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秘方一个


    老三深知她爸为人, 明白她不听他的,她爸会去老四的学校闹。


    她们姐妹在学校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成万人嫌了,再闹下去学校为了维持正常秩序, 可能会主动开口要求老四停课,老四是她们姐妹中间最聪明, 最有希望改变命运的,她希望老四能成功。


    还有老五, 生下来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母乳也没尝过是啥味儿, 是姐妹几人用村人接济的米汤养到这么大的,已经十二岁的人了, 比人家六七岁小姑娘还矮一截儿,瞧着就让人心疼, 她不能让她爸把老五送给傻子当童养媳。


    老三是个老实人, 给人看了几年店,被店老板看中,介绍给他家一个亲戚的儿子。


    那家人父亲是老师, 母亲是家庭主妇, 家里三个闺女已经出嫁, 唯一的儿子生来腿上带着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家庭条件在当地已是中上水平。


    那家人看中老三读过高中, 考中过大学, 是个“知书达理”的,能配得上他家儿子。


    痛快的给了五千块彩礼, 火速让两人领了证儿。


    谁知一切都是假象, 那家人的儿子并非表面看上去的老实憨厚, 一切都是装出来骗一个读书识字的老婆回去的手段罢了。


    那男人生来残疾,他小时候父母担心他在外面受欺负,没让他上过一天学,在家里三个姐姐给他当牛做马,小霸王一样的人物,可一旦去了外面,他接受不了所有人异样的眼光,最终崩溃大哭。


    他比自己想的更加懦弱。


    躲在家里时日一久,脾气越发暴躁,越加不敢接触外面社会,等父母察觉问题时,经过近十年的努力都没能让他回归正常人生活,只好尽全力给他找个将来能照顾他一辈子的老婆。


    而老三,就是她们暗中观察已久的下手对象。


    结婚后,老三才发现那人性情暴躁,动辄发脾气摔东西甚至打人,可这家人习以为常,甚至在那人打老三的时候,淡定劝她:


    “宝儿又不是经常这样,他也不想的,可他生病了呀,生病了你懂的吧?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没办法的。他想打人你就让他打一打,他打你就跟感冒了吃药一样,你就是他的药嘛,等他打够了就好了呀!


    哎呀你好歹也是考上过大学的人呢,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明白吧?”


    老三长期生活在家暴环境中,两年内手脚肋骨多次骨折,全身上下每一处好的,这家人为了隐瞒家丑不愿送医,她从床上一路爬到厨房找吃的,下肢失禁,屎尿糊了一身被这家人躲着走。


    还埋怨老三:“太不经打了,这才两年就这样了,感觉五千块白花了。”


    最终在一个傍晚,老三烧煤气,与这家人同归于尽。


    再说老四盼娣。


    在姐妹们求神拜佛的祈愿中如愿考上大学,有了老三的前车之鉴,姐妹们提前做好准备,藏好身份证户口本,成绩一出来就让老四离开村子去一早联系好的工厂打工。


    等杨窝囊收到消息后,已经寻不到老四的踪影。


    但杨窝囊怎么可能放过老四?


    不甘心从此失去一个提款机,见从几个赔钱货嘴里打听不出老四的下落,杨窝囊成日里什么都不干,一心要把老四找出来,最后通过多方打探,终于摸到了老四学校去。


    不就是闹嘛,这套他杨窝囊最熟了,比的就是谁更加不讲道理!


    学校这么多人他找不到老四那个赔钱货,没关系,直接躺她们学校门口喝农药——


    来往的老师同学领导都来看看,你们学校的学生偷了家里的钱,丢下离异爸爸一个人跑大城市潇洒来了,简直没天理,这事就问你们管不管吧?


    如此三天,终于把老四逼出来。


    杨窝囊满意的从老四手里要了两千块钱,并警告对方以后每月都得给他寄回去一千五,否则别怪他不客气!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学校里顿时谣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其实和老四相熟的同学压根儿就不相信她爸说的话,老四这人除了上课的所有时间都在打工,简直不要命似的,省吃俭用到了可怕地步,顿顿馒头咸菜,老干妈瓶子灌的食堂免费凉白开,穿的除了学校统一下发的校服外,就是最便宜的地摊货,单价不超过三十。


    倒是她那个爸,油嘴滑舌,欺软怕硬,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同学有心为老四分辨几句,可谣言这种东西,只会越传越离谱,诺大的学校跟老四相熟的不过寥寥几人,众人更愿意谈论的还是各种离奇曲折的八卦,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老四的名声在这一届中算是毁了。


    毕业后好不容易在某大公司凭借过硬的专业技能应聘了会计一职,虽然依旧少不了被她爸压榨,还要补贴大姐留下的两个可怜孩子,要托人全国各地的寻找二姐,要给老五攒学费,但她心里始终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终究会好的。


    可她没想到,她爸在外面跟人吹牛,说她在大城市大公司上班,一个月工资两万块,以后他准备让老四给他养老云云,结果就被有心之人给盯上了。


    那人通过做局让杨窝囊输掉底裤,又欠下几十万的高利贷,高利贷威胁他不还钱就先剁手指头,再剁脚指头,等全都剁完后再把他一截儿一截儿削成人棍。


    杨窝囊怕极了,连连求饶,那人便提醒他:


    “你不是还有个在大城市大公司上班的女儿吗?她有钱,找她啊!”


    “可那赔钱货不会把钱都给我的,我一次性要的太多,她会跟我拼命的啊!”


    那人便好心教他:“这样,我有个哥们儿也是做会计的,他们那一行水深着呢,不要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样先拿到……再去找……最后让她签字……


    放心吧,让你闺女随便借她们公司几百万给你花都不成问题,依你闺女的能耐,一定能把账做的老板亲自来了都看不出问题!”


    杨窝囊彻底动心了,和那人互相配合,在对方的指导下,一步步将老四送进监狱。


    最后说老五引娣。


    引娣和前头姐姐们岁数相差有些大,等她上高中时,四姐盼娣已经锒铛入狱,她爸因为害怕高利贷的追杀跑路了,大姐和三姐没了,二姐不知所踪。


    姐姐们养她这么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的两个女儿在那个男人手里饿死,她得给她们寄生活费。二姐也不能不找,登报寻人又是一笔开销。四姐在里面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得定期探望并给她打一笔钱。


    还有四姐公司当初官司判下来后,法院要求四姐赔偿公司十三万的损失,这笔钱她不能等四姐出来后再赔,她得想办法。


    老五就此退学,去学了当年大街小巷最流行的美容美发。


    这行业水深,出师快,做的是个良心活儿。先别说美发技术究竟如何,单是各种烫染焗油护发,几块钱的成本,只要胆子够大,就能喊出上千的价格。


    要是嘴巴灵巧点儿,各种低成本三无护发素洗发膏,一瓶大几百推荐给顾客也不是没可能。


    老五人踏实,因为出色的理发技术和良心的要价,很快在老顾客之间有了好口碑,生意做的是一个细水长流。


    过了些年开了分店,又招了新学徒,可惜养着那么一大家子,手里始终存不下什么钱。


    等到三十五岁,四姐从里面出来,姐妹两互相有了依靠,才终于能稍微松口气。


    道维接收完足以让人心梗的所有剧情,平复好心绪,感觉脑袋没那么晕了,扶着身后灶台晃晃悠悠站起来,随手摸了一把菜刀,冲那几个快要走出后厨的人道:


    “请客?今天不把老子的钱还给老子,谁都别想活着从这儿离开!”


    说着,在那几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前,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领头的张师傅摁倒在地,滑出去三米远,直接从后厨滑到小饭店的大堂,明晃晃的菜刀指着张师傅脖子。


    此刻不管是大堂吃饭的食客还是从后厨追过来的几人,全都傻了眼。


    这小县城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没几件新鲜事,关于杨窝囊这人,多少也算县城名人,很快就被食客们认出来。


    知道是他,没人出来劝架,反倒是纷纷躲一边看起了热闹。


    道维可不管旁人在想什么,菜刀往前一伸,语气凶狠道:


    “老子忍你很久了,做的菜跟屎一样难吃,要不是偷了人家省城大厨的调料包,才能做的啥菜都一个味儿,糊弄一下县城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真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呢!”


    说着刀在张师傅那张猪头一样的脸上拍了两下,继续道:


    “要不是为了弄清楚你这秘密,老子至于天天给你装孙子吗?呵,抢老子工资?现在,一分不少给老子还回来,当然,我说的是包括这月在内之前十几年的所有工资,要不然……”


    就跟他平时削土豆似的,刀在张师傅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张师傅看的心惊胆战,此刻心里的想法和在场所有人一样——


    窝囊废逼急了,原来也有急眼的时候!


    感叹完了,才想起杨窝囊刚才爆了什么猛料!


    前后一联想,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张师傅做的菜味道美则美矣,却全是一个味儿,有段时间确实有过改变,不过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更难吃了,后头又改回原来的风格了!


    一时间看向张师傅的眼神都变了。


    旁人只是看热闹,张师傅却担心真送了小命,顾不得最大秘密曝光,脖子动都不敢动一下,连连求饶:


    “我还,我现在就还,老杨你千万别激动啊!银行卡在我上衣右边口袋里,你给个数,我这就让小吴去对面银行去取,密码是***”


    道维另一只手从他说的口袋里摸出银行卡,递给小吴,阴恻恻道:


    “最好别耍花招,否则我一定在自个儿出事前拉张师傅垫背!”


    这下别说小吴敢不敢耍花招,反正张师傅彻底吓尿了,躺地上盯着小吴背影大喊:


    “按照老杨说的做,千万别有多余举动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2章 不想洗白


    小吴的腿脚比片区派出所警察快一步。


    就在众人帮着道维一起算这些年, 张师傅究竟贪墨了他多少工资,众人算出一笔,道维从小吴取回来的钱包里抽出一笔时, 派出所片警终于姗姗来迟。


    彼时,饭店气氛已然被烘托到高潮, 道维每拿到一笔工资,食客们便轰然叫好。


    片警进来后差点儿以为走错地方。


    就在道维从张师傅那儿拿回最后一笔属于他的工资时, 片警终于挤开人群,凑到人前, 指着道维搁在桌上明明晃晃的菜刀警惕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在这里使用管制刀具威胁他人人生安全, 请跟我们走一趟!”


    道维笑了一声,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 大拇指在刀刃上一划拉。


    无事发生。


    随后就见他两手轻轻一掰, 差点儿将老张捅个对穿的刀,断成两截儿。


    片警接过去一瞧,好家伙, 塑料玩具!


    “做的还挺逼真, 这颜色, 这质感,不搁手里掂量掂量, 都不好确定真假!”片警感叹道。


    道维连连点头, 在警察的见证下, 从前台扯了个黑色塑料袋,将钱全部塞里头, 认认真真道: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杨维最是老实憨厚不过?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不能干, 我就是吓一吓他罢了。”


    说着请警察同志坐下, 大义凛然道:


    “正好你们来了,刚好听听他张老大纠结后厨众人,强行占有我工资一事,该如何赔偿我?”


    张师傅正气愤道维敢拿塑料玩具刀吓唬他,叫他失财又丢人,还没找他算账,道维竟然还敢和他要赔偿?


    虎目一瞪,双手叉腰,正欲说话。


    就听道维指着站了一地看热闹的客人道:


    “警察同志,方才张老大对他的恶行供认不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承认了,在场所有人都是证人,不信你问问大家!”


    客人里有不想惹麻烦的,自然不出声,可谁叫里头还有对家酒楼派来研究张师傅配方的卧底呢?卧底打死都没想到来吃个饭的功夫,会遇到这么一场大戏,当下一拍胸口,义正词严,当仁不让站出来,对警察道:


    “没错,同志,刚才张老大说的我们全听见了!他就是仗着杨窝,不是,杨维人老实听话,强占人家工资数十年,这哪是个饭店厨子该干的?说是黑恶势力也不为过!


    简直不敢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糖水镇竟然还发生着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我看这种事张老大一个人可不敢干,就该彻查谁是他的团伙,都有谁在暗中包庇!


    一个小小的饭店如此藏污纳垢,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看不见的黑暗呢,简直细思极恐啊同志!


    在我看来,今日不站出来指证张老大,就是在包庇他的恶行,等同于他的同伙!”


    其他人:“……”


    这哪儿跑出来的愣头青?


    警察都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握着他的手直呼糖水镇热心群众:


    “人民群众需要你这样的好公仆!”


    那人也被警察表扬的一愣一愣的,心说他作为对家饭店的少东家,就是为了扳倒这家饭店,稍微卖力了点儿,不至于如此吧?


    道维被这位热心群众逗乐了,见场面一时非常和谐,除了张师傅脸色铁青外,其余人都很高兴。


    他可不管食客被迫当一回热心群众出面作证,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直接当着警察的面儿,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从头到尾彻底说开。


    也没添油加醋,就把这些年他都负责哪些工作,而张师傅等人做了什么,饭店老板是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伙同所有员工把他当驴使唤,全都说了一遍。


    然后问缩在角落不敢正面看人的几个:


    “我说的这些你们都认吗?”


    几人眼神闪烁不说话。


    道维又说:


    “不认也没关系,我问你们答,刘老三,装卸搬运米面粮油是你的分内之事,你知道饭店多长时间从李老板那里进一次货,一次进多少,都是什么等级的面粉吗?知道菜市场的吴老板每天送来的哪样菜最多,哪样菜最贵吗?”


    被点名的刘老三讷讷半晌道,支支吾吾道:


    “大米面粉一周进一次,一次进一车,是带车厢的小货车……”


    道维轻嗤一声,打断他:


    “别编了,米面根本不是从李老板那里进的,是隔壁镇子上的秦老板侄子亲自派送,蠢货!”


    刘老三无言以对。


    道维又看向钱雷,问他:


    “削土豆洗菜这些活儿是你的吧?问你个最简单的,你知道饭店每天用几筐土豆,需要削多长时间吗?嫩青菜洗几遍,老青菜怎么处理?”


    钱雷是饭店老员工了,早在道维来之前,这些活儿基本上他一个人包圆儿,自认一清二楚,自信道:


    “旺季平均一天八筐土豆,淡季一筐半!”


    道维淡定打断他的自信,提醒他看看饭店老板的脸色:


    “你说的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旺季平均一天二十筐土豆都不够,都是我替你削的。”


    钱雷面色黢黑。


    道维视线看向清洁的张婶子,直接道:


    “我就不问你,直说了,想来你也不想让老板知道,饭店规定每天至少清洁地面十次,而你连五次都没清洁够,其中两次还是我抽时间帮你干的。


    至于卫生间楼梯死角这些地方,更是捡着我上厕所的功夫,把我拦在厕所门口,盯着我干完才肯放人。


    但是每月清洁用品报的消耗量,是每天清洁三十次的量,东西都哪儿去了,不用我细说吧?”


    张婶子恨恨瞪了道维一眼,转身朝老板讪讪一笑。


    道维最后看向张师傅,轻笑一声,在张师傅满脸横肉的脸上,瞧出了一丝凶相。


    很快对方就凶不起来了,因为道维说:


    “作为咱们糖水镇远近闻名的大厨,没人知道你土豆切丝,胡萝卜切丝,豆腐切丝,这些考验刀工的活儿,你已经好几年拿不起来了吧?我猜就连老板都不知道,这几年你徒弟帮你打下手的真正原因,不是你为了锻炼徒弟,而是因为你右手已经做了不了精细活儿了吧?


    还有你从省城亲戚手里偷回来的调料包,自以为没人知道配方,其实你前脚在香料铺买了什么,你的好徒弟后脚就跟着买了。


    当然你以为你藏的很好,没人能知道你真正用了哪些料,可你不知道,你小徒弟的父母已经在隔壁镇子上红红火火开了一家饭店,味道与咱们这里如出一辙。”


    在张师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道维漫不经心送上最后一击:


    “哎,看来你是真不知情啊,外头可都传遍了,说你们两家好事将近,你小徒弟要娶你闺女呢,你那宝贝方子就是你给女儿的嫁妆。”


    张师傅已经信了八成,抬手就要出门去隔壁镇子亲眼瞧瞧。


    围观食客们惊呆了,这得是什么战斗力?一人打一群还占据上风,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人群中有人喃喃:


    “以前咋没发现杨窝囊这么能说会道呢?他要有这嘴皮子功夫,谁还能欺负他十几年?”


    旁边人摇头道:


    “我看哪,这都是一时的,逼急了爆发一下,不到三天又得原形毕露,该窝囊还得窝囊!”


    “对对,他这人好赖不分,也就逼急了才这样,还记得他老婆吧?多能干一女人,长的还漂亮,被他折磨成啥样了?那女人对他多实心眼儿?他都不往心里放,我估摸着这人天生的没心没肺窝里横!”


    “就是可怜了那几个小的,听我老婆的三姑说她们家已经断粮了,几个大的学都不上了,给人家干活儿,换了米面,留着给小的熬米糊糊吃,我估摸着那小的活不成了。”


    “也是,才出生不几天的孩子啊……”


    旁人的讨论道维全听进去了,但他没当回事儿,本来就是原主做的,事实而已,他也没打算替原主隐瞒什么。


    原主那窝囊样儿不值得他为对方隐瞒。


    今儿若不是为了追回被强占的工资,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原主确实在这个饭店里做了很多,一个人干了四五个人的活儿,那是他怂,不敢说,不是他把这股恶意施加到其他人身上的理由。


    原主不值得他洗白,当然饭店这些同事做过的恶也不值得被他隐瞒。


    今天被他当面揭穿老底儿,从今往后,双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干了。


    道维说完这些,主动向警察承认了错误:


    “我不该用极端激进的手段追缴工资,虽然我本人的应得工资还需要我想办法追缴回来,这事听起来就很扯淡。但是我接受警察同志的批评,保证没有下次了!”


    警察被老实人噎的无话可说,转头去批评另几位当事人。


    道维脱下外套,包住他的黑色塑料袋,从人群中缓缓离去。


    离开前,很憨厚的问老板:


    “我帮你抓出了饭店蛀虫,还及时提醒你,你家大厨独一无二的手艺秘方已经泄露,你的饭店要遇上大麻烦了,你不感谢我一下吗?”


    想了下补充道:“口头谢谢也行。”


    老板一口血哽在喉咙里,指着门口大声道:


    “你给我滚!我要让你在糖水镇彻底没有立身之地!”


    道维耸肩,迁怒就没意思了,显得格局太小,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作者有话说:


    第203章 艰难开头


    在这种小地方, 刚拿了一笔钱,并且那么多人都知道他身上有钱,道维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把钱存银行里。


    这年头街上没有普及形形色色的摄像头, 身份证信息也没有全国接通,一个放在后世只需要查看监控就能锁定嫌疑人的抢劫案, 因为技术和环境原因,最终可能会无疾而终。


    街头的飞车党更是猖獗, 有经验的女人买了金耳环金项链都是偷偷摸摸戴,心里悄悄美一下, 压根儿不敢在街上明晃晃亮出来炫耀。因为街上有专门挑她们下手的团伙儿,两人一组, 一人骑摩托车,一人坐在后面专门抢劫。


    快速靠近, 毫不停留, 一击得手便溜之大吉,很少有苦主能追上甚至讨要回来。


    当然损失财物都是小问题,对方在抢耳环项链的时候可不会轻拿轻放, 耳环撕裂耳朵, 项链锁喉导致窒息都有可能。


    所以道维眼下走在街上, 放眼望去,女人头上是花花绿绿的塑料发卡, 耳朵上是一看就假的夸张耳饰, 经济条件限制是一方面, 防抢劫也是个原因。


    杨窝囊记忆中,糖水镇如此, 村里更是不得安宁。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以种地为生, 相应的每家每户都有骡子, 水牛,以及铁制耕犁,这些算是农家最值钱的不动产了。


    随之便产生了以偷这些为生的小偷。


    小偷白天以寻亲访友的名义去村里踩点,挑中了家里壮劳力不在家,小孩儿女人只得将大门紧闭的人家下手,随身带上麻药,一包药下去,不管是骡子还是水牛,连多余的呼噜都不打就倒下,一偷一个准儿。


    等天亮主人家一觉醒来,直接傻眼,哭天抢地,但无济于事。


    这还不算,村里条件好的人家,基本都要养几十只羊,养两头猪,这就更方便了小偷们发家致富。为了防止小偷下手,农村很多地方随之产生了“羊房”。


    就是在羊圈外面盖一间只够一人居住的小房子,家里的壮劳力每晚就住里头,一旦羊圈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能发现。


    道维在后世经常看见网上有人讨论农村人脏,不讲卫生,地方那么宽敞,猪牛羊马却非要和人挤在一处,简直恶心死了,就不能分开养吗?又卫生地方又敞亮。


    其实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农村家家户户就那点儿值钱东西,算是全部身家,恨不得栓裤腰带上。


    倒是可以在宽敞处盖猪圈羊圈甚至牛圈,问题是越宽敞越人烟稀少的地方,看护起来成本越高,在自家门口,一间羊房一个壮劳力就能看住,搁在荒滩上怕是一家几口齐上阵都不行,看了东头看不了西头,守了羊圈回头发现家被人偷了。


    整天围着牲畜打转,地就别想种了。


    还有人在网上杠:“把家整个搬过去不就行了?”


    道维都不想说那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几代人资产才完善好的房子,说搬就搬?单说一句——


    不给一分钱补助,平白无故把你家搬去新区,整栋楼就你一家住户,水电自己想办法,你愿意吗?


    都是无奈之举。


    难道农村人不知道臭吗?这就跟问一个城里人“你家六口挤在七十平的房子里不难受吗?为啥不搬家换个大房子住呀?”是一个道理了。


    随着经济发展,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没记错的话,过几年全国严打,扫黑除恶专项运动,街头巷尾逐渐安装摄像头,这种事情基本上就成为了历史。


    杂七杂八想着,道维一脚已经跨进了农行。


    此时镇上的农行门口既没有负责登记讲解的保安,也没有来回巡视的大堂经理,只一个手持武器巡逻的安保人员。


    当然更没有排队抽号的电子系统。


    大家的素质也有待提高,几乎没有排队意识,防弹玻璃隔板后的柜员是不管前来办理业务的人究竟讲不讲先来后到的,谁抢在前头就给谁办理。


    大堂里人挤人,存款五万就是vip客户,有行长亲自接待,不需要在大堂挤着,这种情况另说,不在普通人之列。


    而大堂里挤着的大概分四类。


    一类是每年到了播种季节,来农行借钱买粮食种子化肥农药的。没错,这种现象在当年非常普遍,农民种地一年到头不算他们付出的人工成本,能收支平衡够一家人花用已经谢天谢地,天灾人祸粮食歉收入不敷出才是常态。


    没农行之前和地主借,利滚利一辈子给人家当佃农不够,子孙几代人都是人家的奴才。有农行之后总算情况有所好转,遇上年景好的时候就能还清。


    当然这类人在农行借钱是肯定需要担保人的,最好是农行“存折”上有存款的。想当然,这类人就算挤到前头去也无济于事,柜员会呵斥开,让他们去后面等着,等人家存钱和还钱的办理完再说。


    至于什么时候办理完,或许今天之内,或许一天两天,谁都说不准。


    所以每年的开春播种借钱是一道坎儿,自个儿吃力不说,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还得天天拉着担保人一块儿等着遭人白眼儿,管人家一日三餐,请人天天下馆子。


    第二类人就是前来还钱的,对这种人,只要没彻底还完,柜员的脸色就不可能多好,好像那人欠的不是银行的钱,而是欠了柜员的钱似的,办完那手续都不忘来一句:


    “这次没上次还得多,你这得还到什么时候啊?”


    然后得来一个局促又讨好的笑。


    第三类是来取钱的,人家来取钱,柜员表现的跟取走了自己工资卡上的钱一样,稍微多取点儿,就怀疑人家是不是要取出去转存其他银行,磨磨蹭蹭办手续,曲里拐弯儿打听:


    “是不是要做大生意了呀?是不是家里孩子上学了呀?是不是要娶媳妇儿盖新房了呀?是不是家里老人生病了呀?”


    非得到个答案不可。


    第四类人,就是道维这样的。


    其实这种人出现在银行大堂里非常好认。一般这种人本身家底就好,穿着讲究。其次,时下人认为去银行存钱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打扮的跟过年似的光彩照人,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很突出,皮鞋公文包是标配。


    这类人来了银行,即便不往前挤,柜员瞧见了也会招呼他先办理业务,还会附赠甜甜的笑容和亲切的拉家常。


    所以道维是个例外。


    他穿着给饭店打工的衣服,不是工作服,这年头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老板为了节省开支,顶多给他们配一件围裙。从头到脚都油腻腻还散发出饭店后厨独有的油烟气儿。脚上一双布鞋因为成日干苦活儿,脚指头漏出来又补上,脚底磨透了又订了半块儿自行车轮胎黑色的外圈儿皮。


    整个人邋里邋遢,像是大半年没洗澡的鳏夫独自在家拉扯娃丧失了灵魂。


    旁人见他往前挤,好心提醒:


    “别挤了,没用的,今天存钱还钱的人多,瞧见没,前头那一堆儿全都是,咱们借钱啊,在他们下班前能挨着边儿就谢天谢地了,安心在这儿等着吧,万一有人不想存也不想还,提前走了,说不定还能插个队呢!”


    道维:“……”


    要真按这人说的等,那可没完了,道维还有一大堆事儿急着操办,没时间磨洋工,于是将手里拎的包裹外皮扯开,露出里面黑色塑料袋,举起来朝前头大喊:


    “我存钱,存钱,各位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谢谢啊,谢谢!”


    这种情况在当下很常见,存钱的就是比借钱的更受待见,有些存钱的储户更是赶着银行快下班儿的点来,也不管前头的人等了多长时间,亮出公文包,喊一嗓子,前头除了存钱之外的其他人都得给他让路。


    不过道维一身装扮不太有说服力而已。


    但他塑料袋被钱磨破个小洞,露出里面蓝绿色一百元的角,大家对这玩意儿再敏感不过,自然不会认错,纷纷给他让道儿。


    直到道维办手续时,周围人还在不停打量他,好奇,惊讶的脸色完全没有遮掩。一般这种情况下,当事人就会主动与他们攀谈,或是直接炫耀,或是假装低调实则高调,总之要享受一番众星拱月的待遇满足虚荣心。


    顺便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可道维心里有事儿,没工夫搭理这些看热闹的,办完手续,收好存折,一言不发出了银行,直奔商场。


    说是商场,上下不过两层,卖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全是各个柜台的老板从各地,通过自个儿人脉渠道进的货,货源乱七八糟,质量也良莠不齐,买到什么全凭运气。


    倒是老板们的嘴巴,那叫一个能说会道,一双十二块钱的帆布鞋,能让他说的和世界五百强企业挂钩。


    道维转了一圈儿,已经听十三个老板说他们家和世界五百强企业有亲戚关系,十一个老板说他兄弟,发小,哥们儿在某某厂打工,给的都是出厂价。


    这时候镇子上的人还没有名牌的概念,只觉得商场买来的比街边小店买来的洋气,街边小店买来的,比自家动手做的洋气。


    至于更多的,明明同样一件衣服,款式颜色都大差不差,碰见了就会互相询问一下。


    这不,一个转弯儿的功夫,道维就亲眼所见两人如下对话:


    “我是红心商场李老板那儿三十八块买的,你呢?”


    “哎呀那你可买贵了,我是幸福街张老板那儿买的,亲戚价儿,三十二块!”


    “也不一定买贵了,说不定质量好呢,李老板说他这是温州货,他发小从那边用火车帮忙运回来的。”


    “哎呀巧了,我那亲戚张老板也这么说,而且他那发小姓王,小名狗蛋儿!”


    “没错,就是王狗蛋儿,我们一个村儿,小时候一起用尿和泥过家家的交情!天杀的李老二,敢骗老娘的钱,我这就去找他算账去!”


    道维默默绕开这两人,决定还是先去楼上给闺女们买几件能穿的衣服再说。


    第204章 时代新风


    其实此时商场的衣服款式大同小异, 流行风刮什么,大街小巷全都是什么。


    好比有一阵儿特流行健美裤,大姑娘老嫂子人手一件, 有些人穿出来确实赏心悦目,有些人穿着就让人恨不得没长眼睛, 但谁家女人衣柜里没这么一件,总感觉低人一等似的, 说话都不长气。


    在这种流行趋势下,想找一件不怎么流行的, 合心意的衣服,那也是千难万难。


    道维逛了一圈儿, 发现今年流行的是喇叭牛仔裤,裤脚开的特别大, 一定要把鞋包在里头, 走路一甩一甩能拖地的那种,还有就是红色裙子,各种红, 红就算了, 款式还特别夸张。一眼望去, 商场红彤彤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过大年了。


    道维不敢想他家那几个晒得跟黑煤球儿似的姑娘穿上这些红裙子, 配一双白袜子得是什么场景。


    好不容易从角落翻出几件他勉强能接受的, 和老板又是好一番讨价还价。在这年头, 出门买东西不会讨价还价,等于头上贴着“我是冤大头”, 求着人家宰客。


    好比眼下, 上衣下裤以及女孩子内衣加起来, 买了十几件,也算是大客户,老板特热情的夸了道维:


    “眼光真好,会挑东西,一来就把我特意留着给自家孩子穿的挑走了,纯棉的,那什么的确良和麻布的根本没法儿比,还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实在!”


    道维心说他确实挺会挑,全是卖不出去的“不流行”款式,搁角落里都落灰了。


    老板激动的拍手,拿出塑料袋就准备给道维装起来:


    “这样吧,大哥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我这人做生意也实在,大小一共十五件,六百二,就收你六百,你要穿的好了回头再来,我就当交个朋友了!”


    道维眼皮都没眨一下道:


    “一百五,我全拿走。”


    基本上是所有人的共识,砍价就是在商家报价的基础上,先对半儿砍,再对半儿砍。


    要是个狠人,在对半儿的基础上,还要减个零头。


    老板听罢道维报价,做出一副非常夸张的肉痛表情,连连摆手道:


    “不行不行,这个价真不行,大哥你这还价也太狠了,我连成本都不够!你看着再加点儿,五百行不行?就五百块,我今天赔本赚吆喝,开个张!”


    说着就往塑料袋里继续装衣服。


    道维摁住对方的手,像个无情的砍价机器:


    “一百六,不能再多了。”


    老板的脸都皱成苦瓜了,开始跟道维打感情牌:


    “大哥,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咱家这货,进价就比别人贵好几倍。你这价格在别家确实行,可咱家的这货,你摸摸这质感,纯棉的,没有添加一点儿尼龙,你也是个识货的,明白这代表什么吧?


    你看着多少加点儿,我瞧你第一次来,给你个优惠价,四百五,真不能再低了!”


    道维摇头,坚定道:“一百六!”


    老板一看来了个硬茬,软的不吃,准备来点儿硬的,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直起身,面色恢复淡然,把装进塑料袋的衣服一件件往外掏,摆手道:


    “大哥,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价还是上别人家去瞧瞧吧,回头要是觉得还是咱家的东西好,三天内衣服我都给你留着,但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一般情况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顾客心理防线就该松动了,经过再三犹豫,老板从旁再说些好话,基本上钱就掏出去了。


    但道维是谁,一眼能瞧出这些玩意儿成本几何,老板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老板见状,眼睛一眨,跟在后头开口:


    “我看大哥你是真心喜欢,挑了半天也挺不容易,这年头对女儿这么好,能给女儿买这么多衣服的也不常见,我家里就有两闺女,看见你这样就想起自家闺女了,这样吧,三百八,你全拿走,要不然衣服搁我这儿天天放着,闺女又不在身边,我瞅着心里怪难受。”


    道维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老板追出来,喊道:


    “三百!三百还不成吗?大哥你这性子是随了谁,这倔劲儿,我可真服了!”


    道维脚步一顿,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老板见状,又追了两步,继续道:


    “哎哟我可真是服了,两百,两百,你给我回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道维转身,站在原地,坚定道:“一百六十五。”


    见老板还想说什么,直言:


    “只有这么多钱,不卖就算了。”


    老板一噎,做出一副十分肉痛样儿,过来揽着道维肩膀往店里走,絮絮叨叨:


    “成成成,看在大哥你真心要买的份儿上,今儿我就做一回赔本儿生意,一百六十五就一百六十五,咱可提前说好了,这价钱大哥你甭往外说,免得人人都来我这儿闹腾,回头穿了好看,介绍你邻居亲戚来我这儿买,我给打折!”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道维拿了满满一大包衣服,又返回楼下买鞋。


    此时临近中午,喜欢逛街的女人小孩们基本上都回家了,不再挤破脚后跟,道维没犹豫,在他一早看好的摊位上买了四双白球鞋。


    这年头小孩子尤其是学生中间,非常流行一种白球鞋,女生是浅口,中间有条蕾丝花边带子,男生是系带的,简直是少先队员们红领巾的标配。


    这老板专做学生生意,价格上没多少出入,见道维钱给的爽快,还送了他四双白色袜子,提到小腿肚上袜口带花边儿的那种。


    简直把当下的流行值加满了。


    买好了这些不算,道维还得去买米面粮油。


    不用想都知道,家里早断顿了,孩子们肯定是在村人的照顾下才能过两个多月。他回去总不能和孩子们一样,靠村人接济过活吧?


    但是有一说一,走到粮油店道维才想起来,这年头的米面袋子那是真实在,压根儿没有后世超市的那种五斤十斤小袋子,也没有散称这种说法,直接就是一大袋子起步,少说九十多斤,接近一百斤。


    还没有送货□□,这要一袋子扛回去,怕是够呛。


    道维直接傻眼。


    也是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如今的农民,基本上是不从粮油店买米面的,家家户户自给自足。没有小麦的人家,会用自家的玉米,大豆,胡麻,水稻,和旁人按照当季的价格兑换。


    自家种的小麦,在场上晒干,选个晴朗的好天气,先在大锅里用粗筛子淘洗,再用细筛子淘洗,如此三四遍,确保里头没有一粒杂质,然后在院子里铺上干净床单,淘洗干净的麦子全部晾在床单上晒干,晒满一院子,够一家人吃一整年。


    用牛车拉去乡镇唯一一家有磨麦子机器的厂里,将麦子磨成面粉。


    或许后世很少有孩子听过面粉还有“黑面”和“白面”的区别,但在眼下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之所以有黑面的出现,是因为麦子磨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白色的面粉和灰麻色的麦皮,也就是麦麸。


    麦麸放在后世一般都是喂猪喂牛的饲料。


    但这时候经济条件有限,为了节省粮食,初级麦麸还不是特别粗糙,口感也勉强还行,就被磨碎了当面粉吃。颜色暗淡,价格便宜,是很多人的首选,此时的“黑面馍馍”说的便是这个。


    想通这些,道维歇了买米面的心思,转身去百货商店裁了几尺黑布,是村里大婶们做鞋子时常用来缝鞋边儿的,结实又耐脏,很受欢迎。要了五斤白糖和三两散茶,以及十斤鸡蛋。


    白糖和散茶,是家里来客人时招待人的硬通货,鸡蛋是探亲访友的硬通货,不管生孩子坐月子还是缺胳膊断腿儿,去探望时拿鸡蛋就对了。


    有了这些东西,道维又各色调料都买了点儿,塑料袋包起来,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大白兔奶糖,原味花生都称了点儿,装起来又是一包,齐活儿!径直去糖水镇前往盐水村的路口等车。


    村里有辆公共农用拖拉机,农忙时下地,农闲时每月前往镇上一次帮大家统一采买生活用品,算日子正好是今天,道维能搭个顺风车。


    自然,有搭顺风车想法的不止道维一人,拖拉机突突突靠近时,道维就瞧见车厢两侧的沿儿上坐了满满两排人,正扯着嗓子侃大山,好不热闹。


    等他招手,拖拉机停下时,才瞧见车厢里塞满了大包小包,特亮眼的红色棉被,红色搪瓷盆儿,红色暖水瓶儿占据了半壁江山,一瞧就是有人家办喜事。零零碎碎的外地菜,香胰子,菜刀,将车厢挤的无处下脚。


    车上众人瞧见道维这幅模样十分吃惊,但还是好心的腾出一块儿地方叫他上来挤一挤,顺手帮他把包裹放好。


    拖拉机又突突突的行驶在小路上,颠的人一上一下,说话很容易咬到舌头。


    可这点困难丝毫阻挡不了大家伙儿闲聊的心,其中有位大婶儿是道维的邻居,心直口快一人,率先开口:


    “杨维,你这是打算回家看几个孩子了?”


    道维也不隐瞒,直接道:


    “以前是我混账,对娃她妈不好,对娃也不上心,觉得没个儿子日子就没奔头,低人一等,走哪儿都抬不起头。”


    那大婶儿直言:“咋?你这是又想通了?”


    道维摇头:“想不想得通也就这样了,我这样的谁家闺女还敢嫁给我生儿子?这辈子估计就是个没儿子的命,认了!闺女也行吧,好好养大了,留一个招赘,生的孩子一样跟我姓杨!”


    一车人听了全都沉默。


    他们能说啥?


    他们中大多数也觉得没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作者有话说:


    第205章 回家做饭


    如今村人觉得生不出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倒也不是完全重男轻女,其中还有部分原因,就是没儿子的话, 地里重活儿干不了,一旦身为农民的他们种地都不利索, 相当于上班族自断手脚,没法儿生存了。


    农村的重体力活儿, 真不是妇女心性要强咬牙坚持就能干的,其中之苦, 不亲身感受很难理解。


    道维清楚,不说现在, 就是放眼后世,哪家没儿子, 家里又稍有资产, 等着吃绝户的怕是都排出长队来,这种事从古至今绝不新鲜。


    因此众人对道维的说法并未质疑,又知他这人混不吝惯了, 不敢说的太深, 说说笑笑间, 指着道维包裹露出的一角道:


    “哟,这是给娃们买的新衣服吧?行啊, 总算有当爸爸的样儿了, 不过杨维你听婶儿一句, 你家啥情况你心里清楚,往后一家子就指着你养活了, 花钱再不敢大手大脚, 几个丫头的衣服你找婶儿, 婶儿抽时间给你做了。”


    其他人也应和道:


    “是这个道理,能省就省,省下一毛是一毛。再说你家老大翻过年有十二了吧?她妈应该早教过她针线上的事儿,过不了半年她就能完全接手,往后还有老二老三,慢慢的也能给你帮把手。


    咱村儿里可不就这样,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一眨眼都成人了。”


    道维笑而不语,静静听着,他不会去批判当下人们的育儿观念,说些何不食肉糜的话。都是创造历史的人,谁又敢保证哪一代就一定比哪一代更高贵呢?


    拖拉机一路开进了村委,远远地附近村民听着声儿赶过来领取自家东西。瞧见道维在场纷纷露出诧异神色,更有好热闹的小孩子老早跑去杨家,隔着一道破栅栏门,大声告诉正守着砂锅帮妹妹熬粥的老四:


    “盼娣,盼娣,你爸回来了!你爸带着好多东西回来了,正往这儿走呢,真的!”


    盼娣头都没回,村里小孩儿常以逗弄她们姐妹为乐,类似的话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麻木了。


    今天一早,大姐就去帮人家打谷子去了,连枷那么重,大人打一上午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大姐要打满一整天,才能换两碗大米回来。


    二姐不爱说话,帮人家盖房子去了,她远远地瞧了一眼,砖瓦房子真亮堂啊,十里八乡独一份儿,瞧着让人眼热。可和水泥也是真累,有时候掌握不好时间,大人们拿铁锨都搅拌不均匀,二姐人小又没力气,直接用手用脚,一天下来手脚都烂了,能在主家吃两顿饱饭,拿回两碗黑面。


    三姐运气好,村长家的嫂子带她去隔壁村人家帮忙准备红案食材,这几天能在那家吃点好的,顺带拿些主家招待前去帮忙的乡邻时,吃不完的剩菜回来,对她们来说也是顶不错的饭菜。


    剩下才五岁的老四盼娣在家照顾出生不到半岁的妹妹引娣。


    村人心眼儿实在,有生了孩子还在月子期的妇女,偶尔让老四把妹妹抱过去吃一顿母乳,有人趁天黑熬了红糖鸡蛋偷偷端过来一碗给老五垫垫肚子,有人把家里孩子用过的小被子洗干净送过来,有人教他们怎样熬出带米油的粥喂孩子。


    尤其是装老五的篮子,是村口木匠儿媳妇特意送给她们的。比一般篮子大,上面挂了一层纱帘,日头好的时候,孩子裹上小被子放里头,风吹不着,日头晒着,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温度,刚刚好。


    老五引娣也是个命大的,至今身上没一件儿正儿八经的衣裳,就这么被几个姐姐拉扯到五个月大。


    老四小心看着火候,脚边篮子里是妹妹引娣在睡梦中抱着脚丫子啃得流口水的模样,她庆幸的想,幸好妹妹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孩儿,动不动就哭,搞得全家人都不安生,要不然她和姐姐们也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她才好了。


    砂锅里开始发出米香味儿,老四吸吸鼻子,肚子忍不住咕噜响了几下,熟练的从旁边水缸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抹抹嘴,给妹妹盖盖小毯子,坐在小凳子上盯着砂锅沉默的叹气。


    也不知三姐姐今晚会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昨晚的猪肉炖粉条可真香啊,香的她睡梦中把二姐的胳膊当大肘子啃了好大一嘴。哎,自从妈妈走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想起妈妈,老四又是长长的沉默。


    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离家的意义,但经过这两月时间,她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了母亲再也不会回来的念头。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猛然惊醒发现砂锅差点儿被人端走,这可是妹妹的口粮,谁敢抢她就跟谁拼命!


    顺着那双长腿抬头望去,见到了一个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人。


    老四盼娣一时怔住了。


    道维把砂锅搁在一边儿,又摸摸篮子里睡的跟小猪一样的五闺女,心说这孩子是真命大,竟是除了轻微的营养不良外没其他毛病。


    心下稍松,打开其中一个包裹,从里头扯出那块儿黑布,刺啦刺啦几下,撕成了三块儿,将其中一块儿塞到傻站在那儿的四闺女手里,温声道:


    “拿着这个,去隔壁张奶奶家换两块儿豆腐。”


    说着揉了一把老四的头顶,温暖的触感让老四很快回神,对上爸爸鼓励的视线,张张嘴想说什么,被爸爸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块儿水果硬糖,甜丝丝的滋味很快从嘴里蔓延到全身。


    道维见孩子不说话,又往她手里塞了几颗没剥壳儿的花生。


    小孩子的手真小,三颗花生就够她手忙脚乱好一阵子。


    道维笑着看她小心将花生藏进衣服兜兜里,这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拿这块儿布,去隔壁张奶奶家换两块儿豆腐,记得谢谢张奶奶。”


    这下老四听明白了,双眼一亮,转身就跑,黑布在身后被她甩成了披风,随风招展。


    隔壁张婶子家祖上是卖豆腐的,这几年发展经济,开展包产到户,也不再把农民小规模的买卖鸡鸭鱼肉行为归类为投机倒把,张婶子家的豆腐生意便重新做了起来,虽然辛苦,倒也是个进项,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农村人嘛,舍不得力气就完犊子了。


    在四闺女去隔壁张婶子家的这段时间,道维从厨房翻出碗勺,将米粥盛出来放在屋檐下晾着。


    能看出家里虽简陋,但处处被打理的很仔细的痕迹。


    原身杨维本就不多的工资,经过饭店大厨的层层盘剥不剩几个,他自个儿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抽烟喝酒缓解处处被人看不起的压力,最后能落回这个家里的可想而知。


    可道维里外看了一圈儿,家里该有的一样不缺,可见大都是女主人的功劳,几个孩子在骤然没了妈妈后,肯定也慌乱过,甚至至今仍处在慌乱中,但家里被她们保持的很干净,也没想着把妈妈留下的东西拿出去换成粮食,而是自个儿想办法去挣。


    都是好孩子。


    简单打量一番,道维走进矮小的厨房,开始生火烧锅准备做饭,不时看一眼在篮子里睡的十分香甜的五闺女,对这种事颇有些驾轻就熟之感。


    很快老四颤巍巍用盘子端了两块儿豆腐回来,站在厨房门口也不进来,就那么直愣愣看着道维,把盘子往道维跟前伸。


    道维接过盘子,摸摸四闺女脑袋,指着挂在老五篮子上的另外两块儿黑布,轻声道:


    “拿一块儿去你刘嫂子家换些蔬菜,她家菜地里有什么就换什么,要谢谢人家,记住了吗?”


    老四没说话也没点头,看了道维一眼,拽了一块儿布,跑了。


    原身家里也是有菜地的,但原身打从老婆跑了就没回来过一次,几个孩子无力照料,菜便全部枯死了。


    这回等老四吭哧吭哧拎个篮子回来时,锅里水已经开了,道维正在打鸡蛋,接过满满一篮子菜,指着廊下晾温的米粥道:


    “饿了吧?大碗的你先喝了垫垫肚子,饭很快就好,小碗的留着给妹妹吃”


    老四咽咽口水,坚定摇头,还是不说话。


    道维解释说:


    “以后爸爸挣钱养妹妹,不用你们帮人干活儿换米面了。”指指廊下被他拿回来的几个大包,笑着鼓励她,“去吧,这些事有爸爸呢,小孩子不吃饱要长不高了,你不想一辈子都这么高吧?”


    说着比划了下自己小腿位置。


    或许是最后一句说到老四心坎儿里了,或许是道维笑的太有迷惑性,老四没经受住米粥的诱惑,听话的将道维特意留给她的米粥一口气喝完,小心的舔舔嘴巴。


    道维蹲在厨房门口洗菜,见状指指门口小板凳,温声道:


    “坐着歇会儿,饭很快就好了。”


    道维看过了,缸里还有几个孩子辛辛苦苦换回来的米面,先吃着,解决了眼前这顿再说其他。


    正想着,原本睡的小猪一样的五闺女突然哭了,老四一听就往那边跑,道维腿长,快一步把小人儿抱在怀里,知道孩子是饿了,端起熬得浓稠的米汤小心喂到她嘴里,小家伙吃的眼睛都没睁,在陌生的爸爸怀里撒了尿,又呼呼睡过去。


    道维无奈给她擦擦嘴,细心放回篮子里,转身进屋去换衣服。老四凑到妹妹跟前看看,又往屋里瞅瞅,困惑的眨眼。


    第206章 焕然一新


    午饭是简单的手擀面, 配西红柿炒鸡蛋,凉拌菠菜,香干炒芹菜, 炖豆腐。孩子还小,没做口味重的, 家里没肉,只能吃素。就是这么简单一顿, 也吃的老四双眼放光。


    直至吃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停下筷子, 跟道维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留下,给姐姐。”


    道维一顿, 给她碗里又夹了一筷鸡蛋,同样小声道:


    “没关系, 等姐姐回来, 爸爸再做。”


    老四用明亮坚定的眼睛看他,不说话了。


    道维拍拍上衣口袋,告诉她:


    “今天爸爸领了工资, 有好多, 够咱们一家吃一年的都吃不完, 不怕,快吃吧!”


    老四这才放心, 小脑袋埋进碗里, 吃的头都不抬, 道维瞧见她毛绒绒干枯发黄的头发,心里长长叹口气。


    杨家院子难得开火, 尤其味道这么好闻, 周围路过的人都要好奇往院子里瞧一眼, 这一瞧可不得了,见着道维和他家老四同桌而食,不远处就是他家五闺女睡觉的小篮子,大感惊奇。


    要知道全村皆知,杨维家是不允许女儿和爸爸一起上桌吃饭的。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傍晚,“杨维终于想通了,决定好好养闺女,以后给闺女招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盐水村。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尤其在人多的地方传的飞快。


    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道维上午在糖水镇干了什么,包括大闹饭店以及去银行存钱都被人传的惟妙惟肖,更多人认为道维是“为了招赘生个老杨家的根儿,可算是豁出去,像个男人一回!”


    尤其是老二来娣和老三念娣,一个帮人盖房子,一个帮人准备红案,周围人来人往,人多嘴杂,几乎是全村最先听了完整八卦的一批人。


    两人尽量忽视周围看过来的各种目光,心底并不相信这一事实。


    她们比任何人都知道爸爸对生儿子的执念,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姐妹五人谁都替代不了爸爸心里那个不存在的儿子的地位。


    培养她们?招赘?两人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记得妈妈曾经对爸爸提过此事,换来的不过是爸爸的无端责骂和捶打。


    老二来娣浑身酸疼的推着推车,在大人中间来回运送水泥,麻木的想,要是爸爸真能像大家说的那样想通,那这个留在家里招赘的人她来做,就算将来只能招赘个没出息的男人回来也没关系,她给姐妹们做后盾,承担起养家的重担。


    可这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正想着,手里犹如万斤的推车突然就轻了起来,愣神间,推车就被人给接手过去。


    一瞬间,耳边全是爸爸和周围人寒暄的声音,直到爸爸帮她把小推车推到泥瓦匠旁边,又给大家挨个儿点了烟,然后握住她的手,带她去给主家送了两斤鸡蛋,又带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来娣心里还满是茫然,不明白爸爸突如其来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是道维趁饭后功夫,哄闲不住的四闺女陪老五一道儿睡了午觉,这才出门,把帮人盖房子的老二带回家。


    进家门后,先轻手轻脚去屋里瞧了一眼,见两人睡的脸蛋红扑扑,四闺女的小被子蹬到一边卷成一团,整个人摆出一种非常神奇的扭扭糖造型,道维看的好笑,动手板正过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二闺女来娣就站在门口沉默瞧着。


    道维转身进了厨房,从锅里舀出半盆热水,又给锅里添满凉水,盖上锅盖。给盆里兑了井水,用手试探水温刚刚好。


    好大的盆儿,被他轻松端到屋檐下,拍拍旁边小板凳,招呼二闺女:


    “过来,爸爸给你洗头发。”


    老二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道维拽住闺女瘦瘦小小的胳膊,硬摁着人坐下,拿出一块儿香皂帮她搓头发。小姑娘头发上沾满了水泥灰尘,已经打成死结,道维换了七八回水才给细细洗干净,然后用商量的口吻问她:


    “都梳不开了,爸爸给你剪一剪,剪成齐耳短发好不好?”


    老二没说话,发烧还在滴水,盯着爸爸看了好一会儿,道维也不知道她在想啥,半晌才见小姑娘点头。


    剪完在日头下晒干,道维顺手在老二的小脑袋一侧编了股小辫,红头绳绑住,鲜活气儿瞬间扑面而来。


    拿了红色塑料封皮圆镜子,让老二自个儿瞧,见她眼睛里满是惊喜,道维正想说话,就听院外张婶子大嗓门喊他:


    “杨维,杨维!你家老三我给你接回来了!”


    说着人已经进了院子,瞧见父女两这阵势一愣。


    道维忙上前握住老三的手,请张婶子坐,去厨房拿了暖水壶过来,用上午买来的茶叶泡茶,当着张婶子面儿放了半把白糖进去,瞧的张婶子直乐呵,摆手道:


    “你忙你的,我坐着歇会儿。”


    其实也有留下观察观察的意思,说实在的,先是中午老四盼娣拿了块儿布上她家换豆腐,再是午饭后道维拎了两斤鸡蛋,请她骑自行车去隔壁村儿一趟,接他家老三念娣回来时,张婶子心里就为几个孩子开心。


    但这心里总归不太踏实,担心杨维是三分钟热度,还得再观察观察。


    道维也不介意,倒了盆儿里脏水,又去厨房重新端了一盆出来,招呼正和老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老三:


    “念娣,过来爸爸给你洗头发,洗完爸爸也给你编一个姐姐那样的小辫儿。”


    他看出这孩子对姐姐小辫儿的好奇,何况这孩子的长发头也不能要了,干枯开叉,营养不良,不如剪短重新长。


    道维给三闺女洗头发,顺嘴嘱咐站在旁边不说话的二闺女:


    “去给灶里添把柴,水热了请张奶奶帮你和妹妹洗个澡。”


    他得看看孩子身上有没有其他伤,都是小姑娘了,当爹的得避着些,只能再劳动张婶子一趟。


    张婶子乐呵呵应下,起身去另外两个孩子睡觉的屋瞧了一眼,心里对道维放心几分。


    出来便小声问:


    “老大呢?”


    道维小声回:“跟刘大伯一家下地去了,走路一来一回得三小时,先这样吧,晚上我再去刘大伯家接。”


    其实如今农村很少有人家的地是一整片连在一起,可以进行大型机械化劳作的。


    因为当时农业合作社解散时给农民分地,为了公平,原则上是村东头有一大片水田,属于上等田,每家按照人口多少,分得一块儿。村西头有一块片荒田,属于下等田,每家按照人口多少,再分得一块儿。


    家里人口多的,分到的地面积就大,人口少分到的骡子在里头转不开,只能人力操作。但总体来说,面积都不会太大。


    在这种情况下,就随之产生了“开荒”行动,荒山,河滩,山沟沟,谁愿意下苦力气,开出来就是谁家的。


    村子附近没有合适的土地,就去更远的更偏僻的地方开。所以刘大伯家的地来回能走三小时,在村里不算稀奇事儿。


    说话的功夫,老三头发也收拾好了,张婶子瞧道维三两下就给老三也编了股小辫儿,是和老二完全不同的造型,忍不住啧啧称奇。


    老二的只让人看了有种说不上来的劲儿,如果张婶子知道后世有句话叫做“酷”的话,大概会拍掌叫好,觉得这词儿形容老二再合适不过。


    老三这辫儿让她瞧了就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脸儿,觉得这孩子实在太招人疼了。


    道维也不拦着张婶子逗两孩子,去厨房给灶下添把柴,把屋子烘的热乎乎的,这才请张婶子带两闺女去里头洗澡。


    姐妹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互相瞅瞅,脚下生根似的埋头不说话,把张婶子给逗乐了,一使劲儿,两个小鸡崽一样的姑娘就被她给拽进厨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从里头传来张婶子豪迈的笑声:


    “害羞啥,你张奶奶搓澡的手艺可是跟老师傅学过的,你们享受上一回就知道啦!”


    道维摇摇头,看日头正好,打了井水,准备把那一大包新衣服洗洗,动静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老四。


    老四揉着眼睛踉踉跄跄迈过门槛儿,看见道维没忍住叫了声“爸爸”,把自个儿都惊着了,抿抿嘴躲在门框后看道维。


    道维招手让她过来,把人抱进怀里,给她看盆边的一大堆新衣服:


    “你张奶奶正帮你二姐三姐洗澡呢,你也进去洗洗,等你们出来,新衣裳正好晾干,就能穿新衣裳了,好不好?”


    看见新衣裳,老四双眼亮了亮,这下也顾不得矜持,快速点头,不用道维催,自个儿跑到厨房门口敲门,脆脆的朝里头喊:


    “张奶奶,我是盼娣呀,您快开门哪,我想和你们一起洗!”


    门很快开了个小缝儿,从里面伸出一只健壮的手将老四拎进去,砰的一声又快速关上。


    道维洗完衣服,趁天气好又顺手将床单被罩拆下来都洗了洗。张婶子偶尔出来倒脏水,瞧见挂了一院子的花花绿绿,还有屋檐下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米粥,便觉得这个家总算多了几分人气儿,心里为几个孩子高兴。


    这个澡洗到一半儿,已经换了三次水,张婶子还特意出来指挥道维从井里打了两缸水备用,和道维给两孩子洗头发的动作相比,不遑多让。


    等三人洗干净,新衣裳也晒干了,张婶子出来拿,握在手里一捏就夸道:


    “不错,是好东西,孩子就该穿这些柔软亲肤的布料,比尼龙的确良的可舒服多了,这个买的好!”


    尤其当三个小姑娘按照道维搭配好的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后,原本平平无奇的小衣服竟在三人身上显得特别精神后,张婶子更是连连夸赞道维买的好。


    老二是白衬衫黑裤子,老三是淡黄色衬衫黑裤子,老四是当下正流行的大红裙子,中间有个占据整个腰身的蝴蝶结。


    道维正在洗菜,见三人出来,指着摆在台阶上的三双白球鞋道:


    “袜子在鞋里头塞着呢,换上试试合不合脚!”


    三人迷迷糊糊穿上蕾丝花边袜子和白球鞋后,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第207章 五个闺女


    老四盼娣穿上好看的裙子, 艳羡的看看三姐,又看看二姐,道维便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擦干手拍拍脚边小凳子,喊她过来:


    “爸爸给你也扎一个。”


    老四没说话, 脚不受控制的往那边走。


    想来是张婶儿帮她洗澡的时候顺手洗了头,本就不多的头发, 道维给扎了个冲天小辫儿,小姑娘举着镜子左右瞅瞅, 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噘着嘴不说话, 道维哄她:


    “等你长到姐姐那么大,爸爸也给你梳小辫儿。”


    老四追问:“三姐那么大?”


    “嗯, 三姐那么大。”可不是二姐那么大。


    老四满意了, 穿着新鞋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走,新奇的很。小丫头长这么大,穿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布鞋, 第一回 穿买回来的鞋子, 一股新鲜劲儿怎么都过不去。


    道维见两个大的不自在, 洗菜的功夫,叮嘱道:


    “念娣去给灶里添把柴, 来娣把砂锅里的粥盛到碗里晾着, 等会儿给妹妹吃。还有你盼娣, 爸爸中午换的衣服兜里有零钱,拿十块, 和姐姐一起去王叔叔家买两斤排骨, 一截儿猪肚。


    对了, 顺道儿去刘大爷家瞧瞧,要是你大姐他们下地回来了,让大姐回家来吃。”


    老大招娣给刘大伯家种地,晚上可以在刘家吃了饭再回来,故而道维有此一说。


    见三人手拉手准备出门,道维想起来,从屋内拿了把花生水果糖,塞给老二,在老二不解的目光中,叮嘱她:


    “和妹妹路上分着吃。”


    三人脚步轻飘飘离开,道维又抓了一把给张婶子:


    “今儿麻烦您了,拿回去哄孩子,晚上留我家吃饭!”


    张婶子乐呵呵接了,摆摆手,溜溜达达往回走:


    “麻烦啥呀,邻居多少年,你媳妇儿平时没少给我家搭把手,走了,孩子们快放学了,我得给他们做饭去!”


    道维笑着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来试了下粥的温度,给饿的哼唧的五闺女喂了饭,轻轻拍打后背,见她暂时没睡觉的意愿,就把人用小被子裹好了放进篮子里,拎到厨房椅子上放着,揭开篮子上的纱帘,任她好奇打量周遭世界。


    自个儿开始准备晚饭要用的食材。


    说是准备,其实就是家里有什么吃什么。看老四中午从外头拎回来的菜篮中有一把莲子,道维洗干净了放进砂锅里加清水熬着,预备做一锅冰糖莲子。


    莲子性平味甘,有安神健脾,润肺清心的作用,给几个孩子喝正好。


    又捡出几个蜜橘,去皮抽丝,一颗鸡蛋和两勺面粉一勺淀粉,加一点菜籽油搅成面糊,裹到蜜橘上。等孩子们全部归家,大火热油将蜜橘炸成红黄色,一道酥脆爽口,酸中带甜的拔丝蜜桔就成了。


    记起中午还剩了块儿豆腐,切成小块儿,待会儿猪肉买回来,切成末,热油下锅葱花辣椒煸出香味儿,做一道麻婆豆腐再好不过。


    从底下翻出一捆小竹笋和芦笋,配猪肚,就是一道味道鲜美的问政山笋。


    最后还剩个冬瓜,道维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很快有了主意,去皮,去瓤,切成小段,快速用水焯一下,加上他的秘制料汁,就是一道爽口瓜条。


    主食定岐山臊子面,臊子面的重头在浇头上,先把油豆腐,胡萝卜,土豆,茄子切丁儿,黑木耳切碎,加调料炒出香味。等面条捞出,浇在上面,依据个人口味加葱花香菜醋,一口下去,想想就满嘴生香。


    见孩子们还没回来,道维着手先和面,擀面条。这时候还没有小型家用压面机,家家户户吃面,都是主妇们亲力亲为,是最纯正不过的手擀面。


    这是个功夫活儿,手上劲儿不足,做出的面条就差些味道。


    等道维擀好面,院子里便传来老四叽叽喳喳的声音:


    “爸!爸!大姐回来了!”


    道维出门一瞧,老大招娣全身灰扑扑的往下掉土,脸上只有一双眼珠子动起来黑白得宜,五官都看不清楚,瘦巴巴哪里能瞧出十一岁的模样?赶忙接过老四手里的袋子,喊几人:


    “老二,去厨房给你大姐倒洗脸水,老三,去屋里找身干净衣裳给你大姐先换上,老四,砂锅里还有半碗粥,盛出来让你大姐先垫垫肚子,晚饭马上就好了。”


    炒菜之前,还有个等着吃奶的老五要从厨房拎出去,免得呛着。这孩子是真好带,真让人省心啊,自个儿玩了一会儿,又睡着了,道维把人抱回堂屋炕上,围了一圈儿棉被,确保不会滚下去才安心。


    也不管几个孩子怎么折腾,自顾进了厨房开始炒菜。


    菜之前都备好了,眼下就是弄点配菜下锅的事儿,道维心里有数,手上不慌,不一会儿厨房就传出诱人的香味儿。


    这味道属实霸道,一会儿又麻又辣,一会儿甜丝丝,一会儿酸溜溜,和妈妈做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让人直咽口水。


    闻着味儿,老四帮大姐拍衣服上灰尘的小手都没劲儿了,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响。


    道维听着外头动静,想了下还是再添一道炒鸡蛋,免得孩子们不够吃。


    正值晚霞漫天之时,道维隔着厨房门朝外头喊一声:


    “老二,老三,进来把饭桌抬到院里去!”


    盛夏时节,厨房经过灶火熏烤,热的人汗流浃背,家家户户在院中纳凉吃饭便成了惯例。


    以前爸爸不在的时候,她们姐妹和妈妈也是这样吃饭,可爸爸一回来,饭桌就成了爸爸专享的地方,她们和妈妈得去厨房小炕桌上吃。爸爸说:


    “饭桌是男人的天下,是老子和你们弟弟吃饭的地儿,没女人什么事儿!”


    可眼下,几人不知所措的看着从厨房端出一碟又一碟摆盘讲究的菜后,又站在灶台前下面条的背影,面面相觑。


    直到听爸爸喊:


    “快过来瞧瞧,想要什么味儿!”


    葱花香菜醋,喜欢啥放啥。


    道维捞出面条,撒上浇头,见几人盯着他不说话,就尝试都放了点儿,铁手无情,一手一碗,直接端出去摆桌上,催促几人:


    “快吃吧,这个汤趁热最好喝了,快尝尝呀!”


    不管外头几个孩子心情有多复杂,道维感觉还不错,又下了一锅,估摸着差不多了,捞出来过一遍凉开水,盛出来点几滴香油,搁在盆儿里不会坨,不够直接从里捞就行。


    又麻利的刷干净锅,添了热水,留着给大闺女洗头洗澡。


    等他坐下的时候,明显感觉四个孩子呼吸都放轻了,吃饭更是小心翼翼,还用余光自以为不明显的瞅他。道维故作没发现,给几人碗里添了菜,对上三个头顶和四闺女乌溜溜的大眼睛。


    道维看她吃的嘴巴沾了一圈儿糖汁,就知她喜欢拔丝蜜桔,多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小姑娘笑的眼睛眯成缝儿,顶着个朝天辫儿,美滋滋的吃起来。


    几个孩子长这么大,第一回 和爸爸坐同一桌吃饭,谁都不自在,没法儿敞开了吃。道维跟没瞧见似的,埋头呼噜呼噜,又香又响,三两下就是一碗,几个孩子被他带动的也渐渐放开胆子。


    晚饭就在这种奇怪氛围中结束,奇怪的是感觉,但嘴巴可一点儿不奇怪,香得很。


    几人心想,原来爸爸做饭是这种味道,和妈妈做的完全是截然不同两回事。妈妈平时总是很忙,老三想吃茄子炒辣椒,老二想吃土豆丝,妈妈总会把土豆辣椒茄子混在一起炒一炒。只有下雨天下雪天出不了门,妈妈才会认真满足她们的心愿。


    这么一想,几人又想妈妈了,忍下心里酸涩,老大很懂事的收拾碗筷,老二老三抬桌子进屋,道维也没阻止,只在她们做完这些后,拒绝了老二要帮着洗碗的提议,嘱咐道:


    “你们三去帮大姐洗头发,舀热水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烫着,污水倒进墙角木桶,爸爸明儿早上再倒。”


    此时暮色四起,厨房昏黄的灯泡照见四个孩子凑在一起的画面,也不知几人嘀嘀咕咕些什么。


    道维在刷锅间隙,抽空给五闺女又熬了一砂锅米粥,顺道儿把买回来的排骨腌上,明儿一早起来小火焖煮,中午正好吃。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真就应了那句话,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吃不睡就是闹。


    灶火没停,锅里添满水,道维进堂屋换了身没油烟味儿的衣服,小被子裹紧五闺女,抱上人站在门口,跟另外四个闺女说:


    “等大姐洗完头发,你们三个换件衣裳,去厨房帮她洗澡,今天张奶奶是怎么帮你们的还记得吗?”


    老四大声说:“我记得!”


    道维弯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子,温声说:


    “那就好,爸爸去还张奶奶家的盘子,刘嫂子家的菜篮,妹妹爸爸带着,不用你们操心,洗完澡给大姐拿新衣裳,让她试试合不合身,等爸爸回来给大姐剪头发,院门从里头关了,爸爸喊人才开,明白吗?”


    老四大声说:“明白!”


    道维抱闺女在村里溜达,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村人谁不知道他在家,闺女的衣裳都不能正大光明在院子里晾晒?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是吃过晚饭互相串门儿的时间,村人聚在一起说稀奇,道维身为稀奇本身,乐呵呵的跟他们传播了一遍“给闺女招赘,延续香火”的念头,溜溜达达去赤脚大夫家里,拿了一包人家自制的伤药。


    道维闻闻味儿,确定药还不错,留下一斤白糖,抱着五闺女,在赤脚大夫见了鬼的表情中扬长而去。


    第208章 一起摆摊


    似是没察觉几个孩子对他的防备一般, 道维面上该干嘛干嘛,给仨孩子抹了伤药,又给老大剪了锈成一团的头发, 打发几人去睡觉后,正好赶上给小闺女喂饭。


    一切忙活完, 捶捶一把老腰,已是星垂平野, 夜深人静,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狗吠。


    道维心说难怪这年头的农村光棍儿都想找个媳妇儿过日子, 甚至到了不拘女方年龄样貌身材脾性的地步,他才体验了一天就累的够呛, 要长年累月,谁受的了?


    可千万别说光棍儿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话, 那不是光棍儿, 是孤儿。但凡上头有个父母,中间有兄弟姐妹——


    父母要养老,姐妹要出嫁, 兄弟要成婚, 成婚要盖房子, 婚后要生孩子,妯娌多了要分家, 要处理一家子的人际关系, 最最重要的是, 要种地,哪样不是人多力量大, 势单力薄的显而易见会吃亏?


    念头一闪而逝, 认命的给小火炉里再添两块儿木炭, 达到让砂锅保温的效果,道维踢踢踏踏抱着小闺女躺炕上,关灯,睡觉。


    夜里醒了四次,每回小闺女一哼唧,不是饿了就是拉了,道维都得老老实实给小家伙把屎把尿,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就是这种千里挑一好伺候的乖孩子,一晚上也把道维这当爹的折腾够呛。


    早起第一时间先摸摸小闺女的尿芥子,很好,不出所料又湿了。熟练的给小家伙用温水洗了屁屁又换上干爽尿芥子,这才顾得上自个儿洗漱。


    招娣几人感觉昨日的经历跟做梦似的,等躲进被窝后,明明身体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几人嘀嘀咕咕到半夜,想不通爸爸为何突然回家,对她们的态度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后抱着疑惑迷迷糊糊入睡。


    这夜不需时刻惦记妹妹,姐妹几人两月以来难得好眠,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后是被厨房传来的香气给馋醒的。


    道维一转头,看到门口整整齐齐站着四个闺女,朝她们温和一笑,催促道:


    “快去洗脸刷牙,早饭马上就能吃了!”


    几人晕晕乎乎去洗漱,心里的迷茫却比昨日更甚。


    打从出生起就没在家见过这种场景,村里哪有正儿八经吃早饭的?农忙时天不亮出门下地,农闲时一日两餐,早上随便垫补点儿省粮食,正经吃早饭,在她们概念里那是城里人才做的事儿。


    道维早起特意包的小馄饨,配凉拌西红柿和风味三丝,别说在这个家里,就是在整个盐水村,都显得郑重过头了。


    几人坐在桌上,吃的停不下嘴,几乎都要忘了她们心里沉甸甸的心事。


    道维也不解释,就在吃完饭,打理好一切后,才对几个坐在屋檐下一个劲儿盯着他瞧的闺女说:


    “爸爸有些事要去镇上一趟,妹妹有爸爸带着,你们安心在家待着复习功课也行,去村里找别人玩儿也行,排骨炖在锅里,中午下点面条就着吃,晚饭爸爸回来做,知道吗?”


    杨维能心大到把一个才出生不到半岁的孩子扔给几个孩子照顾,道维不行。估计往后这孩子得跟道维形影不离好长一段时间了。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不说话。老大招娣沉默的点点头。


    道维能看出她们眼中的茫然无措,挨个儿摸摸头,轻声道:


    “有件事爸爸忘了告诉你们”,也没卖关子,道维直接一记直球,“爸爸已经决定将来在你们中挑一个招赘,在还没决定要留谁在家招赘前,爸爸会用养儿子的标准来养你们,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这年头农村还没重男轻女这个概念,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干的都是重体力劳动,男人先天比女人有优势,这是谁都没法儿改变的事实。


    至于不把女儿当人,把儿子捧在手心宠这种事,那是极少数奇葩家庭才会发生的。男女都要下地干活,不把女儿当人,吃不饱穿不暖,能干动?再说一定要养个儿子是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他们力气大,能干活,能养老,能给姐妹们撑腰?还啥都不让他干,就宠着,做梦去吧!反正以农村目前的经济水平,没这条件!


    或者确切的说,社会底层家庭,想宠都没条件。


    招娣几人惊讶的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她们听到了什么。


    可道维也没给她们再解释更多,收拾了几件五闺女出门要用的尿芥子,把小孩儿包裹的严严实实,用带子简单把人绑在身前,确保小丫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后,便在另外几个闺女的目送下出门了。


    说来杨维媳妇儿真是人品再正直不过,从没在孩子们跟前抱怨过杨维什么,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又当爹又当妈,却没让几个孩子对杨维这个当爸的产生多大仇恨心理。


    至多是孩子们懂事后心疼当妈的,平日帮着她多干点活。经过一天的相处,道维也能感受到她们对爸爸并无太大恶意,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个陌生人,猛然相处,处处透露着拘谨和无措,以及不习惯。


    更直白点说,她们早就习惯了没爸爸的日子,因此才能在骤然失去妈妈后,勉力支撑起那个家。倒是突然回家的爸爸,反倒让她们束手束脚。


    这种痕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弭于无形的,道维不急。


    此刻他身前绑着个呼呼大睡的小丫头,手拎一只老母鸡,身后停着从隔壁张婶儿家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敲开了远房姑太太家的院门。


    说起这位姑太太,按辈分儿,是杨维他爸的一位远房姑奶奶。杨家到了杨维他爸这辈儿,人丁单薄,十里八乡就剩那位姑奶奶算的上沾亲带故的亲戚,平日多有往来,甚至在杨维娶媳妇儿一事上还出了大力——


    借给杨家八百块钱。


    这笔账杨维他爸妈在世时是认的,每年尽能力多少还点儿,可惜没两年杨维他爸妈先后去世,杨维就没主动还过一分钱,被人家找上门要账,杨维一推二五六,一会儿说他爸去的急,没告诉他还有这笔账,一会儿说他手头紧,拿不出一毛钱。


    把这位姑太太气个仰倒,自此不再跟杨维往来,倒是杨维因赖掉了一笔债而沾沾自喜过一阵子。他媳妇儿知道后私下找人家去还过钱,不过老太太已经认清了杨维的为人,知道他媳妇儿日子过的不容易,没要。


    细算起来,两家已经有七八年没往来了。


    开门的是个六十上下的老太太,一身深蓝色棉布衣裳穿的整整齐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精神气儿十足,瞧着就是家境殷实的模样。


    见着道维愣了一瞬,疑惑道:“您找谁?”


    不怪老太太认不出道维,实在是眼前这个一身清爽,腰背挺直,眼神清正,气质温和,第一眼能让人忽略他穷酸穿着,被他一身气度吸引的男子,与记忆里那个邋里邋遢,窝囊又无赖,永远躲在角落里斜眼看人,面对强者唯唯诺诺,面对弱者重拳出击,让人多瞧一眼就来气的杨维,给人的感觉天壤之别。


    道维闻言,主动笑着解释:


    “姑太太,我是杨维啊,住盐水村的杨维!”


    老太太吃了一惊,盯着道维的脸仔细打量半晌,才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是记忆中几度把她气的起不来床的杨维。


    忆起往昔,老太太对道维极好的第一印象瞬间大打折扣,怀疑方才自个儿是不是脑壳儿坏掉了,才会觉得杨维是个好人,便准备关门。


    道维笑着上前一步,轻轻松松阻止了老太太关门的动作,在老太太发怒前,将手里的老母鸡从门缝塞进去:


    “姑太太,当年的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我混账,对不起您,这些年为了生儿子,人都魔怔了。”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顿觉新鲜,万没想到为了生儿子闻名整个糖水镇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冷哼一声:


    “呵,媳妇儿跑了才来说这种话,晚了!”


    老太太到底是心肠软,只说道维媳妇儿跑了,没说跟人跑了来刺激他。


    道维闻言露出苦笑,隔着门缝儿对老太太道:


    “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她能帮我把几个闺女养这么大已是不易。”抬头看看天色,不欲多说,“今儿来也没甚特别的,就是路过来瞧瞧您。”


    把老母鸡塞进老太太手里,在老太太还没回神的空隙,远远地留下一句“您回吧”,带着孩子骑上自行车走了。


    糖水镇虽小,却是五脏俱全。道维在这里生活近十年,就没他不熟悉的地儿。不一会儿便用最合理的价钱买好了炉子,小推车,以及一应食材。


    是的,他打算从摆摊儿做起。


    对于要卖什么,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先把东西寄存在铁匠铺子,又熟门熟路的在附近用八块钱一个月的价格,租了一间柴房,用以寄存小推车,暂时租两个月。


    他没打算长期奔波在盐水村和糖水镇之间,消耗时间。他给自己的时限是两月,若两月之内目前的状况无法改变,自会另寻他路。


    做好这一切,花大价钱给闺女买了一罐儿麦乳精,在店里借了店家的热水冲好,喂小家伙儿吃了。


    看她吃的眼睛都不睁一下,就连一边嗑瓜子的老板娘都没忍住感叹了一句:


    “可真是个好脾气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


    没有母乳,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道维心里开始琢磨有什么适合这个年纪孩子吃,又营养又健康的东西。


    这头小闺女的三餐还没琢磨明白,又得赶回家给另外四个闺女做晚饭,这日子也是没谁了。


    傍晚时分,杨家破旧的小院儿又扬起了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儿,父女六人齐聚饭桌,虽然还是没什么话,但村人路过院子往里瞧上一眼,难免露出会心一笑。


    心里感叹一句:杨窝囊总算有当爹的样儿了!


    道维不管旁人如何想,只在饭后认真告诉几人:


    “打明儿起,爸爸要去镇上摆摊做早餐,既然你们都可能成为日后家里的顶梁柱,这种事自然要参与进来。也不用人多,明儿老大先跟爸爸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摆摊一日


    不管放在哪个年代, 做餐饮生意都是极为辛苦的。要在普通人吃早餐前将一切准备就绪,便免不得三更半夜起床,开始洗菜切菜和面, 生火,上锅。太早出锅影响口感, 太晚出锅赶不上趟儿,挣不了钱。


    第一日开张, 道维之所以只带一个孩子在身边,一是只有一辆借来的自行车, 载不了太多人。二便是这活儿太过辛苦,几个孩子年纪又太小, 道维没想让她们小小年纪就辍学跟着他干这行。


    轮流来,多少体验一下生活, 懂其中门道就行。


    等理顺了手头事情, 孩子们还是要去上学的。


    但几人显然不明白其中道理,当真以为爸爸要带她们摆摊做生意,对此事态度十分慎重。经过两月的艰难生活, 已经让她们明确认识到有一技之长的重要性。


    两日时间已经让几个孩子认可了爸爸的手艺, 并一致认为爸爸做的菜比隔壁村长家办红事请的县城大厨还要好吃许多。自然而然的认为爸爸这手厨艺是在他以前上班的饭店学来的。


    道维也不解释, 就让几人这么误会去。


    天没亮,其他人还在睡梦中时, 便把小闺女包的严严实实绑在身前, 大长腿骑上自行车, 载着大闺女招娣往糖水镇走。


    摆摊的地方是道维一早看好的,在距离菜市场不远的一条街, 周边皆是各种小摊贩, 去的早了就能占上好位置。


    好处是此地已经形成规模, 不用宣传客人便自动过来,客流量大。坏处是小镇上没什么生面孔,大多做的回头客生意。道维这种新人,很难获得旁人信任。


    对目前处境道维一清二楚,招娣则完全不明白,只安静跟在爸爸身后,默默做事。单是小推车以及米面粮油菜和木炭,桌椅碗筷,锅,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道维就骑自行车来回搬运了三四趟儿。


    幸而昨日租的柴房距离此地不远。否则每日光是搬运这些玩意儿,约莫都得两小时。


    来回忙活的时候,招娣也没闲着,留在摊子上生火,擦洗桌椅板凳,碗筷。


    做餐饮的怎么能离得了水?街对面就有一口井,据传是刘大夫家祖上请人挖的,至今仍由刘家人守着,这条街的生意人,每日不拘用多少水,给人家三毛钱,自去取用便是。


    道维不放心孩子去井边打水,弄了两个大桶,提满水搁在摊位边儿上,才放心离开。


    等天蒙蒙亮时,馅儿料准备就绪。在所有早餐里头,约莫包子馒头煎饼一类,是最简单,出餐率最高,对食客最实惠的东西。当然对经营者而言也是成本相对低廉的投资。


    可这种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想要出彩很难,因此道维只打算简单做个肉末豆角包,和香菇生煎包。


    要不怎么说餐饮是一件非常考验人耐心的琐碎事呢,单一个肉末豆角包,其中的肉末就要拌好后等上小半个小时,让肉充分吸收水分,增加口感。


    别小看这小小的一点技巧,掌握好了包子口味就是会比别家好上许多。


    道维包包子的时候,招娣就在旁边瞧着,她不懂其中门道,只觉爸爸手下的包子一个个皮薄馅儿大,个头均匀,上头的褶子都比旁人家的好看,更神奇的是爸爸三两下就能捏好一个,动作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一点儿难度,一眨眼功夫几笼包子上锅开始蒸。


    至于生煎就更麻烦几分,生煎馅儿里要加点白糖料酒,最主要的是掌握好火候时间,在适当的时候给锅里添点水,煎至底部金黄,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


    现在天色还早,道维并不准备当下就煎。手头也没得闲,转头叮嘱老大:


    “看着点儿火。”


    一边儿是包子,一边儿是昨夜熬了一整夜的汤,哪个都轻忽不得。


    尤其是这汤,昨夜专门用大地鱼和河虾小火熬制了一整夜,又鲜美又清甜,尝一口比加了鸡精味精的不知鲜到哪儿去了,是专门用来做云吞面的。


    这云吞面经过他的一点改良,应该更能接近当地人口味,更容易让糖水镇人接受。


    说起来,因为历史原因,本地人以面为主食,家家户户把各种面吃出了花样儿,想要在这上头取得食客认可,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道维做这个决定,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经过细心考量。


    正常人眼里,几个馄饨加一把细面条,舀上一勺汤,就是云吞面。可实际上,正宗的云吞面非常有讲究。


    “新鲜虾球用来提鲜,配合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拌出来的馅儿包的馄饨才波波脆!”见招娣看的好奇,道维边和馅儿边给她解释。


    招娣顶着一头小短发点点头,想了下终于缓缓道:


    “我知道,七婶娘是清远人,她说波波脆在她们那里,是弹牙有嚼劲的意思。”


    这还是两天以来,招娣第一次主动和道维说话,道维调整一下背上小闺女的睡姿,笑着认可了招娣的话,又问她:


    “知道这面要怎么和吗?”


    招娣人激灵,见爸爸脚边放了两筐子鸭蛋还没用,试探道:


    “要加鸭蛋一起和?”


    她见过别人家红白喜事时炸麻花,要提前在面里加鸡蛋,据说这样出来的麻花又酥又脆,可好吃了,因此尝试猜测。


    道维笑看她一眼:“小机灵鬼!”


    招娣被夸的不习惯,给炉子添一把柴,手里无事可做,便提议道:


    “我来和面吧。”


    她在家时常帮妈妈和面,知道该怎么做。就是揉面总力道不够,面团松松垮垮不够光滑,做出来的面条也不够劲道。


    道维却摇摇头,直起身歇口气,见周围摊子上逐渐有了动静,整条街像是终于活过来似的,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摊位老板低声交谈中热闹起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维也不着急,第一笼包子出锅,先拿一个给招娣:


    “尝尝。”


    招娣愣了一下没动,道维见状说:


    “晾一下再吃,等会儿人多了就没空吃了。”


    说话的间隙,一抹朝阳缓缓打在街市众人脸上,上工的人穿梭于街市中,周围各个摊贩上逐渐有生意上门,耳边声音趋于嘈杂,左右两边的摊子已经开张。


    左边是卖煎饼的,右边是卖油饼撒子的,食客三三两两来了又去,唯独道维的摊子夹在中间无人过问。


    招娣都顾不上第一次出门做生意,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的慌张了,担忧的看看爸爸,抿抿嘴,出去将自家那两张小桌子擦了又擦,连爸爸给的又白又软的大包子都顾不上吃。


    道维却不急,见时机差不多,开始煎包子,很快香菇猪肉的味道伴随刺啦声在周围传开,几个刚好路过的食客被吸引住了脚步。


    东西好不好,味道占三分,首先这香菇生煎的味儿就正宗极了,惹人垂涎。


    见有人靠近,道维揭开盖子,缓缓给里头加了点水,食客刚好瞧见包子的卖相。


    好家伙,包子一个个圆润可爱,好似多胞胎兄弟,大小一致,就连上头的褶子也极为相似,虽然没有细数,但好似比陈记包子店的还漂亮几分?


    这下好了,卖相上又占了三分。


    彻底勾起了几个食客的好奇心,站着不动,决定等包子出锅。


    招娣见状,总算小小的松了口气,帮爸爸烧火的间隙,抽空把爸爸特意留给她的大包子吃了。


    唔,也不知是不是饿了的原因,今儿的包子格外好吃,面皮松软,馅儿鲜美,有种她形容不出的味道,比上回同桌特意拿去学校给她,说是省城百年老店的包子还好吃!


    招娣吃的满足,殊不知她的吃相无意间被几个食客瞧见,莫名觉得瞧这小姑娘吃饭,能勾起人心中的馋虫,好似格外幸福?让他们忍不住便开口:


    “老板,你家这蒸包什么馅儿的,给我先来一个垫垫肚。


    道维将一切看在眼里,心说老大这孩子,竟还有做吃播的潜质,可惜没生对年代,手上麻溜给人拿了一个包子。


    笑着跟几人解释:


    “小摊新开业,包子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两个,几位若是有兴趣,不妨两人合买尝尝鲜,划算!”


    另几人听了,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看,结果一转头,就见先前买包子那人一口下去,直接露出了和那小姑娘一般的幸福神色,三两下就把包子给吃完了,最后还舔舔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张什么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断不会做出故意坑害兄弟的事,这幅表情只能说明这家的包子真好吃。


    这下不需纠结,买!


    当包子入口,几人终于明白先前老张为何表现出那般夸张表情,这他娘的说不上具体哪里好,但就是比别家好吃啊!原本早起没胃口的人,这会儿忽然还想再来一笼!


    可惜这话还没出口,就见道维打开了生煎包锅盖,顿时一股比先前路过时更加浓郁的香味儿扑鼻而来,让几人毫不迟疑改了主意!


    买!


    一口下去,几人脚下便生了根似的,迈不动步子,只觉整个糖水镇的包子店都没眼前这个小摊贩做的好吃!心里兴奋的大叫,面上吃相都有些狰狞了。


    道维瞧的好笑,从旁边锅里盛出几碗粥,让招娣端到小桌上,招呼几人:


    “时间还早,几位坐下慢慢吃吧!”


    谁都知道这大米粥是不可能免费的,但他们拒绝不了啊!他们中有人喜欢蒸包,有人更青睐生煎包,发现了美食岂能不与人分享?还想吃饱喝足后,再带一份回家,让家人也跟着尝尝呢!


    索性他们是各单位退休人员,有的是时间,没必要急赤白赖赶着上班,便当真坐下慢慢品尝。


    在几人落座后,小摊陆续吸引了不少食客,有嫌这边价格贵的,有嫌这边花样少,没有他们喜欢的口味的,但留下的客人,基本上对这小摊子零差评。


    一头蒸包,一头生煎,道维做的有条不紊,还能在招呼食客的同时,准备和面。


    只见他搬出桌下两筐鸭蛋,咔嚓,咔嚓,不一会儿就打了二三十个和进面里,小小一盆面,打进去的鸭蛋都快和面一样多了,要知道这年头鸭蛋可一点儿都不便宜,哪里见过如此实诚的店家?


    旁边有食客见状,好心劝了一句:


    “小伙子你这般做生意可是要赔本儿的!”


    道维挽起袖子和面,笑眯眯跟对方解释:


    “您有所不知,这云吞面就是要用鸭蛋来和才好,最好是全用鸭蛋,不加一点儿水,出来的面才有韧度,还爽脆呢!”


    招娣在旁边非常激灵的接了一句:


    “我爸爸用虾球和猪肉调的馄饨馅儿更是波波脆,吃了保证不后悔!”


    道维好笑的看了小丫头一眼,这可是两天以来,他第一次听她喊爸爸。


    招娣自个儿却没注意到,只听几个食客故意逗她:


    “你说的这么厉害,也不知真还是假,万一咱们吃了,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吃,岂不是亏大了!”


    招娣便急急揭开汤锅一角,味道瞬间随着缝隙溜出去,让几人闻了精神一振,伸头还想瞧瞧,可惜招娣已经快速盖上锅盖,大声道:


    “不可能,我爸爸用秘方熬的汤,可鲜了,鲜的昨晚上我妹妹大半夜都没睡着,今早起来还流哈喇子呢,掺在馄饨和面条里,不知道多好吃!”


    道维忍不住扯起嘴角,小丫头还知道留个心眼儿,没把怎么熬汤的给人彻底吐秃噜出去。


    其实他敢在人前正大光明亮出做云吞的过程,就不怕被人学了去,一来附近的小摊贩舍不得像他这么下实料,二来他会的又不止一两道菜。


    招娣成功留下了三位客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并热心建议几人:


    “云吞快就好,伯伯们饿的话可以先吃个包子垫垫肚,我爸爸做的包子可好吃了,今早刚出笼就有几位叔叔吃完还给家里人也带了呢!”


    其实几人本就是奔着这儿的包子来的,方才在街尾碰着老张几人,听他们把这家小摊子吹的天花乱坠,好奇之下便寻过来,恰巧遇见这小丫头,没忍住逗一逗罢了。


    招娣不知其中原委,听他们要一笼包子,脚底生风,也不叫爸爸帮忙,垫着脚给几人端了一笼过去,还十分有生意头脑推荐爸爸熬得粥:


    “配粥吃,免得包子噎人!”


    短短一个小时,招娣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紧张,到现在的活泼乐观,进步迅速。道维都看在眼里,心说小孩子果然不能关在家里,还是得出来见见世面才行。


    手底下动作飞快,揉面,包馄饨,扯面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个拉面大师一样,把简单的小摊生意做出了艺术感。


    至少在边儿上正认真吃包子的几人便成功被吸引了视线,原本不打算留下吃云吞的几人,不知不觉产生了尝一尝也不错的念头。


    看在实诚的用料,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上,也不亏?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串串香啊


    第一日的云吞面和包子对于一个新人而言, 道维这天的生意已经能用好的出奇来形容,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准备好的食材全部用光, 道维在周围摊贩复杂的目光中,带着招娣收拾摊子回家。


    离开糖水镇前, 先去铁匠铺定制了点东西,铁匠一听道维描述, 觉得这玩意儿简单,几乎没有技术含量, 拍胸脯保证手头有现成的材料,只需一个小时就能出货。


    和道维的预期差不多, 于是又去了一趟药材店,杂七杂八买了不少, 出来后正好碰到卖醪糟的, 随手给招娣买了一碗。


    招娣抿抿唇,和店家另要了个碗,默默将醪糟分成两碗, 一碗推给爸爸。


    道维没推拒, 摸摸招娣脑袋, 很是洒脱的与她碰碗,在招娣茫然的眼神中, 开心道:


    “庆祝咱们第一天开张大吉, 一切顺利!”


    招娣一顿, 学着爸爸的动作,轻轻碰了碰爸爸的碗, 父女二人共享一碗醪糟, 道维背上还有个呼呼大睡的小闺女, 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一整日的辛劳都有了缓解。


    “家里谁生病了吗?买那么多药材做什么?”


    在只有父女二人的时候,招娣还是不习惯叫爸爸,忍了好半天,还是鼓足勇气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有些药材在特定情况下也能做调料用,爸爸打算明天摊子上多添一道菜,这是用来做菜的。”


    招娣将碗还给老板,爬上爸爸自行车后座,父女二人又去菜市场,和老板约好了明日取菜时间,顺道儿去铁匠铺子拿了定制的锅,这才一身疲惫往家赶。


    路上小风一吹,道维低头瞧一眼不知道啥时候醒来,自顾吐泡泡玩儿的小闺女,对上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心说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了,一整天下来,换了环境也没哭没闹,只在需要满足生理需求的时候哼唧两声,乖的不得了。


    这头才觉得大闺女和五闺女体贴,回家一瞧,其余三个闺女也不遑多让,可真应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几人趁道维不在的空挡,帮人干活儿换了两大篮子菜回来,在屋檐下阴凉处摆着。


    老四到底年岁小,藏不住话,在道维做饭的间隙,围着他叽叽喳喳就把事儿给说了:


    “二姐说爸爸你摆摊需要很多菜,我们就去帮人家锄地,菜地哦,一点儿都不累,一上午就锄完了,五婶婶给了我们一大~篮子菜。章爷爷看我们干的又快又好,下午让我们去他家干活儿,又给了我们一篮子。


    五婶婶给的篮子装的满满当当,但是三姐姐说章爷爷做人厚道,以后我们不给五婶婶家干活了。”


    说到最后小丫头还有些困惑,眉头皱的紧紧,扒拉着爸爸裤脚,不解的看他。


    道维大致翻了一遍篮子,捏捏四闺女鼻尖儿,轻声道:


    “你三姐说的有道理,但不完全有道理。单论价值算,你章爷爷给的那一小袋百合就顶得上你五婶婶的一篮子菜,你五婶婶给的都是应季菜,全村除了咱们,家家户户都有,放在外面并不值钱。”


    见老四已经不高兴的撅起嘴了,道维又说:


    “可问题是你们事先并没有约定好,要用你们的劳动换取多少东西,所以你五婶婶给一篮子不值钱的菜也没什么问题。”


    这话道维不止说给老四听的,也是说给同样在外面伸长耳朵的老大老二老三听的。


    几人之前在村里帮人干活儿换取粮食,说好听了是村民见她们可怜,帮衬一把,说难听了就是趁火打劫,占几个孩子的便宜,她们的付出远远大于收获。那些人说不上有多大恶意,但他们也确实没吃亏就是了。


    村里好心人有,好比隔壁的张婶子一家,今儿一把豆角,明儿两个鸡蛋,夜里张婶子家大儿子特意把大黄拴在杨维家门口,都是一片善意。


    几人在这种环境下相依为命生活了两月,习惯了村人将她们当做廉价劳动力使唤,便没了讲条件的意识,才叫她五婶给忽悠了一把。


    说实在的,他五婶儿给的那篮子菜,有老有嫩,参差不齐,别看老大一篮子瞧着挺多,拿到街上换不来道维一笼包子,压根儿不值当让三孩子给他家锄整整一亩地。


    连小孩子都骗,这人确实不厚道。


    道维大致提了一嘴,至于孩子们能从中领悟出什么,就是她们自己的天赋了。


    几人躲在屋檐下说话,趴在道维背上睡了一天的老五终于安稳躺进了她的小篮子里,被姐姐们挨个瞧过后,就见几人围着老大叽叽喳喳,说罢五婶婶,又好奇的问她今儿都干了什么。


    说起这个,一向沉默的招娣也难得话多了些,从早上离开家说起,事无巨细说到她们怎么回来的,虽然用的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加工修饰的陈述方法,还是听的几人连连惊叹。


    道维听的好笑,随口朝外面喊:


    “进来搬桌子,开饭了!”


    几人闻言跑的飞快,虽然嘴上不说,可行动非常诚实,从眼神到头发丝都表明她们对爸爸做的饭特别期待。在外头说话的功夫,已经被厨房溢出去的香气勾的魂儿都散了。


    晚饭是炸酱面,黄瓜丝和肉末以及豆瓣酱细细的码上一层,配个炝炒辣包菜,香脆萝卜,油泼鸡腿菇,清炒竹笋,父女五人吃的头都不抬。


    “妹妹实在太可怜了,爸爸做的菜这么好吃,竟然一口都不能吃。”


    老四吃的嘴巴油汪汪,舒服的眯起眼,瞧着只能躺在篮子里吃脚丫的妹妹,突然有感而发。


    道维伸手帮她擦干净嘴角,盛了半碗山楂汤给她消食,笑道:


    “等妹妹长牙了,爸爸会给妹妹做好吃的磨牙棒,到时候你别馋就成。”


    即便是偏酸的山楂汤,老四也喝的津津有味,这个家里就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闻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试探道:


    “磨牙棒很好吃吗?比爸爸现在做的饭还好吃吗?”


    这还真不好说,道维要认真起来,一个简单的小孩儿磨牙棒,也能翻出花儿来,就看萝卜青菜,到底更钟情于哪一款了。


    于是在老四满是期待的眼神中,道维只好说:


    “那到时候请你先替妹妹尝一尝好了。”


    老四很高兴,感觉爸爸才回家两天,她就好开心啊,虽然干的活儿比之前还多了,但她就是止不住的开心,这大概就是大人们说的幸福吧。


    被幸福迷晕头脑的老四举起手,积极提议:


    “爸爸,我想帮你洗碗!”


    “不用,你不是想听大姐讲今儿都遇到了什么吗?去吧!”


    转身又叮嘱老大招娣:


    “今天你们都辛苦了,带妹妹们去歇会儿,锅里有热水,先洗漱,换下的脏衣服搁盆儿里,留着爸爸洗。”


    刚满十岁的孩子,长得跟豆芽菜似的,再累怕是真要长不高了。


    孩子们歇了,活儿就只能留给道维这当爹的,刷完锅给老五熬了一砂锅米粥,顺手熬一锅高汤,再炒了些香料,味道鲜的隔壁张婶儿家的大黄都冲着这头汪汪叫。


    几个才吃过饭的孩子也忍不住边打喷嚏边吸溜鼻子。


    “老二,来,这碟调料拿去给你张奶奶,让她留着炒菜吃!”


    火锅底料的威力实在巨大,估摸着隔壁张婶儿一家闻着味儿要食不下咽了。


    老二穿好鞋端上碟子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道维看的叹为观止,总觉得家里这几闺女,都是风一般的女子。


    摇摇头,转去屋后,搬出两根儿竹子,劈成细细的竹签儿,耐心打磨光滑后,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日近黄昏,道维坐在台阶上歇息,见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招呼道:


    “过来,爸爸跟你们说点事。”


    又说老大:“把爸爸今天穿的外套拿出来。”


    等几人围着他团团坐好,道维从外套口袋翻出今天赚的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了老大五毛。


    “这是姐姐今天跟爸爸出摊的辛苦费,以后谁跟爸爸出摊,就会有这笔钱。”


    又每人给了她们两毛,解释说:


    “这是给你们的零花钱。”


    这个家里之前压根儿没有零花钱的概念,手里握着两毛巨款,几人都有些懵,道维就进一步解释:


    “你们可以拿去买零食,买文具,或者存起来,随便你们想做什么,爸爸是不管的。以后每周每人两毛,暂时先定这样。”


    几人眼睛刷的亮了,跟小仓鼠似的。


    道维眼中含笑,摸摸几人脑袋,接着说:


    “最后一件事,明天起,你们不需要去村里帮人干活儿换蔬菜了,这些事爸爸会想办法。除了跟爸爸出摊的人,其余人就在家复习功课,等过段时间,爸爸送你们去镇上学校读书,跟不上可怎么办呢?”


    再不把任务给定死了,这几个孩子闲不住不知道又要去给谁家干活儿。


    他自个儿都不舍得可劲儿使唤呢,哪能放出去便宜了别人?


    要不是为了锻炼几个孩子,让她们在人前不再自卑,不再畏畏缩缩,一个小摊子罢了,道维不至于动用童工。


    要说家里这几童工,那真是一个人一个脾性,办事方法千差万别。


    昨儿老大见无人光顾他们的生意,急的团团转,跑进跑出擦桌子,香喷喷的包子也吃不下。


    到了老二手里,守着无人问津的串串香,手握刚出笼的包子,呼呼吹几下,三两口一个下肚,瞧着十分淡定。


    道维偏头问她:


    “不怕卖不出去?”


    老二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包子,这才慢吞吞回他:


    “我看见你往里头添了昨晚炒的调料和高汤。”


    昨晚炒的火锅底料到了后来,不仅惹得隔壁大黄叫个不停,更是让周围邻居频频上门,趴在道维家大门口流连忘返,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吃饭。


    东西不多,道维每家意思的送了两碗火锅汤,让他们拿去煮菜吃,才算把人打发走,这事让老二对爸爸的手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认为现在锅里没反应,是因为冷锅冷水的原因,等水开了,想想今早起来头发上还是那个味儿,老二心说,香不死他们!


    这么想着,手里就又开始往竹签子上串菜,她觉得这玩意儿新鲜,整个镇子上,至少这条街上,她没见过谁家有卖的,肯定比什么包子云吞面更受欢迎。


    也不知爸爸昨儿咋不弄这个串串香,要真煮了这个,说不定就来个开门儿红,大姐也不用胆战心惊怕卖不出去!


    当然,老二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些话她不会说出口,但紧紧一句,道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手底下包子包的飞快,顺嘴给她解释:


    “这里头有些菜咱们镇子附近没有,得提前两天和人老板订,他让人从省城发货。”


    老二闻言若有所思,严肃的盯着锅里某几样菜,沉重道:


    “放心,我绝对不会记错价钱的!”


    为了捆绑销售,道维在核算成本后,规定每一串儿贵的菜,必须搭配其他五串儿便宜的菜,老二觉得这样不如直接单独定价来的划算,道维笑而不语,只让她自个儿瞧着就是。


    天色很快大亮,整条街都被各种食物的香气弥漫,穿梭于其中的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自在,有的漫无目的,有的直达某家。


    这本是在寻常不过的一天,行走在街上的食客们日复一日的在脑子里琢磨这今早吃点儿啥好,直到路过某一处时,就突然被旁边传来的香味刺激的,不由自主开始咽口水。


    但凡行经此处之人,无不驻足寻找这股霸道香味的来源。


    不一会儿道维的摊子前就挤满了人,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因为这味道实在新鲜,这个要一串儿,那个要两串儿,想要尝尝鲜,谁都没敢敞开肚子吃。尽管如此,摊子前不一会儿还是挤满了人。


    说实在的,这和道维预想的不太一样,本想着到了晌午,饥肠辘辘之时,才是高峰期,一大早就来这么刺激的,怕是大多数人都没法儿接受。早上之所以开锅,是想提前宣传预热一下,方便晌午卖。


    不料大家的热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实在佩服国人凑热闹的劲头,眨眼功夫,老二已经被人群完全包围,道维想挤进去都不容易,这会儿老二就是长八只手都忙不过来,为了解救老二,道维提起个盆儿使劲儿敲了几下,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后,笑眯眯提醒他们:


    “早上吃太辛辣油腻容易刺激肠胃拉肚子,诸位不如先来两包子,或者来碗面也行啊,等晌午了再过来光顾小摊岂不正美?”


    谁知这话一出,只有个别见实在挤不进去,急着赶时间的人,听他建议买了几个包子匆匆走了,其余但凡有空闲的,都跟没听见他说啥似的,该往里挤还是往里挤。


    道维无语,只能再次敲盆儿,招呼众人:


    “大家伙儿别急,用过的竹签儿搁桶里,来我这边结账,都别急,第一波儿吃完,第二波儿下锅千万等它熟透了再动手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1章 有店铺了


    串串香很快在这一片打出了名气, 整条街都因为它的存在较之以往更热闹几分,周边摊贩生意也随着好了三成,因此周边摊贩对道维的态度好的出奇, 甚至都不用他刻意维护彼此间关系,大家也对他笑脸相迎。


    有了串串香, 道维的摊子后来又增加了几种口味的米粉米线,都是老少皆宜的小吃, 很快积累了一波儿回头客,口碑也渐渐打出去。


    但道维也不贪多, 没把路走死了,每到下午两点就收摊, 虽然很多老顾客抱怨他不会做生意,但周围摊贩却很满意他的行事, 觉得他有分寸, 会来事儿。


    摆了近一个月摊,道维算算兜儿里的钱,心中有数, 收摊后没急着回去, 而是再次敲开姑太太家的门。


    这次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语气虽然不冷不热,还是招呼他们进门, 给几人倒了甜甜的糖水, 没忍住嘀咕了两句:


    “你倒是皮糙肉厚没关系, 两孩子还这么小呢,跟着你多受罪?”


    串串香卖的满镇子都是, 老太太也有所耳闻, 别人眼红道维生意好, 老太太却打心眼儿里心疼几个孩子。尤其道维今儿带出来的是为人老实的三闺女,不到八岁,道维走哪儿她跟哪儿,背上还有个正吃奶的五闺女,老人家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个。


    道维乐呵呵的听老太太嘀咕,罢了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五块十块的,还有一毛两毛的,厚厚一摞,摆在桌上:


    “姑太太,这是六百九十一块八毛,您数数。当初是我混账,今儿我也不说利息的话,往后您家里有什么事儿言语一声,我没有推脱的。”


    只还当初借的本钱,才是亲戚间往来的诀窍,要道维真连本带利还给人家,就是要用金钱把人家雪中送炭的情谊一笔勾销,做出从今往后一拍两散互不相欠的姿态。


    没这么办事儿的。


    姑太太愣了一瞬,从中数了一百块出来,剩下的又推过去,缓声道:


    “成了,你有这个心就好,知道你眼下拉拔五个孩子不容易,这些你先拿回去,回头慢慢还。”


    老太太是个眼明心亮的,虽然家里如今不缺这几百块,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门儿清,绝不说“不用还了”之类的话。


    道维没接,摸摸拽着他衣角站着的三闺女脑门儿,低声解释:


    “您收着吧,我心里有数。前些年叫您为难了,实在对不住。”


    从手提兜儿里摸出一罐儿红彤彤的调料搁在桌上:


    “这是我自个人琢磨出来的调料,您留着尝尝鲜,喜欢的话回头我给您再送来。”


    说罢起身带着老三就走:“家里还有几个孩子,我实在不放心,今儿就先回了。”


    老太太送道维离开,关上院门转身,见小闺女站在身后张望,没好气道:


    “行了,这下你如愿了,满意了吧?”


    小闺女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到老太太跟前还小孩子似的撒娇道:


    “妈,瞧您说的,当初咱家也不宽裕,您做主把钱借给他爸,结果他爸人刚走他就不认账,叫您在几个嫂子跟前受了多少气?”


    就连几个哥哥也没少明里暗里抱怨老太太不该把钱借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老太太气的躺床上大半年不爱动弹,她说杨维啥了?


    “再说,人人都知道他那串串香赚钱了,以前他手里没钱的时候我也不说啥,眼下有了钱,我惦记一下怎么了?本就是咱家的钱,我又没多要他一分,咱不占人便宜!”


    说到这,小女儿眼珠子一转,好奇道:


    “就是没想到他那摊子这么赚钱,这才一个月就周转开了,怪不得那么多人眼馋呢!”


    老太太没好气拍拍她后背:


    “这话别去外面说,我估摸着这钱有一部分是从之前那饭店张师傅手里要回来的。”


    当时道维要薪之事闹的挺大,老太太也听了一耳朵。


    小摊子究竟赚不赚钱老太太不知道,她就担心嘴上没把门儿的小闺女出去乱说,给道维惹事,才拦了一嘴。


    小闺女没啥心眼儿,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高高兴兴拉着她妈进屋:


    “走,今儿晚上咱家自个儿做串串香,我这就买菜去!叫哥嫂们把孩子都带过来,回头也把我家那两皮猴子喊上,痛痛快快吃一顿,您别说,孩她爸给我带了一回,那味儿叫我念叨好些天!”


    老太太心下无奈,她这傻闺女是没吃过什么苦,过日子大手大脚惯了,就一瓶儿调料,她非得一顿给霍霍完才甘心。


    吃吧吃吧,吃完没念想也就淡了。


    道维听出姑太太那屋里头还有人,既然人家不愿出来相见,又与他还钱之事不相干,也就没放在心上。


    推着自行车出了巷子,没急着回家,而是直奔隔壁街的一家商铺。


    这家商铺半月前放出招租消息,但由于屋主一家要去省城投奔儿子,要求连带前头门店和后面的院子一起出租,可前头门店过小,后头院子太大,头重脚轻。


    对小生意来说不划算,大生意又摆布不开,问的人很多,就是一直没租出去。


    道维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此事,这地方很适合他们一家的现状,他不想把所有精力全部耗在往来糖水镇与盐水村之间,成日围着那个小摊子打转,几个孩子一直留在村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屋主要求整租,租金一年一付,道维手里没那么多钱。


    但也不是没办法,这条街上稍微住的久的老街坊都知道,这家老爷子有疝气之症,疝气并不是小孩子才会得,上了年纪的男子同样会得,且异常痛苦,常年服药,收效甚微。


    此次老两口搬往省城,也有为老爷子治病的原因。


    道维找上门后,说明了想要以物易物的想法,在老爷子动手赶人前,解释道:


    “自古以来,医食一家,吃的好了延年益寿,吃错东西悔恨终生,我这里正好有一味疝气汤,是根据《丹溪心法》演变而来,有散寒祛湿,调气止痛的功效,用材简单,味道上佳,花费也小,却很对症,一剂见效,我先给您熬一碗试试。


    是不是拿您老人家消遣,自会见分晓,可行?”


    老爷子见道维说的头头是道,却不知真假。


    他被这病折磨了近三年,吃多少药都无济于事,省城的医院没少去,大夫说要做手术,要切开治疗,他一把年纪了不想遭那种罪,不顾儿女们的反对住回老家院子,可这一日日下来,是真痛苦啊!


    心烦气躁,想直接赶道维走人,结果此时下腹又传来阵阵疼痛,叫他站都站不住,也没了和人多说的心思。


    道维见状,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炒山楂,荔枝壳儿,侄子等食材,研成末,用中长水煎成二钱,倒进碗里,递到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疼的浑身没力气,家里老太太又跟从省城回来,劝他们早日前往省城治疗的儿子,去外头探访亲戚去了,眼前就道维父女三人,道维把碗递到他跟前,习惯使然,他张开嘴就喝了。


    不到十分钟,老爷子呼吸平稳下来,面色有所缓和,额上不再出冷汗,惊讶的发现这次发病比以往好的快了很多,疼痛也大大减轻,这才砸吧砸吧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道维。


    汤有没有效果,他这生病的人最清楚。


    道维十分坦诚,任由他看,顺手把人家的砂锅碗在水井边儿上冲干净。


    也不知道老爷子琢磨了些啥,背着手走到道维跟前,很是爽快道:


    “你这汤确实有效,比那劳什子要开刀治疗好多了。”


    主要是可以不用开刀,老爷子硬气了一辈子,唯独一想到要在那种地方开刀,整个人就直打摆子,觉得人生无望。眼下有个比之前所有中医方子都好使的汤,让他十分心动。


    道维主动开口:


    “相信您也清楚,您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节好的,但我这汤也确实对症,不如咱们就以半年为期,我也不占您便宜,先免我前半年房租,病症有所改善的话再说其他?”


    又补充一句:“相信到那时候,即便您不免我房租,我也有足够的能力支付。”


    老爷子很欣赏道维这种自信,当下痛快的拍板儿决定:


    “我小闺女快生了,原本打算过几日再去省城,既然咱们谈得来,我老头子也不磨蹭,今晚就随儿子走了。”


    之前拖拖拉拉不肯走,并不是不挂心小闺女,实在是不愿被儿子强押着去医院开刀做手术,眼下去了一桩心事,自然想早日陪伴小闺女身边,也好叫她能心里有底气。


    环视一周,老爷子爽快道:


    “我们只收拾些日常用品带走,能用上的小物件儿给周围邻居分一分,家具这些大件给你留下,唯一的要求是你要爱护这间院子,说不得过些年我们老两口要回这里养老的。”


    道维之前观察过那些家具,都是老物件儿,保养得好,过上些年能值不少钱,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即便不要这些家具,他也没多余的钱去重新买家具。


    前头的店铺还等着装修呢。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搬新家了


    等道维借了村里的拖拉机搬家时, 杨家门口进进出出闹哄哄惹出的动静,才叫众人隐隐约约有了道维这两月早出晚归在镇上竟不是瞎折腾的意识。


    有眼尖消息灵的,好比村长, 一早便知,道维最近没少挣钱, 心里不得不感慨一句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昔日人人瞧不起得杨窝囊也能有今日?


    村长倒没眼红, 可心里不免琢磨,道维那一手厨艺, 肯定有之前在饭店做学徒时打的底子,但更多的是那小子真有能耐。


    要不怎么解释他做出来的吃食味道, 就是镇上饭店大厨也难以匹及?


    这般想,在道维上门借车时, 村长不仅大方借了, 还打发他家二小子去帮忙。


    村里难有秘密,消息跟长了腿儿似的一阵风传开,不一会儿道维家院里院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作为盐水村第一个举家搬迁到镇上讨生活之人, 道维在短短两小时内成了村里红人, 对他此举, 村人赞同有之,好奇有之, 指指点点有之, 好心劝诫有之, 说风凉话有之。


    村人议论也不避着人,甚至有故意说给道维听的意思。


    见道维对他们的高谈阔论不为所动, 还是该干嘛干嘛, 也不影响他们的发挥, 彼此间挤一堆也能吵吵起来。


    说急眼了,有人蹲在杨家院墙底下,脸红脖子粗的跟对面人嚷嚷:


    “挣钱挣钱,钱要是那么好挣,大家早发财了,还能轮到他杨窝囊显能耐?镇上那些人精||子祖祖辈辈住在镇上,路边蚂蚁窝里几公几母都一清二楚,发财的机会咋可能留给杨窝囊一个外来户?


    我今儿话就放这儿了,杨窝囊能在镇上吃得开,是因为他不管几个孩子死活,没有拖油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狠下心谁都能做到!


    他要是继续把几个孩子扔村里散养,还能勉强在外面混个肚饱,过他的潇洒日子。


    要真觉得自个儿能耐大了,要带几个丫崽子去镇上过好日子,那才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想上天啊,往后有的是他哭的时候!”


    旁边就有人乐呵呵的附和:


    “哎,话也不能说这么难听,到底是乡里乡亲,村长可说了,杨家的地还是给他留着,镇上混不下去,好歹还能回来种地呢,饿不死。”


    有人便用阴阳怪气的调调接话:


    “那你说杨道维这么折腾是图啥?最后还不得回村,上地里刨食!要我说呀,你们都把杨道维看扁了,人杨道维是窝里横,可不是老实巴交。


    前些年狠心扔着几个丫崽子不闻不问,自个儿活的好不轻松,这突然就回心转意,谁知道里头有没有猫腻?”


    一阵挤眉弄眼,众人好似咂摸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含含糊糊道:


    “不会真狠心算计自个儿亲闺女吧?”


    那人反驳:


    “怎的不会?他有多狠整个盐水村谁人不知?老婆闺女哪个在他眼里是正儿八经的人了?我听说现在外面不少脏地方就喜欢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他家这几个丫崽子别看现在干巴巴没啥意思,可说实话不管是随了她们爹妈哪一头,将来都丑不了。”


    这人语气也不知是不屑还是微酸,强调道:


    “五个呢,杨窝囊怕不是得发财咯!”


    有人听他说得过分,出言阻止道:


    “别太过分,我听去过镇上的亲戚说,杨兄弟的生意在镇上做的好着呢,大丫二丫都是半大姑娘了,跟在他身边帮把手,怎么都能养活几张嘴!


    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攒下一份家业,在镇上安家,总比把孩子丢在村里没人照看放心,他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有人冷哼道:


    “得了吧,这话也就村长那种老好人相信,什么好生意能在两月之内就做的风生水起,还能接几个丫崽子去镇上吃香的喝辣的?这话你们自个儿信吗?”


    这就纯属无理取闹了,前头那位的意思是,杨道维把孩子带在身边,一家人努力打拼过日子,辛苦了点儿,但好歹孩子在爹妈眼皮子底下长大,这种事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听过。


    这人非要把话拐到——道维卖乖女发财过好日子上去,胡搅蛮缠。


    说白了就是一个嫉妒心作祟,以前被他们瞧不起的人突然发达了,摇身一变,所作所为突破他们的认知,心里极度不平衡,不愿相信真相,便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卑鄙念头开脱。


    在场有这种心思的不在少数,但明晃晃说出来的就三两人。


    话如此难听,若单是嘀咕道维也就算了,道维懒得跟他们浪费时间计较,但嘀咕到几个孩子身上他便不能忍。


    于是将最后一个包裹放到车厢后,自然的接了那人的话:


    “刘三哥这话说的有意思,我杨道维狠心虐待老婆闺女,所以我遭了报应,老婆跟人跑了,闺女在村里被人欺负,自个儿名声一团糟。那你呢,刘三哥,咱两说起来半斤八两吧?


    我十天半月打一回老婆,你天天打老婆,我不给闺女生活费,难道你就给了?


    好歹我闺女和她们妈亲近,我没说过啥吧?我可记得你闺女被你老婆带着回了一次娘家,你满村子宣扬,说她们母女两一道儿偷汉子去了?


    我杨道维再不济,也没给自个儿老婆孩子头上扣屎盆子。这些年要不是有我比着,刘三哥你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怪不得你一张嘴就把人往那龌龊的地方想,看来是将心比心,您自个儿是啥样人,便把别人想成啥样!


    我杨道维会不会卖闺女,大家伙都看着呢,人在镇上,铺子在镇上,跑不了!但你刘三会不会卖闺女可真说不准,回头见了刘三嫂我可得给她提个醒。”


    刘三张口结舌,指着道维鼻子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脸红脖子粗,嘴里反复念叨:


    “胡说八道!老子跟你拼了!”


    但也没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刘三是个非常欺软怕硬的人,和杨窝囊可谓是盐水村两害,稍微比道维强的一点是他家上头爹妈还活着,他好吃懒做有爹妈撑着罢了。


    而且刘三此人非常爱面子,每回在家打老婆都要寻个由头证明他有理,最后还得对瑟瑟发抖的老婆来一句:


    “知足吧,好歹我刘三比杨窝囊好了十万八千里,和杨窝囊媳妇儿一比,你有啥过不下去的?快去给老子倒洗脚水,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心情好就不揍那赔钱货了!”


    如今道维戳到他软肋,他想骂又怕道维说出更多让他没脸的话,想打,道维比他高,身板儿比他结实,他不占优势呀!


    只能窝窝囊囊蹲墙角根儿,揣着袖口不说话。


    其他跳的欢的两人见状都觉丢脸,没想到刘三如此不济,被道维三言两语说的哑火。


    心里暗骂刘三还不如杨窝囊,准备说点什么找回面子,却在对上道维看过来的视线时,齐齐不自在的转开。


    奇了怪了,这杨窝囊的眼神,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吓人呢?


    道维见外头消停了,把最后零七碎八的玩意儿收拾收拾,该送人的送人,该带走的带走。


    在隔壁张婶儿不舍的目光中,一家六口上了拖拉机车斗,在突突突的响声中逐渐离开盐水村。


    结果在路过村口时,路被一群人堵住,村长儿子远远的停车,一溜烟儿跑去看热闹。


    好家伙,该说不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原是那会儿道维骂刘三的话,被寻过来的刘三老婆听了个正着,道维那话旁人听进去多少不敢肯定,刘三媳妇却是当时就上了心。


    一个人偷偷回家,竟在自家炕席子底下翻腾出一张用工合同,当然刘三媳妇儿只勉强认识几个字,心下狐疑,速速拿去支书家里请教。


    村支书媳妇儿和刘三媳妇沾亲带故,一看合同当场气坏了,那合同一签就是二十年,条件之苛刻,几乎等同于将刘三亲闺女一万块钱卖给人家,从此死生与家里再无瓜葛。


    且按照合同时间,双方交易时间就在今晚。


    这不得闹开了嘛!


    看了这么一出,原本兴致不高的几个孩子突然就来了劲儿,到了镇上小院,收拾起家务来都比平时更细心。


    道维将一切看在眼里,没多说,只请村长儿子去隔壁下馆子。


    临了,又称了五斤鸡蛋包好,叫对方带回去给村长补身体,扯了几尺花布,叫村长婶子做鞋面,小孩儿的零嘴买上两斤,算是谢人家忙活一趟。


    村长儿子先是参观了道维租的院子,瞧了装修到一半的铺子,又亲眼见道维与周围人的相处,观察他的为人处世,终于相信他爹之前那话。


    杨道维是个有能耐的。


    喜滋滋拿了东西开拖拉机回家,寻思回头帮杨道维在村里多宣扬宣扬。他瞧着杨道维如今可比大多数村人精明强干,交好准没错。


    送走了村长儿子,道维热热闹闹准备了金针菇爆肥牛,菱白肉丝,黄金炸豆腐,韭菜辣炒五香干,蒜薹腊肉,芝麻肉丝,凉拌笋尖,配紫菜蛋花汤,蒸一锅米饭,一家人整整齐齐上了饭桌。


    晚饭吃的香喷喷,美滋滋。


    老四甚至由衷发出了“要是每天都搬家该有多好啊”的感慨。


    饭后几人手脚麻利整理搬来的物件儿,不用谁催,手底下都有数。人说破家值万贯,这话丁点儿没错,零零散散琐碎的厉害,道维也不出言阻止,她们的房间,想如何布置,由着几人的喜好去。


    就算摆布的不伦不类毫无章法,道维也权当没看见,只要孩子自个儿觉得用的顺手就成。


    孩子亲自整理好的家,更有归属感,瞧闺女们脸上逐渐多出的笑,就知道几人的心也渐渐落回肚子里去了。


    对从小缺少安全感的孩子来说,这就够了。


    几个孩子本以为之后的日子都要在有条不紊准备开店的忙碌中度过,直到小店正式开张,一家人重新进入为生活奔波的节奏。


    谁知第二天一早,道维就笑眯眯告诉几人:


    “咱们来商量一下给你们上户口的事。”


    这年头户籍管理十分混乱,有些人家只给男孩子上户口,有些人家干脆连户口本儿都没有,反正祖祖辈辈吃喝嫁娶全在村里,一辈子不出村,好像要那玩意儿并没有什么用。


    但在糖水镇生活甚至上学,户籍问题就得重视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3章 精明商人


    几个孩子对上户口没什么特别想法, 爸爸说上就上呗,对她们而言,这属于看不到好处也见不着坏处, 可有可无之事。


    甚至连说起改名也并未有多大感触。


    毕竟这年头招娣盼娣引娣之类的名字,跟某一段时间的建国爱国一样普遍, 现在去大街上喊一声“招娣”,至少有老老少少七八人应声。


    身在时代洪流中的个人, 根本感受不到她们到底经历了多少不公。


    见几人对此事不感兴趣,道维这当爸的便没商量, 只用告知的语气跟她们道:


    “上了户口,这名字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以后会伴随你们一生,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变。你们没意见的话, 以后老大招娣, 就叫杨红娟。老二来娣,就是杨红纹。


    老三念娣,杨红绣。老四盼娣, 杨红缨。老五引娣, 杨红满。”


    说着用铅笔将五个名字全部写在老大的作业本背面, 给四人看。


    至于还处于吐泡泡阶段的老五,暂时被所有人忽略了。


    见几人面上还带着迷茫, 道维并未多解释, 只说:


    “有了新名字, 以后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之前的名字都不许再叫了, 咱们争取两天之内熟悉彼此的新名字!”


    道维先起个头, 给几人打样, 大声道:“红娟!杨红娟!”


    老大抿抿嘴,露出不明显的笑,脆生生应了一声:“哎!”


    道维又说:“红纹!杨红纹!”


    老二干脆利落喊了一声:“到!”


    “红绣!”


    “在呢!”


    还没喊老四,她自个儿就忍不住高高的举起手催促:


    “我,爸,我呢?”


    道维满足她的请求,喊:“红缨!”


    老四举着手跳起来,蹦跶几下,嘴里连连道:


    “我在!我在!爸爸我在!”


    几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被这么一搅合,好像突然遇到什么新鲜事似的,互相打量一眼,便七嘴八舌尝试叫对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响亮。


    刚开始还有些生疏迷茫,多喊几遍后,便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


    上户口这事放在眼下真不是随便嘴一张,户籍管理处就能立马给办理。


    道维在镇上几个月不是白干的,从老顾客中托人帮忙打好了招呼,这才把几个孩子领过去,人家给热热情情的把事办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道维没有跟几个孩子说,因而几人跟着爸爸心情忐忑的进去,欢欢喜喜的出来,在几人看来,真就顺手的事儿,人家工作人员态度可好了。


    还给她们拿花生糖吃呢,简单问了几句,知道的就答,不知道摇头,有个阿姨还夸她们可爱,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客客气气把她们送出来了。


    老大就纳闷儿的问爸爸:


    “上户口这么简单,村里怎么大多数人家都不给女孩子上呢?”


    虽然在她看来这玩意儿也没啥用吧,但村里人家能给男孩子上户口,为啥不顺手也给女儿上一个,就多费几句口舌的功夫而已,一不要钱,二不用求人,多简单。


    道维心说这里面的原因可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何况有些道理,即便他讲的天花乱坠,她们不亲身体会,无法理解时,大道理听着依旧是过耳不过心罢了。


    道维低声说:


    “这个答案交给你自己去想好不好?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你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也不是自此断了联系,或许日后她们会慢慢告诉你原因。”


    这话不仅是对老大说的,也是对其他三个孩子说的。


    几人便这般心里怀着不解懵懂,被爸爸送进了学校。


    镇上小学教学质量肯定比村里好,为了叫几人打好底子,老大老二留级,老三从头读一年级,老四赶在了五岁的尾巴尖儿上,先送去读一年幼儿园。


    家里就剩道维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老五,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傻吃傻乐,一个心说这年头找个靠谱保姆怎的就这般难呢?


    他已经托人找了两月了,至今还杳无音信。


    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道维也不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全权交给人家带。那能怎么的呢?道维只好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一把抓。


    在这条街上进进出出时间久了,他自个儿有没有觉得辛苦不晓得,旁人先替他给累上了。


    一来二去,周围人眼看他店铺开张,又眼看他店铺生意红红火火。


    成日里客似云来,行人从他那小店门口经过,每每被里头传来的香味勾的走不动道儿。


    他那店究竟赚不赚钱,可糊弄不了附近住的居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便有人热心肠的起了心思,旁敲侧击,想给道维介绍对象。


    俗话说笑贫不笑娼,现在道维有手艺,又会赚钱,还会带孩子,肉眼可见的对几个闺女疼爱。


    本人收拾齐整,往大街上一站,不用人说就知道是个体面人,谁还能想起他以前如何对待老婆孩子,如何的窝囊不争气?


    只觉这是个有潜力的金龟婿。


    判若两人,不外如是。


    糖水镇不大,杨老板的小店绝对算镇上一个地标性建筑,就跟后世的网红打卡地似的,哪家来外地亲戚了,一定会带这边吃一顿。


    小店主打南北面食,种类丰富,味道鲜美,另有各类米粉米线让人图个新鲜,配的各种小菜味道一绝,只要道维愿意,能一个月不重样给客人上菜。


    关键是价格公道,同样的吃食比别家店多要几毛钱,冲着他家的味道,食客也愿意往他家去。


    按说这时候,道维该是把同行给挤兑得罪狠了吧,可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因为他搞限量,店里就他一个大师傅兼任老板,雇一个小伙计帮忙上菜收拾碗筷招呼客人。


    所以限量限的明明白白,每日上午十点开门,下午三点关门,错过时间,明儿个请早。


    丁点儿不影响同行的生意,甚至有人因为吃不到道维店里的美食,百爪挠心似的难受,到处寻摸代餐,让同行的生意跟着好了不少。


    因此人家相处的好着呢。


    这种情况下,谁嫌弃他二婚有孩子,且有五个孩子?


    五个丫头片子而已,孩子都是见风长,将来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了事。只要给杨老板生个儿子,那在杨家的地位不是稳如泰山?


    还不得被杨家给高高供起来?


    别说嫌弃道维二婚,单图他这个人,有些鬼迷心眼的头婚大姑娘都愿意嫁他。


    这般想的不是一个两个,因而近日私下找道维探口风的大姨大婶不少。


    有说道维“年纪轻轻,迟早都得再找,不如趁早找个合心意的。”


    有说“哪有大男人成日侍弄孩子的?忙里忙外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孩子得有个妈才行,尤其是女孩子。男人再能干,有些事上替代不了女人,这道理你明白的吧?”


    也有说“家里家外一把抓实在辛苦,不如找个女人帮你分担,两口子亲亲热热,分工合作,这日子才更有奔头呢!”


    说法来来去去无非那几样,不用她们开口道维都能猜到大概,可他若说以后再不想找媳妇儿,这话除了他,估计就没人信。


    不仅没人信,人家还觉得他找借口都这般敷衍,实在不尊重人,虽说女方瞧中他了,可也不是叫他随意糟践的。


    一开口就把人得罪死了。


    索性他也不说了,只乐呵呵的跟来人讲他的道理:


    “我家的事想来您也知晓一二,实在是之前几年太混账,对不住老婆孩子。眼下日子好过了,便想着加倍补偿她们,要说找媳妇儿,倒也不是没动过这份心思,可我为着我闺女,以后是不打算再生的。


    我早就打定主意要留一个闺女在家招赘,所以即便再婚,那人也只能把我这五个闺女当亲女儿,不可能再有亲生骨肉。


    这点在婚前我会找人写好协议,即便婚后万一有了孩子,依据协议内容,那孩子也不具有将来分割我家产的权利,这是其一。


    再有便是我不接受离异带孩子的,我不给旁人养孩子,我的家产将来是要全部留给我自个儿的闺女,谁来分一杯羹都不行。”


    道维摊手,瞧着目瞪口呆的媒人说:


    “我是知道这要求苛刻,才绝了再找的心思。”


    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媒人心说这哪里是苛刻,简直是将精明刻在了骨子里。


    头婚大姑娘便是看着这张脸昏了头,听到这番话也该提神醒脑,连夜扛着拖拉机远远离开。


    离异带孩子你看不上,离异不带孩子的,人家就图日后和你生个孩子,好在这家站稳脚跟,否则你当人家是如来佛祖坐下莲花精转世,专门来做慈善的吗?


    累死累活把你闺女当亲生的养,将来死在你前头也就罢了,死在你后头,谁知道你闺女要如何磋磨人家?当谁是傻的不成?


    合着好处全你家占了,新进门的媳妇一个子儿捞不着,就是个帮你挣钱养家的工具人,还是个随时都能被一脚踢走的工具人?


    怪不得这杨老板生意能做红火呢,这般精明,一般人可真算计不过。


    媒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一天天净想啥美事呢”?


    道维跟没看见似的,好声好气把人送出门,还跟人家唠嗑儿:


    “知道您是个热心肠,我这续弦的事儿还要麻烦您多留意,万一有合适的成了,将来我包大红包感谢您!”


    媒人嘴上应着,两条小短腿迈的飞快,恨不能没来这一趟才好。


    可真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什么人哪都是!


    道维跟没发现似的,来一个这般说,来两个也这般说,一来二去消息私底下传开,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之前动过心思的不说对他指指点点吧,那也是恨不能躲着走。


    道维只当不知,依旧过着他三点一线的小日子——家,店,学校。


    且乐着呢。


    第214章 纯纯学渣


    家里条件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可道维发现几个孩子还是保持着非常节俭的行事作风,吃穿住行从没有过多要求,爸爸给买了什么, 她们就用什么。


    甚至打从心底觉得现有的一切已经足够,并不需要其他多余点缀。


    道维还发现她们依旧保持着之前在村里那种随手捡各种别人家不要东西的习惯。


    就比如说老大, 好好一房间交给她收拾,道维这当爸爸的说给闺女添置个梳妆台, 孩子说没必要,道维退而求其次, 说添置个书桌,孩子勉强点头答应了。


    道维这头才找人量尺寸定做呢, 回头孩子就从外面弄了两块木板回来,自个儿搬砖砌了个所谓书桌。


    平时梳妆写字啥的都在那上头进行。


    原以为这孩子已经够叫人着急了, 结果转头道维就发现人家那书桌下头, 床里面,全部被各种用不着的瓶瓶罐罐,木头铁片塞满了。


    种类之丰富, 像是到了一个垃圾场。打眼一瞧, 就知道全是捡回来人家不要的东西。


    当然老大一个人是没法儿在短时间内收集这么多宝贝的, 肯定是姐妹四人的战果,只不过老大房间藏这些宝贝更为方便罢了。


    道维还不能说什么, 孩子们之所以如此, 是心里没有安全感, 不够踏实。孩子心里不安,是他这个当爸的没做到位。


    于是原本每天开业的小店, 改为周末休息一天, 尽管食客怨声载道, 可道维毫不所动,在这天雷打不动的带着孩子们去周边玩儿。


    先是去了孩子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和村里人打听关于孩子妈的消息,虽然没什么大进展,但零零碎碎有些只言片语,也算是提供了模糊方向。


    后来的周末,道维又带她们顺着得来的方向一一去周边寻人。


    寻人间隙,沿途的风景,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物,交通,地形,历史,县志,没有固定话题,想起什么说什么,全都被道维不着痕迹的带她们领略一回。


    如此几个月过去,周围十里八乡也都晓得几个孩子在找她们妈的事儿了。


    道维也没藏着掖着,遇着有人问了,他就当着孩子的面儿说:


    “是我对不起她在先,要是她在外头另外成家过的好了,捎来个消息,让孩子们安心。我不去打搅她生活,可孩子们总是念着她的。要是过得不好了,好歹是我孩子的妈,即便只是为了几个孩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继续受罪。”


    时日一长,外人知道这边的态度,十个里总有一两个真消息传来,远好过之前大海捞针。


    如此到了冬日,期末考试结束便是寒假,这日道维照例早起给几人做了早饭,等几人参加完最后半日考试便回老家给道维爸妈上坟。


    可显然几个孩子的兴致明显不如往日高,甚至连美味的大骨汤也没能叫她们多说几句话。饭桌上一反常态的沉默,道维知道为什么,但没点破。


    无非是为成绩罢了。


    事实上道维原本对几人的成绩便没有更多要求,只要几人按时上学就行,没指着几人作为插班生能一口气跟上现在的学习进度。


    他也常对几人说:


    “进度慢慢赶就是了,实在不行,爸爸请人来家里教都行。有的人天生擅长学习,有的人天生对此不开窍,都没关系,只要你们努力过,将来不后悔就好,结果怎么样无所谓,凡是都有爸爸呢。”


    也确实几人平时成绩一塌糊涂,几乎全是吊车尾的选手,要不是道维三五不时和学校老师搞好关系,请客吃饭,老师们体罚的小手段早在几人身上招呼一遍了。


    可别说老师不能体罚学生的话,当下老师揍学生简直是家常便饭。讲究些的打手板罚站,不讲究的扇巴掌拽头发,甚至上脚踹,帮全班大扫除之类,层出不穷。


    家长还全是“老师您使劲儿揍,要是不听话往死里揍我们都没二话”这种论调。


    道维便只有曲线救国。几个孩子的学校,从门卫到后勤,从老师到校长,没少收他的礼。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几个闺女才免于荼毒。


    但谁叫她们是学生呢,真正的学生,就没有对成绩不在意的,尽管几人眼下是货真价实的学渣。


    道维做家长的都佛了,面临考试,她们还是难免有压力。


    道维见状,对成绩更是一字不提,催促道:


    “快吃吧,中午回来,咱们就收拾东西回村。”


    几人对回村子唯一兴奋的点,在于她们给帮助过她们的婶子大娘们买了年货,那些婶子大娘们往日来镇上赶集,也会特意过来瞧瞧,彼此间情谊非同寻常。


    听爸爸如此一说,复又打起精神。


    当然也是想回村再打听一下关于她们妈妈的消息。


    但这人吧,越想干啥便越干不成啥,找了对方五年,直到几人将周围乡镇寻遍了,目标放到市里。直到后来孩子们已经熟悉市区的每一条路,每一家店铺位置。直到她们不需要道维这个爸爸陪着出门,自个儿周末能排查附近几个市,还是没有丝毫对方的消息。


    这时,道维的小店已经开到了市区,期间收了五个徒弟,其中四个已出师,在各处帮他管理小店,身边只留下最小的徒弟。


    虽然开了几家分店,但店铺面积一直没有扩展,小小巧巧一间店,最多容纳七八张桌子,生意好的不可思议,但道维坚持不扩张。


    很多人觉得不能理解,甚至几个徒弟也问过此事,道维只简单一句:


    “并不靠这个挣钱谋生。”


    大多数人以为道维是个知足常乐的性子,没多大野心。


    想得多的,甚至已经猜到他暗地里有其他店铺,就是不往明面上搁,目的是迷惑将来的上门女婿。


    认为他一如既往有心眼。


    道维淡然处之,他如今确实不靠这个挣钱,早年积攒的本金,拿去投了不少看好的项目,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投资这种事,只要成功一项,前面的九十九项便不算失败。


    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如今没人知道他手里究竟有多少钱。可这种事,他没必要告诉别人。


    眼下一家人早在市里买了房,生活条件甩出同村几条街。


    几个孩子的成绩,在家教老师的帮助下,依然勉勉强强,顶多是中流水平,但几人也能坦然接受自己是个学渣的现实,不再遇到考试便惶恐不安。


    这天老大风风火火回家,扔下书包就朝里面喊:


    “爸,我听说老三说,张婶儿来电话,有我妈的消息了?”


    老大这学期初三,为了能顺利考上高中,已经申请住校,今儿周四,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回家的,虽然家距离学校三站路。


    道维闻言从厨房出来,给老大倒了杯水,看人喝下去才出声:


    “已经打电话回去,让你们扬哥帮着确认了,这些年真真假假的消息见得少吗,怎么还如此风风火火?”


    说到底,道维对原主前妻没什么感情,但几个孩子和她们妈妈相依为命的时光是做不得假的,尤其老大,妈妈走的时候她已经十一岁,母女二人一起经历了那般多苦难岁月,一辈子都很难忘却。


    前些年还有人故意编造假消息消遣这边,近两年连假消息都少了,几人几乎都不抱希望了,偶然听说,可不得激动。


    不过老大正在升学的重要阶段,道维原打算等有了结果再告诉她,没想到她先一步从老三嘴里听了一耳朵。


    “先去洗洗,等会儿你妹妹们回来就开饭,到时候一起说。”


    估计那时候也该有结果了。


    道维是让大徒弟小杨帮着打听的,小杨出生糖水镇,对那一片最熟悉,最近又刚好在那边帮着师父巡店,是在合适不过的人选。


    果然,一家人正吃着呢,小杨的电话就来了。


    几人对这通电话的态度也截然不同,老大瞬间挤在电话旁边要听,老二只比老大慢了一步,紧随其后。


    老三就差把“我看这回是谁拿姑奶奶开涮”写在脸上,老四一身“又不用上课要出去玩儿”的厌学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只才上小学的老五,完全不明白姐姐们为何要如此激动,而且她知道每当这种时候,爸爸就会带她们姐妹去各地寻找素未谋面的妈妈,因为要向学校老师请假。


    而老五,是最热爱学习,也最有学习天赋,最不喜欢请假的一个孩子。


    因而只有她显得十分不开心。


    道维把孩子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只听电话那头的人小声汇报,声音里有几分为难:


    “师父,这回消息说不准还真有几分可信,我打听到那边村里最近确实有那么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挺气派的男人,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柳家出没,再具体还得再细细打听。”


    柳家,就是原身前妻的娘家。


    道维心里一琢磨便大致有了数,问徒弟:


    “柳家小子是不是准备结婚了?”


    当初原身前妻大龄未婚,有一半儿原因是为了家里的几个弟妹,算时间,柳家最小的小子,也到了适婚年龄。


    “师父哎,您可真神了,听说柳家小子和镇上章家私下定了婚事,还没对外传开呢,不仔细打听都不晓得,这您也能猜出来!”


    道维心说那就是了,这回说不好多半儿真是原身前妻回来了。


    找了这么多年,人真的现身,肯定要带几个孩子亲眼去瞧瞧的。


    但有件事他得提前和她们说清楚,便摆出了谈心的架势,道维坐在沙发上,五个闺女坐在对面,双方之间气氛莫名有些严肃。


    “明儿一早就回去,可你们之前也听到了,若那人真是你们妈妈,她已经再婚,且有了小孩,关于这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爸爸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们明白吗?”


    道维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们家的规矩,老大在场,老大先发言,其他四人皆看着老大。


    老大便挺直脊背道:


    “我明白爸爸,我们就是想确定妈妈过的好不好,并不会打搅她的生活。”


    几人点头认同大姐的话。


    这些年没有妈妈,她们过的并不比谁差,一直不停的找寻妈妈,刚开始是因为心里真的记挂,还想让她回家,让她知道爸爸如今都改好了,希望爸爸妈妈在一起,一家人一起生活。


    后来年纪渐长,跟着爸爸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是非,也明白父母之间的事情不是她们想的那么简单。


    便单纯想知道那个人在哪里,过的如何,想那个人的时候,有个地方叫她们去怀念,也就够了。


    第215章 大毛二毛


    孩子总归是孩子, 觉得自个儿已经想的足够清楚,且能做到足够冷静,有了不会拖累母亲, 甚至能帮到母亲的能力,幻想了千万种见到对方的场景, 等真到了那一刻,才能知道母子天性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道维一眼便确认那个女人是原身前妻, 记忆中那人身量高挑,是十里八村少有的美人儿, 尽管和原身在一起时过的穷困,也尽量将自个儿收拾的干净利落。


    可眼前这人, 身子佝偻,满头灰发, 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罩在身上, 晃晃悠悠,看人的眼神几许呆滞,较之记忆中又差了许多。


    几个孩子一开始都不敢将眼前这个“老奶奶”和记忆中的妈妈联系起来, 看看爸爸, 再瞧瞧妈妈, 按理说爸爸还比妈妈大了好几岁呢,可爸爸瞧着不过三十左右, 至今出了门在街上还会被胆大的姑娘搭讪。


    妈妈呢?瞧着比村里张婶儿都老许多, 尤其张婶儿的老, 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幸福满足的老,面上常带笑, 瞧着温和又可亲。


    眼前的“奶奶”, 一脸苦相, 只一眼便让人知道她内心有多苦闷,日子过的有多难熬。


    可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老大还是看出了昔日妈妈的影子,鼻子瞬间一酸,喉头哽咽,心里涨的又酸又涩,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人在自己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冲过去抱住了那个“小老太太”。


    一句“妈”脱口而出。


    随后几个孩子似是受了感染,围过去一连声的喊妈妈,连最小的老五,也情不自禁上前,伸出小手默默摸这个女人一双粗糙干瘦的小手。


    场面一时寂静。


    寂静过后便是热闹。


    不出半个小时,整个村子都知道杨家五个姑娘找到她们的妈了,看热闹的人将柳家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孩子们将妈妈围在中间,有说不完的话,柳家幺儿,也就是道维的小舅子含笑招待,一转眼看道维在人群外一言不发,寻个空隙追过来。


    道维对这个小舅子没什么恶感,整个柳家也只这一个明白人,当年原身前妻为了照顾弟妹拖成老姑娘。出嫁后日子过成什么样,只要有心不难知道,可结果呢?


    下头两个弟弟从老爹手里抢了一部分姐姐的嫁妆,火速说了媳妇儿,分出去单过,从未帮衬过大姐一把,把大姐视作会连累他们的洪水猛兽。


    两个妹妹没过两年也跟着人去外地打工,一去多年,杳无音讯。


    只最小的幺儿,也就是这个小舅子,人微言轻,自个儿在赌鬼老爹手下艰难存活,还舍得跑几里路给姐姐送两个好不容易藏下来的馒头吃。


    这几年道维找前妻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前头那两个没良心的小舅子心眼儿活过来,没少仗着是道维小舅子的身份占小便宜,人家看在道维的面子上也不多计较。


    只这小子,打心眼儿里对道维这个姐夫恨的狠了,从不沾染一分便宜,更是私下不止一次教训过上头两个白眼狼哥哥。


    还是道维让人悄悄给扫的尾。


    至于为何这个小舅子每回都能及时又准确的知道上头两个哥哥又干了什么好事,咳咳,道维表示此事天知地知我知。


    鉴于此,道维倒是让人暗中关照小舅子一二。


    此刻,见小舅子一脸阴沉的走来,道维指指门外,示意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两人到了村口枣树下,四周空旷,小舅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我姐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那个男人就是一江湖骗子,当时骗的我姐跟了他,随他走南闯北,一开始对我姐还不错,后来两人生了第一个孩子,立马翻脸不认人,打发我姐去外面骗人养活他。


    我姐不从,非打即骂。这回我姐好不容易让那男人顺着老家方向一路行骗过来,到了镇上想办法托人给我捎口信,我才带人将他们全部弄回来。”


    道维目力好,远远地还能瞧见那男人即便面临这种场面也镇定自若,背着手在几个村人的监视下,溜溜达达四处打量。


    对方一身干净长衫,长的一派儒雅,要不知道这是个江湖骗子,说是个教书先生也使得。这样的人和柳氏凑在一起,几乎没人会将他们当做夫妻。


    道维的眼神太明显,小舅子轻哼一声算作解释。


    “一路上那男人对外说我姐是他娘,他一个教书先生带着老娘孩子出门逃难,别人总少不了几分同情心,也免了许多戒备,可是行了不少方便。”


    道维视线又转到靠在大门口,蹲地上互相抱头取暖的两小子身上,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只比自家老五小了一岁。


    行动间全是恐惧惊惶,求助的视线既没有落到爸爸身上,也没有落到妈妈身上。虽然已经没人注意他们,可两人还是紧张的发抖。


    小舅子便语气难辨道: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那两小子性子既不像他们爹,也不像我姐,竟是难得的……”


    难得的什么,小舅子没说。


    如今瞧着,原身前妻倒不是因为幺弟结婚才赶回来,竟是一直没有人身自由,无法与老家亲人取得联系。能在这当口回来,也是赶巧罢了。


    如此,道维便问他:


    “你的意思呢?”


    “我指定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跟我姐过下去,但如何让对方心甘情愿离开,我还没想好。我马上要结婚了,婚后在镇上定居,到时候在附近给我姐赁个小院子,也方便照看,让她安安静静养大两孩子,将来好有个依靠。”


    道维听罢没言语,其实这小子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镇上章家他知道,日子过的数一数二,人家姑娘能看中他,除了他本人样貌好,能干外,最主要的是他家里没拖累——赌鬼老爹早两年没了,两个兄长更是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两个姐姐至今没有音信。


    说是章家姑娘嫁给他,可婚后搬到镇上,用章家的人脉做个小生意,本钱还有章家姑娘的一部分,住的院子在章家隔壁,和入赘到章家有何区别?


    章家老头儿那般精明一人,给其他孩子挑中的结婚人选,哪个不是让人拍手叫好?能同意孙女选中的这门婚事,其中原因道维想也知道。


    可这冷不丁在结婚的当口,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姐姐,还带两孩子,要是这亲戚能远远的处着倒还罢了,于章家而言左不过多出几个钱接济一二。


    可听着竟是要住在附近,常来常往,那章家不得不考虑,姑爷的心还能留在章家吗?


    何况,章家即便不巴着自家这边,肯定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自家。他家养着柳家大姐和后头男人生的孩子,叫自己这个前夫以及前夫生的孩子怎么想?


    道维打量小舅子,心说不是个没心眼儿的,没想到这些,根源其实在他心气儿高,压根儿没想依靠章家做什么。


    在小舅子心里,章家肯把姑娘嫁给他,他感谢对方,愿意把对方的爹妈当亲生的孝敬,但他凭本事吃饭,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也没想因为娶章家姑娘而从章家得到什么,他会凭本事让媳妇儿孩子过上好日子,因此他并不比谁低一等。


    道维就说:


    “这事交给我,其他的你别管了。”


    虽然小舅子对道维这个前姐夫当初作践姐姐和孩子们的事恨的牙痒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前姐夫是有能耐的,短短几年时间,镇上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杨老板大名。


    因此点头道:“好。”


    道维走了几步,招手叫躲在墙角发抖的两孩子近到跟前。


    兄弟两一身衣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襟上,袖口边儿黑黝黝的包浆能照出人影儿,袖口裤腿短了一截儿,幸好是大夏天,这么穿没事儿,这要放在冬天,照这种养孩子的方法,后果没法儿想。


    瞧着大点儿的那个吸着鼻涕,睁着一双清澈眼睛,把弟弟艰难护在怀里,磕磕巴巴道:


    “叔,叔叔,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说的竟是糖水镇方言。


    道维蹲在两人对面,不知从哪儿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到两人手里,饶有趣味的问:


    “几岁啦?叫什么?怎么会糖水镇方言的?”


    小点的看看哥哥,见哥哥点头,才小心翼翼拿了糖,害羞的说谢谢,把脸埋进哥哥怀里,又听大点儿的小心回:


    “我叫大毛,今年四岁,弟弟叫二毛,今年三岁,方言是什么?”


    按理说,这孩子之前是没来过糖水镇的,糖水镇方言难道是跟柳氏这个当妈的学的?


    道维用糖水镇方言回他:“咱们现在说的就是糖水镇方言。”


    又用隔壁市方言说了一句:“这是林桥市方言。”


    大毛盯着奶糖嘴里含了一包口水,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用糖水镇方言回:


    “不知道,我听几遍就会了。”


    看来在语言上确实有天赋,跟着爸妈走南闯北,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人刻意教,听几遍就把方言模仿个七八成,很多小孩儿这时候话都说不利索呢。


    道维又说了几句林桥市方言,结果这孩子口音不自觉就被他拐成了林桥那边的方言。


    他适应的极快,甚至没发现自个儿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对方的语言。


    当然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他问大毛:


    “以后还想跟着爸爸妈妈四处流浪吗?”


    可能孩子不懂流浪是什么意思,道维指着附近的房子说:


    “你们是愿意一直住在一个地方,有房子有田地,每天上学,还是愿意跟着爸爸妈妈经常换地方生活?”


    两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连连摇头,声音尖利:


    “不,不,不要打我,我去要钱,不要打我!我给叔叔阿姨磕头,我们去要钱!”


    显然两孩子的情况周围村民这几日已经有所了解,听到动静只远远瞥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挪开视线。


    道维好不容易等两人平静下来,试探的问:


    “是爸爸打你们,还是妈妈打你们?”


    兄弟二人又惊恐的紧紧抱在一起,头埋在对方肩膀,声音细细小小:


    “都打,都打!”


    看出来了,柳氏该是恨屋及乌,恨两孩子的爸,也一道儿对两孩子没好感,若不然两人不能穿着这样的衣服招摇过市,胳膊腿儿细的,和头上脑袋极不协调。


    远远瞅着,像两营养不良的大头娃娃。


    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脚腕上黑黝黝一曾泥垢,至少几个月没洗过。


    这话跟在道维身后的小舅子也听到了,显然没想到大姐竟会如此对两孩子,很是惊诧。


    毕竟在他印象里,从他们兄妹几人,到杨家的几个外甥女,大姐都是尽己所能的照顾。


    道维却觉得很正常,柳氏当初逃跑,是奔着逃出泥坑去的,结果遇到了个道貌岸然的骗子,先是让她欣喜若狂,以为重获新生,男人温柔体贴,长得英俊不凡,还小有家资,虽然生活四处漂泊,却并未吃多少苦,和之前的日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她心里不定多感谢老天开眼。


    可好景不长,一朝有了孩子,男人翻脸不认人,将她狠狠拖入泥坑,两个孩子的到来,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第216章 问题解决


    当然在行动前, 两人谁都不能忽视道维前妻自个儿的想法,毕竟过日子是她自己在过,谁都无法替代。


    这件事由小舅子去与他大姐商议, 道维这个被人家深深厌恶的前夫是万不会主动凑上去的。


    索性小舅子是个爽快人,第二天傍晚就去镇上找道维说明情况。道维开店的第一年尾, 就在镇上买了地盖了房,作为一家人的落脚点, 平日里请人打扫,如今正好住在这边。


    小舅子第一次进前姐夫的家门, 原以为顶多和未婚妻章家那边差不多,谁知进来后才发现, 里面别有洞天,处处布置巧妙, 说不出哪里好看, 但就是看着比那边更顺眼。


    院子里花园,假山,甚至回廊, 全都有, 小小巧巧, 精致的不行,关键是进到屋内才发现空调开着, 原本一脑门儿的汗瞬间透心凉。


    空调这东西小舅子知道, 是近一年南方才兴起的东西, 别看这么一块儿铁疙瘩,得大几千块钱呢, 如今镇上普通公职人员的工资, 一个月才六七十块而已。


    他也不傻, 心里稍一琢磨,便明白前姐夫这几年挣的钱,或许比大家伙儿猜测的更多。


    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把猜测装在心里,见了人直言:


    “我姐是甩不开那男人,没办法了才把人往咱们这边引。”


    也就是说,但凡有机会,那是早都要分道扬镳的。


    道维心里有数了,只招手叫小舅子过来耳语几句。


    小舅子听的眉头高高挑起,心说难怪这人生意做的大,一肚子鬼心眼儿,眨眼功夫就冒出来一个,一般人确实比不了。


    腹诽归腹诽,行动上丝毫不慢,一拍大腿便爽快起身:


    “成,交给我吧!”


    小舅子连夜赶回村里,找几个兄弟这样那样的一说。


    这天夜里,自称张玉的江湖骗子照例在柳家附近溜达,他知道这个村子的人都防着他,也不走远讨嫌,只绕着柳家院子散步消食,反正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柳氏的男人,柳氏不给他饭吃,他便舔着脸去别家吃,回头让让人家找柳家姐弟要去。


    如此一来,为了弟弟的脸面,柳氏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


    日子照样过的逍遥。


    张玉边溜达边在心里琢磨,这种日子该是过不久了,要怎样从柳家人身上再敲一笔,好一走了之。柳氏他是没想带走的,那副样子实在倒胃口的很,要不是用起来顺手,早丢半路自生自灭了。


    再说柳氏这回设计他到糖水镇,以至他被困在村子里无法脱身,身上值钱的物件儿也被搜刮一空,他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至于两个儿子?要他们已经十一二岁,正当用,他还可能考虑亲自教一教,可才三四岁年纪,真真是拖油瓶,想都别想。


    再说之前四处行骗,他又长这副样子,不可能没女人,也不可能没孩子,那些女人孩子最后都哪儿去了?还不是被他毫不留情的丢弃了。


    等将来老了动弹不了的时候,或许可能会找回去,要求儿子给他养老吧?


    乱七八糟想的入神,脚步不自觉走到隔壁人家院墙外,本想速速离开,免得回头被人打过来吃亏,谁知猛然听到里头传来极小声的议论。


    这种声音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听不真切,但对张玉而言,却再清楚不过,毕竟要做一个成功的骗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是必修课。


    可正是因为这种清楚,才让张玉惊出一身冷汗,只听里面一人说:


    “这事可怨不得咱们,大壮,虽然咱们和柳姐一起长大,可谁叫杨老板那边给的多呢,干一票足够哥儿几个下半辈子吃喝不愁,还能让孩子去县城读书,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能再犹豫了!”


    又有人说:“杨老板给的最后期限就在今晚,咱们再不动手,让那老骗子跑了,可就鸡飞蛋打,两头不落好了!”


    低沉声音道:“别犹豫了,大壮哥,谁叫那老骗子不长眼,偏和杨老板的前妻搅和到一块儿去,杨老板可是镇上少有的体面人,前妻跟了那么一个人,他心里能得劲儿?”


    粗着嗓子的声音附和:


    “要说杨老板那样儿的人在外面没别的女人,咱兄弟也不信,要说他对柳姐还有别的想法,那纯属骗傻子,可为了那几个丫头,杨老板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对柳姐客客气气的样子。大壮哥你说,都是男人,杨老板能容忍柳姐和那老骗子在他跟前晃悠多久?”


    有人着急道:“所以这事不是咱们做,回头也有别人接手,不就是打发人把柳姐骗到黑煤窑,再把老骗子那两儿子远远地卖到南边儿,最后打折老骗子两条腿,找人看着他,让他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当乞丐,给杨老板出口气嘛!


    你不做我来做,我不怕报应,回头杨老板给的好处你也别眼馋,待会儿等老骗子睡了就行动!”


    有人低声道:


    “柱子哥,我跟你干!你听我说,这事儿得做的隐秘,不能让杨老板的几个闺女知道真相,免得杨老板回头在孩子跟前落埋怨。咱们得让孩子以为是她们妈妈又一次跟老骗子跑了,抛下她们,彻底和她们断了联系。”


    柱子被说服了,连声道:


    “不错,杨老板特意吩咐,活儿要做的细致,要让家里孩子彻底死心,再也不折腾找妈妈,他也好娶外面的女人进门,让孩子接受后妈。”


    紧接着便传来几人猥琐的嘿嘿笑声。


    老骗子用了毕生所学,悄无声息离开墙角,进了柳家给他的房间,小心撬起一块儿地砖,从底下拿出几粒婴儿拇指大小的金豆子。


    趁着夜色,无声无息消失在柳家村外。


    不远处的草垛子后,道维小舅子和另一年岁相差不大的小子对视一眼,啥话没说,各自回家。


    说起来道维小舅子这人确实激灵,明白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回村偷偷找了发小帮忙,他发小无师自通掌握了口技,能一人分饰好几角儿,正好得用。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道维没出面,几个闺女也知道老骗子留下母子三人偷偷跑路的事情了,于是孩子们小心翼翼和他商量。


    老大说:“爸爸,我们攒了些钱,想帮妈妈在隔壁市里开一家店,她还有大毛二毛,没有经济来源怕是很难。”


    道维问她:“为什么要在隔壁市?”


    “隔壁市各方面我们都熟,前期可以帮忙办理各种手续。而且那里几乎没有认识妈妈,知道她过去的人。”


    “那想好要开什么店了吗?”


    老大看看老二,老二才主动回答:


    “我听妈妈说过,这几年在外头偶然学了些编制手工艺品的手艺,成品我见过,有些从配色到设计造型都不错,很有新意,至少市面上我还没见过其他地方有卖的,所以打算帮忙开一家手工艺品店。


    就用咱们村里常见的麦秆,玉米杆,秸秆之类的东西,成本也不高。”


    关于个人的艺术修养这回事,真的靠天赋,没处说理去,道维不置可否。唯有一点,他问:


    “既然是手工编织品,那工期长,无法量产,一件工艺品少说三两天,多则三两月都有可能,想要靠这个维持生计,就得有稳定的销路,且单件要价绝对不低。


    那就是要走中高端路线,可能买的起工艺品的人家,都愿意花钱买有名气的大师出品,你们想过要如何推销出去,打出名气吗?”


    几人摇摇头。


    道维挨个儿摸摸几人脑袋,说:


    “下周五,楚叔叔家里举办宴会,既然你们对妈妈的手艺有信心,那就带过去做伴手礼吧!”


    几人眼睛一亮,齐齐挤在道维身边,摇胳膊的,捶肩膀的,捶腿的,端茶倒水的,不要太殷勤。


    打从柳氏回来,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提道维和柳氏之间不尴不尬的关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道维和柳氏之间再无可能,便是家里几个孩子也明白其中道理。


    道维和柳氏,能各自再成家,两人却无法继续合为一家。


    因此孩子们积极帮妈妈解决问题,却未想过主动将爸爸拉扯进来,让两人有更深一步的牵扯。


    眼下爸爸能主动提出帮忙,她们自然开心。


    柳氏那边听了消息,在几个孩子的建议下,精心准备了一周,拿出来的东西确实新鲜,很受宴会上半大孩子的喜欢,一时多了不少订单。


    可谓开门红。


    要说一开始的订单,或许是看在道维的面子上,可后来柳氏能留住那些品味挑剔的客人,不得不说也下了功夫。


    过了半年,柳氏在隔壁市的工艺品店开张,人心情好,有了底气,看待周围的事物心态随之改变。对两个儿子多了几分关心,甚至将他们接过去照顾,并送去幼儿园读书。


    又过一年,柳氏生意走上坡路,自觉见识不够,无法满足当前宽广的市场需求,主动抽时间去系统学习配色,学习国画,学习剪纸,学习编织,去参观各种画展,手工艺品展览。


    一晃眼三年过去,如今多少算是个体面人。


    大毛二毛跟着她姓了柳,和这边几个孩子关系处的还行,周末双方会约着一起见见面,吃吃喝喝,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都是为了叫柳氏这个当妈的心里能好过些。


    孩子都是好孩子。


    至于道维这个前夫,那是一次未曾见过。


    甭管别人嘴里的杨总有多成功,可在柳氏那里,始终留着杨窝囊的影子,杨窝囊给她造成的伤害,比之张玉那个骗子更甚。


    她不可能原谅前夫,可也不会再去指责什么,经历的多了,也便明白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能强求一个对错是非,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度日。


    因此,两不相欠,两不相见,大抵是最好的。


    她知道自个儿的生意能做到如今,顺顺利利,肯定少不了杨窝囊这个前夫在背后保驾护航,不管杨窝囊的出发点是什么,总归是他想还曾经亏欠她的,好让他心里好受罢了,因而她坦然受了就是。


    甚至于弟妹娘家章家,近两年对自个儿也殷勤的很,并非自个儿有多大能耐,更多的是看在前夫面子上。毕竟外人看来,她前后生下的两波孩子相处确实融洽。


    对于这些她没法儿说什么,因为这就是事实,不论她和杨窝囊关系如何,可她们中间连着五个孩子,是斩不断的事实,比之夫妻关系更坚实。


    就这样吧,也挺好。


    前妻的想法道维能猜出一二,他也没有纠正的心思,对他来说,眼下一切刚刚好。


    第217章 家有熊孩


    道维觉得家里几个孩子, 除了老五,都没有学习天赋,看她们为了成绩一天天抓耳挠腮, 龇牙咧嘴,做作业时表情万分狰狞, 他都替孩子们难受。


    想说实在不行有爸爸呢,爸爸给你们想办法, 世上的路千万条,咱家不是非要你们读书才能有出路, 咱别为难自己了。


    无奈几个闺女有自个儿的想法,老大想考军校, 对老大来说,这目标不是一般的远, 依照她目前十分勉强才吊车尾进了重点高中的水平, 不出意外,将来希望是要落空的。


    道维也没打击孩子,只坐下来细细和她分析定下这个目标后, 将来可能会面临的所有困难。


    两个小时后, 道维问她:


    “这样的话, 你还坚持吗?”


    老大很坚定,咬牙道:“是的, 我坚持。”


    道维十分怜惜的摸摸孩子脑袋, 如今也是十来岁的大姑娘了, 经历却比同龄人更坎坷,因她是老大, 从小对下面的妹妹多了许多照顾, 凡是宁可委屈自己的性子, 也不知这样的脾性到了那种地方是好还是不好。


    他只说:“好,爸爸知道了,爸爸会找人帮你补课,以后下午放学以及周末都在家跟着老师学习,几乎没有娱乐时间喽,今儿最后一天,说说想去哪里?”


    老大只抿嘴笑,靠在爸爸肩膀上晃啊晃,晃的道维心都软了,心说实在不行,我这当爸的亲自陪读好了,就不信教不出一个军校生。


    老二中考成绩还不如老大呢,以两分之差没进市重点,去了普高,也没见她有什么落差感,整天摆着个酷哥脸,女孩子喜欢的衣服她一件都没有,衣柜里全是各种比男孩子穿出来更有型的衣裳。


    道维有时候去接二女儿放学,会瞧见自家闺女身边围绕了一圈儿各色各样的女孩子,张口闭口管她叫“杨姐”,还有叫“老大”的,特别神气。


    男孩子们被女孩子挤的没地方去,只能在外围跳起来给二女儿做手势,通风报信。


    示意“你爸来了!”


    然后一群孩子们乖乖巧巧跟道维问好,嘴里全是软软糯糯的“叔叔好”,听话的不得了。自家二女儿也跟无事发生一般,瞬间软弱,眨巴着大眼睛挂在爸爸胳膊上,撒娇说想吃爸爸亲手做的鸡丝面。


    就这么个孩子,有天突然跑来跟道维说:


    “爸爸,我想开赛车。”


    说话时那双眼睛明亮的呀,道维都不好直接拒绝,就问她:


    “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老二就实话实说:“去年您带我们去李哥的赛车场看比赛的时候。”


    道维心说,真是难为你忍了一年多,才来跟我这老父亲谈理想。


    嘴上却道:“嗯,是后来跟李家那小子又去赛车场玩儿了吧?”


    老二一听就知道这事没瞒住爸爸,她们自认为隐瞒的天衣无缝,结果爸爸不过是在装糊涂而已,索性直接承认了:


    “李哥带我玩儿了几把,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想做职业的还是只玩一玩?”


    她也事先了解过,知道这个年纪才开始接触已经算晚了,于是很聪明的说:


    “先接触试试,这种职业除了下苦功夫,还得有天赋的嘛,我也不能耽搁学习,等将来读大学了再确定方向也行。”


    还得有大量金钱做支撑。


    这点两人心知肚明,老二已经把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全部交给李哥,请对方帮忙投资做理财,就是为了日后支撑自己完成梦想,反正她没打算和她爸开口要钱。


    道维不戳破孩子的小心思,像对待大人一样,拍拍她肩膀,语气略带欣慰:


    “很好,我们家的小鹰要尝试高飞了,爸爸支持你的每一次努力!”


    老二很高兴能一次就说服爸爸,想起来之前和李哥商量的——要是爸爸不同意,就请他亲自去赛场看看自己的表现,用实际行动征服爸爸之类,难免感到几分爸爸简直开明的不可思议。


    这一高兴,就把李哥给卖了还不自知,乐颠颠的抱着爸爸胳膊说:


    “之前李哥玩赛车,转职做老板,办俱乐部,走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李叔叔都不同意,冷眼旁观。李哥还说现在做家长的就没一个愿意孩子做这种看起来相对危险的职业呢,我就知道爸爸您和别人不一样!”


    道维心说原来是这小子在背后撺掇我闺女呢,嘴上却乐呵呵道:


    “也不看看我闺女是谁,多稳重一孩子,李家那小子能比吗?他玩儿赛车的时候成天不着家,逃学上网吧,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成绩稀烂,一年进五次医院,家长要签三次病危通知单,那样的小子,就是不玩儿赛车,做什么家长都不能放心啊,哪有我闺女省心?”


    老二心说李哥也没那么差劲,那些事她们一起玩儿的发小都知道,虽然爸爸说的是事实,可李哥只是单纯的不爱学习上课只想睡觉,班上老师同学就针对他,讥讽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在班上影响其他同学上课云云,李哥就不爱去学校了。


    虽然李哥抽烟喝酒烫头打架,但李哥是个好男孩儿来着。


    后来进五次医院,其中三次是见义勇为,两次得到公安机关的表彰,至于病危通知书,其实是李家里长辈做生意和外面人结仇,人家专门趁李哥落单的时候收拾他,李哥嘴硬没跟家里说实情而已。


    李哥还不让她们跟家里说。


    于是老二只嘴上应着:


    “是呢,爸爸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跟李哥学的!”


    道维轻笑,李家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做长辈的能不知道?这天下终究还是他们这些大人的天下,没到小辈们只手遮天的地步。


    送走了开开心心的二女儿,道维转头就给老李打电话,这样那样的一说,老李一听自家小子干的好事,心里恨的牙痒痒,大嗓门儿隔着电话线嚷嚷:


    “老弟啊,你是知道我的,我家就这一根独苗苗,我是日盼夜盼,烧香拜佛,想他那俱乐部能黄了,早日回家接过我手里这一摊子,我和他妈是软话硬话说尽,还以为他终于松动了。


    得,谁知这小子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地里还拐带你闺女也入那行,我看他是别想好了!”


    老李家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道维再次约见小李的时候,对方一瘸一拐,见了他跟没事儿人似的,道维也全做不知,说明来意:


    “叔叔知道你一直想做出一番事业,一番比你父母更成功的事业,证明你的选择没错。别的叔叔也不多说,这是s国那边威廉的联系方式,该是对你有帮助。”


    名片就在眼前,小李怦然心动,他眼里这一刻的杨叔叔简直在闪闪发光。


    他为了和威廉合作,已经耗费大半年时间,从各方面入手,甚至多次飞往s国拜访,都未曾成功。


    谁料杨叔竟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可他也不傻,摁住蠢蠢欲动的手,试探的问:


    “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道维说:


    “你那俱乐部,日后叔叔得是第二大股东,毕竟我家红纹日后常去那边,你得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是吧?”


    小李吸口冷气,讪讪一笑:


    “您都知道了?小侄还寻思这顿打挨的冤枉,合着是您撺掇我爸动手的啊!”


    他只犹豫一瞬就同意了,老李在家常说杨叔这人深不可测,绝非面上这么简单,让他对杨家几个姑娘客气着些,最好能娶一个回家做老婆,日后有老丈人撑腰,他定能扶摇直上。


    虽然他对老李的话不屑一顾,他和杨叔家姑娘交际,那是因为他们能说得来,和杨叔有多大能耐没关系。但谈到利益时,他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要是有杨叔在后面给他出谋划策,让老李刮目相看,那不是指日可待?


    小李笑眯眯的接过名片道:


    “那俱乐部可就是咱们共同的事业啦,我这也不是为我自个儿努力,对吧杨叔?”


    道维点头:“孺子可教,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小李也承诺:“小侄保证看好红纹,不让她出一丁点儿意外!”


    目的达成,两人都很满意。


    紧接着老三老四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


    老三为人踏实肯干,连学校老师都说,这孩子在学习上确实下了苦功夫,可惜不开窍,叫家长别太逼着孩子,别给孩子太大压力,最好早日想想别的门路。


    道维也不止一次对老三说——爸爸已经想好了,送你去学一门技术,将来爸爸帮你开个独立工作室,加上爸爸留给你的分红,吃喝不愁,怎么都能养活自己,千万别为难自个儿。


    偏这孩子平时好说话,就在这事儿上跟他犯倔,千难万险的上了普高,说什么都要考大学,不求名校,二本三本她都乐意。


    成吧,既然孩子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个儿也特别努力,那啥也别说了,以后和你大姐一块儿补课吧。


    什么周末啊,法定节假日啊,甚至平日放学回家都别歇着了,全部用来学习好了!


    如此魔鬼的学习节奏,老三接受良好,甚至觉得有大姐作伴,幸福感倍增。


    到了老四这儿,她比她三姐稍微有点灵性,可惜也不多,能考上高中已属侥幸,到了高中就是彻彻底底的学渣,还是个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学渣,属于躺平任嘲的那种。


    甭管别人说什么,她自巍然不动,该吃吃,该喝喝,老三喊她一块儿补课,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宁可花时间出去打篮球,都不可能学习。


    这孩子在学习上没有丁点儿上进心,倒是运动细胞格外发达,个高腿长,和学校篮球队,足球队,甚至健美操队,竞走队的同学都能玩儿到一起去。


    道维就提议:


    “要不咱走体育路线,将来好歹能混个大学上?”


    这孩子连连摇头,表示志不在此。


    道维就问孩子志向到底是什么呢?


    结果老四说现在还不知道,反正目前接触过的体育项目,她没一个感兴趣想做职业的。


    得,这熊孩子,道维认了。


    结果这孩子高三时突然给他拿回一沓飞行员招聘广告拍在桌上,仰着下巴骄傲的通知他:


    “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做飞行员,已经报名了!”


    第218章 完结


    老四得偿所愿, 道维送她出发的时候,看她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牙咧到耳根子上, 周围默默流泪的同伴没忍住瞅了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一眼又一眼。


    在老四之前,老大如愿上了军校。


    这孩子高中三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就连春节也只年三十这天,一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看了联欢晚会,打了一个小时的牌, 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又自觉去学习,全家人默契的没去打扰她, 也是心疼她的付出。


    就是这个在所有同学眼里不合群,沉默寡言, 一直埋头苦读, 长得也不漂亮,名字也土里土气,从来不参与各种集体活动的怪人, 成绩在考试中一次次提高。


    一开始还不明显, 同学们甚至会在背后嘲笑她蠢笨不开窍, 假清高。可到了高一下学期,她已经从班级吊车尾的成绩, 到在班级前三名徘徊, 进步之快, 让老师都惊讶不已。


    到了高二下学期,她已经是年级前五十的常客, 几个精英班的好些学生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精英班老师好几次劝说她转班, 她只说习惯了现在的环境,换了班级后要花时间适应,她没那么多时间。


    老师也不知道这姑娘的这种坚持,是不是舍近求远,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到了高三下学期,每回考试都稳定在年级前三。


    她还是那个她,沉默寡言,不合群,时刻紧绷,觉得自己不如其他同学聪明,就必须付出比其他人多几倍,甚至几十倍努力去追赶的杨红娟。


    她觉得自己没变,可在老师同学心里,她已经是全校学生励志典范,老师每每提起高三的那个杨红娟,都言当初如何,现在又如何。


    外界纷纷扰扰,对她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她认定了一个目标,便埋头朝那边赶去,轻易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于是这一年,她如愿被心仪的学校录取。


    录取通知书到手这天,道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美味,一家人聚在一起,衷心替她高兴。


    孩子也是这时才终于松懈下来,抱着爸爸放松大哭。


    大闺女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大闺女的带动下,二闺女放学在家也跟着用功了不少。


    老二高考成绩出来这天,简直惊呆了全家人的眼,说是超常发挥绝不为过,堪称高考中的黑马,她老师亲自打电话跟道维说了许多,并衷心劝道维,给孩子选个好学校,好专业,免得浪费这个成绩,这种幸运,不是人人都能遇着的。


    连老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平时在校测试中,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上普本的料,大多数时候在二本线上徘徊,稍不注意,就是三本的料。


    其实老二这回的成绩,要报末流211的话,好专业是别想了,道维就说:


    “要选好专业的话,就别想上重本,你怎么看?”


    结果这孩子近两年也不知被小李给灌输了一脑袋什么东西,竟然淡定的选了佛学专业,这下,确实能上重本了,估计没啥竞争力。


    道维一看就牙疼的厉害,这都是什么熊玩意儿。


    开最野的车,读最佛的书。


    行叭,将来也不靠这个谋生,要他家是真指望孩子靠专业谋生的,他这二闺女首先就得生生饿死自个儿。


    尤其这孩子自从上了大学,也不知是何等运气,遇到的老师同学都很佛,平时上课连点卯都不用,便是直接放飞自我,大多数时候都泡在俱乐部,学校去的都很少。


    有一回更是过分,班级群里说准备团建,问大家有什么建议,老师的意思,是问大家有没有想去的寺庙之类,他好提前协商。结果她倒好,直接请了老师同学去观看她的比赛。


    好家伙,一排便衣,或手腕挂佛珠,或脖子挂佛串儿,往那儿一站,齐刷刷散发出一股无欲无求的佛系气息来,搞得周围人还以为走错片场了呢。


    事后小李给道维打电话说笑:


    “杨叔,您可不晓得,我二妹妹现在真了不得,单是今儿这一出就没花一分钱,上了两个热搜,简直是咱们赛场里最靓丽的花儿,我打算把她发展成咱俱乐部的招牌!


    太酷了,您都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多少人打听她呢!您说我也不老啊,还是三十一朵花儿呢,怎么就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了呢?小年轻一个个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五迷三道。”


    道维忍着牙疼挂了电话,心说折腾吧,趁着年轻去折腾,过几年想折腾都折腾不动了呢。


    转头又让人给二闺女学校的老师同学送请帖,约人家一起吃饭,理由是探讨佛学发展。


    事情就没闺女这么办的,别让人家以为闺女故意拿他们炒作才好。


    闺女没办好的事,他这个当爸的可不得描补一二嘛。


    道维整日围着孩子的事打转,别人看着羡慕的不行,觉得他有福气,五个闺女,各个争气,简直是人生赢家。


    道维乐在其中。


    到了三闺女这儿,这孩子在学习上简直不是不开窍,压根儿就是没长那一个窍。


    就说他们这种家庭,请最好的家庭教师,没日没夜的填鸭式教学,就连大闺女那种水平,都能给送去军校呢,可到了老三这里,一模一样的待遇,她自个儿苦熬三年,最终考了个师范院校。


    倒不是看不起普通的二本师范院校,只不过这孩子的努力,以及家里给提供的优质资源,和这个成绩比起来,道维都替孩子感到不平。


    典型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好在孩子对此很满足,还劝她爸爸呢:


    “学校虽然不如大姐二姐的好,但专业是我喜欢的,还是学校的拳头专业呢,到时候我还好好学,等毕业了,就在咱家附近找个学校教书,有空了还能回家给您做饭,多好呀?”


    道维心说等你毕业的时候,二本师范毕业的学生,正常渠道可就进不去市公立学校当老师喽!能凭自个儿本事在县城站稳脚跟就很了不起了我的傻闺女。


    不过谁叫你是我闺女呢,既然你都想好了,爸爸看在你有孝心,还惦记给我做饭的这份儿心上,怎么都得帮你达成心愿啊。


    嘴上乐呵呵道:


    “行,那爸爸可等着享我三闺女的福了!”


    如此,四个闺女全都飞出去。


    老大学校军事化管理,没法儿常回家,道维只好借着出差的空挡常去瞧瞧。本以为她在都是天之骄子的环境中,压力会比高中更大,谁知道人家适应的挺好,大三跟着导师参与了什么不能跟家里人说的项目,人是越发自信起来。


    老二有成网红赛车手的趋势,忙的不着家,道维也不爱叫她大摇大摆出入家门,免得家里小区门口保安三五不时抓到什么私生粉。


    老三的学校在隔壁省,倒是有空就喊爸爸帮她订机票,常回来。饭没见她做过几次,一回家就喊爸爸,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走的时候更是大包小包往学校搬,说是吃不惯食堂。


    老四一打电话,家里问啥时候放假回家,帮着给订机票。结果她倒好,连自个儿有没有年假都不确定。


    家里人也不知道她一普通飞行员究竟能有多忙,问多了就一句“保密”把人打发了,气的三个姐姐跟道维告状,怀疑四妹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被人带坏了。


    道维身边只剩老五一个,老五那是真真有天赋,好似上头四个姐姐在读书上缺的那根弦儿,全都长她身上了。


    在幼儿园就常反驳的老师无话可说,老师只得找道维这个家长告状,说他家的孩子太难带。


    对付这种聪明孩子,还不能用简单的说教。于是孩子幼儿园也上两天,在家歇三天,在家的时候他亲自带在身边教,让她知道什么是言多必失,什么是当忍则忍,什么是尊老爱幼。


    教她常怀一份敬畏之心。


    等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校长就曾惊喜的找家长,劝说道维为孩子办跳级手续。用校长的原话说,就是:


    “这孩子是我执教生涯仅见的聪明,小学阶段的题目一点就打通,直接上六年级,明年参加小升初考试都行。是我的一点私心,想让杨红满同学为咱们学校争取一个小升初考试第一,这才建议她直接读五年级更为稳妥一些。”


    道维没同意,硬是压着孩子在小学待了五年,最后才跳到六年级参加的考试。


    老五是太过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就会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带着一种俯视的心态看待别人,不管对方是老是小,是尊是卑。眼里没有平等,孩子这种心态,迟早要吃大亏,跌大跟头。


    道维要求她和同龄小伙伴儿同进同出,是为了磨砺她,也是为了让她在与同龄人交往中发现应有的乐趣。


    否则,等有一天长大,猛然回首,别人各个年龄段都有三两好友,有许多美好或黯然的回忆,等到最后,身边还能留下一二说心里话的知己,偏她什么都没有。


    多可怜呀!


    首先道维这做爸爸的就不能接受。


    道维常为家里最小的闺女忧心忡忡,担心她太过聪明走了歪路。


    家里几个姐姐却对她爱的不行,即便小妹常摆着一张“尔等凡人不懂我天才想法”的脸,即便小妹面对最亲近的爸爸也寡言少语。


    可她们还是稀罕死了她这副样子。


    道维就说她们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一辈子没长一颗善于学习的好脑子,可不得羡慕嘛。


    几个闺女说他:


    “爸爸您想让一个天才熟练掌握人情世故,简直是对天才的侮辱!”


    那又怎么了?不懂人情世故的天才,最后有几个落着好了?别人对你的包容永远是有度的,天才在自己的领域是无敌的,可天才不可能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你天才的能力也无法满足某些人对你的期待时,孤零零的你在那些人眼里还有什么用呢?


    道维只说:


    “爸爸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希望我女儿懂人情世故,知世故而不世故,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他们有能力影响你小妹的行事,那是他们的事,爸爸也无话可说。”


    不过天才终究是天才,十三岁的杨红满同学,终究在自己和爸爸的共同努力下,让b大少年班注意到她的存在,于这年春正式成为少年班一员。


    后来,孩子们有选择结婚成家生子的,也有选择为了事业奋斗终生的,或许会坎坷,或许很顺利,亦或者很平静。


    但道维这个做父亲的,给了她们足够多的勇气,在面对困难时能不被困难打倒。


    至于很久之前说要招赘一事,道维没再提起,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至于几个孩子如何想,他并不想干涉,都是她们的自由。


    所以等一向走冷酷路线的赛车手二闺女在毕业后第一个结婚,又火速生了孩子,指着孩子叫爸爸起名儿,并强调:


    “随我姓,姓杨。”


    女婿只在一旁傻呵呵的笑,没有丁点儿意见,显然小两口是一早商量好的。


    道维便明白了孩子的意思,说:


    “按规矩,下一辈儿该是启字辈儿,就叫杨启恩吧。”


    本以为只是起个名字的事儿,谁晓得这两口子会那么不靠谱,孩子过了一岁直接扔给他这做爷爷的,人家忙着搞事业去了,孩子就跟玩具一样,想起来了玩一玩,玩的不要太开心。


    还跟人到中年喜得贵子的小李感叹:


    “孩子也没想的那么难带嘛,小李哥你就是故意吓我!”


    小李当场呵呵她一脸,心说就你那两下,还带孩子呢,怕是至今连孩子长没长乳牙都不晓得吧,要像你那样带孩子,我也觉得轻松。


    可谁叫我家老李没杨叔叔那精神呢,老李倒是愿意带孙子,但只亲力亲为带了三天,就高血压复发住进医院了。


    有了这种对比,小李不得不再次感慨,杨叔叔简直非常人!


    道维闲着没事儿带带孙子倒也自得其乐,闺女们接二连三成家生孩子,这本也与他并无太大关系。


    可也不知亲家们咋想的,三天两头带着孙子孙女上他这个姥爷家里来取经,讨教育儿经验,也不知打哪儿传出的风声,说他特会带孩子。


    这可好,他家里一天到晚访客不断,热闹的不行,没法儿,索性在不远处买了一块儿地,建了个小型游乐场,让孩子们玩儿去吧。


    这下可好,孩子们更爱道维这个姥爷了,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都跟着老二家的启恩,管道维叫“爷爷”。


    这个一开口,那个紧随其后,跟比赛似的,一声声“爷爷”此起彼伏,葫芦娃都没这热闹。


    人家正儿八经的爷爷奶奶搁旁边听的直乐呵,也不阻止,小孩子没心眼儿,大人们为了啥的,道维心里一清二楚。


    就这么的吧。


    他这一生,陪伴了三代人,无憾。


    第219章 开始


    原景大陆是个普通人与修真者共存的世界, 这片大陆灵气充沛,修真者众,家家户户的新生儿皆要测试有无修真资质。


    这里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林立, 街边要饭的也对修真之事了解一二,即便是皇家孩子测出有修真天赋, 也会欢欢喜喜将人送去修真门派,拜得名师, 学习技艺,从而达成互为依靠的目的。


    道维此时位于一个宽敞的山洞内, 抬眼望去,一览无余, 并无多余的任何装饰,除了屁股底下一个草编蒲团外, 目之所及除了普通石头还是更普通的石头。


    打量完这些, 道维感受着前所未有轻盈的身体,坦然接受了眼下世界的所有剧情。


    简单来说,道维目前是人间一个小世家何家的庶出“姑娘”, 倒没有给道维体验一回女儿身的机会, 而是他母亲乃何家家主胞妹, 当今皇帝的贤妃。


    贤妃生的貌美,又温柔识大体, 很是得了些年皇帝的宠爱, 进宫后接连生了四个孩子皆夭折, 且查不出缘由,直至生下第五子道维后身体大受损伤。


    贤妃痛定思痛, 求了皇帝, 秘密将道维送出宫交给哥哥抚养。


    为了这个孩子平安长大, 贤妃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从一开始就让人将孩子当女儿养,放在哥哥膝下,做个透明没甚存在感的庶女,只求活命。


    这事做的隐秘,知情者仅贤妃和宫里的皇帝,以及从中协助的何家主。


    事实上贤妃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若是按照正常轨迹,她这个儿子不仅活着,还活的轰轰烈烈,顺利飞升。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原本的正常轨迹中,道维并非主角,而是别人故事里的路人甲,故事的女主正是道维名义上的嫡出姐姐何拾遗。


    何拾遗本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因着姑姑贤妃的关系,幼时常出入宫廷,又因生的可爱讨喜,和皇子公主关系处的不错,便偶尔能参加一些皇家高规格宴会。


    于是便偶然的在宴会上了见着了路过此地的广平尊者。


    只见那人生的清冷,明明有一双含情眼,看人时却仿佛众生皆乃蝼蚁,入不了他的心,叫人想亲近又胆怯止步,明明他的视线只从还是个孩子的何拾遗身上简单掠过,何拾遗却清晰听到了什么破土萌芽的声音。


    只一眼,何拾遗便不由自主被对方吸引,自此魂不守舍,积极找人打听关于那位尊者的消息,平日里念念叨叨也全是那位尊者如何如何。


    她这般作为倒也没甚稀奇,因为但凡见过广平尊者的人,很难不被对方吸引,不说他乃当今修真界最大门派幽闲山内最年轻的“尊者”,仅三百岁便成了修真界公认的“百年内最有望飞升之人”。


    天才程度可想而知。


    单说广平尊者不凡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也能叫没见过世面的少女们面红耳赤,夜夜思春。


    可正常人遇着这种情况,过段时间自然便慢慢转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去了,毕竟广平尊者再英俊,再不凡,也不能代替她们刺绣,读书,写课业不是?要知道一个合格的皇家女子,不说样样出类拔萃,却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一两样技能才好在众多姐妹中脱颖而出。


    有人见她一晃过去整两年,对广平尊者的热情依然不减,便打趣道:


    “提起那位,姐姐的眼眸都亮了。众所周知那位是修无情道的,平素最是冷情,浑身上下写满了淡漠,根本不将旁人对他的情愫看在眼里,姐姐这番恐得不到回应,徒增伤怀。”


    此人说的是普通人对那位尊者的敬仰之情。


    并不会真有人天真又离谱到去幻想和那位产生些不可能的男女之情。


    此时的何拾遗也懵懵懂懂,并未有太多杂念,只模模糊糊有个念头,迫的她脱口而出:


    “说不得明年幽闲山收徒,尊者会愿意收个亲传弟子呢?按我的年龄,明年也该选门派拜师了,我就想选他!”


    那人见状叹息:


    “尊者的广平峰内,从未有过任何亲传弟子,你想做这开山大弟子,怕是难呢!”


    何拾遗不信。


    她在家中是父母宠爱,下人敬畏,姊妹谦让的大小姐,在宫内是“亲戚”,是“客人”,是皇子公主们不愿与之过多计较的“外人”,从主子到奴才都让着她三分,因而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性。


    下定决心的事便是哭闹绝食也要达成,家中父母都拿她没办法。


    不出半月,人便瘦的脱了相,何家父母见状再也无法坚定的拒绝女儿的要求。


    何父当天进宫去见了妹妹贤妃,不出三日,何父收到妹妹叫人传来的消息,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转身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乖宝,快起来吃点东西,爹爹有好消息告诉你,爹爹已经求人走通门路,确保今年幽闲山收徒大典上,那位尊者会收你为徒!”


    何拾遗自然欣喜异常,在她心里父亲一向是无所不能且无条件满足她所有要求的,此次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吃了这么大苦头叫父亲办成此事,在她看来,是与此事难度成正比的。


    因此并未有任何疑虑。


    只何父见着女儿欢欢喜喜收拾去幽闲山的行李时,时不时背着人长吁短叹,觉得此次将他帮妹妹养孩子的一点情分给消耗了个一干二净。


    他知道他用妹妹的孩子相逼迫,不是做舅舅该有的肚量,也知道妹妹肯定去求了陛下,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才能让拾遗达成所愿。


    看着小女儿天真不知事的样子,何父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将所有话都咽回肚子里。


    这些事不能叫女儿知晓,一旦开了口,势必牵扯出当年之事,当年陛下亲自下了封口令,他没胆大到为了这些事和陛下对着干的程度。


    何拾遗如愿成了广平尊者的亲传弟子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因为广平尊者不仅在幽闲山,且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一骑绝尘的天才。


    天才,是公认的无法与普通人思想共鸣,也就是俗话说的不会教徒弟。


    因为天才们认为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道理,连想都不用想,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的本能,却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迈过去的坎儿。他们认为完全用不着解释,乃至看一眼就明白的道理,旁人或许一生都想不明白。


    简而言之,天才与普通人在思想上存在鸿沟,普通人无法理解天才的脑回路,天才也不懂普通人的愚笨,没有普通人会想不开去拜这样一位师父折磨自己,也没有天才愿意浪费时间在庸碌之人身上而毫无所获。


    加之广平尊者独来独往,不善言辞,常年苦修等各种原因加在一起,造成了他膝下并无亲传弟子的境况。


    没成想真有勇士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啃一啃这硬骨头,何况这位勇士瞧着便天赋平平,性情跳脱,不是修无情道的料。再者广平尊者待这位弟子并未有多亲厚,不像是主动为了此弟子打破他惯有规矩的样子。


    众人立马真相了——


    这位弟子是使了手段拜师入门的。


    这种事在修真界并不罕见,总有些人是拥有特权的,普通人千难万险获得的一个入门名额,对有些人来说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只是没想到,这种小世家出生的孩子,竟能拿出足以打动广平尊者的东西来,有点意思啊。


    因此,何拾遗拜师的真相,便成了除她本人以外,所有人心知肚明之事。


    表面上她是广平峰唯一亲传弟子,看在广平尊者的份儿上,不仅广平峰上一应杂役们对她毕恭毕敬,便是整个幽闲山的小弟子也对她忍让三分,甚至出了幽闲山,遇着其他门派弟子,人家看在广平尊者唯一弟子的面儿上,也对她客客气气。


    久而久之,便混了个“拾遗仙子”的称号。


    何拾遗自然不晓得其中内情,只觉在师门丝毫不比在家过的差了哪里,除了不能经常见着师尊面这一点外,一切都那么完美。


    在偶然听说家里那个哑巴似的庶妹也拜入了幽闲山,入了剑尊门下成了一名剑修后,也并未有太大反应,只不屑的撇撇嘴,心里默默嘀咕一句:


    “果然是下贱蹄子生的下贱东西,只配与苦兮兮的剑修为伍。”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放在大庭广众下说的,毕竟剑修苦是苦,穷是穷,但战斗力在整个修真界都出了名,她可没傻到凭白去得罪那么多人。


    且她没心思为了没感情的庶妹浪费精力呢,她如今一心扑在师尊身上,越看越着迷。


    师尊闭眼打坐的样子真看好,师尊沉默不语的样子真迷人,师尊行止有度的样子真上头。蓝衣服的师尊好,白衣服的师尊更好。用看“傻瓜”眼神看她的师尊真可爱,被气的说不出话的师尊也有趣。


    这样日也想,夜也想,何拾遗的心思不知不觉跑偏,等她意识到对师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独占欲,且有了不合乎伦常的感情时,她也曾惊慌失措,夜不能寐,痛苦不已。


    她于暗中窥探师尊,止步不前,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终于在借酒浇愁后借着酒劲儿对师尊表白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220章 看你表演


    何拾遗自己都说不清那些年苦苦追在师尊身后是如何过来的, 一开始师尊是坚定不接受她的感情的,且令人连夜为她收拾行李,送她回家。


    她和师尊的关系从疏离到几欲恩断义绝, 又绝处逢生,互通彼此心意, 可说是天意。


    生生死死,分分合合, 数番周折,闹的整个幽闲山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说她们师徒这段不伦之恋必遭天谴,有人劝她趁早放弃, 别祸害师尊修为,妨碍师尊飞升。长老们劝师尊走出魔障, 一心苦修, 好早日成仙。


    好在她们师徒心意相通,信念坚定,宁愿被幽闲山逐出师门, 也要彼此互相守护。


    整个修真界对他们这段关系指指点点, 可他们二人不在乎, 只要能每日看着彼此,吃再多的苦心里也是甜的。


    何况她出身人间富贵之家, 师尊也颇有家资, 物质上他们根本不缺, 即便离了幽闲山,寻一处僻静之所, 赁几十上百仆人, 足以让他们百年无忧。


    直至一日, 二人决定正式结为夫妻,为此,他们特意选了黄道吉日,发了无数帖子,邀请以前的亲朋好友来见证二人的幸福,不论那些人来与不来,但二人结道之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事实上大典那日来的亲朋故友比何拾遗想象中要多很多,众人神色各异,何拾遗知道有些人是来看笑话的,有些人是来寻热闹的,真心祝福的少之又少。


    可何拾遗不在乎,只要身边那人是他,旁人如何又与她何干?


    但世间事一贯无常,在她最为幸福的一刻,在诸多修真界同仁的见证下,那个她放在心头好多年的男人,用着初见面时那双淡然的眼眸,毫无情绪的对她下了杀手。


    在她绝望茫然无助的眼眸中,那人也没给她多余的一个眼神,直到她不甘的闭上眼,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直到很多年后,她的一缕亡魂久久无法消散,逐渐有了意识,飘荡在天地间,才断断续续知晓了后续。


    听说打那之后一百年,广平尊者重回幽闲山,与幽闲山另一位剑道天才互相切磋,惺惺相惜,数百年间,先后飞升。


    而那位剑道天才,便是她从不曾放进眼里的庶妹道维。


    当然她飘荡在人间,听的最多的,便是坊间各种关于广平尊者与道维仙子之间关系猜测的话本子,在凡人的嘴里,他们是神仙眷侣,是知己好友,他们日夜相对,共同探讨修真之事,留下无数美妙的传说。


    而她何拾遗,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何拾遗越听心里的阴暗积攒的越多,直至有一日她觉得再不做点什么,不是她彻底消散,就是她去亲手结果了那对狗男女时,眼前一黑。


    重新醒过来时,正好是她在皇宫初次见到广平尊者之时。


    这一次何拾遗决定要同时报复广平尊者和庶妹道维两人,让两人互相残杀,不得好死,也好明白她当初有多痛苦。


    所以,之后的两年,她如法炮制,将庶妹道维送进了幽闲山,成了广平尊者唯一的亲传弟子。


    且日日在庶妹耳边念叨广平尊者如何的好,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潜移默化让庶妹对自己的师尊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


    同时自己拜入剑尊门下,欲要提前走当年庶妹之路,让那两人不得好死的前提下,自个儿独自以剑道飞升。


    目前,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


    她已经好几次得到了原本属于庶妹的机缘,在剑道上的修炼虽不说一骑绝尘,在师兄弟姐妹中也很拔尖儿,是师门小有名气的年轻一辈剑修,很得底下小师弟师妹的尊敬。


    这种靠实力赢得的尊敬与上一世那种看在师尊面上给的客气完全不同,令她着迷,也更加让她确定这条路走的非常正确。


    尤其看到庶妹在无情道的修炼上可以说举步维艰,入门数年毫无寸进,大家虽表面上不说,背地里没少嘲讽“不愧是走后门进来的”,“比不上拾遗师姐一个手指头”她便更加得意。


    尤其在她的鼓励下,庶妹多次鼓足勇气向师尊寻求帮助,请师尊为其答疑解惑,师徒间的沟通虽磕磕绊绊,时常牛头不对马嘴。


    可依照庶妹所说,师尊对她有问必答,十足耐心,并未嫌弃她愚笨,是再温和不过的长辈时那感激的目光,何拾遗便觉事情离她预想的更近了一步。


    而道维醒来之时,正是原主第不知道多少次闭关苦修之际。


    先不管三人究竟有何纠葛,道维只琢磨了一瞬,便做好决定,再次闭上眼开始苦修。


    广平尊者司空文初是天才,他道维也是天才,修真世界他不是没经历过,虽然每个世界的修真体系不同,但一法通则万法通,彻彻底底做一回剑修又如何?


    在这种地方,不管嘴炮有多厉害,都抵不过最低级的修真者一拳头的,所以在出去前,必先增强实力,野蛮体魄。


    修真无日月,眨眼便是五十年过去。


    在这五十年间,最关心道维的除了宫里垂垂老矣的贤妃,便是再一次凭实力重新获得“拾遗仙子”称号的何拾遗了。


    道维闭关的第一个月,她不甚在意,这乃常事,最多不超过三月便能出关,因道维还未辟谷,最多能坚持三月罢了。


    可两月过去,三月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三十年过去,何拾遗再也无法淡定。


    要知道按照前世的时间推算,这会儿她都快和那个男人手拉手举办结道大典了!


    再说一个没法儿辟谷的小弟子闭关五十年可能吗?


    没辟谷也就是说的委婉点儿,直白了说就是弟子还是个凡人,凡人一辈子能有多长?六十知天命,七十古来稀,直接死在里头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庶妹那贱人就这般轻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她的计划怎么办?她之前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怎么算?谁来替她报复司空文初?难道要等她几百年后追上那个男人的步伐,才能亲手了结他吗?


    不,她做不到!她不愿等!


    于是何拾遗不得不忍着恶心,假装关心庶妹,朝广平尊者打听庶妹的消息。


    她当然知道庶妹闭关的地方在广平峰,司空文初是能感知到对方存在气息的,若庶妹真死了,司空文初必定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每回司空文初都冷淡的敷衍她,说庶妹那贱人很好,修为很有进益云云。


    哈?


    她还不知道吗?就司空文初那稀巴烂的教学水平,说话又跳脱,是个人就听不懂,庶妹那一根筋的脑子能跟得上才怪!跟着这样一个师父,能有进益才有鬼了!


    司空文初本人也很诧异,明明他都说了实话——


    他那便宜弟子好似开了窍般,这几十年来进步神速,每日他都能感受到自山洞那边传来的气息变化。


    这种变化称得上惊人,嗯,惊他。


    终究是他的弟子,命里欠下的因果,所以这五十年内他便未曾外出,留在峰上,悄无声息的将这种变化遮掩过去,偶有泄露,外人也只当他在修炼罢了。


    何况弟子突破,师尊护法,本也是常有之事。


    为何眼前这靠着外物堆砌出一身修为的剑修小弟子一副“我就看着你表演不戳破”的样子,好似他的人品不知何时已经受到了质疑。


    不过他不是个爱跟人啰嗦的性子,旁人如何看本也不甚在意。


    况且这小弟子心高气傲,时而还会对他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恨意,明明对庶妹无甚感情却行动上做出很关切的样子,这种人若不是他那便宜弟子的姐姐,他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在对方第不知道多少次来时,直接摆摆手,叫人走了。


    太烦人。


    在何拾遗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自觉对司空文初的恨藏的很好,恭恭敬敬。对道维的关切做的很到位,整个幽闲山无人不知她这小天才对废物庶妹关爱有加。


    偏司空文初目下无人惯了,不将她这种小弟子放在眼里,次次敷衍她,如今已是道维闭关的第三十年,她心急如焚,见司空文初如此态度,一时忍不住,欲直闯道维闭关之地。


    司空文初能让她在自己的地盘儿撒野?


    便宜弟子自己再不欣赏,也不允许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死啊。在旁人闭关之时硬闯,这于谋财害命有何不同?真是不拿他当盘菜了?


    虽然司空文初当下就出手将何拾遗一掌拍出广平峰,且传音剑尊那老头儿将人领回去好好管教,但心里还在纳闷儿——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般勇敢无畏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他徒弟还理直气壮?


    怀着这个疑惑,一过又是二十年。他出手有分寸,那小弟子的伤此时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那一身并非勤学苦练而来的修为能剩下多少全靠造化了,他倒是不关心。


    唯一叫他比较在意的,是他这便宜小徒弟,最近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该是到了出关之时,不过对方的气息里隐约流露出的好似是一股剑意?并非他无情道传承啊。


    虽说他也没教会小徒弟本门什么东西,但小徒弟无师自通了剑道成为剑修,这就叫他很难办呢。


    哎,想起自己陷入瓶颈无法突破的近八十年时光,司空文初默默望天,心说无情道,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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