,几乎让他再也不能习惯被人压着的感觉。


    至于他们那位三师弟,说实话对方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他不是没有察觉,但还是那句话,为了自保已经如此艰难,他没必要在这时候主动跳进另一个火坑让自己为难。


    就这么着吧,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天塌了总还有高个子顶着。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谁知一夜之间,持灯国师的人还没找到三徒弟,却猛然发觉,他们或许再也用不着担心陛下醒了他们交不出人该怎么办。


    因为陛下他陷入昏迷,生命垂危。这个国家的天,真的塌了。


    太医院院正连续在皇宫内值守了三天三夜,有能力的太医几乎全部住在皇帝寝宫偏殿内,药熬了一罐又一罐,听到风声的朝臣们跪在殿外,炙热的太阳在头顶烘烤,他们也时刻不敢离开。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忠心,君臣情谊有多深厚,众人只是在等一个皇帝醒来的间隙,让皇帝金口玉言,立个太子先。


    他们支持的太子人选不同,这时候自然不能随意离开,以防陛下在立太子的时候被其他人做了手脚,而他们不在现场,便是大大的吃亏!


    如此关键时刻,为防有人私下作乱,五城兵马司出动,在街上三班倒巡逻。


    阵仗之大,气氛之严肃,京城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这股氛围里的波涛汹涌和蠢蠢欲动,街上说书先生都暂停摆摊,以防惹祸上身了。


    而在京中不起眼的民房内,有人问道维:“有把握吗?”


    道维说:“我可是给足了陛下生还的机会,他老人家这几年虽然嗑了不少仙丹,但之前保养得宜,身体底子好着呢,不至于就这么没了,那药只会让他虚弱一阵子,解药已经让人悄悄送到几位皇子手中,但凡此时有一位孝顺的皇子站出来,陛下都能福寿延绵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各显神通


    可惜了陛下的几位皇子平日里一个比一个恭顺, 到了关键时刻,面儿上演的真情实感,伤心的不能自已, 陛下还没死,一个个都像是死了爹一样, 悲伤情绪蔓延了整个皇宫。


    但没一人肯为他们亲爱的父皇解了那毒,放任陛下苦苦熬了两月, 身体日渐虚弱,直至进气多出气少, 太医下了最后通牒。


    皇宫内外的气氛开始焦灼,因为皇帝他自打昏迷后便未清醒过, 因此立太子一事迟迟没有定论,各路人马私下里蠢蠢欲动, 隐藏在表面悲伤情绪下的暗流随时准备吞噬贪婪之人的血肉。


    而在远离京城的一座偏僻小寺庙内, 道维和冯棵两人在正殿神像威严的注视下,蹲地上认真烤番薯吃。


    冯棵扒拉开一个圆溜溜的大番薯,烫的用手指头摸耳垂, 尝了一口龇牙咧嘴道:“我这做人臣子的可真是为陛下鸣不平啊, 陛下的好儿子们看来是一心要往死了耗他老人家呢, 真是家门不幸!”


    道维说:“如果你没有笑的这么开心的话,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冯棵轻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朝为官的基本修养。”


    口是心非,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的, 都是基本操作啦。


    说句实话, 虽然对眼前的情形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步, 冯棵还是为皇子王孙们的狠心感到心惊。


    皇帝早些年算得上合格的父亲, 对皇子公主们的衣食住行, 样样要亲自过问,皇子们的功课更是日日考校不曾落下一次。其在孩子身上的细心程度,让无数朝中大臣自愧不如。


    即便这样,皇帝如今躺床上等死的时候,那些个皇子们无一人想起他往日的好,只记得他这几年对他们的不闻不问,冷眼斥责,一心盼着他早死,哪能叫人不惊心?


    冯棵长长的叹口气道:


    “即便只是为了利益赌一把呢,悄悄将陛下救活,万一太子之位将来落他身上呢?这其中有多少可操作空间,偏没一个人有魄力有胆量去赌。只敢在暗中做小动作,着实让我没想到,叫人失望的仅。”


    说着冯棵就来气:


    “即便不为了自身利益,单从全局来看,一旦陛下驾崩,十三位皇子各自为政,互不相容,谁都不服谁,朝局将变得谁都无法掌控。那群蠢货一个个觉得自个儿能耐的很,一定能在那种乱局中脱颖而出,站上高位。


    殊不知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他们背后之人想看到的,对投机倒把份子来说,眼前的局面自然越混乱越好。偏他们还丁点儿反应都没有,顺着人家挖好的坑往里跳!”


    皇帝还活蹦乱跳那会儿,朝臣们看那些个皇子,全都龙章凤姿,允文允武,英明不凡,好像哪一个坐上皇位都比晚年恋爱脑上身的皇帝强。


    可实际上皇帝真要不行了,皇子们身上的弊端这才一一显露,叫人心惊。


    道维安抚暴躁的冯棵:


    “都是太平盛世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挫折,小时候母亲温柔,父亲宠爱,长辈对他们关怀备至,体贴至极,朝臣对他们推崇备至尊敬有加,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违逆,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


    想来一生中受到最大的打击,便是人到晚年的父亲突然有了心爱之人,突然视他们如无物罢了。”


    仅仅是视他们如无物罢了,好好的只要这些皇子不主动去招惹皇帝和他的心肝儿爱妃,皇帝压根儿就没空搭理他们,整日忙着和爱妃恩爱还来不及呢。


    可偏偏自小被偏爱的皇子们受不了那种落差,偏要梗着脖子要个公道,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嘛,皇帝不叫人打断他们的腿都是轻的。人最怕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曾经拥有却猛然失去。在这种极致的落差之下,心里生了怨气在所难免。


    道维剥开一个烤番薯,香甜的味道充斥鼻尖,轻笑一声道:


    “所以说啊,都是一群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却自视甚高的傻孩子们,想来不用咱们烦忧,现实很快会教他们做人。”


    冯棵心里颇为惋惜,虽然事情是他和眼前之人联手做下的,但将解药秘密送到皇子们手上,说是对他们的算计,却也是给他们,给这天下的一个机会,整整十三位皇子,但凡有一位能救醒陛下,局势都不会如此被动。


    可惜了。


    可惜他们要自寻死路。


    道维对此不以为然,他和冯棵的感受完全不同,冯棵曾经是一心辅佐皇帝的衷心臣子,有光耀史册的梦想,而他做这一切,初衷不过是不想被持灯道士按头用新鲜可口的□□,去换取后宫女眷的某种支持。


    对冯棵的痛苦他表示同情,并送出一个热腾腾的烤番薯以作安慰。


    “落子无悔,从你剃度出家之前,秘密将家人全部安置起来行为来说,从那会儿起你就不信任这个国家的当政者了。所以冯大人你现如今的悲伤可以不用如此充裕。”


    冯棵被番薯噎了一下,梗着脖子翻白眼儿:“我可谢谢你的安慰了,不如没有。”


    说起冯棵秘密安置家人这事儿,的确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时日长了自然有人注意到,比方说眼下的男主三皇子和女主周之琼。


    两人趁乱在偏僻的宫殿内内见面不是第一次,但最近皇宫管理越来越乱,两人的见面也跟着方便了许多。


    互相诉了几句相思之情,周之琼便对心爱的郎君透露道:


    “陛下今早已经喂不进去汤药了,太医说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殿下您要做好准备。”


    三皇子沉重的点头:“我明白。”


    周之琼又道:“近几日奴婢在收拢没及时撤走的出家人时,始终无法找到冯大人的踪迹,这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自打皇帝昏迷不醒,国师持灯就知道坏事儿了,顾不得许多,当先带着亲信逃出皇宫,留下许多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徒子徒孙被各方势力收拢起来泄愤,利用。


    而冯棵作为秃头和尚的领导者,众人在没找到他的情况下,便以为冯棵和持灯一样,也溜之大吉了。


    三皇子沉思片刻道:


    “冯大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当初也是苦苦劝说父皇勿要相信妖道而被父皇贬斥,这才无奈之下剃度出家进宫当和尚,且在宫内期间对后宫诸人多有庇佑,约束手下,从不对女眷有逾越之举。


    大人的一番苦心朝堂诸公皆为之动容。这样,稍后你找人放出风声,就说眼下朝堂动荡不安,正是需要冯大人这样刚正不阿之人鼎立门庭之时,请他不计前嫌,出来相助于本殿。”


    连冯棵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这么用心良苦,但三皇子一开口,他瞬间就成了大景朝第一忠臣。不得不说这些皇子们为了他手中掌握的人脉权利,什么不要脸的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尤其是三皇子非常担心冯棵在皇宫混迹了一段时日,知晓的皇家秘闻太多,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对他不利的呢!为了以防万一,这种人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让人安心。


    周之琼能以御前女官的身份得到三皇子的赏识,脑瓜子自然是好使的,三皇子这么一说,她很快便明白对方的未尽之语,笑着点头道:


    “殿下放心,冯大人一心为公,矜矜业业,奴婢已经着人去寻冯大人家眷的下落,希望将他们接来身边亲自照顾,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三皇子十分满意周之琼的这份聪慧,于是提醒道:“明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除非我的人去寻你。”


    周之琼心头一跳,但什么都没问,聪明的垂眸应了。


    皇帝驾崩,未留下只言片语,当时在场的三皇子早已买通了御林军副首领,副首领当即截杀首领,并在三皇子的命令下带人快速控制了皇宫。


    结果五皇子和七皇子联手,带着京城外的驻军趁夜色杀进内宫,双方对峙,将皇宫杀的血流成河。


    而一向没有存在感的九皇子却因远房表哥在御林军当值,借着表哥二五仔的身份便利,趁机带人悄悄杀掉三皇子派人守在后宫的人马,将一干宫妃全部捏在自个儿手里。


    这下所有皇子的生母养母全部落入九皇子之手,局势再一次发生逆转。


    与此同时,皇宫外十二皇子伙同他五城兵马司的舅舅,连夜将朝中重臣的府邸团团围住,用意不言而喻。


    而向来十分低调,常年在京郊黄庄休养生息的十四皇子,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藏了大量兵器和人马,趁着众皇子打生打死的阶段,骚断腿的来了一招偷家。


    简单来说,他把他兄弟们的家眷全部请去黄庄做客了。


    众人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处于劣势开始散播不利于对家消息的,例如四皇子说三皇子和他们父皇的女人暧昧不清,是个不顾人伦该天打雷劈的真小人。证据就是从御前女官周之琼的房间里搜出来三皇子的贴身玉佩。


    这话倒也没错,皇宫里的所有女人,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


    三皇子有口难言,气恼四皇子的背刺,索性也“不再为其隐瞒”,告诉众人四皇子生母并不是柳家嫡长女,而是柳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女,一切皆因原定进宫的柳家嫡长女不愿进宫伺候父皇,早已与人暗通款曲。柳家此举实乃欺君罔上,不可饶恕!


    道维放下手里的纸条,只能感叹一句:“都是内斗的行家里手啊!”


    这出戏的精彩程度,回头不知道要养活多少写话本子的和说书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完结


    作为从小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皇子们, 此番动作着实让大臣们开了眼,以往那些礼贤下士啊,温和敦厚啊, 与世无争啊,身体虚弱一心向佛啊, 全他娘是假的!


    呸!亏的之前演的那般真实,让好些人都相信了的, 简直浪费感情!


    果然皇宫里长大的,心肝儿没一个红的!


    可即便众人心里将这些皇子手段百出的皇子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实际上皇子们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段确实让他们忌惮无比。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上头那个诱人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叫它空悬着, 所以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三月之后, 这场牵扯出十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最终落下帷幕。


    三皇子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在群臣的拥立下登基。


    三皇子登基的过程可谓步步惊心,脚下淌过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尸山血海堆积,尤其是那些和他作对的兄弟们, 死的死, 残的残, 几乎没有全须全尾活下来的。


    唯一一位至今还勉强算是体面的九皇子,被已经成为皇帝的三皇子下令圈禁在黄庄里, 让人好吃好喝照顾着。


    算是勉力为当今留下一点儿仁慈的名声, 免得叫百年之后的史书上, 把他写成一个杀人如麻,弄死了所有兄弟上位的残暴之人, 搞得下头那些人不敢真心实意追随他。施恩给九皇子, 就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 皇帝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罢了。


    然而那些死了的兄弟们一点儿也不羡慕这位还能留下一命的兄弟,因为据说这位九皇子早在住进黄庄之前,便口不能言,耳不能闻,每日出进坐卧都有十几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盯着,想死都死不掉。


    想来曾经是天之骄子受人追捧的皇子,任谁落到这个下场,都不如一头碰死干脆了事!


    “九殿下想死?那还不到时候,把东西送过去,估计殿下还能燃起斗志。”道维听了来人的消息,对冯棵道。


    冯棵顶着亮闪闪的大光头没骨头一样坐那儿嗑瓜子,闻言轻哼一声:“知道了,说起来京城之中最近可热闹着呢,今上还是三皇子之时,府里只有两位侧妃,正妃确实没来及过门便遇到这一遭。


    更有意思的是,那位正妃家中据说在此次事件中站错了队,皇后之位是想都别想了。如今京中为了皇后之位到底花落谁家,争的可谓急赤白脸,热火朝天呢,想来再有九殿下这一遭,必定会更热闹。”


    岂止是热闹,简直是开水进了热油锅,刺啦一下炸开了。


    男主和女主周之琼属实是真爱,再此关头,皇帝想立周之琼为妃,然后宫的高位妃嫔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周家或者周家女儿是做了什么于国有功,与陛下有利之事,值得陛下拿出一个妃位酬谢?


    哦,我们这些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家里大好儿郎牺牲不计其数的人家都还眼巴巴等着呢,就你周家能耐,啥都没干,想白捞一个妃位?


    陛下肯,大家活儿都不肯的啊!


    凭你周之琼是先帝的女人,还是凭你周之琼在此次斗争中被人掀了底裤,让全京城人都知道你和今上有染?


    皇帝对此也很恼火,坐上了皇位,没有他想象中的一言九鼎,众人呼应的场景,反倒是处处受到掣肘,就连想立一个看得过眼的女人做皇妃,也处处被大臣们喷的一肚子火。


    皇帝觉得很憋闷委屈。


    大臣们还觉得委屈呢,如今能站在朝堂上,谁没为皇帝流过血,谁没为皇帝淌过汗?可他们家的女儿送进宫,能得一个嫔位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就你周之琼能耐,名声尽毁,一女侍二夫,还想凌驾在他们头顶?


    呸!想得美!除非陛下登基不靠咱们这些臣子,他自个儿有能耐把这皇位坐稳了,否则,这事儿还有的掰扯呢!


    当然嘴上大臣们肯定不会这么说,他们只会对皇帝念经:“这于理不合,望陛下三思!”


    只要陛下还想用他们这些人,他们说的话陛下就不得不三思!


    皇帝被搞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连最喜欢的周之琼也不愿见一面。


    恰在此时,圈禁在黄庄的九皇子没了。


    临死前留下绝笔书,言明先帝死于今上之手,中了何种毒药,解药藏在今上潜邸何处,经手人是谁,都有哪些知情者,证据和证人是什么,准备的齐齐全全。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若九皇子还活着,皇帝大可以说这是九皇子篡位之心不死搞出来的把戏,众人也不会相信如此荒唐之事。


    可九皇子他死了,以死明志。


    要知道这位可是今上唯一活着的兄弟,是今上为彰显仁慈竖立的活招牌,结果人嘎嘣一下没了,还是自杀的。就算不论九皇子所言之事真假,这事儿本身就够打脸的。


    当然比打脸更重要的,是九皇子死前透露出的惊天内容。


    实在是太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让人想不怀疑都不行。


    此时皇帝唯一庆幸的,便是他之前狠下心杀红眼,将所有兄弟都送上西天了,因而即便如今明知有朝臣怀疑先帝之死,碍于他是唯一老王家的男嗣这一事实,也要忍气吞声。


    “朕自然知晓他们怀疑朕,可眼下朝堂经不起再一次的震荡,且宗室除了朕再无合适人选,所以这次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仅不能深究,还要帮朕千方百计的遮掩过去!”皇帝对此事也是十分震怒,万万没想到那个拔了牙的老九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事。


    但同时他也有恃无恐。


    虽说有恃无恐,可也得让人意思意思去查一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把面子功夫做足了,因为此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即便明知是走流程证明陛下清白,也要让“事实”变的和真的一样。


    “想走流程,那就走呗,刚好此次负责查案之人和我有些关系,引导他发现咱们准备好的惊喜,实是再简单不过。”冯棵搓手兴奋的对道维说。


    样子着实辣眼,道维不愿多看,转个身继续翻手里的话本。


    冯棵见的不到回应也不恼,围着道维打转:“我老冯家终于要在我冯棵手里实现名留青史的宏愿了,我家老祖宗都将以我为荣,这是多令人兴奋的事儿啊!不止是我,还有你道三小道士,你真就一点儿都不激动吗?”


    道维不得不提醒他:“咱们做的事说出去那是要遗臭万年的,要被人骂乱臣贼子的,想要青史留名,光宗耀祖,怕是不行了。”


    冯棵不以为意,轻哼:“那有什么?你说的青史留名未免也太狭隘,咱们做过这样的事,青山知道,大地知道,甚至你我身后这漫天神佛也知道,它们会千千万万年记得你我的功绩,那些愚夫愚妇知不知道又有何关系?”


    道维纯纯的无语。


    冯棵这种狂人,唯一在乎的竟然是青史留名,找谁说理去?


    他问:“你确定那人没问题?”


    冯棵自得道:“自然!那位算起来可是先帝的二十一皇子,当初那宫女子有孕后,一直是我让人暗中照拂,我出宫前刚好诞下一小皇子,算起来如今也有半岁大了,长的和先帝少时可有六七分相似,上了年纪的老臣们只需一眼便能明白。”


    说着不由感慨:“那时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一步,谁知会应验在这儿呢?罢了,也算是我报答了先帝的一番知遇之恩。”


    道维可没有冯棵这么多感慨,冯棵搞了这么多惊世骇俗之事,最后还是坚定地扶老王家孩子上位。


    这事儿放道维手里,即便没有这位二十一皇子,他也能想办法给造出一个,可不在乎皇子是不是真的老王家种。


    但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分歧与两人之间的共同目标没有大碍,道维起身,看向山间隐在云雾里的朦胧风景,喃喃:“好些日子没光明正大出过门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冯棵不知何时站在道维身边,闻言轻声道:“想来京中友人见到你我会很欢喜。”


    “呵,但愿吧!”


    实话实说,京中众人如今丁点儿不关系,甚至有些五雷轰顶之感。


    皇帝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没坐稳,功臣们还没挨个儿论功行赏分享胜利的果实呢,就出了九皇子身亡一事,这也便罢了,谁知就在意思意思追查九皇子绝笔信的过程中,叫人无意中找到了疑似先帝的二十一皇子。


    众人虽碍于陛下的面子,加了疑似二字,实际上只要见过那孩子之人,便百分百肯定那必定是先帝遗留在世间的小皇子。宗室第一时间出面将那孩子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一时间众人感觉头皮发麻。


    皇帝也头皮发麻,那孩子出现的太过意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便有人快他一步,不仅将孩子带走,还将消息散步的满天飞,要说其中没人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


    事到如今,加上九皇子遗书一事,他着实太过被动了。


    皇帝这一被动,其余十几位皇子的余党们便激动了,私下里把事情越闹越大,一时间颇有轰轰烈烈之感。


    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三皇子这位才登基不到半年的陛下,终究是没能坐稳屁股底下的龙椅,被人灰溜溜赶下台。


    新鲜出炉的二十一皇子被推上皇位,这让野心家们兴奋到战栗,一个还不会开口说话的皇帝,加上一个宫女子出身,没有后台,唯唯诺诺的太后,毫不夸张的说便是孤儿寡母,这样的组合明摆着让人放心大胆的欺负。


    然而还没等野心家们从各种阴谋阳谋中醒过神,一道由中宫签发,另前内阁大臣冯棵辅政的旨意从太和殿发出,不到一个时辰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些人还在纳闷儿,冯棵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二百五?


    这太后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能绕过朝臣们的眼线,将旨意发出皇宫。可即便发出皇宫又如何?当今这朝堂有人将那摆设太后的旨意当回事吗?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还有那冯棵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哄好了摆设太后,一道旨意便能真叫他辅政了?看看满朝堂谁会听一个没名堂之人吆五喝六?怕不是他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能叫人生死活剥了吧,简直不知所谓!若他真有自知之明,有胆出现在朝堂都算他是条汉子。


    然再次叫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冯棵他不仅安安稳稳的出现在朝堂上,且他还能做到响应者众。


    谁都不知道他何时暗中笼络了那么些人手为他所用,细看之下,简直叫人惊骇。


    等惊恐过后,回家细想,想起那人是冯棵后,又觉一切皆有可能。


    冯棵是谁啊,那可是被先帝称为知己好友的内阁大臣,那可是苦劝先帝勿要寻仙问道,先帝不听,他一气之下自个儿剃了头发进宫做和尚的猛士!


    这样一个人,在大家都看不到的角落,能做出什么都情有可原。


    嗯,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情有可原,比如说这位一上台,正经事办了不到三件,竟下令封了一个国师!


    这国师还是前妖道持灯的三徒弟,昔日皇宫内赫赫有名的道三!


    朝堂直接炸锅,本朝苦妖僧妖道久矣,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妖道又卷土重来,简直在大家的雷区疯狂蹦迪!


    冯棵出面解释说:“道三大师与本官在宫内互相扶持,对陛下助益良多,是个有真本事的得道大师,绝非持灯那等浪得虚名之辈!”


    行叭,既然你冯棵出面背书了,你都一手把持朝堂了,我们不接受也没办法。


    可你说这位道三不是个太监?


    这就叫大家接受无能了,众所周知,道三乃太监出身,昔日行走内宫无所顾忌,众人虽厌恶,但在其他方面没有顾虑,可你说他不是个太监!


    那往日种种要深究的东西可就多了,其中牵涉了多少腌臜事,霍乱后宫一项在其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前朝由此掀起了一股强烈的反对道维上台的声音和势力。


    而观星台上,冯棵这个假和尚和道维这个不知真假的道士二人,酒肉穿肠过,吃的满嘴流油,鸡骨头扔了一桌子,冯棵喝的微醺,无语道:


    “如今的局面你看到了,我不信你想不到会有今日,还不告诉我你究竟在憋什么招儿?我可实话告诉你,即便咱两的势力遍布朝堂,也不能任由他们闹下去!”


    道维自顾斟了杯酒,放在鼻端细细一闻,望着满天星斗,这才缓缓道:“想做什么?自然是国师该做的!”


    冯棵忽然一噎:“恕本官直言,还真不知国师能做什么!要我说,你想做权臣,做奸臣,甚至说想把小皇帝玩弄在手掌心都行,总之无愧于你这一身本事,我相信你做不出大奸大恶之事,这不是我相信你的人品,而是我知道你懒得搞事情自找麻烦。


    但你要做国师,这事儿打从一开始我就闹不明白,你该不会真觉得自个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吧?别说我不信,这话你自个人也不能信啊!


    这国师一职你玩儿几天便算了,回头快来帮我搞定朝堂上那些牛鬼蛇神,我都快被烦死了。届时咱哥儿两联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岂不美哉?还怕不能青史留名咋的?”


    道维一手指着穹顶,缓缓道:“别的国师做什么我不知,但我这国师,就一个念头,得道,飞升。”


    冯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瞅,在转过身盯着道维的俊脸瞅瞅,眨眨眼,好半天回过神,没好气的拍道维肩膀:“我说兄弟,咱该装神弄鬼的便认真装,该醒神的时候便及时抽身,你可别告诉我,你这种人,竟然相信世上有神仙!”


    道维摇头。


    自然是相信的,不仅相信,还做过神仙呢。


    但冯棵不信啊,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他还是暂时不要打破对方的三观比较好。


    于是在最后一杯酒饮尽后,道维安抚似的拍拍这位一心想青史留名的朋友肩膀,“你先在前头顶两月,我手里的那些人你尽管用,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听你命行事。”


    冯棵认为他说动了道维,很是高兴,抚掌大笑:“好!期待咱们兄弟来日合作,大展身手!”


    道维笑而不语。


    两月后,国师道三在观星台上,白日飞升。


    当时整个京城霞光漫天,观星台上盘旋着九九八十一只仙鹤起舞,仙乐响彻京城,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众人皆惊,百姓自发从家中走出,跪地不起,直呼神仙下凡。


    旁人只当是神仙下凡,只有亲自去观星台薅好友下来陪自己搞事业的冯棵冯大人,才是真正见证了白日飞升整个过程之人,三观那叫一个稀碎。


    彼时他快快乐乐满心期待的拉着越发出尘的好友胳膊,兴冲冲道:“快走吧,两月之期已满,我在下面为你准备了好酒好菜接风洗尘,咱哥儿两好好喝一杯,往后咱们同为凡尘俗世之人,尽可叫那些叫嚣着要你好看的草包好看了!”


    道维莞尔,拍拍好友肩膀,再看看晴朗的天空,轻声道:“子美,你我相交一场,今日见了你最后一面,我也当走了!”


    冯棵一惊,“走?你要走哪儿去?”


    然他没等来好友的回答,便见证了一场破碎他三观的白日飞升。


    打那之后,好不容易长了点儿头发的冯大人,便干干脆脆的再次剃了光头,整日顶着他那锃光瓦亮的光头行走与朝堂,矜矜业业带领朝臣们开创盛世,他人对此伤风败俗之举却恍若未见,不置一词。


    还置啥词啊?打从见证了白日飞升之举后,若不是自个儿心里清楚都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心知肚明一辈子都没法儿飞升的话,他们也想学冯大人剃个光头表表决心的好吧!


    毕竟人生苦短,谁不想当个快活神仙呢?


    尽管如此,冯棵还是依照道维飞升前留给他的话,废除了各地无数劳民伤财逃避赋税的道观寺庙,仅留少部分由官方管控之所,供百姓们祈福所用。


    却也将京郊他和好友曾经共同度过一段时光的小道观改建一番,年年着人细心修缮。


    百姓们逐渐知晓那个无名小道观里曾经住过什么人后,香火便一日日鼎盛,时日久了,百姓反倒想不起那道观原先的名字,只叫他仙人观,名字虽不伦不类,但在民间极有声望。


    不仅民间,朝中大臣们知道的更多更详细,因此对那里的敬畏也更多了几层。


    自此,大景朝也算是有了史书上承认并记载的唯一一位国师。冯棵作为和这位传奇国师一起奋斗过的亲密伙伴,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千百年后,人们对二人的关系,对当时发生之事,依然有着无数种猜想。


    也不知一心想要青史留名的冯大人,最后竟以这种方式完成了毕生愿望,作何感想。


    至于白日飞升的道维,那真是一言难尽。


    他也不想的,但他不得不这样。因为系统小早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需要定时回局里补充能量。


    这次的能量不足以道维在此世界平安待几十年,索性用剩余的能量制造了一场白日飞升脱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开始


    等道维再次醒来时发现他这具身体细胳膊细腿儿有点儿营养不良, 身上穿的是初中生校服,校服里空荡荡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坐在教室角落, 窗外暖阳照在他的身上,让他一阵眩晕, 嗯,别误会, 这里的晕是纯粹物理意义上的晕。


    据初步判断,他应该是有点低血糖, 简单来说纯粹就是饿的。


    此刻也顾不上其他,道维手上没什么劲儿的翻了书包和桌肚, 想从里面找点吃的填填肚子。


    很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外面小卖店买点吃的东西时,面前的书桌猛的被人大力一拍, 震动声叫他本就眩晕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道维顺着按在书桌上的手臂看过去, 见是个没什么印象的人便不打算多做理会。毕竟这一会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他填饱肚子重要。


    谁知那人见道维对他爱答不理,十分恼怒的挡住道维去路, 一开口就语气极为恶劣


    :


    “我说冯维, 你小子装什么装?整天摆着个死人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欠了你几百块呢!我给你好处,你替我给冯宝送信, 咱们钱货两讫, 公平交易, 可没谁逼你,你要不愿意只说, 有的是人愿意挣这份儿钱!”


    旁边有人搭腔:“就是, 咱们给你的钱可比市价高了不少, 要不是看在你是冯宝同学的亲弟弟份儿上,你以为有你占的便宜呢?”


    “对对对,不就是让你送封信,再让冯宝回个信嘛!你把回信拿出来,咱们给你尾款,这事儿就算完了!”


    “明明和冯宝同学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怎的冯宝同学怎么看怎么可爱,到了你这儿怎么看怎么欠揍,老实说要不是看在冯宝同学的面儿上,我这拳头早招呼你脸上了你信不信?”


    “嗨,说多了都晦气,明明是双胞胎,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呢!简直糟蹋了冯宝同学的脸!”


    道维被这一提醒,原本就晕眩的脑子简直嗡嗡作响。


    在一阵喧哗声中接收了本世界的剧情。


    这事儿说起来就很操蛋,是真的让人咬牙切齿的那种操蛋。


    简而言之,此次道维穿成了团宠文里的团宠女主她弟弟。


    团中女主便是道维他的双胞胎姐姐冯宝,而冯家在冯宝上头,还有老大冯离,老二冯阳,老三冯明,加上道维姐弟便是五个孩子。


    冯家原本只是普通人家,冯家夫妻经营者一家卖袜子的小作坊,糊口而已,有时经营不善一家人还会面临经济危机。


    这样的日子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头。


    奈何家里孩子争气,老大生来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从幼儿园到大学成绩优异,让冯家父母在外人面前骄傲的挺胸抬头。更是在大学期间和别人合作创业,非常幸运的有了不菲收获。


    而老二冯阳,自小机灵懂事,又很孝顺父母,家里小作坊忙不过来时,大多时候都是老二像个小大人一般搭把手,称得上父母的好帮手。


    更是在大学还没毕业时,便早早接手了父母手里的产业,并将其发展壮大,如今在当地也是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


    至于老三冯明,有了上头两个哥哥在前头顶着,家里经济压力大大减小,便有了追求梦想的机会,在高中时期便被星探挖掘,后来考了艺校,常年混迹于娱乐圈,靠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时间到了冯家父母高龄生了冯宝和冯维这对双胞胎。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冯宝一出生便享受了万千宠爱,加上老三冯明都比他们大了整整十岁,一家人有啥好东西几乎全部往冯宝身上招呼。


    作为比冯宝晚出生几分钟的冯维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是个不稀罕的男孩子就算了,还比冯宝胖了整整一圈儿,让先出生的冯宝瘦的只有成人巴掌大,简直不可饶恕。


    自然而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忽视。


    更是在冯维还不懂事起,冯母便自觉小儿子在肚子里霸道的抢了女儿的营养,所以为了补偿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女儿,母乳喂养女儿,奶粉喂养儿子。


    这便罢了,反正也没放冯维饿着。


    自从冯维懂事儿起,冯母便在冯维跟前不停的强调:“你是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


    “你是弟弟,要保护姐姐。”


    “你在妈肚子里就抢了你姐的营养,导致她现在身体还不好,你生来就欠你姐的,所以要补偿她知道吗?”


    这也就罢了,冯母一人不足以将冯维洗脑成功,但冯家本就是个男多女少,重女轻男的地方。


    尤其是冯宝出生后,冯大哥的创业有了重大进展,冯二哥的生意遇上了重要的贵人,打开了新的版图,冯三哥出演的一部电视剧男主被举报□□,阴差阳错之下让他担任了男一,并一炮走红。


    整个冯家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这就让一家人都将冯宝当成福宝来疼爱。


    至于对待最小的弟弟冯维?


    不好意思,冯家前头三个男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在乡下上房揭瓦挨打像吃饭一样长大的?还不是一个个全靠自觉,最后个个有出息,如今吃穿不愁,还矫情个啥?


    一点儿男孩子的样儿都没有!


    当然这种情况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比比皆是,不过是性转罢了,也不见得多新鲜。


    最离谱的是,这冯宝同学吧,好像还真有几分锦鲤属性,凡是跟她好的,都能心想事成。再加上她好像天生就有好人缘儿加持,走哪儿都受人欢迎,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团宠。


    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


    小时候偷偷溜出门,遇到人贩子,最后人贩子倒霉的遇到交警查酒驾,她顺利被救出。


    后来出门捡回一只流浪狗,结果狗主人最后找过来,和她成为好朋友,结果对方父母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回乡下的途中遇到劫匪,刚好是她买了车票又临时不想坐的那辆。


    重点小学升到重点初中,重点初中又升到重点高中,最后就连保送京大的名额,也因前头保送之人出了学术上的污点而幸运的落到她头上。


    进了京大后,在那所高手如云的学校中,很快遇到了她命定的白马王子,白马王子长相帅气,为人和善,家里属于地道的官三代,人却很低调。两人一边谈甜甜的恋爱,一边奋斗读书,在各自的领域了绽放光彩。


    毕业后两家长辈顺利见面,两人顺理成章结婚,过上了羡煞旁人的小日子。


    至于冯宝的双胞胎弟弟?


    哦,不好意思,据说那孩子心术不正,走上了歪路,在初三毕业那年,因嫉妒亲姐姐考上了重点高中,而他只能去普通高中,和家里人吵架导致离家出走,然后出了车祸,人早早没了。


    按理来说,人都没了,而且还是因为这种在多孩家庭稀松平常的分配不均问题上吵了几句嘴,那也扯不到心术不正走上歪路这种严肃的问题吧。


    这事儿放在哪儿都能理解,可偏偏冯家人就是不能理解。


    在他们看来,宠爱冯宝那必须无条件的宠爱,谁都没资格和冯宝争夺他们的宠爱和目光。


    谁来争抢,就是不懂事,就是不孝顺。


    他们家宠冯宝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老大冯离和大学同学谈了六年恋爱,到了结婚的年纪,女方家长都着急了,可冯宝不喜欢冯离的女朋友,说那女孩子和她出门,不会照顾她,大太阳底下不给她打伞。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有小见大,那女孩子身上一定带着独身子家庭孩子特有的自私特质。


    她衷心祝福哥哥能找到对他好的另一半,但同时她也不会接受那样的自私的女孩子做她的嫂子。


    然后冯离就和女朋友分手了。


    到了老二冯阳身上,他是个花心的,倒是没有谈了五六年的女朋友,可他因为聪明会哄女人,加上身处名利场又有钱又貌,换女人比衣服都勤快,很多女人是他觉得腻了然后分了,但也有不少女人是因为冯宝不喜欢,然后被冯阳给踹了。


    冯阳此人,凡是和他好聚好散的女人,必定不会亏待人家,钱财上一定让对方满意,可凡是被冯宝嫌弃的女人,那一定是被他扫地出门,连一个大子儿都别想从他身上捞着。


    冯阳身边的女人都知道,与其讨好他,不如讨好他妹妹,只要冯宝高兴了,即便长得丑,冯阳也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不是她们的臆想,而是真的有女人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至今她们都不明白冯宝看上那个又土又丑的女人哪一点了。


    到了老三冯明这里,但凡冯宝指着电视上的明星说不喜欢谁的脸,即便对方是圈儿里不能得罪的老前辈,人家找他合作,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宛如一个智障,一度让身边人怀疑他脑壳儿有问题。


    甚至于到了冯父身上就更搞笑了,冯父因为儿子们出息,生活如意,早早过上了幸福的养老生活,保养得宜,心情愉悦,面相上便不见老。


    然后就被外面的女人盯上了。


    男人嘛,谁还没有几根花花肠子啦,冯父也不例外,外面的野花多香啊,几句好听的话便哄的他晕头转向,房子车子票子都想办法给人家转移。


    可纸包不住火啊,这事儿被冯家人知道了,别人还没说话呢,冯宝第一个受不了,指着她爸奔溃道:“我不能接受我爸爸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干脆跟外面的女人过日子好了,不要再回家里了!


    外面的女人保准会让你没饭吃,没衣服穿,让你变成了穷光蛋然后把人扫地出门!”


    冯父即便再疼爱小女儿,也不能忍受她再说所有人面前让他颜面扫地,何况全家都站在小女儿那边,让他没了一点儿尊严,着实下不来台。


    然后他一气之下,干脆搬出去跟外面的女人住了。


    结果话音在耳,冯家人还没做什么呢,冯父果然如小女儿说的那样,短短一个月变成了穷光蛋灰溜溜回家了,打那儿之后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冯宝搂着她爸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爸爸你最疼我了,不会让我出去被人笑话的,您都不知道,我们班上有个同学爸爸出轨了,大家背地里都偷偷笑话她妈妈没本事管不住男人,您一定不会让我也沦落到那个地步的对不对?”


    冯父享受着小女儿的细心投喂,乐呵呵的点头:“是啊是啊,爸爸最疼福宝了,怎会让福宝伤心呢!”


    道维看完后:“……”


    一句卧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始终相信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即便父母之于子女,也是有所偏爱的,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何况手心手背,说什么都是肉,那还不是一遇到危险就让手背去扛?


    这种团宠,宛若全员脑壳儿有问题,不跟着宠团宠的那个,就是罪该万死不得善终。


    逻辑就是如此简单粗暴,让人无话可说。


    但想这些暂时太远了,道维现在只想先解决肚子的温饱问题,难以想象,在冯家这种家庭里,冯维还能天天挨饿,还给饿出低血糖。


    眼前已经被几个高个儿男生给包围了,对方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找茬的架势,道维也没那个好脾气和对方讲道理,只不耐烦的后退一步,问:


    “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比市价还高,你们说的比市价还高,就是冯宝同桌帮人给冯宝送信,一封信二十块钱,而你们让我,冯宝的亲弟弟,帮你们给冯宝送信,嘴上说三十块钱一封,结果预付款没有,尾款没有,全凭你们一张嘴威胁啊?


    我说几位,你们是觉得自个人这张狗嘴里吐出的东西多有分量,能值三十块钱?”


    领头那男生平时没少欺负道维,可从前道维从不敢反抗,第一次被道维在众人面前下了面子,当下拳头就硬了,环顾四周,仰着鼻孔放话:


    “少他妈的装逼,你拿你姐姐的消息卖钱还有理了?两块钱一条消息,这钱你拿的理直气壮一点儿不心虚啊?你哪儿拉的脸?


    我不给钱又怎么了?我这是看不惯你帮其他人给你姐冯宝送信,帮你姐教训你的!真不知品格高尚单纯善良的冯宝同学,怎么会有你这么市侩的弟弟!”


    道维:“?”


    大兄弟你没事儿吧?


    他拿冯宝的消息卖钱?


    “你脑子里装的是花生仁儿吗?什么叫我拿冯宝的消息卖钱?那不是你们追着找我要冯宝的消息,我说没有你们还不信,威胁我要揍我,然后我才说的吗?


    我说了你们又怕我去冯宝跟前告状,就买了两瓶娃哈哈收买我,就这,就这,还卖钱?那冯宝的消息也太不值钱了吧?难道说你女神冯宝的消息,在你心里就只值两瓶娃哈哈的钱?”


    说起这个道维就想掰开这些人脑壳儿瞧瞧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shi,要不然正常人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要不是你为了封口还舍不得花钱,用两瓶娃哈哈糊弄我,完了还恶人先告状,到处散播消息说我拿冯宝的消息卖钱,一个消息两块钱,便宜的很,其他人怎么会找到我这儿来买消息?”


    说起这个他就烦。


    他能有什么冯宝的独家消息给人卖?说冯宝的身高体重血型?这玩意儿对旁人来说早就不新鲜了好嘛,别人比他冯维还了解!


    说冯宝喜欢吃什么,一顿饭吃几粒米,爱喝哪个牌子的饮料?


    那更不用冯维这个马后炮,这些家里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凡跟冯宝关系好一点也能知道个一清二楚。


    那些人整天对冯维围追堵截,就想从他这儿买冯宝的消息,搞得冯维烦不胜烦,偏还不能露出丁点儿不耐神色,若不然同学们就说他配不上冯宝的这张脸,家里人也会教训他让他多让着姐姐。


    领头男生没想到道维有胆子拆穿他的把戏,恶狠狠地拳头就要往道维脸上招呼: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直胡说八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送信,那你把我的信拿回来,我亲自去送!”


    那可是他精心酝酿了整整一周才写出来的情书。


    没收到回信,自然很不甘!


    道维灵巧的躲过对方在他看来轻飘飘的拳头,很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现实:


    “醒醒吧,做什么美梦呢?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威逼利诱,让我帮忙给冯宝送信吗?知道冯宝书桌里每天被信封塞的满满当当,她同桌都是用麻袋装了,下晚自习后拎到垃圾场的吗?


    你是谁呀,冯宝就要对你另眼相待,就要看你的情书,就要给你回信?大兄弟你未免太自信了叭!


    都以为我是冯宝弟弟,所以经过我手拿给她的信,她肯定会多看一眼的,也不用你这花生仁儿大的脑壳儿想想,我每天平均帮人送五十多封信,冯宝是傻了才会认真看!”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一个叉烧


    冯宝傻没傻道维不知道, 反正再饿着肚子和这几个傻蛋纠缠下去他就要傻了。


    领头男生见被道维拆穿了心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 身后同伴的各种打量都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对着罪魁祸首道维拳脚相加、


    可道维饿着肚子脑袋发晕呢, 再也没了和这个小傻蛋继续讲道理的心思,在对方虎虎生风的拳头中, 游刃有余的躲避,然后趁着对方再次挥拳过来之时, 在对方小臂上轻轻一摁。


    很好,对方整条手臂直接酸麻。


    他趁此机会往小卖部方向赶去。


    即便在他走出教室不到二十秒后, 便响起了上课铃声。


    走进小卖部后,道维下手的速度丁点儿没客气, 丝毫没顾忌身上一毛钱没有的现状, 大吃大喝后,在小卖部老板好奇的眼神中,十分光棍儿的跟对方说:


    “我忘了带钱了, 你回头找我姐姐要吧, 我姐姐叫冯宝, 你应该认识的!”


    那可不认识嘛,整个初中部上至校长主任, 下至扫地阿姨, 就没有不知道冯宝同学的。


    老板看在道维和冯宝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 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让道维赊账。


    怕他噎着,还递给他一杯热奶茶, 跟他闲聊:“同学, 我看你这身板儿, 可不像是青春期发育拔节儿的原因啊,你又不是小女生天天嚷嚷着减肥,男子汉大丈夫,都跟你似的和竹竿儿一样可不行!”


    道维心说他这是不想吃饱饭吗?


    他是不能啊!


    也不知他们家那些脑壳儿不正常的长辈脑子里都装着啥玩意儿,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男生家里条件好的话,在学校里容易学坏。


    因此为了防止冯维在学校学坏,把钱花在不知道哪儿,让家里人担心,便直接大手一挥,把每天的生活费全都交给冯宝代为保管。


    等冯维需要的时候去隔壁班找姐姐冯宝要就行。


    原本这在理论上也能实现温饱,可谁让冯宝人缘儿好呢,人家下课的间隙,不是在老师办公室里,就是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根本就抽不开身和弟弟冯维说一句话。


    那阵仗,冯维试着往里挤了几次,压根儿就挤不进去。


    短时间内冯维还能跟人借钱用,但总不能一直跟人借钱买吃的吧?


    然后他试着跟那个从小就好像他欠了她几十万的姐姐沟通,“我白天去找你要钱,但你身边人太多了,挤不进去。你能不能在上学的路上把钱直接给我,或者进了校园后给我,我保证不乱花,行不行?”


    然后他姐一脸抱歉的说:


    “真是不好意思呢弟弟,以后我会尽量抽时间主动把钱按时给你的,但不能一次性给你或者提前给你,你知道的,这是爸妈和哥哥们共同做的决定,我既然当着他们的面儿答应了要好好管着你,就不能私下里背着他们做这种事,免得回头他们知道了伤心,你说对不对?”


    成吧,他姐打小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好像她多善良,别人只要跟她意见不一样就多可恶似的,不能再跟对方继续争辩下去,否则回头肯定有他好果子吃。


    果然,傍晚回去,他姐就莫名其妙一脸忧伤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当着全家人面儿反省她的错误,并做出保证:“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不会让弟弟再饿着肚子了,这次是我的错,为了表示歉意,我决定今晚这顿饭不吃了,陪弟弟一起饿着!”


    冯维心说,你这种饿和我在学校的饿是一回事儿吗?你放学路上还和同学一起吃了五串儿烧烤喝了一杯奶茶,还吃了半个煎饼果子,这玩意儿就算不饿着,那也吃不下晚饭吧?


    但这话他不能说,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说了情况肯定会更糟。当然了,即便不说,眼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听他爸一脸严肃的批评他:“我们小时候一天到晚两个馒头,也长这么大了,现在的孩子好吃好喝一身毛病都是惯的!”


    他大哥说:“福宝坚持原则这事儿没错,问题是老五你怎么回事儿,这种小事都不能灵活一点,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吗?”


    他二哥很失望的感慨:“老五你是个男子汉,是个男人,不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和你姐姐如此劳师动众的,你姐姐本就容易多想,是个多愁善感又善良的小姑娘,你这样会让你姐姐以为你对她有什么意见,会让她伤心的,不像话!”


    他三哥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老五还小呢,不要这么上纲上线的,老五心里也是疼福宝的,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回头让老五去给福宝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啊!”


    就这么的,道维挨饿之后,不仅问题没得到解决,还挨了全家的一顿训,最后灰溜溜去给姐姐道了歉。


    然后便开始了她姐姐那薛定谔的给钱方式,三天里有一天能让冯维按时吃饱,冯维就要谢天谢地了。


    就这么的,冯维一边儿要忍饥挨饿,一边儿还要忍受冯宝的爱慕者们经常性的骚扰和威胁,简直苦不堪言。


    冯维不是没有试着反抗过,但每次反抗的后果,就是被全家镇压,闹的大了,惹了冯宝不高兴,他还要跟着倒霉,这种倒霉不是说着玩儿的,小到出门踩狗屎,大到在校园里被高空抛物砸断胳膊。


    他觉得很邪门儿,但家里人都觉得很正常,谁叫姐姐冯宝是个福宝呢。


    同学们也觉得很解气,谁让做弟弟的不听话跟女神对着干还惹女神生气了呢,简直是现世报啊,爽快!


    就这么的,冯维只能被动接受,开始觉得是自个儿不正常,脑回路和大家都不一样,慢慢接受被众人的洗脑。


    道维无语至极的往嘴里又塞了一根香肠,对老板道:“您说的对,我正长身体呢,这会儿就应该多补补,再给我来两根儿,全算我姐账上!”


    老板盯着道维瞧了两眼,没好气的给他叉了两根儿香肠出来,用十分八卦的语气跟他说:


    “我说同学,你们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也不用满我了,这一片儿你问我谁家孩子成绩好我不一定知道,但问我谁家孩子零花钱多少,我门儿清!


    你们家啊……”


    老板的语气意味深长:“你姐姐冯宝那是真小公主,兜儿里比我这小生意人还阔绰,出手那叫一个大方,三五不时请全班同学吃雪糕,都是从我这儿拿的货!”


    老板说着上下打量道维:“嘿嘿,至于你嘛,别看你们是双胞胎兄妹,但真不是一个待遇!说实话,你经常吃不饱饭吧?”


    道维朝老板竖起个大拇指:“您老眼神真亮!”


    瞧瞧,这世界也不算所有人都眼瞎,走坚定不移的团宠路线嘛,还是有正常思维的人类存在嘛!


    老板朝道维努努嘴:“说说呗,咱们可都好奇死了,大家伙儿看遍了整个片儿区的狗血八卦,也没想明白你家里到底咋想的。


    要说你家穷的揭不开锅了,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正常,但能上咱这学校的谁家没个百八十万的啊,根本不差钱儿嘛!哎,同学你要是跟叔把这事儿说明白了,不光今天这顿叔请,接下来一周叔都让你上家里白吃白喝来!”


    道维:“……”


    这是多感人的八卦精神呢!


    可惜他也不知道那一家人究竟咋想的,只能含泪不占老板这便宜了。


    吃干抹净,朝老板挥手:“那您还是跟我姐要钱吧,千万别给她省钱,我姐有的是钱,不差您这几十块!”


    对,就是这么苦逼,作为一个富二代,他身上连几十块钱都拿不出。


    自然这不是事情的关键,关键是家里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情况理所应当。


    就比如现在,他和冯宝傍晚放学回家,一家人在饭桌上,冯宝便开始了她的例行表演。


    姑且让道维将其“真心剖白”称其为表演。


    冯宝难过的吃不下饭,对所有人道:“你们不知道,我陪小姐妹去小卖部买水的时候,老板笑着和我要账时,我有多震惊!”


    说着就转头看向道维:“小五,是姐姐做的不好,没让你吃饱,姐姐是女生,吃的少,你是男孩子,吃的多,要是早想到这点,把我的份儿匀给你一些,也不至于让你去赊账。”


    话落,全家除了在外地拍戏的三哥,全部齐刷刷用不善的目光看向道维。


    道维慢吞吞咽下一口兔肉,这才认真摇头:“倒也不必,只要你按时将我的那份儿给我,能让我每天正常吃饱饭,我也不至于没脸没皮的去找人赊账。


    说实话,你觉得被人要账要到跟前,让同学们看见很丢脸,其实我连吃饱饭的钱都没有,还要去赊账,也觉得很丢脸,所以,我们做好各自该做的不好吗?”


    冯宝难过的问道维:“小五,你是在怪姐姐吗?”


    道维自然的点头:“很显然,是的。”


    冯大哥瞬间冷下脸,手里的筷子在大理石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双眼冷厉的看向道维:“小五,我认为这件事上次咱们已经讨论过了,福宝有她的难处,你一男孩子,体谅一下她能少块儿肉吗?她又不是故意让你挨饿的,事后也跟你道歉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又没怎样,这不依不饶的态度,着实没有风度!”


    道维坐直身体,同样将手中筷子拍在桌上,直视对方的双眼:


    “我看你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别的大道理我也不跟你讲,既然你这么说,那这样吧,我这里有个账本儿,里面记录了这半年来,我哪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哪天在学校滴米未进,一直忍到回家才能吃饭,别的我也不要求,你只需按照我这账本儿上的坚持一个月。”


    道维冷笑出声:


    “到时候你还能轻描淡写的和我说这话,我才敬你是条汉子。否则像你这样只会嘴炮谁做不到啊?我还会说,你瞧瞧人家马老板,电商行业做到全国第一把交椅,都是生意人,你怎么做不到啊?瞧瞧人家王老板,房地产搞得风生水起,随随便便一个亿的小目标,你怎么不学学人家?都是生意人,谁没个难处,就你会给自己做不到龙头老大找借口吗?”


    冯大哥却不为道维的话所动,指着道维放在桌上的账本儿,动都不曾动一根手指头,面色十分难看的说了一句:


    “都是一家人,你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暗中记账,看着账本的厚度,记的时间不短了吧?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欲把你姐姐往如此难堪的境地逼呢?老五,你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道维:“……”


    这位大兄弟的脑回路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二哥见道维被噎住,以为他无话可说,手指敲在桌子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目光带着审视和打量,不耐烦开口:“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给福宝道歉,只要福宝高兴了,你要多少我都能满足你!”


    原本还以为道维会哽着脖子跟他们倔到底,几人还准备了一箩筐话,保准让道维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乖乖给福宝道歉。


    谁知道维听了连个磕巴都不带打的,直接转向冯宝:“姐,对不起,我在学校里要是实在饿的不行了,宁可饿晕过去被同学背到校医室和葡萄糖也不能去小卖部跟人家老板赊账,这会让人家知道我是穷光蛋的事实,也会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


    就算你隔三差五不给我钱让我在学校吃不饱饭,就算我想让家里阿姨在上学前做早饭让我带去学校吃,而你说阿姨起太早过于辛苦,咱们应该多体谅人家。就算你们莫名其妙觉得我饥一顿饱一顿也无所谓只要饿不死人就行,就算你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认为我一个年级前十,年年拿三好学生的初中生管不好一天二十多块钱的零花钱,就算你们认为二十多块的零花钱能让我莫名其妙学坏了。


    以上种种,都是你们对我深深的爱,是我误解你们了,我给你们道歉,请你们务必继续下去,对不起!”


    然后把头转向老二冯阳,面无表情道:“好了,道歉了,我要两个亿。”


    冯阳打从接手公司并将其发展壮大后,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哪里被人这么阴阳怪气的内涵过?但他比道维大了十几岁,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这点儿水平远远不够他看的。


    他嗤笑一声:“果真是为了钱么?之前为了钱可以不顾你姐在学校的名声,现在为了钱,也可以毫无原则的说道歉就道歉。”


    他向椅背上一靠,目光冷冷的打量道维:“可惜了,我说的是让你道歉且让你姐姐高兴,你瞧瞧你姐姐如今是高兴的样子吗?”


    道维偏头瞧了一眼,冯宝适时地低下头埋进冯母怀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冯家父母间他还有脸看,双双赠送他一个愤怒的大白眼儿。


    原本这是冯家一家人大战道维一人的场景,但道维却警觉地眯起了眼。


    这状况,不太对呀!


    要说冯老大和冯老二真心无脑疼爱冯宝这个妹妹的话,那这会儿冯宝哭的伤心欲绝,这两人难道不是立马围在冯宝身边亲亲抱抱举高高,哄心爱的妹妹开心嘛?


    怎会和他在这人嘴炮?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阶段胜利


    道维个人认为, 所谓的团宠,一定意义上是件非常荒唐的事,人民币还做不到人人喜爱呢, 何况是一个有七情六欲善恶喜好的人。


    若说这人为大众做了重大贡献或牺牲,让所有人敬重他。或者这人情商极高, 日常相处能让众人舒心不已,不知不觉便对他多几分偏爱还有可能, 但冯宝明显不属于这种。


    就因为她运气好,但凡和她有接触之人, 都会无条件信任她,偏爱她, 以她喜为喜,以她怒为怒, 这就很邪门儿。


    尽管心里这么想, 但道维面上还是一副“你们都是傻叉”的表情,继续和冯二哔哔:


    “行叭,既然咱们相看两厌, 见面大家都不高兴, 那干脆替我办理住校手续, 咱们一年到头就相处寒暑假两段时间,岂不两全其美?”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四重奏的声音响起, 除冯宝外的所有人异口同声表示反对。


    冯大说:“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冯二说:“你和福宝是双胞胎姐弟, 你住校了, 福宝不住,让人怎么想福宝?你怎么就这么自私, 不能多替你姐姐想想?”


    像冯家这样的人家, 孩子上的私立初中, 默认了豪车接送,要是谁家孩子突然跑去住校,不到第二天就会在圈子里传开,让人误以为他们家要破产了。


    道维也知道不可能,正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才提的,接下来的话条件才好继续谈,面上淡淡的:


    “行吧,我早就知道不管我有多少正当理由,遇到冯宝也只能无条件退让,这些事我能习惯,但有些事总习惯不了,比如生生在冯家,却要忍饥挨饿,二哥您说呢?”


    冯二眉头高高扬起,似是觉得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突然这么多话,让他有些惊讶。


    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两下,语气听不出情绪道:“你想如何?”


    道维竖起两根手指在几人面前晃了一圈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很简单,和冯宝一样,每月给我两万能自主花用的零花钱,我知道你们明面上对外说冯宝每月只有两万块零花钱,为她立勤俭节约人设,但私底下补贴她的吃穿用度不计其数,关于这点我不和你们争论。


    简单来说,这笔钱我用来干嘛,只要不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你们谁都无权过问。”


    冯二还没说话,冯母先炸了,急切道:


    “不可能!你知道两万块是多少吗?放在我和你爸年轻那会儿,咱家厂子三个工人熬夜加班,一月盈利也才三万而已,你一小孩子家家,一开口就要两万,谁教你的大手大脚?


    就你这毫无金钱观念的样子,没有你姐姐管着,我看你得把咱们家败光了才甘心!”


    道维无语道:


    “您和我爸带着三工人累死累活一月才挣三万,那是你们能力不行,跟我的消费观有什么关系?真是莫名其妙。


    您要说一月给我二十万,怕我学坏,专门雇个人替我理财也就算了。你们每天给我二十五,一月总共就七百五十块钱,我的天哪,路边捡破烂的手里存款都比这多好嘛,校门口要饭的一天下来也能要这个数,您还好意思让冯宝帮我管着?


    冯宝是金子做的吗?她摸一摸那二十五,钱上就能沾金粉?二十五就能升值成二百五?还是说经她手摸过的钱就是比别人的香?


    她一不会理财,二不会精打细算,三也不能按时让我吃饱饭,我凭什么让她替我管钱?”


    冯母生气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还问我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生的,你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我说不准给,就谁都不可以给!”


    道维耸肩:“那您还真是自信呢。”


    冯大在大学期间就能自主创业并取得成功,显然不是一个好掌控的儿子。冯二年纪轻轻接手了家里的小作坊,生意一步步做大到让冯母望尘莫及的地步,也不是一个能让冯母颐指气使之人。冯三性子桀骜,一般人勉强不了他。冯宝是用来疼用来宠的,就只剩下一个沉默寡言的冯维供冯母发挥她性子里强势的一面了。


    可不就对着冯维可劲儿霍霍了嘛!


    道维环视一圈,看见冯父低声安慰冯宝,冯母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气的跳脚,冯大低头不知在沉思还是在发呆,冯二表现的最为直接,满脸写着对道维的不满。


    道维觉得很好笑,于是问这个家里最能拿主意的冯大:


    “大哥,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冯大摇头:“母亲的话虽过于绝对,但你作为儿子,当着全家人的面因这点小事忤逆她老人家,很不可取。”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是间接反对道维的意见了。


    道维直接被逗笑了,他的肚子填不满,生存遭遇危机,冯大却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尊重和忤逆,简直可笑。


    “那我就只能先去学校贫困补助中心求助,恳请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我全校前十的名次,从学生会拿到校董们的联系方式轻而易举,还可以挨个儿给校董会成员发私信表明我当前的困难。


    同时可以在全国大学生互助中心发帖请求好心人出谋划策,要是这些还不能让我走出困境,相信很多社会媒体会很感兴趣——豪门少爷吃不饱穿不暖的真相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腌臜。


    即便你们的能力足以让社会媒体全部失声,那我也不介意去大哥二哥你们的竞争对手那里当个事实证人,揭发咱们家内部的黑暗,相信这个账本足以说明一切。”


    道维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冯大道:“比如晨阳的刘总,风云天下的张总。”


    果然看到冯大双眼露出危险的信息。


    又将目光转向满脸厌恶的冯二道:“再比如恒远的欧总,一帆的吴总。”


    如愿看到冯二像个变色龙一样,脸上的表情从厌恶便成了震惊。


    想了下道维又补充一句,算是好心提醒:


    “对了,我忘了我还有个三哥今天没有出席我的批判大会,三哥他在娱乐圈混,对媒体的那一套运作的比你们都熟,或许我还可以找人爆料,说我是大明星冯明的弟弟,他在娱乐圈吃香的喝辣的,高高在上享受众人追捧,而我作为他的豪门同父同母弟弟,却在学校饿出了低血糖。


    想来三哥在娱乐圈做不到只手遮天的,会有很多人想借机整他哦。”


    冯父冯母被道维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惊呆了,他们何曾想过这个老实沉默听话的儿子,心里竟然装了这样多阴暗的,不动声色的,能把全家人陷入无尽深渊的秘密。


    当然这不是最让他们惊讶恐惧的,最让人无法相信的是他不仅说说而已,而是他已经默默地为此付出了努力,并有可能成功实施。


    这就很要命,让人很恼火了。


    一时间,冯父气的指着道维的鼻子不知从哪方面入手骂他才好。


    道维起身握住冯父的手指,用力一折,将之压下去,淡淡道:


    “别动不动就这么指着我,您这样会让人怀疑您平时在外面的温和儒雅都是装出来的样子货。也别在姐姐面前做如此不雅的举动,免得将她带坏了,这可都是您告诫我的,怎的今天您自个儿先忘了呢?”


    冯父这些年被三个儿子养着,吃穿不愁,还能让他体体面面出去炫耀,日子过的风风光光,可事实上,遇到事他第一反应就是看他争气的儿子们,让儿子们为他做主。


    然而这个主,饶是他三个儿子全部在场,也没人能给他做了。


    冯二看了一眼冯大:“大哥!”


    冯大双眼锐利的盯着道维:“很好,可以每月给你两万,你拿这钱做什么我们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


    冯大话没说完,最疼爱冯宝的冯二抢先开口:“你给福宝道歉!”


    见道维视线转向他,冯二语气坚定道:“我们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给福宝道歉,并保证以后在学校再也不惹她生气!否则我会让大哥断了这笔零花钱,让你一无所有滚出这个家!”


    道维真的要笑了。


    “我说冯阳先生,你是还没搞清楚如今的状况吗?现在是你们拿这笔零花钱封我的口,免得你们做的丑事曝光于大众眼里,让你们的形象一落千丈!可不是我有求于你们!


    相信你很快就能想通,只要我愿意,不管找我之前提过的任何一方,都能用手里的消息从他们那里拿到不菲的报酬,让我吃穿不愁,对吧?”


    冯二气結,回过神第一反应是立马朝冯宝投去歉意的目光:


    “没关系的福宝,你别哭,下午哥哥就带你去商场买你上回看中的项链!”


    冯宝圆溜溜的大眼睛雾蒙蒙的,露出“我很委屈但我不想让你们看出来所以我假装很高兴”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低哑:“嗯,谢谢二哥!”


    说罢还朝道维方向快速看了一眼,像是很害怕又很担忧的样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小声道:


    “二哥,你别生弟弟的气,弟弟不是故意的,虽然这件事可以有更温和的解决方案,但弟弟这么偏激也有我的原因在,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


    就这玩意儿,还团宠,绿茶还差不多!


    可冯家人就吃这一套,包括冯二在内的所有人,当下就心疼的围着冯宝打转,温声细语安慰她去了。


    间或还要朝道维丢两个非常明显的白眼。


    道维觉得辣眼睛,于是在冯家人和乐融融的场面里,冷漠的丢下一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的“两天内把钱打我卡里,否则我不确定会对什么人说出什么话”就转身上楼,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留下楼下冯家人全部哽着脖子看着二楼静悄悄关闭的房门,神色各异。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扫地出门


    冯家人虽然在家里无条件的宠溺冯宝, 但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做的那些事放在外面站不住脚。


    即便是被宠的冯宝本人,也没有被宠的完全丧失理智,在外面包括在学校, 她都将自个儿包装成善良柔弱又阳光开朗,关心家人的小仙女。


    同时将冯维打造成性子沉默不讨喜, 还经常利用姐姐的好人缘好名声,做些坏事的不懂事弟弟, 衬托她的美好。


    而不是一副作天作地绿茶精的样子,认定不管她什么样, 周围人都该无条件宠着她,让着她。


    “所以说, 这家人是知错犯错啊,这可是罪加一等!”


    道维也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他们要真心实意宠冯宝, 那就不该受他威胁才对,就该打从心底里坚定的认为他们的想法和行为是毫无问题,就该坚定的认为道维才是异端邪说。


    甚至还需要几次三番洗脑包括道维在内的所有周围人, 让周围人也坚定的认为, 冯宝就该从小到大被人无微不至的宠爱。


    让所有人都觉得冯宝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值得最好的一切,大家完全不需要理由的去宠爱冯宝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天经地义。


    而不是道维一开口, 他们就被威胁到了。


    他们好像瞬间便明白道维说的才是对的, 也明白他们的做法得不到外面人的认可, 甚至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这踏马的就很不“团宠”了好嘛!


    但道维这会儿也没空去研究这些人脑壳儿里都装了什么。


    因为他发现整个家里,在无条件宠冯宝这件事上, 只有他一个人是完全的受害者,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享受到了福利。


    比如冯大, 在大学创业初期,为了拉投资差点跑断腿,结果一个投资商无意间瞧见他钱包里的平安结,说是想起了早逝的女儿,本来没有投资意向之人,在这个话题上一来二去和冯大聊出了感情。


    最后投资成了,冯宝还认了那投资商做干爹。


    再说冯二,一开始接手家里的小作坊,经营不理想便想转型,刚开始是想做童装的,可那会儿冯宝正痴迷动画片,非要冯二做毛绒玩具。


    恰巧当年的一部冰雪公主火了,相关产业红的发紫,冯二借着东风搞了一波儿没版权的盗版玩具,瞬间资金充足,让他有了足够的本钱慢慢转型。


    到了冯三这里,几乎全娱乐圈儿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妹妹,妹妹经常在他的微薄下面发些可可爱爱的留言鼓励哥哥加油。


    甜言蜜语说了一年又一年,不管网上腥风血雨闹成什么样子,妹妹永远换着花样的鼓励他,放在铁石心肠的人身上心也要化了。


    何况两人之间永远有来有回,互动叫人看的非常有爱。


    冯三因此接的影视剧和广告不在少数,吃的红利叫同期撞了人设的明星嫉妒的要死要活。


    冯父冯母就不用说了,他们能有如今大把挥霍金钱的好日子,一半儿是儿子们补贴的,另一半儿是钱多的花不完的女儿补贴的。


    唯有道维,是真正吃不饱饭的小可怜。


    道维甚至怀疑,在这种时代这样的家庭,若不是穿不暖很容易让人瞧出端倪,怕是这家人早就让他享受“吃不饱穿不暖”双重套餐惊喜了。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他要在这种毫无逻辑的团宠文里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他就不信了,就他这全校前十的成绩,还考不上一个重点高中,最后沦落到普通高中!


    而冯宝那勉强进全校前两百的成绩,竟然可以顺利进重点高中!


    他还会嫉妒冯宝考上重点高中,而他只考了普通高中而在家和人吵架,最后离家出走出发生车祸,意外身亡!


    想想这一切有多么离谱,他这成绩,即便放眼整个云城,也在上次全市统考得了第二十八名,而全市统考的前一千名学生,正常学习,正常发挥,不出意外全都能进重点高中。


    也就是说,他今年初二,已经将初三内容大致学了一遍,只要不是睡过了整个初三,也不可能掉到一千名开外。


    所以说这真的离了大谱了。


    当天晚上道维就收到了手机提示,冯二给他卡里打了一个月的生活费,现在卡里不多不少正正好两万零三毛八。


    嗯,三毛八是他之前的全部存款,估计是用三毛八刷卡,实在想不出能刷到什么,这才剩下的吧。


    道维都懒得吐槽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背着重重的书包,在别墅区的马路牙子上招手堵了不知道谁家的车,乘着人家的车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堪堪出别墅区。


    然后叫那人把他放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场门口。


    那人似乎也知道他家的事儿,因此看他的眼神特别怜悯,一路上都很照顾他的情绪,极力避免和他提起家人,也没问他一大早不坐自家车,跑路边堵车是为哪般。


    道维面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下车后礼貌和人家道谢。


    那人想了下,又招手叫住他,将从家里带出来的爱心早餐分了他一半儿。


    看道维接过去就吃,还吃的香喷喷的样子,那人就好像在看一个从来都吃不饱饭的小可怜儿。


    道维心说:


    “冯家的事儿这是被多少人私下里当成闲聊的谈资打发时间了啊!就连看上去这么一本正经,这么不苟言笑的霸总,也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丢人,太丢人了!


    他昨晚因着冯宝的临时发挥都没吃好,这会儿别说这霸总家的小娇妻做的爱心早餐味道真不赖,就算没滋没味儿他也要吃!


    他可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呢!


    霸总和司机离开了,道维抹了嘴,直奔商场自行车专卖区,花五百块钱挑了一辆天蓝色自行车,店员还送了他一把车锁。


    出了商场,蹬着自行车晃悠悠往学校赶,迎面吹来的凉风赶走了他压在心头的燥意。


    风里有街边早餐混杂的香气,还有汽车尾气和洒水车经过时合成的奇怪又独特的味道,都让道维恍惚觉得,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这个世界,看似所有人什么都有,但只要和冯宝深度接触,便第一时间没了自由。


    这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多想,在能吃饱喝足确定营养健康的前提下,道维心里就只剩下学习了。


    当天放学回家,道维也没去校门口找他家的车,直接骑了他那在校园里独树一帜的自行车离开。


    半路拐弯儿找了家味道相当不错的平价店吃的饱饱的,这才继续回家。


    到家后发现冯大冯二没回来,冯家父母和冯宝在客厅看电视说话,一家人热热闹闹好不温馨。


    冯宝瞧见他眼眶就红了,一副欲言又止,像是道维伤害了她的感情,她却只想和道维做朋友的样子,表演还是很到位的。


    冯父冷哼一声扭过身背对道维。


    冯母拉着冯宝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将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


    道维轻哼一声,你们不想搭理我,我还不想和你们多做纠缠呢。


    再也没看那边第二眼,直接背书包上楼,关门,换衣服,洗澡,然后翻开书做作业。


    他可是发誓要做学霸的人,怎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不值得人身上!


    别说这些所谓的家人,便是学校里那些奇奇怪怪,整日好似没正经事可干,一心出没在他周围,想和冯宝搭上关系之人,也被道维拉近了黑名单。


    至于那些还想着叫他给冯宝送情书,或者从他这儿得到一些冯宝情报的同学,他统统用看辣鸡的眼神看他们。


    自然有人看不惯他的转变,觉得他不听话了,不好用了,叫他们失去了一个珍贵的情报来源,让他们失望了,所以想要从他身上找回场子,或者无脑报复之人。


    呵。


    那真是不好意思。


    道维都是直接和他们动手的。


    既然说人话听不懂,那便只能用拳头解决问题了。


    要知道他之前十几年人生里,可没少因冯宝的缘故,去冯大没有楼梯的公司,上下九层,帮忙跑腿拿二十多人的外卖。去冯二的公司仓库做免费的苦力搬运工。


    力气和巧劲儿都不缺,要不然繁重的体力活儿早就把他压垮了。


    现在打几个没吃过苦的同学,都不需要他多用小手段,这些人便只剩落败的份儿。


    他这边的举动好似被人告诉了冯宝,冯宝在人前待他的态度也不如之前假装出来的亲近。


    每次在走廊或体育课偶遇,对方总用那种被他伤透了心的悲伤眼神瞅他。


    瞅的周围人不管是同班还是他班学生,全都对他怒目而视,冯宝便一副“再也接受不了残酷现实打击”的样子,捂着眼睛跑走了。


    道维周围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圈。


    道维该干嘛干嘛,这些脑子跟花生仁儿一样大的家伙影响不到他。


    他和这些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同学,没有一丝共同语言!


    冯宝如此做,对道维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再也没无聊的人来找他给冯宝带礼物,打探消息烦他了。


    这无形中给他创作了一片非常宁静安详的学习空间。


    这种宁静,在这所奇奇怪怪的私立贵族中学里,简直像是沙漠里的绿洲一样,珍贵的闪闪发光!


    感谢团宠女主!


    如此又过了半月,很快就迎来又一次年级大考,这次道维发挥出色,出了考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给自个儿竖大拇指,觉得他可真棒!


    果然不出所料,成绩出来后,他以高出第二名整整三十分的成绩,稳居榜首。


    当然要他说,他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所有人——之所以才超出第二名三十分,是因为试卷算上附加题,只给了他这么大的发挥空间罢了!


    尽管他没说,但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他人狠话不多,动手直接干,最近营养跟上后,每天骑自行车三小时锻炼,休息充足,整个人气色好的宛如发光一般,加上一骑绝尘的成绩。


    好似突然间就带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有些人恍惚察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冯维同学长得和漫画里帅气聪明成绩又好的学长一样??!


    这很不合理啊!


    他明明有一张和冯宝同学七八分相似的脸,只不过这张脸在冯宝身上带着几分婴儿肥,软软嫩嫩,叫人看着就想捏一下,试试是不是真的像果冻一般q弹!


    可长在冯维身上,天然带了几分棱角,多了几分青涩的凌厉,侧面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绝对比上学期才评选出来的校草还要帅气十分!注意,他说的是十分制!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可真奇怪!


    道维并不觉奇怪,人是非常复杂的形成,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统一思想,也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让所有人以他为中心活着。


    即便是封建帝国大一统的强权皇帝都不行!


    在道维眼里,这些学生一边被冯宝吸引,一边自己的意识开了个小差,所以他们才显得如此矛盾。


    若他们自己意志力坚定,或许能走出困境,若意志力不坚定,随波逐流,那就浑浑噩噩过一生。


    可对普通人来说,说不清是在这种情形下清醒过来好,还是随大流好。


    没有和全世界背道而驰格格不入的勇气,清醒过来反而是一种负担。


    道维觉得他能承受这份儿负担,所以他继续埋头学习,不管外人对他是何看法。


    像是走在路上迎面撞过来一辆失灵的车,下楼梯时高空坠下来铅球,自行车骑一半后轱辘掉了之类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


    但道维一直谨慎防备,所以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


    直至到了中考前夕,冯家人好似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怪异一般,在他骑自行车回到家门口时,见到门口扔着孤零零一书包。


    很好,他被扫地出门了。


    幸好他早有防备,准考证身份证啥的随身携带,不妨碍他称霸考场的梦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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