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萦离开之后,顺着街道向前而行,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坊门,又拐了几个街道,当她又穿过一个转角,竟一眼瞧到一个门庭巍峨的建筑。
看的诸萦微征,因为浥城身为宋室王畿,规制一向严苛,不论是城邑还是城墙屋舍的高度,都有规定,一分一毫都不可僭越。
但是眼前的这座……看规格和其宏伟程度,诸萦觉得,称之为宫殿亦不为过。
这若是在其他诸侯国瞧见,诸萦一定不觉得惊讶,但是堂堂宋室,如今还能维持一二分颜面,靠的就是绵延百年的森严等级,如今宋王室虽然衰弱,其威严正统,即便诸国的百姓不说,心中也始终留有认同。
所以正常情况下,宋王室无论如何,只怕是宁愿墨守成规,也不愿意将传承百年的礼制法度打破。
那这算怎么回事?
门台厚重,甚至刷上了红漆,宋室尚火德,所以红色在宋国,即便在诸侯国间,都属于尊贵之色,非身份高贵者不可用。
可门前屋后,所涂漆色,显然没有避讳红色的意思。而且和王宫建筑特别相似的是,其中竟有一座高台,且左右规整对称,隐隐间透出只属于宋王室的庄重严谨。
门口竟然还有甲士把守。
不过……
诸萦看着陆陆续续,竟有三五学子或是结伴,或是独行,毫无阻拦的走了进去。
他们面上谈笑,或是时有争辩,手中握着竹简,有人头戴高冠,也有人只是用布条束发,有穿着锦衣华服者,亦有人身着朴素深衣。
但是此间氛围,着实令人心生向往。
怎么说呢,诸萦明明是在一个连封建社会都称不上的时代,但是仅仅是在门前相望的功夫,竟然奇异的感受到了一种自由争辩的学术之风。
让诸萦不由想到一句话,‘自由之风,永远吹拂’,而此时明明只是窥见一隅,就叫她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甚至于,她预感此处的氛围之浓厚,甚于她在现代时所见的那些大学。
这样神奇的感受让诸萦心生向往,忍不住想要进去瞧一瞧,不知里头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诸萦不是冲动鲁莽之人,她没有直接大喇喇的试图进去。
方才她亦瞧见了,短短的时辰内,看似进了不少人,其实只是那些峨冠博带、广袖长袍的学子们。再抬头看看,上头赫然挂着岐下之学四个字。
纵使不知底细,但有了这些提醒,足够叫诸萦猜出一二。
她眼睛一弯,目光狡黠,显然是有了主意。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像现代那样,随处可见服饰店,号码也没那么齐全,但是也相对不错,至少还是有几家成衣铺子的。而且和现代不同的是,古人的衣物是可以典当的。
贵有贵的典当,穷有穷的典当,毕竟一身不带补丁的衣裳,在普通百姓眼中,就已然是极好的衣裳。
诸萦身上带的钱够,自然是不准备买旧衣服的。不过,直接进去就试男子的衣裳,似乎有些不太恰当,而且她的面部轮廓太过柔软,即便穿上了男子衣裳,束起头发,或许还是掩饰不住女气。尤其是她还没有喉结。
但是这些问题,似乎也可以掩饰。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里的风气相对开放。之前,诸萦在翻阅书简的时候,就见过竹简里竟然公然写了某诸侯国的某位王上,和他的大臣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不但在祭祀礼后,应按规制品阶分给诸大臣肉的时候,额外偏心的给了那位大臣远超规制的分量,还在宴饮时尝了甜果子之后,眼巴巴的着人送至那位大臣的席前。身为一国王上,每每都会与群臣相讨政事,有时论至深夜,也为常事。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某王上,便欲单独留下那位大臣。
被大臣应对自如的婉拒之后,甚至同左右侍候的人感叹,“嗟乎,卿如朝阳,灼灼兮予目,寡人黄发骀背,腌臜不堪,何与卿相配,呜呼哀哉!”
然而这样的事,之所以被记载下来,并不是因为对方是王上,而是因为这位大臣,乃是难得的名臣。谁能想到,这是用来夸赞大臣美姿仪的实质证明……
而且据诸萦认认真真的再三翻阅之后,完全可以肯定,为大臣做传之人,在字里行间,表达的全是赞赏钦佩之意,没有半点指责。
后来诸萦翻的竹简多了,像这样的故事也时常能瞧见。大抵便了解到,此时的人,对于这种事,并非嫌恶的态度。相反,若是这样风流传闻中的人物生的龙章凤姿,姿容俊美,甚至还会传为美谈。
而且王公贵族们一样可以在意自己的容貌。如卫郑这样地处险恶的诸侯国,或许国中更崇尚勇武之风,审美上偏向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野性之美。
但是中原诸国的审美就更多元化一些,而且比起单纯的野性美,他们更崇尚精通六礼的君子,既要有握剑舞木仓的体力,又要有与人论述争辩时的应对自如,沉着冷静。
当然,有些士人,先天达不到如此标准,于是神奇的,有些男子亦会傅粉。
而令人称道的是,这似乎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不少大臣,若是国内的君主是个重视相貌的,上朝之前,他们各个也要傅粉,才能上朝。
所以诸萦若是想女扮男装,即便看起来稍微女气也是无妨,没有喉结可以推辞年龄尚小,肤色白皙,大可称是傅了粉。只要她看起来泰然自若,沉着冷静,自然不会有人能拆穿她。
诸萦在进成衣铺子之前,犹豫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又转头往一家胭脂铺子里去了。
这时候的所谓胭脂水粉,主要是铅粉或是米粉。铅粉不论是色泽还是服帖的程度,都要比普通的米粉要好上不少。但是诸萦毫不犹豫,买下了一盒有些微黄的米粉。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铅是重金属,这样的东西涂抹到脸上,她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不过,以铅粉制成的胭脂水粉在贵族女子间盛行的程度,不少贵族女子之所以芳华早逝,铅粉或许占了一部分原因。
买完了米粉,她又去逛了逛玉饰,挑选了一块看起来成色只是普通,甚至略有瑕疵的玉佩。
觉得差不多了,诸萦才转身往方才的成衣铺子而去。
一踏进去,就有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男子殷勤的朝诸萦走过来。
这应该就是成衣铺子的主人,他虽然脸上挂满笑容,但是细小的眼缝里是藏不住的精明打量。只听他热情的道:“姑娘这是要买什么?小人这刚从吴国的商旅手中进了些吴国独有的绛花布匹,色泽艳丽,定然适合您这样容貌……”
诸萦的目的可不是为自己买女子裙裳,她打断了店主人的话,“妾是替将要远归的阿弟来采买些新衣裳的,烦请您看看有哪些成衣适宜未及冠的求学男子。”
店主人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地,“小人明白了,只是不知姑娘您的弟弟,身量几何,是胖还是瘦?”
诸萦佯装思量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蹙着眉,略微有些不确定的道:“妾与阿弟时隔一年未见,应当……”
诸萦上下比划了一下,有些犹豫,“如今身量应当同妾差不多,至于胖瘦,应是偏瘦一些。”
店主人连连点头,“小人知晓了,恰好有几件衣裳,应当会适合姑娘您的阿弟。还请姑娘这边请。”
然后他就伸出手,朝向左侧的一边,并请诸萦稍候。
诸萦也趁机打量了铺子里头的模样,她发现这里的不但有布匹,甚至还有不少皮料,而能被摆出来的成衣,不少都质地上乘,只可惜看一些袖口处都有些磨损,亦或是能明显的瞧出来,一些本该绣着品阶纹饰的地方,被剪裁修改过。
就在诸萦打量的时候,店主人也将衣裳一一拿了出来。将三件衣裳平摊摆在了诸萦的面前。
“姑娘您的阿弟既然是求学的学子,衣裳自然要得体,这是上好的绸布制成,上头的纹饰也是手艺上佳的绣娘精心绣制的,这图案是代表祥瑞的……”
看店主人唾沫横飞,面色兴奋的介绍,诸萦却不大感兴趣,她摇了摇头,太过厚重招摇,颜色也十分艳丽,不太适合她。
店主人从善如流,立刻又为诸萦讲起第二件,只是诸萦一看衣裳上微不可察的摩擦痕迹,就猜到这应该是旧衣,所以她仍旧拒绝了。
这次不待店主人介绍,诸萦的目光攸然落到在铺子一处角落挂着的衣裳。
是东方既白的浅蓝色,并不张扬,亦不灰扑,关键是,这件衣裳的形制和那些深衣略有不同,看起来很像她那个时代的儒服深衣,一眼望过去就满是书卷气,让诸萦很是喜欢。
她直接指向那件衣裳,道:“可否容妾瞧瞧那一件?”
店主人看到诸萦指向的那一件衣裳,不由得愣了愣,但是快反应过来,连连道:“自然可以,姑娘您的眼光可真好,这件衣裳小人本是不准备卖的。”
然后就上前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
待诸萦认真瞧得时候,他又开始说这件衣裳的做工有多细致,裁剪多么的适宜。
诸萦认真看了看衣裳,确认这不是旧衣之后,抬首对店主人道:“这件衣裳的确不错,只是,不曾亲试,亦无法知晓是否合身。”
这话倒是把店主人弄得一懵,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诸萦一件都未瞧上,所以说的托词,不是说她的阿弟游学在外,还未归来吗,如何有法子试衣裳。
就在这时,诸萦恍若突然想到一般,“妾倒是有个主意,妾和阿弟的身量差不多,若是妾能穿上,应该在阿弟身上便相差不离。”
店主人刚刚措不及防,被诸萦的话弄得一懵,这时再听诸萦说,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诸萦目的达成,弯唇一笑,“不知妾该去何处试衣裳?”
虽然明知道令诸萦一个女子,穿男子衣裳,有些不合礼制,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诸萦,自然就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所以店主人朝后头喊了一声,一个身材丰腴,脸上略经风霜,但是瞧着言行十分爽利的妇人从帘后走了出来。
店主人直接令妇人带诸萦去试试衣裳。
看二人相处时的神色,诸萦猜测两人应是夫妻。
显然妇人瞧见诸萦手中的衣裳时,略愣了愣,然后狠狠瞪了眼店主人,但或许是顾及对方的颜面,到底没有当着诸萦这个外人的面前发作。
她很客气的将诸萦带到帘子里头,帘内的地方不大,摆放了不少的布匹,不过勉强算是整洁。里头还有扇门,妇人将让诸萦去里头换衣裳。
诸萦也不扭捏,用门栓将门合上,就开始换起了衣裳。
也是巧合,诸萦当时不但是一眼瞧中了这件衣裳,现下换上之后,竟发现衣裳的大小正好,可能稍微宽松一些,但是绝不至于有袖长衣摆过长的事。
毫不犹豫,诸萦决定就是这件了。
她打开门出去,也未将身上这件脱下,直接去寻了店主人,“这件衣裳倒是挺合适的,不知您要价几何?”
店主人笑咧咧的伸出手,“既然合姑娘您的眼缘,小人便便宜些卖与您,只需要五百圜钱,您看如何?”
听到店主人要的价,妇人又悄悄剜了他一眼。
诸萦大致知道这价钱有些高了,但是她不太在意,从袖袋中取了五百圜钱,递于店主人,然后便直接出去了。
没想到诸萦半点犹豫也没有就买下了,店主人雀跃的数起圜钱,压根就没注意到诸萦身上还穿着那件衣裳。
诸萦从成衣铺子中出去之后,知晓自己的发髻如今还不太搭衣裳,所以连忙往一个巷子角落走去。
恰好前两日下过雨,巷子里头有一处凹槽还积着水。诸萦对照着巴掌大的积水,将头发松散下来,然后用布帛将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
她又拿出事先买好的,颜色偏黄的米粉,仔仔细细的把脸和脖子涂上米粉。寻常人为了让肤色更加白皙才傅粉,但是诸萦这般傅粉之后,却遮挡住了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看起来黯淡了不少,原本十分的容貌,经过这样刻意的遮挡之后,只余八分。
然后她又用随身带着的炭笔,稍微画了些轮廓,看起来能笔挺英气些许。
待她将买来的玉佩也仔仔细细的佩戴在腰上之后,虽然还是有些女气,但是因为她眉目间的自然随意,看起来竟然和那些游学的士子们没什么两样。
这下她应该可以直接进岐下之学了。
或许是因为换了身衣裳,又或许是因为诸萦抬首时太神态自若,完全看不出半分破绽,所以守卫的甲士并没有阻拦诸萦,直接让诸萦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成功混进去的诸萦,不由得弯唇笑了出来,眸光璀璨,霎是动人。
诸萦不知道的是,她走后,在一侧瞧见她浅笑模样的两个学子,都齐刷刷的愣住了。其中一人望着诸萦远去的背影,神情怔楞的喃喃道:“面若好女,姿仪出众,我是瞧见了桯公再世了吗?”
桯公,即为先前诸萦所看竹简中记载的,不单是因为才华而被君主偏爱,甚至不惜僭越赏赐的名臣。
当然,诸萦可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如游鱼入海,不胜自在。
这里头的建造,虽然规模小了不少,但是以诸萦为数不多的王宫之行的经验来看,形制上还是相当相似的。
诸萦路过一处殿阁前,见门大敞着,似乎乌泱泱的坐满了人,但是并没有嘈杂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在高声辩论,兴许是吵到激昂之处,两人的语调抑扬顿挫,时有感叹,时有讽意,将人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样有趣的场面,一下就将诸萦吸引住了。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当然沉迷于台上二人论道争辩的学子们,正听的如痴如醉,对于身后是否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这件事,压根就分不出心神来注意。
诸萦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和那些学子一般跪坐下来。也跟着静心听上头的两人论两家学术。
尽管言语交锋,各不退让,甚至找准缺漏之处,就大肆攻伐,但是仍旧是风度翩翩,面色从容,颇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巧合的是,坐于诸萦这一侧的老者,身上所着的衣裳和诸萦的就颇为相似,也是儒服深衣的款式。
但是跪坐在台下们的学子,就不单是拘泥于此,也不是明显的随着台上的两个老者而两极分化。其实说是两个老者或许不太妥当,穿着儒服深衣的那位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的确确可称为老者,而另一个人,腰间佩剑,坐的端严肃穆,面色也极为严肃,看起来却应是正当壮年。
老者看起来眼角隐带细纹,似乎时时都带有笑意,宽容和蔼,但眼中又充满睿智,是一相处就极容易被他折服的长者。
两人已经论到了紧要关头,只听那中年文士肃穆着脸道:“天下无法度,百姓就没有约束,心怀不轨者肆无忌惮,践踏他人的财物、性命。唯有重刑,以严法震慑,令意欲生罪者心生惧意,才能遏制。”
老者面带笑意,微微摇头,不疾不徐,语调和蔼包容,“老夫以为,君之言,差矣。
严法纵然可以约束百姓,却不过是以恶制恶,利用恐惧来压制邪念,此非恰当之法。况且,亦非长久之策。”
只见老者捋了捋胡须,语气虽和缓,但语速却不慢,且吐字清晰,“老夫携弟子周游列国之时,曾途径一村落,其间有一农夫名唤阿大,阿大身有疾,时而头痛,时而脚疼。每每发作,不过寻城中医者,取止痛的草药些许,头痛时敷头,脚疼时敷于脚。
终有一日,头既痛,脚亦疼,浑身上下皆是痛楚,然而再取来草药,意欲敷于伤处时,已然无效。阿大痛楚难当,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口吐鲜血,四处打滚,浑然不似人形。
恰巧诸国闻名的神医和连,亦途径此村,然和连为阿大问诊后,唯有摇头。
阿大之妻相询,只听和连感叹道:‘尔等着实糊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殊不知病根藏于体内,不解病根,唯治痛处,徒然也!本为小疾,然久病不医,以至膏肓矣,莫瞧他体似完健,实则内里溃散,回天无力啦!’”
老者说完,复又看向中年文士,也跟着摇了摇头,似故事里头的和连一般感叹道:“治国之法亦如是,君之严法不过是治标,盗窃便砍手,秽言顶撞便拔舌,岂非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般?真正的治本之法,唯有令百姓明礼知义,知晓何谓善恶,行教化,启民智,知何事应为,何事不应为。
当天下黎民尽知何谓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又何须以严苛的法度来约束,心中的道德,便足够令他们讲信修睦,不犯恶行。”
诸萦在底下听的连连点头,这一番话,不但举了例子,而且层层深入,一环套一环,关键是以指标与治本,来作为反驳之点,将其间学说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但是显然,能同坐于台上,得如此至多的学子竞相倾听的中年文士,也绝不是什么浅薄之辈。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这场论述,此时的局面应当是更偏向于老者。但是中年文士仍旧沉着冷静,面色不变,他的坐姿始终端正,也无半点动作,由始至终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君所言的确不错,只可惜,太过不切实际。只是听听倒罢了,若是真的妄图以令天下百姓明智的方法,来扼制恶性,姑且不说此是否真的能做到,单论令百姓明智一事,便难以推行。
敢问君,您一生教化,座下弟子几何?可尽数使他们做到以心中道德约束己身?世间百姓又有几何?”
……
就这样,台上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论述各自学说。底下的人听的如痴如醉,连眼睛都忘了眨。
诸萦也跟着沉浸在其中,似乎穿过千年的时光,亲眼见证着这个时代最为灿烂,最为辉煌的,似繁星一般璀璨的文化。
“诸子百家。”诸萦失神的喃喃道,即便和她那个时空有所出入,可这般繁盛、争芳斗艳的各家流派,仍叫诸萦心神震荡。
这是最贫瘠的时代,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丰神摇曳,没有万里耕桑富的繁茂,甚至没有清茶,没有琳琅鲜果,可也是最绚丽的时代,百家铮鸣,文士死谏,武将长驱,可以一人之力,剑指诸侯,可凭心中意气,施救弱国,长星划过,尾翼在深夜中留下浓重墨彩的一笔。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代。
诸萦微微低头,眉目舒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她穿越到此以来,第一次觉得心神震荡。即便她来自文化和科技空前繁荣的现代,也仍旧被深深震撼,她突然生出想要仔仔细细的了解这个时代的欲望。
了解这个历史上无比璀璨的时代。
在诸萦惊叹的时候,台上两人,亦分出了胜负,此次论述,是那位老者胜了。
依照岐下之学的规矩,赢了论述的人,便会端坐在台上,任由底下的学子提问,并为之解惑。
所以那位老者仍旧跪坐在台上,和蔼的捋了捋胡须,等着他们相询。
这里头的学子倒也不扭捏,其中一个着青色深衣的学子,直接站了起来,先朝老者弯腰一拜,然后道:“敢问先生,您方才与仲胥先生曾言需治根本,才是令天下大安,遏止百姓犯恶行的最终之法。然而学生不解,若是有百姓生而为恶呢?”
老者捋了捋胡子,和善的笑了笑,“哈哈哈,此问甚好,在老夫看来,人性本恶,而正是因此,才需要教化,令他们明何谓仁义,从而真正的遏制本性中的恶。”
……
上面一问一答,煞是有趣。
诸萦听的也十分认真,突然,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侧头一望,果然瞧见身旁有个俊秀学子正盯着自己。
她神色自然,半点也不心虚,直接同那学子对视了起来。
许是因为诸萦太过坦然,反倒是那学子先扛不住红了脸,他掩饰一般的垂下头,咳嗽了两声,待再抬首的时候,看着虽然没有异样,但是耳根却悄悄红了。
只见他小小声的道:“在下齐国蔺尚,不知君是何国人士?”
诸萦不料对方会问及此,但她不甚慌张,冷静的答道:“卫国,诸荥。”
萦和荥同音,只是前者相对像女子的名字。
回答完之后,诸萦便不再言语,她就静静的看着蔺尚,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谁料诸萦这么直白的盯着人家,反倒把蔺尚盯得耳根子愈发通红,似要滴血一般。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在、在下不才,为齐国王孙之后,家资颇丰,敢、敢问君,家中、家中可有未婚配的姊妹。”
“嗯?”诸萦深深的蹙起了眉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正当蔺尚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行礼的声音,“拜见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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