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清晨,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射着茂密森林,鸟儿小虫的欢快叫声使得这片静谧山林多了点勃勃生机。


    万雾森林,一个会在晚上起一层浓雾,干扰修士视线与判断力历练宝地。


    起雾这一点虽不好,但方圆数千里竟是找不到比万雾森林还适合修士出来历练的地方。


    方简就是众多修士前来历练的一个,如果真要说点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的修为足够高深,不到三十岁的金丹,作为被仗剑山庄当做香饽饽养起来的天才,他极少独自远行,哪一次出门不是身边跟着无数侍卫,这一次任务要不是刚好是他能不能成为首席大弟子的考核,恐怕他的身边还会跟着不少人为他卖力。


    方简十分的小心,独来独往,采集着任务清单上的东西。


    今天他遇见了一个不怎么一样的人,那是一个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的少年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拽着一个路人问着什么。


    从简单的外在方简就快速分析出了不少东西,首先从穿着打扮入手应该是个不差灵石的矜贵公子哥,虽然比他差点,再从那毫不掩饰直晃晃的筑基中期修为分析,不是什么大门派的天纵奇才,就是什么已经好几十岁说不定比他年纪还大得多的人故意装嫩。


    那个五官精致漂亮的少年似乎是留意到方简的目光,一股带着冰冷气的目光投了过来。


    方简回避,及时走开。


    万雾森林的天气最是难以捉摸,白天那会还是太阳高照,晚上的时候就已经下起大雨,躲进一个破屋子架着篝火烤火的方简觉得挺晦气,这任务清单上的东西都还没有找完,怎么就下起了大雨,恐怕他想要找完东西会有点困难。


    这边正抱怨着出师不利,破屋子外面的门被人礼貌地敲响,是一种极富有节奏的声音,方简马上握紧放于身后的剑,厉声道:“谁?”


    “躲雨的人。”


    略显冷淡的清朗声音方简觉得有点耳熟,想到这万雾森林除了这真没几个方便躲雨的地方,方简虽然没有放松握紧剑的手,但却已经应声道:“请进。”


    能够在知道里面有人从而愿意敲门的,别的不说至少是极有涵养的,这种无主的地方还愿意这么做的人不多,但方简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外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得到允许后对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来人一袭白衣如雪,打着一把过于华丽坠着一些奇奇怪怪珠子和画着各样符文的伞。


    方简一开始没认出来是谁,只觉这身形还怪好看,直到对方将那把沿着伞边滴水的伞收起来,露出一张艳丽迷人的脸蛋,方简才略微瞪大自己的眼睛。


    不是惊异于对方的美貌,而是这人不就是白天他遇见的那个问路少年,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在他这边阴谋论的时候,少年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就坐在了一边休息。


    方简脸上的诧异掩都掩不住,没,没了?


    方简是个闲不住的,尤其是身边还有个人的情况下,最近独来独往已经要把他逼疯,对方不和他说话,他反而偏要说,方简干咳一声,主动介绍,“我是仗剑山庄的人,名为方简,不知道友出自什么门派,又打哪去?”


    听见仗剑山庄的名头那少年抬头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继续用丝帕擦拭伞上的一些零碎珠宝,完全没什么兴趣交谈的模样。


    方简没等到答案反而放松了许多,少年要是真与他交谈起来,他才要担心这人是不是觊觎他方大少爷的万贯家财。


    “那什么道友你别担心,我们仗剑山庄可是名门正派,我也是一个好人,是断不会对你起什么歹心的,但你这伞是不是太招摇了一点,你又才筑基修为肯定会被人抢,就你这衣服可能都会被人盯上,小爷我当初就是年少不懂事险些被人谋财又谋色,回首当年那可真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


    方简正讲得津津有味,就听身边少年有些不悦地打断道:“吵闹。”


    敢这么说话?方简心下骂骂咧咧,觉得这小孩太狂,简直欠收拾,面上却是乖乖闭嘴,那啥,怎么也得给美人一个面子不是。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从极乐魔宫里面出来的季玄,他从魔宫出来的时候还顺便顺走了霍无厌的云舟,借着云舟直接日行几千里,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季玄要真是漫无目地寻找东西,那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不过他对自己行动地点很明确,知道所耗时间也就在两月左右,这才勉强同意。


    他要去的地方无非就两个地方,一是锻炼实力,可以借着迷雾来练习魔法的迷雾森林,二是可以寻找到他所求东西的鬼市,且在鬼市他可以借着鬼市这边的拍卖场出售自己的符箓赚点灵石。


    一切都是按照季玄计划的在进行,他在迷雾森林呆了一个多月猎杀了大量妖兽,把其妖核全都收了起来。现在他只需要找到鬼市就好,而问题这时候来了,鬼市并非一般人能够找到,原著中虽然描写了白子濯跟着鬼王夙流去过鬼市,其似乎离万雾森林这边也挺近,但问题出就出在这个看似不用寻找的鬼市入口,季玄根本找不到。


    在多次问人无果之后,季玄十分暴躁,对着那个有意与他闲聊的人没有任何交流兴趣。


    手中擦拭着白伞,将伞上珠子擦着透亮之后,季玄就开始打坐修炼起来,把一边的方简忽略个十成十。


    方简略有遗憾 ,少年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不过人不想与他闲聊,他也不好强求,只干笑一声,把剑放到一个自己极为顺手的地方,就假寐起来。


    “咚咚咚——”


    没过多久,又是一道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方简被惊得险些拔剑而起,好歹克制住了。


    见没人应声,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原本还带着点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变得越发急切起来。


    方简定了定心神,瞥了一眼在角落的少年,见少年仍然在闭目打坐,一点要搭理外界的意思也没有,只好道:“进。”


    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身形狼狈的小男孩,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小脸苍白,水渍正从对方身上一个劲地往下滴。


    方简再一次看人先看衣,从对方像烂布条条的衣袍上快速分析出——矮、弱、穷。看来这只是一个以身犯险,想来万雾森林碰碰运气采摘草药的小可怜。这种人挺多,普遍十多岁,都是为了生计以身犯险。


    小男孩一进来就被两位华衣男子的姿容给惊到,略微有些胆怯地道:“大,大人,小的不是有意打扰,实在,实在是外面的雨水太大了一点。”


    方简表示明白,温和地点了点头。


    见小男孩目光一个劲地往季玄那里飘,方简还用手势示意小男孩不要打扰季玄,毕竟他与季玄短短相处给他的信息就是长得好看,脾气不好,这样的人应该挺忌讳别人这么盯着他看。


    小男孩将目光从季玄身上挪开,腼腆地看了看方简。


    瞧小男孩面黄肌瘦,似乎很饿的模样,方简好心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大块妖兽肉,架树枝上烤了起来,“饿了吧,来,坐,过来烤火,换身衣服,肉很快就好了。”


    小男孩眨了眨可怜巴巴的眼睛,把目光从明显更细皮嫩肉的少年身上移开,笑着来到方简身边,“谢谢大哥哥,我的确是饿了,饿了好久好久呢,饿极了,大哥哥真的愿意给我吃吗?”


    方简不懂这小孩为什么要重复这么遍很饿,但谁让方大少爷人俊心善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随便吃,不够还有。”方简十分阔气,丝毫不觉得可以卖出一块上品灵石的妖兽肉有什么值钱的。


    小男孩一步步靠近方简,在距离方简只剩咫尺之距的时候,方简感觉身上玉佩发烫,他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手下微微握紧身旁长剑,本以为这份危险是来自季玄,不料刚刚还对着他笑得一派天真的小男孩竟然骤然张开自己的嘴,这嘴像是一口深渊一样,猛然从里面吐出了一根两米多长的猩红舌头。


    方大少爷什么时候见识过离自己这么近的危险,瞳孔猛然放大,修真者超好的视力甚至让他看清了那长舌上的倒刺,而就是这么一个恐怖家伙居然朝着他脸袭来,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吞吃入腹,再看看刚刚还娇小的小男孩,居然从伸出舌头起,就变成了一只两米多长的异兽。


    异兽浑身漆黑,瞳孔油绿,丑得一言难尽,舌头直直向方简袭来,方简虽然有点被吓懵,但肌肉记忆还在,下意识就抬剑格挡,堪堪挡住异兽猩红长舌。


    “大哥哥不是已经同意给我吃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异兽口吐人言,方简一边与异兽打斗,一边欲哭无泪,那他也是以为这小东西是一个身世悲惨的小孩,鬼知道这东西是可以化作人身的食人兽,还是那种只要人同意他吃掉自己,他就算吃掉人也不会得到天罚的怪物。


    这东西早些日子可是害了不少修士,后来专门有高阶修士把万雾森林的食人兽除了个干净,方便附近门派的弟子前来修炼,谁知道这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食人兽出身就是筑基修为,这个大小的就算是幼崽,那也得是金丹以上,方简实力的确是实打实的金丹中期,但他为了追求动作潇洒帅气,剑招里面有很多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以往会引得女修钦佩目光的剑招,此时竟是显得多余,没什么用处起来,他的剑还不如符箓对其的伤害大。


    好一番打斗,方简一个金丹中期竟是尽显下风,逼不得已之下方简只能使用他死鬼老爹给他的符箓。


    一个爆裂符丢得太狠,那浑身漆黑的食人兽居然刚好被炸到了季玄这边。


    方简面色惨变,完了,这食人兽刚刚就对那细皮嫩肉的少年兴趣更高一点,现在还不得直接扑上去把少年给吞了。


    方简已经不忍直视,但身为名门正派弟子的那点正义心让他还是想拯救一下这个少年。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那刚刚还在修炼的少年猛然睁开了眼,那把如同装饰一样的白伞随着少年的手转动,珠玉相击,符文旋转,竟是瞬间形成了一个阵法,将那食人兽挡在了外面。


    方简刚要称赞那少年的反应速度,以及能力的时候,就发现那食人兽没有吃到少年后,就又向他这个“软柿子”奔了过来,而那个少年完全没有要帮他一把的意思,人与人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要命!要命!!


    第52章


    危难关头,方简甚至还隐隐听到少年说了一句“哪来的傻子”。


    傻子方简这才是真的要哭了,他只是好心想要帮助一下可怜的贫民小孩而已,这难道还有错不成。


    食人兽很快就冲到方简面前,方简能怎么办,只能提起剑继续打啊!


    那食人兽已经摸清方简的外强中干,以及季玄的袖手旁观,猩红舌头一个劲地往方简身上缠。


    深知凭借自己的实力,只有当食人兽点心的下场,方简不再犹豫,拿出他死鬼老爹说在万雾森林危急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东西,不过这东西使用起来很可能会让死鬼老爹的仇敌发现,但性命攸关的时刻也顾不了这么多。


    方简毫不犹豫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角,这是一个十分好看的角,光洁如玉,上有霸气繁复的花纹,被人做成了一个号角的模样。


    拿出这个自打他得到起就被他悄悄把玩过无数次的角,方简心下大定,果然还不等他拿出来吹,那食人兽就被吓得后退好几步,似乎被什么给震慑住,但对到嘴的肥肉依旧依依不舍。


    方简拿着号角就是灌入灵力猛力一吹,沉重的声响果然彻底吓住了食人兽,那食人兽绿油油的眼眸徒然一缩,不再有任何犹豫,如同见到什么天敌一样马上逃窜,钻入雨夜之中。


    季玄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角,这材质也太好看了一点,在火光下都呈现一种略带淡紫的莹润之感,独角兽的角吗?


    方简看季玄盯着自己的角,似乎十分有兴趣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把角收进空间,有些警惕地道:“这是我老爹给我的,道友可不要乱打主意,我虽然比较废材,但我老爹却是极为厉害的。”


    季玄认同地点头,“的确,这种大妖的角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得到的,更何况这角挺新鲜的。”


    能有这般威慑的角,说明角主人怎么也有化神的力量,化神妖修,以妖族同段位实力普遍要比人类强点,这就说明这看起来人傻钱多的青年父亲起码得有化神中期的实力。


    “新、新鲜!”方简说话都要结巴了。


    “对,挺新鲜的,切下来的时间应该没有百天。”季玄都有点见猎心喜了。


    “完,完了。”方简这下彻底心如死灰。


    “怎么了?”季玄对那角挺感兴趣,连带着也正视起了方简,方简是那种典型的帅哥,五官俊朗深邃,浓眉斜飞入鬓,不说话时,单论眉眼是个冷酷青年,可惜一开口就是个人傻钱多。


    “我老爹说最好让我不要使用这东西,他朋友有可能会发现我。”


    “既然是朋友,那你担心什么?”


    大抵是真的害怕,又或者季玄看起来太过于无害纯良,方简倒豆子一样的全都吐了出来,“之前我爹和我说他与那老家伙几千年的朋友了,结果对方连个角都舍不得借,他就只好自己拿了,所以他与昔日朋友闹僵,彻底成为仇敌,我当时还在想这也太随意了,就算这个角很好看也不用这样吧,直到听你说这角很新鲜,我才想起我爹这朋友是一个妖修啊!”方简说到这里都要哭了。


    “所以?”季玄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要真如他所想那可真精彩了。


    方简苦笑,“所以,大概、可能、也许这角是我死鬼老爹从他好友头上弄下来的。”


    这还叫好友吗?夺妻之恨也莫过于如此。


    而他老爹既然说他仇敌可能找上,那就是那位传说的好友肯定没死!


    季玄长久沉默之后,怜悯道:“你确定给你东西的是你亲生父亲,不是后爹什么的。”


    方简强颜欢笑,“关于这一点我也想知道。”


    季玄笑了笑,后退几步,然后又是后退几步。


    “道友,你这是要作何呢?”方简眼皮微跳,看着季玄那都要退到门口了连忙道。


    季玄走到正往里吹着风的门口,打起自己的伞,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方简一眼,“我当然是快点离开呀,不然那位大妖找上来,把我当做你的同伙,连我一同杀了,我可找谁说理去?”


    “这外面还下着雨,不急。”方简试图挽留,鬼知道那前辈什么时候来。


    “没事,我有伞。”季玄微笑。


    从对方能使出那一手阵法,且一眼看出角的新鲜,方简就知道对方肯定不简单,这极有可能还是什么大能故意隐藏修为,现在不把人留下来,等独自面对妖族尊者的时候他能哭。


    见季玄真要走,方简强力挽留,“道友!我老爹那朋友住在离这里好几百万里之外,据说也是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人物,想来不会对我们这些小辈如何。”


    “那可说不一定,先不说传言未必可信,就说夺角之恨,你老爹那位朋友怕是恨不得把你剁碎。”


    方简想到他老爹那位朋友,两人没闹掰之前,老爹口中的朋友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闹掰之后,那朋友的形象也成了小肚鸡肠、心狠手辣、不堪入目。


    方简左想右想,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位前辈,只好道:“道友直说吧,是对我有何所求?”


    季玄意外地挑了挑眉,俊美的面容在昏黄的篝火下显得鬼魅,他一手执伞,面前是火光,身后是风雨交加,此情此景中,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却是笑了起来,“道友怎知我是有所求?”


    猜对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方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友要是真的想走,恐怕早就走了,哪会与我废话。既然道友没有马上走那就是有余地,可你又没有直言留下,必是有什么所求,然后看我能否给到让道友满意的价值。”


    季玄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容,果然能在修真界活得好好的都不是真正的傻子。


    季玄点头,这没什么不能承认了,“你叫你父亲死鬼老爹,那是不是说明你的父亲是鬼修?”


    方简一下惊醒起来,这怕不是又是他死鬼老爹的死敌,他老爹别的不多,敌人最多,据说是年轻时得罪太多人了。


    季玄极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果然他高看对方了。


    在季玄这样的目光下,方简干咳一声,“你是要找我老爹做什么吗?”


    “不是。”季玄马上否决,把自己真正的目的告诉对方,“我有意寻找鬼市,你父亲是鬼修,你大抵是知道怎么去鬼市的,只要你能带我过去,且帮我得到某样东西,我可以勉强在路上护你周全。”


    方简略微松一口气,找鬼市啊,好说好说,得到某样东西也好说,但他仍然警惕地问了一声,“什么东西?”


    “届时你就知道了。”季玄从善如流。


    “道友若是不说是什么东西,我恐怕很难同意。”


    “哦?”季玄冷淡地应了一声,打着伞转身就走进了雨水当中。


    “哎哎哎,别走啊!”方简连忙叫住季玄,而季玄竟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


    “好吧好吧,我同意,但一定的是我力所能及的东西。”


    都已经走出十多米的季玄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方简一眼,“认真的?”


    见方简犹豫,还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浪费我时间。”


    方简简直想吐血,又不想独自一人,只好认命道:“认真的认真的,可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我老爹超凶的。”


    “废话真多。”季玄有点后悔找这么个领路人。


    “不过阁下有什么能力能说出护我周全的话?”方简还是不太放心的模样。


    季玄轻“啧”一声,面前凝聚出几道雨刃直接向方简面门袭去,如果只是这个程度方简绝对能逃开,可是那东西在靠近方简之后竟是起了十八般变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雨水仿佛化作了一条条吃人的蛟龙。


    方简惊恐万分,可那雨刃在攻击到他身上之时,又瞬间灵气消散,化作普通的雨水。


    惊出一身冷汗的方简看着季玄,完全想不到那么随意的一招居然杀机不断。


    季玄冷漠回视,两人隔着雨雾对视良久,方简终于问道:“那个,前辈,你不回来避雨吗?”


    季玄一听这话竟是又笑了起来,“如果你想在这里等那位大妖来抓你的话,你可以继续,恕不奉陪。”


    方简把头摇成拨浪鼓。


    “那还不赶快过来。”季玄一秒变脸。


    “欸,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


    方简连忙去灭了火堆,然后冒雨跑到季玄身边,本想和季玄一起打伞,察觉到一股冷气,方简退后两步,在季玄漠然的目光下懂了,摸了摸鼻子,只得自己一个人摸出一把油纸伞打开撑好。


    这边,两人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一人就踩着雨水而来,那是一个男人,长到大腿根的乌丝随意披散,身穿一袭奢华而不失低调的青白长袍。


    男人并未持伞,可那雨水如同根本没有淋到对方身上一样,发丝依旧蓬松,无风自动,一声又一声低沉的脚步声如同踩在人的心上,还未走进,破房子的门就自动打开,盯着那处还能隐见火星的火堆,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微抬,漂亮的杏眼里面满是危险气息。


    目光往室内扫了一圈,又回头看了看面前的道路,男人嫣红的嘴唇吐出冷寒的话语,“往西去了。”


    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如同猛然察觉到什么,俊俏文弱的谦谦公子蓦地回头,眼中迸射出一股冷寒之意。


    玄衣深沉如夜的俊美男人坐靠在窗沿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扳指。


    在来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青衣男子面色微敛,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道:“北幽魔尊。”


    第53章


    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玄衣男人也就是霍无厌一如既往地淡淡然,放下手中把玩的扳指,目光从青衣男子身上掠过,随后略显冷淡疏离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青衣男子也不觉冒犯的模样,而是和气微笑,不急不躁道:“不知九幽魔尊来此是专门等小可的吗?”


    “是也不是。”


    青衣男子挑眉,舒雅的眉眼透着几分翩翩君子的温润,温文尔雅道:“即是又不是,那倒有趣,如果没记错,小可与九幽魔尊并不相熟,虽这么说不太好听,但我们至多算点头之交。魔尊特意来此,恐怕不只是为了和小可打一个照面。”


    “的确不是,本座过来只是为了和阁下打一个招呼。”


    “什么招呼?”


    “你追杀的人身边大抵还有一人,那人于本座比较重要,还望阁下不要对他出手。”霍无厌眉目间神色冷淡,语气听不出情绪变化。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要求,青衣男子心下怪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来这是一个九幽魔尊很重视的人。”


    不等霍无厌有任何答复,青衣男子就又言笑晏晏道:“不过小可是去杀人的,若是魔尊的人妨碍小可要事,又该如何?”


    霍无厌微微一笑,声音暗沉了两分,“不如何,若阁下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保证,那本座只能将阁下留下,提前把一切未知数扼杀。”室内本就寒凉的温度又降低了好几度,隐隐有魔气四溢。


    好生霸道无理的话,青衣男子不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修真者的世界就是如此,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绝对的利益与实力。


    青衣男子在转瞬之间考虑自己若是与这位传闻中的修炼鬼才打一场,胜率能有多少,不过一息他就已经决断出不值当。


    静了静,青衣男子忽道:“不知那位是九幽魔尊的什么人?”


    “本座的小情人儿。”


    轻描淡写的语气显得并不如何走心,但能让堂堂魔尊亲自保驾护航,哪是什么简单的小情人。


    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后点了点头,“即是魔尊的人,那小可定当好好关照。”


    最后两位化神尊者的交流居然勉强算得上是友好,青衣男子如来时一样踏入连绵不绝的雨水当中,青色身影极快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霍无厌一双狭长的凤眼平静无波,盯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夜当中,才略微轻抬,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邪气。


    妖王阎濉,传闻中性格温和,不愠不火的君子人物,但被昔日好友弄走自己最为宝贵的角,其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他的这个警告当然有可能起到正面作用,但同样也有可能起到反面作用,就看他的“小情人”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这雨已经下了大半夜,雨水纷纷落落,在倾盆大雨中,两道人影快速前行。


    走在面前的白衣少年步伐明明看起来更加散漫一点,走得跟闲庭漫步一样,可他身后的另一位青年却是紧赶慢地跟着,恨不得自己再多两条腿来。


    “已经西行一百里了,然后呢?”季玄特意放慢一点脚步,等着一下身后的人。


    “我说道友你是疾速符要真多得没处用,我是很愿意效劳的。”方简叹气。


    季玄没有与方简废话,而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然后呢?”


    “西南方再行二十里,差不多就要到了。”方简放弃,不再抱怨,而是继续跟上季玄。


    季玄一路上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点,那就是他无论怎么加速,这人都能勉强跟上他,看似吃力,但就是能好巧不巧地跟上,不至于被他丢下。


    季玄索性就一次又一次地加速,这速度就差踏破虚空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退散。


    此时月上中天,四下僻静。两人来到了一处槐树林,方简熟门熟路地带着季玄绕来绕去,开启鬼市之门,进入鬼市。


    一转眼,眼前哪还有什么树林,只有热闹繁华的街市,各式各样的人行走于街道之间。


    季玄眨了眨眼,目光快速从周围人身上扫过,妖修、鬼修还有人修,这就是修真界地下最大的交易场所。


    来到人多的地方方简明显要放松许多,以前最不想来的鬼市,这时候在他眼前都显示可爱起来,瞧瞧那在空中乱飞的鬼头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这玩意又不敢杀人。


    季玄对鬼市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冷静,看起来根本就不怕那些在街上吐着舌头扯着肠子表演的鬼怪,反而还快速掠过多个摊位,仿佛在分辨他们所处位置。


    方简目光若无其事地从季玄身上扫过,实则却是在不露声色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分明是连入口都找不到,怎么对方现在表现地又好像很熟悉鬼市的模样,方简心下暗疑。


    季玄面容俊秀,眼眸清亮,是鬼市里少有的那一类人,不少人目光都或明或暗的停留在季玄身上,甚至还有一只艳鬼直接上来想要挽住季玄手腕,却被季玄直接躲开。


    艳鬼也不尴尬,笑吟吟道:“小公子,要来我们兰亭客栈住上一晚不?”


    “不用。”季玄冷淡回绝,拖着方简就快速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方简以为季玄是要去哪里,结果对方给他自己买了一个面具和黑袍穿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以及黑袍尽数穿戴到身上之后,季玄看起来与那些不愿将身份透露出来的人没什么区别,就连方简都跟着有了隐瞒身份两件套。


    别说少年有了这么一身装扮之后,之前的那种无害纯良的气息尽数消失,咋一看那分不清男女又有隐藏气息功能的黑袍甚至会让方简联想到好几百岁的老头子,仔细一回想季玄本人到底多大,他还真不清楚。


    方简穿好自己的黑袍,跟着季玄一起穿过大街小巷,他能够明显感觉出季玄是要寻找什么街边小摊,但一时间又没有找出来。


    “那个,道友你不如和我说说你到底要找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呢。”方简在对方绕着同一条巷子走了第五道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季玄语气不怎么好,生硬的声音从黑袍内传来,“鬼市入口往前前行五百多米,右转,再行两百多米,东十字路口,一个卖玉器的小摊。”


    方简摸了摸鼻子,四下看了看,“我们现在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


    他又看了看卖玉器的摊子,这一条街上买玉器的很多,但大多都是卖灵器灵符草药丹药什么的,连带着卖一些玉器,专门卖玉器的竟是一家也没有。


    “那啥,道友这有你要找的吗?”


    “没有。”季玄语气愈发阴沉。


    他早该想的,天道怎么会愿意让他得到那样东西,按照原著剧情中,白子濯与鬼王进入这鬼市之后,对方先是被鬼市的场景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就会被什么吸引,然后沿着入口前进五百多米,右转,又走了一会,在东十字路口一个普通的卖玉器的小摊位上看中一个东西,那东西被摊主喊出天价,其不仅不讲半点价还美其名曰不卖一般人,的确,那价格一般人也买不下来,但鬼王是谁,也没强抢,随手给出天价,而这东西正好就是那种可以逆天改命的东西。


    原文中对这件东西的落笔不算多,算是对主角白子濯的一种过度,已经惨遭三人采补的白子濯有点那种厌倦人生想要轻生的念头,这据说可以改变命运的玉器算是让白子濯对灰暗的未来有了那么一丝盼头。


    可惜可怜的主角从一开始就被鬼王骗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可以逆天改命的东西,这玉器只是一个暗含天道气运的东西,能够让随身佩戴的人运气好上许多,比如出门捡一个秘籍,随便救助一个受伤老人就被对方传送修为什么的,当然原著中没这么写,但看了霍无厌的藏书,季玄一下子就想起来这原著中落笔不多的东西就是这世间恐怕唯一能改变气运的东西。


    季玄期望没那么高,不求运气好得地上捡宝物,只求后面运气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准就好。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一趟鬼市他好像白跑一趟,他并没有看见那书中描写的玩意儿,恐怕是时间线未到,还没被人挖出来。


    见真没有法子之后,季玄不再勉强,而是与方简一同去了这鬼市最大的拍卖行。


    路上方简还好心安慰了一句,“道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但有些东西你想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不想找他的时候他自己就出来了。”


    “嗯。”季玄简单应了一声。


    方简还欲安慰,就被季玄的一句“安静”给堵了回去。


    来到拍卖行,方简还当季玄是打算买买买来好好坑他一把,结果季玄居然从空间里面掏出好厚一沓的符箓,每一张上面都绘有繁复符文。


    好家伙,这人莫非还是符文师不成,瞧了瞧那些符文的品质,季玄好歹是三品符文师的水平。


    为了多拍卖一点灵石,季玄当场演示了一张符文功效,方简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前言,这起码得是四品。


    两人被迎到特意给贵宾的包间坐好,然后方简狠狠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圈灵石。


    大把大把的灵石进账,季玄并不如何高兴,淡定从容到过分。


    既然东西找不到,季玄在鬼市意义不大,就要直接与方简告别,方简那是一百个不愿意,恨不得跟着季玄一起走,“那个,道友,要不我们重新交易一下,你把我送回家,我把那个角送给你,如何?”


    “你想把麻烦丢给我?”季玄尾音上扬,目光危险。


    “那倒不是。”


    季玄轻笑一声,没有理会方简,既然没有坑到对方,对方也没有真的把麻烦牵连到他,两人算是合作愉快,季玄不打算下一次合作,圈完灵石后就直接出了鬼市。


    方简一个人在鬼市挺犯怵,连忙也跟了出来,然后就僵在原地不动了,早知道外面有人他死也不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青衣男人,面容俊逸,气质温和,其负手站在槐树下,身后是隐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为其渡上一层光辉。


    季玄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就是那大妖,在方简探头探脑要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极快地撇清关系,“我不认识他。”


    方简简直没想到季玄翻脸无情起来这么快,眼中满满都是控诉。


    青衣男子见此竟是笑了起来,眼中虽带着隐藏不住的戾气,但对着季玄还算温和,“北幽魔尊的小情人,果然很与众不同。”


    季玄眉心微跳,什么玩意儿?


    第54章


    这北幽魔尊小情人的名头绝不是空穴来风,季玄若有所思。


    在青衣男子看似温和的目光下,笑了笑,也不问对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只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这高深莫测的表情显得他好像对一切都了若指掌。


    听到季玄是北幽魔尊的小情人之后,方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靠近还是不靠近了。虽然近来正道与魔道并未发生什么大的纠纷,但到底是正邪不两立,他这与魔道中人交往密切,恐会落人口舌。


    方简这还纠结着占位呢,青衣男子就已经冷冷对他道:“方简是吧?”


    在这温润的声音下,方简身子一抖,险些跪了,“阎,阎前辈,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嘞,这,那啥,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您大人不计小人量,就把我放了吧。”


    方简这怂得季玄多少有点不忍直视,看着这昔日贤侄,青衣男子目光竟是真的温和了不少,语气轻柔,“可你父亲美其名曰是为你痛下杀手,而他自己又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叔叔我也只能让你父债子偿了,你也别怪叔叔,放心,我下手会温柔一点的。”


    方简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温柔。


    看了一会好戏,季玄从容道:“这位尊者,我可以走了吗?”


    季玄为什么没走,不是他真的有意怜悯方简,而是这地方都被青衣男子设下了一层层阻碍,其中之最就是一道淡青色的结界。


    青衣男子目光在季玄身上扫过,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却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人放走。


    北幽魔尊的小情人,他是半信半疑的,什么样的小情人能够让一位魔尊亲自尾随,为其保驾护航?


    转瞬的犹豫之后,利弊皆在一瞬间得到了具体分析,一道风刃毫不留情地向季玄砸了过来。


    利刃快速来到面前,破空之声几乎让人汗毛倒立,方简同样察觉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深深表示不理解,两人刚刚还和黑暗力量接头一样,怎么才过了一会儿就又打起来。


    那风刃越来越近,不过瞬息之间就来到季玄面前,方简不忍直视,正要转开头,等待血腥味弥漫。


    结果好几息过去,他都没有闻到血腥味,抬头一看,只见外面简单套着黑袍的白衣少年被风吹得兜帽从头上滑落,鸦羽般的长发被那直击而来的狂风吹得胡乱飞舞。


    光是余风就像刃一样可怕,更不要说那凝聚起来的风刃,可季玄不仅没有受一点伤,还硬生生地把那风刃给接了下来,两根素白的手指竟是云淡风轻地将那只能隐隐看见形状的风刃稳稳接住。


    这,这人居然能够接住风!


    方简目瞪口呆地看着季玄,一时间忘了言语。


    季玄的目光很冷,出口的话更冷,“尊者这是要战。”


    但凡季玄出手再晚一点,不说这风刃,就是那余风也能直接割破他的脖子。


    青衣男子的表情一如方才般温柔,唇边带笑,君子温润,可手上动作并不如他看起来那般温柔,这道风刃只是试探,在季玄接下之后,更多的风向季玄而来,风是无形的,无形的风可以很温柔,同样也是夺人性命的利刃。


    季玄眼眸幽深,表情瞬间变得异常冰凉,方才还可以说是试探,现在这举动更像是要他性命。


    白色伞猛然出现在季玄手中,瞬间打开,于空中一旋,坚硬的防护把季玄牢牢保护在伞下,而季玄更是好心地把不怎么在状态的方简也列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看来方简他老爹没说错,这劳什子好友的确很小肚鸡肠。


    青衣男子看了看那伞,又看了看季玄,最后季玄身边几乎令人窒息的风全部消失,青衣男子收起所有攻击,冲着季玄歉意一笑,“实在不好意思,小可只是太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北幽魔尊动心,这才按捺不住小试一番,还望公子不要生气。”


    季玄把刚刚拉了一把,扯到伞下的方简丢开,露出笑容,“我怎么会生气。”


    “公子现在可以离去了,只需要把他留下就好。”这个他无疑指的是方简。


    方简真的要对着青衣男子跪了,“阎前辈,我太久不回去,我娘会担心我的。”


    青衣男子如同没有听见方简的话,目光停留在季玄身上,等待回应。


    季玄微微勾起嘴角,语气轻快,“如果我不呢?”


    季玄的语气以及表情,看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可那眼中的凉意就足以证明这不是在玩笑,本来不想插手麻烦的季玄,现在有点想毁灭个什么东西,给自己助助兴了。


    青衣男子在季玄略显凉意的目光下,浅浅微笑,“公子这是要护着他。”


    “嗯。”季玄用鼻音轻应。


    那边喟叹一声,青衣男子声音中略显缱绻遗憾,“是公子不愿走的,那可就怪不了小可了。”


    消逝的风猛然再次起来,狂风卷动树枝落叶,泥土沙尘,青衣男子身后隐隐可见龙卷风的痕迹,那风竟是毫不留情地将季玄与方简两人包裹了起来。


    季玄这牺牲也太大了一点,方简突然有那么些感动,“道友你这也太够意思了。”


    季玄目光意味不明地瞥了方简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玄这是逆骨作祟,而青衣男子别看话说的好听,但其从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要放季玄走,季玄方才要真信了对方的鬼话,才是傻,结果这小子还能误以为自己是为了他。


    恐怖狂风中,在如此可怖的自然力量下,季玄如同一只弱小的蚂蚁,那风已经将他们整个都包裹了起来,只要青衣男子一收力,两人都有可能被一股狂风搅碎。


    在那越发难以呼吸的情况下,季玄撑着伞,眉头微皱,手中马上凝聚出一根从空间取出的笔,阵法笔以虚空为纸,快速划下好几道符文阵法,竟是生生将那空间中的风隔绝在外,甚至还以阵法生生不息出新鲜空气。


    青衣男子面上神色自若,抬手正要施展更加厉害的控风之术,如同猛然察觉到什么,青衣身影刹那从原地消失,而方才青衣男子所在之处竟是留下了三只黑色羽箭。


    那黑色羽箭看似轻盈漂亮,但却乌黑发亮到一般人看到都想退避三舍,无他,这东西羽毛坚硬,箭头尖锐,羽毛那方还隐隐可见灰色,就箭头那黑得滴水,就差告诉别人它是有剧毒的了。


    妖王阎濉骤然看向一个方向,那处是一处茂密树林,树林之中的一处枝桠之上赫然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俊朗的面容,桀骜不驯的眉眼,懒散而不失狠辣的羽箭。


    这人究竟是何时来的?


    而修真界又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物?


    妖王阎濉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名字,“箭神顾应。”


    青年男子身穿一袭暗红长袍,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刚刚射出了几只箭羽,唇边带起嘲讽笑容,邪佞且无情的模样,“妖王阎濉,这般以大欺小,恐怕有失身份。”


    优雅富有磁性的嗓音撩动着季玄的鼓膜,季玄不自觉多看了对方一眼,陌生的脸孔,连身上的气息也大不相同。


    季玄垂下眼眸,掩下眼中复杂神色。


    “与其说小可以大欺小,阁下不觉自己才是多管闲事吗?”


    不过是来千里寻仇,可总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不要说他们这般位高权重的人,本就窝火的青衣男子懒得客套,竟是直接动手起来。


    那位被称作顾应的男子闻言,懒懒笑了一声,竟是一手捏碎自己面前的风,轻掠而下,来到两人面前,“不好意思,既然妖王阎濉都说了在下多管闲事,这两人在下还非要带走不可。”


    “那就看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妖王阎濉索性连笑都懒得笑了。


    大战一触即发,季玄之前一直都以为化神是比较少见的,结果他现在面前就是两个化神在打架,方简有意拉着季玄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结果妖王阎濉就连打架的时候都不忘甩一两道攻击过来,把两人困在原地。


    季玄试着自己一个人走,妖王阎濉压根就不管他,而一旦方简有什么轻举妄动,那风刃就来了。


    方简欲哭无泪,苦笑道:“这也不是我抢的他角啊,虽然我知道是我理亏,但至于这样吗?”


    季玄深表同情,且对此无能为力。


    那边的战况越发焦灼,季玄当然有能力趁着这个时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出于某些原因,季玄不仅没有离开,也没有偏帮任何一个人,反而围观起两人的打斗,分析着每一个招式。


    这神箭手顾应看似是一个风灵根,但又有点像木灵根,最后季玄还觉得对方有可能是水灵根,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特意隐藏了自己的招式属性。


    季玄斜靠在一棵就近的树上,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上,两人乍一看实力相当,这一场打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季玄索性就用神魂之力助了顾应一臂之力。


    扭断妖王阎濉的脖子之后,顾应来到季玄面前,右手扣住少年的下巴,在那白嫩的肌肤上留下红痕,桀骜的眉眼邪冶深邃得仿佛可以吸人魂魄,在季玄冷静过头的目光下,其微微笑道:“我这边为了你可是与一个妖王而战,你倒好,还看起热闹来。”


    季玄随手拍开自己脖子上的手,眉峰略挑,眼中有着带刺的笑意,“方才我不是已经帮了你了吗?足下可不要说什么没察觉到,这就没意思了。”


    顾应眸色沉了沉,忽然笑了,“妖王阎濉原身是不死神兽,每一次真正死亡之后就会重新降世,这种程度其恐怕不会真正死亡。”


    季玄很上道地点头,“所以我们赶快趁现在跑。”


    方简也十分上道,为了小命,毫不犹豫地跟在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身边,想来是想和他们一起跑的。


    季玄露出和善笑容,“方道友这是作何,你难道不该趁着你的阎前辈正好在虚弱期大献殷勤,好让对方醒来不追杀你吗?”


    “不不不,阎前辈就是一个笑面阎王,我不想留下。”


    “可在下也没打算带着你一起走。”顾应目光中微含一缕玩味地打量了一眼方简,既而无情道。


    “为什么啊?!”方简不理解,既然可以带季玄走,为什么不能带他走。


    “你没他好看。”顾应眉眼中带着隐隐可见不耐烦。


    在季玄那略带看好戏的目光下,方简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寒凉。


    第55章


    最后那两人还真说走就走,一点犹豫都不带的,方简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青衣男子,到底是良心作祟,没有趁机溜走。


    来到妖王阎濉身边两米多远的时候,方简就停了下来,探头试探性叫道:“阎前辈?”


    没有反应。


    方简又靠近一点点叫了两声,面前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方简稍微放心,上前两步凑近看了看那昏迷不醒的人。


    极为俊秀文气的一张脸,昏迷之中男人本就柔和的一张脸,更显无害,那长长的睫羽硬生生让方简看出几分脆弱感。


    妖王阎濉其实是一个很讲理的妖,彬彬有礼,还温润大方,他老爹要是不把人角给弄走,阎前辈对他这样的小辈绝对是照拂有加。


    方简后悔啊,他要是小时候不乱说话,他老爹也绝对不会搞这么一出。


    是的,方简串起来了,遥记几个月前他老爹以他红鸾星动这一借口让他赶快找一个可以一起双修的道侣,但方简才多大,二十多岁小年轻,一心想着成为修真界新秀,把仗剑山庄发扬光大,怎么可能早早就想着找一个道侣,就一直敷衍着,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他老爹就说找了一个靠谱的给他,是他小时候说要娶回家的叔叔,虽然对方不怎么愿意。


    多扯啊!能配让他叫叔叔的人大多能比他大上不知道几百岁,方简一直没太把这一回事。


    直到他被派出来执行一个据说很重要的任务,不完成这个任务他就不能成为仗剑山庄首席大弟子。这多严重啊,方简马不停蹄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为了他的安全所以他老爹给了他一个可以保护他的角,方简当时光顾着对角爱不释手去了,都没有留意到他老爹的反常。


    首先仗剑山庄就是方简他家的,他老娘一个人就可以把整个山庄撑起来,谁还敢不服少当家当首席大弟子,非要搞出个什么任务来,还不能带随从保护。其次方老鬼就算再不靠谱,也不可能真的给方简一个有隐患的东西,对方这是料定了自己的废物儿子,一定会遇到危险忍不住用那个角。


    方简虽然有点被家里宠坏了,但他真不是傻,他现在完完全全的串起来了。


    这个据说他小时候很喜欢的叔叔就是妖王阎濉。妖王阎濉耶,多么君子多么靠谱的一个人,肯定看不上他一个废物,他老爹口中的“虽然不怎么愿意”水分很大,恐怕是极其不愿意,甚至以为他老爹是在开玩笑,然后他那个死鬼老爹强抢了人家的角,然后给他了!


    妖修的角能有几个作用,尤其是妖王阎濉这样的大妖,东西被抢丢面子是其一,其二恐怕就是这个角应该、也许、可能、大概是给他媳妇的,而现在角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已经不是丢不丢面的事,这是想强买强卖,让对方认了自己这个废物当伴侣,难怪小时候温柔的阎叔叔杀气这么重,连带着他身边的那位道友也不愿放过。


    方简取出自己手里那烫手山芋一样的角,想要还给阎濉,然后自己还是跑路吧。


    把角放在人身上,又给人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方简想着要不帮对方顺便把脖子也扭回来,但是他有点害怕,万一对方醒了怎么办。


    扒拉一下身上有用的法宝,方简给妖王阎濉弄了一个声势浩大的保护阵法,他自己都没舍得这么用。


    一边折腾阵法,方简一边还不忘继续道歉,“那什么,阎前辈,阎叔叔啊,你也知道的,我老爹这鬼多少有点不靠谱,当初也是花言巧语加上一张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脸才能把我那如花似玉惊艳绝俗的老娘骗到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我不是不想还你角,只是太紧张了,搞忘了,我知道我是很废物,修炼不认真,胆子又小,门派里师弟师妹们也大多不怎么看得起我,但我真的无意冒犯,这个角就还给你了,勿怪勿怪。”


    方简这絮絮叨叨半天,感觉没诚意,又给跪了,“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醒来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追杀什么的就免了,那小的就先走了哈,您保重?”


    方简一面跪着,一面悄悄抬眼看了看妖王阎濉的反应,男人双眼微合,还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方简偷偷摸摸起来,然后后退两三步,见妖王阎濉依旧没有反应,马上就蹦了起来,脚步掩不住欢快地一退两三步。


    方简走远之后,没过多久就又自己跑了回来,青衣男子还是被人靠在巨大树根上的模样,看起来就跟累了在树下小憩一般,男人怀中放着一个极为好看的角,方简悄悄摸摸地回来,忍不住靠近最后摸了一把角。


    “前辈,我绝对不是觊觎你的角,我就是忍不住最后摸一把,就最后一下。”方简念念不舍地最后摸了一把,还是不怎么舍得,想要走那都是一步三回头的,最后实在受不了,方简干脆俯下身在那角上温柔一吻,蜻蜓点水般,仿佛在亲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


    等一吻结束,方简这才再次快速逃走。


    或许是干了不怎么好的事,方简这次跑得格外的快,头都不带回的,跟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就是因为逃得太快,方简根本没有留意到原本应该晕死的妖王阎濉白皙的耳朵微红。


    等人彻底走远之后,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动,然后睫羽翻飞,妖王阎濉竟是猛然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然后驾轻就熟地将自己被扭断的脖子扭了回来。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轻浮的吗?”


    不远处的身边传来一道属于成年男子的醇厚笑声,“轻浮吗?本座觉得还好,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很喜欢你。”


    “尊者倒是越来越会胡言妄语。”阎濉扭了扭自己酸痛的脖子,脖子被人扭断后的疼痛着实让人不喜。


    比起妖王阎濉的严谨,那边说话就要随意很多,“本座句句真理,怎会胡言,不说这个,你当时赌的可是在得知你必杀他的情况下,方简会对你痛下杀手,可结果完全相反,看来,这一局是本座赢了,吾友可愿赌服输。”


    “也未必是小可输,他不敢杀小可,也可能只是他得知小可是不死之身,这才不敢妄加招惹,而把角还给小可,也只是为了让小可不能继续追杀他。”


    “阎濉,你这算是耍赖吗?”那边原本还挺得意的声音略沉了一些。


    “怎会,很公平,你儿子可是白白玩了小可的角三个多月,小可想进一步考察不过分吧。”


    男人干咳一声,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对了,你是早就料到会有北幽魔尊与他小情人这个意外?”


    “不是,碰巧遇见,就随便改了一下走向。”


    “哦?”


    “恰到好处的意外,不是挺有意思,可比你之前剧本有趣多了。”


    “你在质疑本座的安排?”


    “对。”妖王阎濉随手挥去身边的防护,就不再理会身边的另一个人。


    另一边,看似匆匆离去的季玄与顾应,在离开之后,速度就降了下来,俨然不是真的逃跑。


    顾应对着不紧不慢的季玄,饶有兴趣道:“你就不怕那妖王追上来,妖王阎濉实力不止这般,他更恐怖的一面你还没见到。”


    “这不是有道友这个正义之士保护我吗?”季玄眨眼,好生纯良无害。


    在顾应抱手看戏的眼神下,季玄忽地一笑,笑容艳丽如灼灼桃花,“阁下不是都看出来了吗?那方简背景强大,不到三十岁的金丹中期,明显都还是对方随便练练之后的成果,这说明什么,这是一个天才,绝世天才。”


    “一个背景强大的天才,他的亲身父亲只要不是疯了,就不可能这么坑害自己的孩子,还专门在坑了孩子之后躲了起来,这又说明什么?”


    在季玄的有意停顿下,顾应接了下一句,“这说明这是一场专门为那小子布的一场局。”


    “对极了。”季玄笑得更欢,“当时听到方简说他老爹与他朋友几千年的朋友,因为一个角闹崩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一个修为大成的鬼修什么宝贝没有,还不至于穷到割好友的角给子嗣当底牌,这是一个漏洞百出,又精心设计的一个局,我可不敢坏了两个化神强者布的局,这不只有赶快逃离。”


    看了一场戏,季玄还挺乐呵,全场恐怕就方简一个人是真正的局中人。


    要是那妖王阎濉不故意试探他的话,季玄指定更乐呵。


    “他人的事情说完了,阁下莫非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吗?”顾应嗓音低沉地说。


    “嗯?”季玄一脸无辜,装傻,“什么人情?”


    “在下可是特意为了阁下与一个妖王一战,阁下自己说算不算天大的人情。”


    “算。”季玄沉吟后点头。


    “那怎么还?”


    季玄挑眉一笑,眼中带起的笑意如阳光般灿烂,热烈炫目,在顾应深沉的目光中,季玄故意道:“救命之恩自是应当以身相许。”


    顾应表情一时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挺复杂,复杂之后忽然邪佞而笑,指腹抚过季玄嫣红的唇,“阁下这样的美人以身相许,在下自是乐意的很。”


    说着就要俯身亲下来,季玄一把按住顾应的肩,“阁下听我说完,按理以身相许不成问题,可我已经与人定下道侣契约,恐怕还不了阁下的救命之恩了。”


    季玄说这话时,俨然一副很可惜的模样,顾应唇角上扬,带着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指腹微一用力,不客气地按在季玄唇上,“所以你是希望在下帮你杀了你的契约对象?”


    第56章


    这么凶残,季玄闻言挑眉,一时间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位。


    停顿半息之后,季玄到底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笑道:“你很野啊!”


    自己杀自己,反正这事季玄是干不出来。


    在顾应明显不怎么满意的表情下,季玄稍微正经一点,拂下对方轻挑的手指,被重力按压过的嘴唇红的仿佛刚饮过血一般,季玄不甚在意,红唇微张,“想杀他,那可不容易。”


    “有何不容易。”顾应凤眼轻扬,一边墨色长眉眉梢斜斜勾起,俨然一副上位者看好戏的玩味模样。


    季玄无视那抹玩味,“我之前想动手,可都没得逞。”


    “你没得逞,那只能说明你实力不行。”顾应看了看季玄隐藏实力之后的筑基中期修为,然后道,“元婴都没有的小屁孩。”


    季玄忍住笑,这自己杀自己的戏码挺有趣,但这位似乎忘了自己之前说这话是用的疑问语气,现在完全被季玄带着打不打过这个方向来了。


    从本身情况出发,被人质疑季玄应该是不悦的,季玄垂下眼眸,再抬眼时,眼中隐秘的笑意也成了炎炎怒火,“阁下不如试试与我打上一场是如何?再说这大话。”


    说着竟是真的要动手的模样,顾应桀骜的眉微皱,“你这小孩真奇怪,说要以身相许的是你,说已经有道侣的也是你,按你这来,在下打不打得过你的道侣,还得先在你这试试,这好好的要报酬,怎地还成了在下与你的决斗。”


    季玄收起自己要动手的模样,语气缓和两分,“这不都是阁下说的要帮我杀了我的契约对象吗?”


    顾应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在下是问你想要在下帮你弄死你的契约对象吗?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在下上赶着帮忙。”


    季玄一脸无辜地看着顾应,“欸,不是阁下说我长得好,想要成为我的情夫吗?”


    天下竟还有人能够如此曲解他人的意思,顾应冷声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一下季玄的琥珀耳坠,“你在故意惹火我?”


    “绝无此意。”季玄笑得愈加无辜,他只是觉得这太有意思了,魔尊大人不仅玩尾随跟踪这一套,还换了一个马甲接近他,不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季玄都挺愿意配合,就是有点忍不住想要撩拨一二。


    “你平日里对其他人也这样吗?”顾应看着季玄,然后皱眉。不等季玄回应就一把把季玄的双手扣在树上,不容任何拒绝。


    刚还想着配合的季玄才过了这么几息,就不怎么想配合了,实在是这个动作让他下意识想要反抗。


    季玄忍了忍,没忍住,刚刚还两眼无辜地看着顾应的人竟是直接上脚,这断子绝孙的一脚只要是男人就绝对会躲,趁着对方躲避,季玄手上运用巧劲挣脱,顾应怎么可能容忍到嘴的鸭子飞跑,手上用力,然后季玄竟是在挣脱束缚之前对着顾应的脸上吹了一口白烟。


    闻了白烟的顾应身形不稳,竟是倒在季玄身上,反被季玄给控制住了,“你,用毒!”


    “兵不厌诈。”季玄眉眼弯弯,瞟了一眼倒在自己肩窝的人,忽然露出个恶劣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这毒恐怕是化神也抵挡不了,顾应前辈,现在还觉得我好看吗?”


    顾应脸色的错愕只是一瞬间的,修长有力的手拉住季玄衣摆,原本软弱无力的手往上拉,似乎想借力起来。


    这般虚弱的魔尊霍无厌,季玄从未见过,那人可是在床上当承受方都能做到比他强势三分,许是少见,哪怕心下警铃已经拉响,季玄也没有阻止顾应手上动作,果然那手在攀上季玄的肩膀之后猛然发难,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正抵在季玄脖子上,把人命门一下子就给拿捏住了。


    “挺好看的,像你这样的美人做成人偶最是合适。”顾应唇边抿起一道薄凉的弧度。


    有了上一次的失败,这一次的顾应把季玄的命门捏得死死的,一颗不知道什么用处的乌黑丹药居然直接被人送到了季玄的嘴边。


    季玄偏头,躲开丹药,“顾应前辈,丹药就算了,我不需要补了,再补就气血旺盛了。”


    顾应冷笑一声,什么人这种情况下都还不忘说两句骚话,匕首毫不犹豫地往前送了一分。


    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季玄危机感满满,十分的能屈能伸,道歉态度格外诚恳,“前辈,对不起,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我这边马上把我道侣甩了,与你双宿双飞可好?”


    顾应目光危险,“大点声。”


    “与你双宿双飞。”季玄眨眼。


    “再大点声。”顾应重复了一遍,那手上匕首竟是又要往前送上一分。


    那匕首太利了,皮肤与刀锋的些许碰撞,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居然就这么多了一条血痕,血痕一出季玄的眼中就多了一层水雾,泪眼朦胧起来,眼睛微眨,一颗泪水就滚落下来。


    “我分明已经很大声了。”季玄可怜兮兮,一双布满泪水的眼眸就这么看着顾应,语气很强硬,表情却是让人软到骨子里。


    顾应正要退那么半步,却是步履微颤,明显感受到身体沉重,不受控制,顾应瞳孔微睁,眼中最后的表情是不可置信以及意外,在季玄明目张胆的唇角上扬间,竟是真的昏倒在了季玄肩上。


    季玄抬手顺手接了一下,用手稳住对方的腰,免得人真的摔倒。


    “你看对我掉以轻心,就是你的不对了,毕竟我也不可能真的手下留情不是。”


    当然,顾应也没手下留情到哪里去。


    季玄摸了摸自己刺疼的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不怎么满意地施展了一个小水球,把手上血冲洗干净,他脖子上的伤口算不上严重,但不知那匕首是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这伤口居然不能自动愈合,季玄只得把脖子上上了一些金疮药,然后用绷带将其缠住。


    这操作季玄操作的并不顺手,全因身上还靠着一个高大男人,季玄又不好把人丢地上,毕竟地上那么脏,等下抱人走弄脏了他衣服多不好。


    季玄那口白烟说是可以毒倒化神大能真没开玩笑,只是毒烟想要被化神大能吸到有点困难,可顾应刚刚不仅吸到了季玄的毒烟,还在与季玄对视时被季玄施展了瞳术,毒烟与当初在魅魔大公那里讨学过的瞳术,顾应不晕谁晕。


    不过晕人一时爽,现在人倒他面前就有点难搞。


    这人要真是其他人,季玄管他去死,就算对方救过他再多次,季玄都能够现场表演一个恩将仇报,可当这个人是自己的命运共同体时,季玄不仅要管,还要负责到底。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顾应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封住了穴道,身上还加上了好几层禁制,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束缚,用普通绳子来捆一个化神强者,在顾应看来的确是很奇奇怪怪的一种束缚方式了。


    一旁貌美如花的大美人正翘着脚,一看见顾应醒了,就乐呵地笑了一下。


    因为顾忌暴露身份,一开始便隐藏真正实力的魔尊大人,在季玄面前早已落了下风,现在还被人给绑了,这不得季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顾应挣了挣身上束缚,没有任何用,对着一边光着脚丫吃着紫晶葡萄的季玄冷笑一声。


    “阁下手段还真是顶顶的卑鄙。”


    季玄只笑,“在下不过是实力不够,计谋来凑,不然不就命绝于阁下的刀下了吗?我这人挺惜命的。”


    “你想要作何?”顾应问着,不动声色地冲击身上被封的筋脉。


    “倒也不作何,我这边还有一个多月的自由时间,反正一个人也无聊,所以特邀道友陪我一同玩耍。”五官精致的少年咬破一颗葡萄,任由汁水流了自己满手。


    “你就这么邀请人的,还真是特殊的方法。”


    “不是挺有诚意吗?你睡着听,我可是坐着说呢。”季玄找来一张白色丝帕将手上的黏腻汁水尽数往帕子上擦,大抵还是黏腻,又施展一个水球术,把手重新清洗一遍。


    见顾应一直看着他,季玄靠近,手如之前顾应抚过他的唇一样,暧昧地用手摩挲对方薄凉的唇,然后拿了一颗紫莹莹的葡萄过来放在顾应唇上,“前辈,来一颗。”


    顾应瞥了一眼那葡萄,又瞥了一眼季玄,邪邪一笑,声音变得暧昧低沉,充满了诱惑之意,“小孩,来,过来一点。”


    季玄指尖微颤,这声音,嘶,只要是声控就没有顶得住的,就算是季玄也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真的靠近。


    季玄手上用力,把那葡萄按进对方嘴里,“前辈,我可是有道侣的正经人。”


    顾应险些笑了,会有正经人和人说以身相许,还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绑了吗?顾应明显不信,就算全修真界的人都是正经人,季玄也不会是。


    “不信吗?道友你思想问题很大哦。”


    此次对少年掉以轻心就是他最大的问题,顾应眸色幽深,声音低沉,“小朋友,莫非没人教过你。”


    “嗯?”季玄坐在欣赏对方的微表情。


    “斩草要除根,否则害的终是你自己。”随着这话,季玄心头微悸,第一时间拔出一把白玉一般的笛子,而在转瞬之间,男人已经从无数束缚中挣脱开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四溢冲击,在季玄笛子袭来之前,一只手一把握住了那根白玉笛。


    顾应笑了起来,身边是断裂的绳子,烛火倒映出男人明暗交错的脸,衬得其容貌桀骜而邪恶,如同凶兽,凶兽低头,语气低沉而温柔,“小朋友,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第57章


    该怎么办呢?这着实是一个好问题。


    他们现在根本不是握着同一根笛子的问题,而是顾应在那瞬间通过两人都握住笛子的动作反控制住了季玄。


    明明身上什么都没有,季玄却如同被一股不可控的力量给限制了行动,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为所欲为,不过瞬息之间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就这么倒转了过来。


    顾应靠近,热乎乎的温暖吐息暧昧地喷散在少年精致的耳廓间,看着那薄玉一般的耳朵明显地一颤,顾应兴味浓烈,刚刚被冒犯的不悦也消散了许多。


    顾应抬手挑起季玄下巴,轻笑着道:“刚刚不是还挺嚣张,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季玄略微偏过头,想要避开男人的呼吸,不过被不知名力量禁锢的他根本动都动不了,只能收起自己的嚣张,扬起笑脸,“前辈,我这诚心邀请你一起游玩,你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妥?有吗?不是挺好,在下不也在诚心邀阁下说话。”顾应可没忘季玄刚刚的嚣张气焰。


    季玄一脸无辜的模样,睁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顾应,一般人就受不了这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可面前的人硬是铁石心肠到不仅面不改色,还把季玄身上的压制加强了一点,生怕季玄弄出其他幺蛾子。


    如果没记错他跟霍无厌好歹还是契约对象,结果对方这么防他,难道不应该他这个不清楚顾应具体身份的人对其多加小心吗?


    季玄见卖乖示弱这一套没有用,马上就改了策略,“前辈,你觉得我会只在你身上用这么一点小小手段吗?”


    顾应皱眉,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你看,方才那束缚你可是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我这边与阁下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只靠这么点东西就敢把一个化神强者留在身边,我自然还有其他后手。”


    顾应在季玄说这话之前就快速用神识感受了一下身体有无异常,可一切如常,根本没察觉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将人压在身后冰冷的墙上,顾应眸色晦暗,“你在诈我?”


    “不敢。”季玄仰起脸,视线落在顾应那张线条明朗,皮相出众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实不相瞒,在下是玩蛊的,毒术也算精通,下毒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顾应微蹙的眉头锁的更紧,“在下身上并无什么毒素在流动。”


    “那之前的毒,阁下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最后不还是被我迷晕,当然阁下要真觉得我是骗你,那我也没办法,阁下大可以把我杀了,相信用不了片刻阁下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我这毒不仅会让人七窍流血,还会使人身体溃烂,如万蚁噬心般疼痛。”季玄说这话时,唇边还带着笑,似乎还挺期待顾应惨死的模样。


    顾应唇角轻抿,嘴中发出一个语气声,似乎在笑,但那双寒凉的眼中并无笑意,“骗我?”


    “你猜。”季玄唇边笑容愈加灿烂。


    顾应微微眯起眼,一时间竟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毒,要是季玄信誓旦旦地说绝无欺骗,顾应十之八九会觉得这是谎言,可当季玄模棱两可的时候,顾应反而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


    “如何证明我中毒了?”


    “前辈试试用力按压自己的脐下三寸,看是否是隐隐作痛,那毒我可就下在了那里。”季玄眉眼弯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顾应皱眉,依言试了试,果真如此。


    “把解药交出来,绕你一命。”顾应将人往墙上压得更紧,夺过季玄手中白玉笛,刚好把那笛子架季玄脖子上。


    “这解药有倒是有,可前辈这么粗鲁,把我都吓到了,我这边可不怎么想为你解毒,前辈不如说几句好听的来试试,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愿意为前辈解毒了呢?”


    顾应半眯着眼,揣度着季玄神色,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戏弄之色。


    “玩我?”顾应敛去了眸中厉色,声音放得很柔和,轻得像在哄小孩儿,“再给你一个机会,别搞什么小花样,毕竟我并非真的要把你怎么。”


    顾应笑得温柔又缱倦,但一般人看见这样的笑容只会想倒抽一口凉气,毕竟温柔说着这话的顾应身边多了许多黑气化作的毒蛇缠绕着季玄。


    “前辈,这是在威胁我吗?”季玄睫毛微颤,乍一看有点像被那蠢蠢欲动的毒蛇给吓到了。


    顾应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从季玄的话里听出来一点委屈的味道。


    “不过威胁也很正常,毕竟要是我被人下了毒,可就没法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人说话。”季玄语气谈不上失落与否。


    看着季玄脸上重新浮现的笑意,顾应才算反应过来季玄在寻他开心,手上正要不客气的给某个满嘴胡话的人一点教训,就听到季玄又道:“其实解药就在我的唇上,前辈可以来试试,当然我的唇上也极有可能有更毒的药,就看前辈敢不敢赌了。”


    顾应瞥了季玄一眼,只见季玄眼中含笑,唇角还翘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挺期待有人吻下来的模样。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中毒,对吧。”顾应眯眼,用手扼住对方下颚,手上毫不留情地力度让季玄眼上再次沾染上泪水。


    不过略重的力度就让对方白皙如玉的脸上再次多了两道红痕,顾应一面觉得人娇弱,一面手上的动作略轻了一点。


    季玄轻轻叹息了一句,“其实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唯有中毒这一个是真的。”


    顾应闻言身体一怔,觉得季玄怕是又要吐一口白烟出来,正欲后退,那种跟之前如出一辙的眩晕感率先笼罩了他,男人手脚无力,身形不稳地往前倾,方才那种笼罩季玄的无形力量瞬间消散。


    得以自由的季玄顺手捞住往自己面前倒的顾应,把人搂在怀中,手上不紧不慢地抚着那头柔顺的长发,轻笑,“魔尊大人,可服。”


    顾应也就是霍无厌对季玄能猜出他的身份并不意外,毕竟依季玄的性子是断不可能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把一个差点杀了他的人留着。


    在季玄略带调侃的语气下,霍无厌伏在少年肩头,闭着眼不言语。


    “好吧,看来你是不服的。”季玄许是难得能占到霍无厌的便宜,心情愉悦,连语气都比平时温和两分,“我知魔尊大人是让着我,又有故意隐藏实力这一弊端,这才让我小占上风,但是赢就是赢了,魔尊大人可莫要与我生气。”


    “本座跟你有什么好生气的。”霍无厌眉梢挑出一线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在季玄手上吃亏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每次都要生气,霍无厌大抵能被气死。


    “魔尊大人是不放心我,特意来找我的吗?”季玄语气淡然。


    霍无厌大大方方地承认说:“是。”


    两人的契约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无厌怎么可能真的任由季玄一个人在外面。


    季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事情,但他仍然垂眸对着霍无厌笑道:“费心,我很喜欢。”


    霍无厌睫毛颤了一下,微微睁开双眼,属于上位者的目光斜睨了季玄一眼,“喜欢什么?”


    季玄竟在那一眼中看到了危险,这个男人现在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他,可就算如此,对方还能以一种桀骜不驯的目光看着季玄,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么一瞬间季玄是真的肾上腺素飙升,他想要压倒这个男人,不是出于情毒不是出于道侣契约的反噬,而是一股单纯的来自男人的征服欲。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把季玄弄得差点想离对方远一点,但又想靠得更近,很奇怪而又矛盾的感情。


    见识到太多同床异梦,表面和睦,实则背后一堆鸡毛的爱情,季玄在第一世时对婚姻就既抱有一定的恐惧,又抱有一定的纯真幻想。不强求,也不想妥协。第二世,身份地位的限制,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纯真,他索性就不考虑这一方面,只一心想成为最强的存在。


    这一世,要是没有霍无厌这个意外,季玄觉得自己还能够继续清心寡欲下去,但就是有了这么个意外,季玄只好面对。


    抱着那么点处男情怀跟人不好不坏的相处着,猜忌有之,喜悦有之,想要除掉对方的心同样有之。


    别看霍无厌好像对他比较与众不同,但季玄不是什么天真浪漫之辈,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有机会,恐怕霍无厌届时就算有几分喜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除掉,强者不会给自己留任何的把柄与软肋。


    不过瞬间,季玄就惊醒起来,刚刚的那点暧昧尽数消散,季玄他并非绝情无爱之人,他只是不想做输家,所以感情就该在没有发酵之前止住,一点征服欲罢了,不足为惧。


    季玄小心收敛起自己那瞬息之间所有感情,但到底被霍无厌发现了些许猫腻,“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季玄低笑,“我只是在想魔尊跟踪就跟踪了,怎地还特意用另一个身份来接近我,这是想试探我是否对我们的感情忠诚?”


    霍无厌冷笑一声,“阁下多虑。”


    霍无厌本人绝无此意,会造成后面这个结局,完全是季玄戏太多。


    “可现在无厌哥哥身体无力的倒在我身上,还不得任我欺负。”季玄对此挺感兴趣,眼睛都亮晶晶的,他喜欢把强大的人压倒的感觉。


    “欺负本座吗?”霍无厌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格外嚣张肆意,在季玄不满的目光下,对方身上燃烧起灼灼黑炎,刚刚还虚弱靠在季玄身上的霍无厌竟是从季玄身上起来,狭长凤眼里仿佛也烧着一簇火,在季玄微愕的表情下,俊美无俦的魔尊大人用力抓紧了季玄的手,“毒,本座向来是不怕的,再厉害的毒也经不起地狱焰火的灼烧。”


    季玄没有挣扎,在那强大到近乎无法反抗的力量下,笑道:“甘拜下风。”


    霍无厌许是为了报复,低头毫不客气地在季玄锁骨上咬了一口,让对方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欺负谁。


    那处肉少,被人这么咬上一口,直接把季玄咬得倒抽凉气,“魔尊哥哥要这么狠吗?我觉得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霍无厌舔了一口那带血丝的锁骨,“小骗子的话,本座是不信的。”


    “其实我的嘴唇上真的有解药,无厌哥哥要试试吗?”季玄眼中才滚了几颗眼泪下来,嘴里还不忘撩拨霍无厌。


    霍无厌明显不信,但这并不妨碍他低头亲了亲那柔软的嘴唇,季玄顺手用另一只手环住霍无厌,加深了这个吻。


    缠绵悱恻的一吻结束之后,季玄对着嘴唇上多出的小伤口不甚在意,而是轻声问道:“感受到了吗?”


    霍无厌眉头紧蹙,“感受到了。”


    解药,以及另外一种更致命的毒药。


    扶住滑落的霍无厌,季玄唇边都还带着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容,“魔尊哥哥,你瞧,有时候太自信了也不好,不是吗?看来这一局还是我更技高一筹。”


    这个强大到哪怕在床上都能强势到压季玄一头的人,现在就这么倒在季玄怀里,他可以为所欲为,也可以真的给对方种下一种不输于妖皇咒术的东西,但季玄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人放在了床上,还好心给人盖上了被子。


    很奇怪的一种感情,就如同知道这人是抱着一定的信任才会中他这些小计谋,所以他很喜欢,不忍心真的伤害至少目前还算信任自己的契约对象。


    第58章


    云雾微遮,星月不明。


    此时夜深人静,御剑门中某处山峰的角落,一道身影却还一遍又一遍地劈着剑。


    那道身影并没有因为劈剑的次数多而有任何的不标准,每次动作都精准到如同衡量过一般。


    白子濯来到御剑门已经一月有余,被他敬了拜师茶的宸天仙尊却从来没有教过他任何东西,但白子濯对此不仅不着急,还和以前一般该修炼时就修炼,该练剑时就练剑,半点也不含糊,好像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修炼。唯一的不同便是御剑门开设的讲会,以及弟子为了赚取分值而给其他弟子解惑的课对白子濯来说十分的有用,大门派就这点好,只要你愿意学身边总是会有无数的机缘。


    “两万零三剑。”


    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让沉浸在自己剑里的白子濯微微愣了一下。


    两万多剑,分明一剑比一剑稳,这时却因听到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而抖了一下,那剑偏到根本不像一个筑基修士能使出的一剑。


    “看来心性比本尊想象的还差点。”


    一袭白衣如雪的绝尘男子不知何时出现,语句冰冷,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不喜,但若是青阳子在此就会知道他家师尊绝对是满意的,若真不满意就绝不会说这么一句废话。


    白子濯回眸看向那清冷如月的仙尊,低头恭敬道:“师尊。”


    “你来本尊这里已有一月多,本尊什么也未教你,你可有怨。”


    “不敢,”白子濯将头埋得更低一点,将眼中神色遮了个干干净净。


    面容苍白,宛若冷玉的仙尊神情淡淡,也不知信了几分这话,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本尊第一个弟子,大抵也不会是本尊最后一个弟子,不过本尊希望你有本事让本尊不想再收其他弟子。”


    “本尊不知道你与魔道那边是有何牵扯,一旦入了我门,学了本尊的东西,他日若想背叛,本尊必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此,你还想学吗?”


    朦胧月光映着男人冷漠的影,白子濯却是在一月多来第一次彻底安心下来。


    “想。”


    白子濯知道他被误解为魔道卧底这事不好解释清楚,索性不讲,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宸天仙尊他被人陷害欺骗,才被送到极乐魔宫,又在友人帮助下从魔宫逃脱,如此说辞漏洞百出,只好默然不语,但仍是忍不住问道:“仙尊既然不信我,那为何还要教。”


    “你有剑心,才不过双十的年纪竟是能够领悟到些许剑气,这就已经足够,本尊不管弟子品行如何,只要剑心不变,无大错,对得起天地,本尊都是愿意倾囊相授,而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白子濯沉默,这般直言不管弟子品行的人怕是当世少有,但在犹豫再三之后白子濯还是恭敬道:“请仙尊传授剑法。”


    “看好。”说着对方竟是直接扳下一根树枝给白子濯当场演示起来。


    浅浅月色下,男人衣衫白得胜雪,剑影若残月,流光熠熠,一丝丝,一缕缕的剑意以最朴实的方法展现在白子濯的眼前,清冷的剑,孤傲的剑,悠然中透着坚定,坚定中又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


    白子濯倏然睁大双眸,四肢百骸如有热浪涌过,在那般剑招中白子濯胸口都泛着一股类似于兴奋以及激动的情绪,胸膛被填的满满的,眼睛根本舍不得从宸天仙尊的身上挪开半分。


    这就是宸天仙尊的剑,他或许未必是最正派的人,也未必是最好的师尊,但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剑修,他的剑赤诚无比,仅是透过剑就能让人认识到他这个人,剑若人,人若剑,剑心无垢,才能达到真正的人剑合一。


    仅是一套透着剑意的剑招白子濯就所悟甚多,险些当场顿悟。


    宸天仙尊敛着冷淡的眼眸,低沉的声音从唇中逸出,“懂了吗?”


    白子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懂?”宸天仙尊的语气淡了下来,甩了甩衣袖,不甚满意,“这么简单的剑招都学不会吗?看来到底是本尊高看你了。”


    白子濯摇了摇头,“并非不会,而是有些地方似懂非懂。”


    宸天仙尊顿了一下,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缓缓说道:“把本尊刚刚的剑使一遍。”


    白子濯颔首,做了一个起手式,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变了,宸天仙尊原本并不如何期待的目光略微有了变化。


    抬头静静看着白子濯冷寒的剑,起势落势,浑然天成,他竟是把宸天仙尊方才使的剑学了个十之八九,招似,形似,就连剑招的神都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宸天仙尊这千年间并非没有收过天才,看似在季玄手上不堪一击的青阳子其实都是少有的天才人物,可自问青阳子二十多岁时也顶多能学个形似,神似别说一二,怕是半分也无。


    “还算不错。”宸天仙尊看完后略微点头,唇上露出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极浅弧度,没有剑修不喜欢对剑诚的晚辈。


    白子濯冷淡的眉眼间亦是带起一点喜悦,能被剑修中的顶尖者称赞,这绝对算得上是一种殊荣,而白子濯真正高兴的点却是既然能够得到宸天仙尊的认可,那他大道是否有望。


    宸天仙尊让白子濯再来了一次方才的剑招,剑使到某些地方的时候,他便让对方停下,就借着手中树枝指导。不论对错其都冷着一张脸,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


    彻底磨完这七式剑招,已经天边泛白,宸天仙尊丢掉手中简陋的树枝,语气淡淡,“好好练,三日后本尊来检查。”


    话落几乎陪了白子濯大半夜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去。


    白子濯如对方吩咐一般揣摩了这剑招三天,期间反反复复的练习,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不过三日后宸天仙尊见到成功后也只是淡然点头,精益求精让白子濯把剑招足足重练了二十多遍才略微满意。


    临走前重新又教了白子濯一套剑招,这套剑招比起之前那套可就要难上许多,白子濯一开始演练的东西让宸天仙尊看得直皱眉,按耐住脾气,重新亲自示范了一遍,又丢给白子濯一个玉简,“好好练,觉得能见人了就出去接一个门派任务。”


    白子濯握住玉简,点头。


    宸天仙尊对白子濯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多好,但教的东西却是没有半点藏私,白子濯嘴上不说,但对宸天仙尊的态度却是比一开始尊崇了许多。


    此次一别宸天仙尊在未来的半个多月里都没有出现,白子濯一遍一遍的练着剑,直到自己勉强满意之后才去门派接了一个任务。


    青阳子将最近小师弟的动向全部禀告给师尊,仗着宸天仙尊对他还算亲厚,大着胆子问:“师弟才不过筑基修为,师尊就让其出去历练,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


    “剑者,破而后立,只是练剑,而不会融会贯通的话,学了也无用。”宸天仙尊手持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青阳子不敢多问,点头应是,别看宸天仙尊态度随意,在白子濯入御剑门两个月的时间里,只教了对方两晚,但能得一位化神仙尊亲自指导就已经足够不容易,宸天仙尊的弟子并非每个都能得到对方的亲自指导,更何谈对方夜晚授课,明显不想让他其他弟子知道,看来弟子间的腥风血雨他这个师尊并非全然不知。


    青阳子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有冒然出手。


    白子濯领到的任务中规中矩,是一处私人山庄受到了妖兽袭击,他需要做的便是驱逐妖兽。


    不过这妖兽据说很厉害,这任务也从一开始的炼器期弟子便可做的任务升到了筑基期到金丹之间。


    近来白子濯修为得到了飞跃一般的提升,明明一心练剑,修为依旧升到了筑基后期,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恰到好处。


    白子濯没怎么犹豫就接了任务,当天就收拾好东西前往那处山庄。


    山庄的主人是一个炼气修士,人到中年,大腹便便,身边的夫人却是顶好的容貌,两人身边跟着好些个炼器圆满的武仆,一同在山庄外亲自迎接白子濯。


    一见到白子濯那山庄主人就热情笑道:“想来您就是御剑门的仙人。”


    白子濯点了点头,与人客套了两句,又具体了解了一下对方山庄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被人引进包裹在一大片竹林里的山庄,白子濯在进门时稍微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一踏进山庄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可这些人却都好像没有发现的模样。


    那美艳的夫人见白子濯不进去还娇笑着催促了一句,“仙人,怎么了?”


    “无碍。”白子濯摇了摇头,然后进入这个看起来平静无波山庄。


    仅在百里之外的季玄正靠在软榻上吃葡萄,手上捧着一本书似乎看得很认真的模样,实际上他的目光却是时不时落到躺在床上的霍无厌身上。


    无他,季玄怕自己这边看着正起劲,那边就被霍无厌给一剑定地上了。


    连中三次自己的毒,霍无厌还能好脾气的不在意,反正季玄是不信的。


    季玄换了一个姿势,索性把手中的书丢到了一边,专心吃葡萄,脚还漫不经心地晃着,目光也从余光,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盯着霍无厌。


    一大盘葡萄吃完,霍无厌居然都还没有醒,季玄翻身下地来到床边,借着昏黄的烛火描摹人容貌,手指慢悠悠地抚过对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到了那冷薄的唇上。


    季玄眉目间神色疏淡,良久,终于叹道:“魔尊大人,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可要非礼你了。”


    “哦?怎么个非礼法。”霍无厌眼睛并未睁开,声音倒先传来。


    季玄乐了,对方果然早醒了。


    季玄笑着在霍无厌唇上应下一吻,浅浅的,毫无意义的一吻,手指拨弄着对方的长发,“魔尊大人,陪我到处去玩玩如何?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考虑陪你一回。”


    那边沉默一会,道:“东。”


    “嗯?”


    “东一百里,气息不对,似乎有什么天地灵宝要诞生,但若有若无,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阻绝了。”


    季玄提起兴趣,“魔尊想去。”


    “对,陪本座去吧,小情人。”霍无厌睁开狭长的凤眼,顺手勾住季玄肩膀。


    很暧昧不清的话。


    季玄肩上发丝大半都撒在了霍无厌的身上,明明知道不提更好,但仍是问:“魔尊这次怎么都不带生气的。”


    “你想本座生气?”


    “那倒不是。”季玄浅淡地笑着说。


    “只是懒得气,真对你怎么样,最后难受的还不是本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当。”霍无厌嗓音喑哑,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慵懒。


    “魔尊大人可真是人间清醒。”


    “多谢夸奖。”


    季玄笑容灿烂,“不客气。”


    第59章


    东一百里是一片山庄,山庄被一片郁郁苍苍、重重叠叠的绿竹林包围。


    夜晚。


    皎洁的月光洒满竹林。


    一片清幽中,两道人影由远及近。


    季玄踩着还算轻快的步伐,登上那有好几百台阶的登云梯。


    季玄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和霍无厌吐槽,“好像许多地方都喜欢弄一个登云梯什么的,这么高的梯子也不显麻烦。”


    霍无厌淡淡地接了一句,“那好在极乐魔宫没有。”


    “极乐魔宫是没有,但赤炎魔宗听说直接是云梯。”说起赤炎魔宗,季玄倒是又想起一事,“其实我挺好奇有一点,大多其他大能什么的,若是有门派都不会另建一个势力,为何我们的无厌哥哥不仅给自己弄出两个势力,还时常呆在极乐魔宫这边,反倒是不怎么管赤炎魔宗的模样。”


    霍无厌垂下眼,淡淡道:“也没什么好好奇的,不过是个人与门派的区别。”


    见霍无厌无意多说,季玄也不勉强。


    他大抵也能猜到两分,极乐魔宫是霍无厌的个人势力,行事可以全凭喜好,而赤炎魔宫底蕴深厚,虽也是霍无厌的一言堂,但有无数执事长老等之类的存在分权,行事难免要更多的从利益出发,霍无厌若要拿赤炎魔宗疯,可以,若以个人因素损害到赤炎魔宗的重大利益,那群老头子可未必能坐得住了,毕竟像这样的大门派牵扯太多,管起来费心劳力,还真比不上在极乐魔宫自在。


    等登上顶峰,来到山庄的大门口时,季玄皱了皱眉,“起雾了。”


    霍无厌淡淡点头,的确,起雾了。


    雾霭突然降临,影影绰绰的竹林显得极为不真实,远远望去,仿若什么鬼怪在对着两人招手,微风吹过带起的沙沙声也带出了两分恐怖气息,要是胆子小的光是在这就能吓得两股颤颤,偏在场的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


    季玄饶有兴趣地弄下一片竹叶,墨绿竹叶形态细长,还隐隐带着竹叶特有的清香。


    将那竹叶放在鼻下仔细闻了一下,季玄眉梢微挑,丢下手中竹叶,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在竹林处扫过。


    霍无厌留意着季玄的细微表情,与对方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多加询问。


    季玄十分有礼貌地敲了敲山庄的门,哪怕他们此行非善,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


    敲响大门之后大抵过了小半盏茶功夫才有人问道:“什么人?”


    “过路的旅人,前来借住一晚。”季玄现编了一个十分鬼扯的理由。


    那边停了一下,小声交谈了一下,才给出回应,“我们夫人说了最近不接客。”


    “不是说周大财主最是乐善好施吗?如此看来果然只是谣言。”季玄说话很冲,像那种十多岁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谁能想到季玄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都没有一个,是以着一张极为平静的脸说着冲动的话。


    “我们庄主自然是顶顶的好人,但最近山庄一直不怎么太平,夫人让我们不要收暂住的人。”那边的仆人似乎听不得他人说他们庄主的坏话,很快就反驳了回去。


    季玄这边还想着怎么以理服人,霍无厌那边已经一脚踢开了那道扛不住金丹一击的木质大门。


    在那门被踢开的同时,季玄还听见霍无厌轻飘飘地对他说了句,“多此一举。”


    季玄眉眼弯弯倒也不觉麻烦,让人亲自把两个大麻烦放进去不是更有意思吗?


    季玄大抵就是那类很恶劣的人,不仅坏,还要坏得让人心塞。


    霍无厌一身肃黑,就连头发跟眉眼都是墨一样的黑,面容桀骜,踢门而入,这一副玉面阎罗的模样把那门口的小厮吓得半死。好歹霍无厌身边还有一个季玄,比起霍无厌,容貌清俊秀丽的白衣少年看起来十分纯良,还对着小厮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他的性子比较急。”


    小厮吞了吞口水,看着那道好几十斤重却被人踢飞的门,勉强接受了这个性子比较急的理由。


    “外面天黑,我和我朋友都比较害怕,不知道小兄弟可否与你家庄主禀告一声,收留我们住宿一晚。”


    听了这话,又看了看那道门,小厮也不知信了几分,点头同意,另叫了一个更加高大的人陪着他们,自己马不蹄停地赶往了庄主那里。


    山庄特意请了有真本事的仙人前来驱除妖兽,所以哪怕夜色已深,不论是庄主还是庄主夫人都没有睡,就连那位仙人都还跟在两人身边。


    一听到山庄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还把自己的大门给踢了,庄主脸上的肥肉都抖了起来,悄悄瞧了两眼仙风道骨的御剑门仙人,庄主找到自信,见仙人无意插手这事的意思,大手一挥,“两位道友既然想借宿一晚,那就将他们两人请进来好了。”


    小厮眉毛耸了下来,明显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请两人。


    他还以为两人会直接闯进来,说不定已经杀到半路,结果两人却是还在门口,其中一个拉着另外一个看竹笋,一面看还一面说:“浪费啊!这竹笋都老了。旁边的虫子倒是多,空气好,地界也挺好,难怪虫多。”


    本来放下心的小厮又有点害怕,黑衣男子踢门的动作总让他觉得两人来者不善,是来找茬的,听这话这两位怕不是更有追求一点,直接过来抢地盘的吧。


    小厮这边正想的出神,一道冷淡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在小厮惊醒后,目光主人不满道:“来得真慢。”


    这话吓得小厮一哆嗦,而那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少年却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吓他作何,你要不满意,难道不该大开杀戒什么的。”


    小厮吓得差点给跪了。


    竟是没一个好人。


    甭管愿不愿意,小厮最后还是把两人请了进去。


    两人被引到一处看起来像谈事的屋子,室内十分素净,季玄进门便瞧见了一个白衣男子以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以及美艳女人,那白衣男子眉目冷峻,神情疏离,正在与另外两人说着什么,见着进来的两人,本是随意一瞥,竟不想见到了熟人。


    白子濯微愣,有点不真实感,倒是季玄率先热情道:“白道友。”


    忽见季玄,白子濯只一顿,既而便微微笑道:“季玄道友,许久未见。”


    白子濯是极少笑的,在被同门陷害,落入险境,又被人多次欺骗利用之后,白子濯的笑颜更难展露,但见到季玄,白子濯却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仿佛那极寒之地的冰雪突然融化,又如春风拂过大地。


    这笑把那领路小厮都晃得有点不敢多看白子濯,季玄却是一等一的淡定,回了一句,“许久未见。”


    “原来两位竟是认识。”庄主见面前的白衣少年与仙人认识一时间放心不少,态度热络地招呼两人坐下,还有貌美侍女为两人倒上茶水。


    季玄说话很有话术,很快就引得庄主这边把为什么请白子濯过来,以及山庄反常的所有事件都复述了一遍,简单说就是庄主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妖兽作祟,只是觉得比较像,具体事情表现在竹林一些比较湿软的泥土上出现了不少奇怪的痕迹,半夜也会莫名其妙的竹林起雾,然后还会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山庄中并未有人死亡,这也是此处处处透着诡异,但在御剑门的任务中危险等级却算得上低。


    “没有死人?”季玄眉尖微微向上挑起,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既然庄主都不知道是什么作祟,就向上禀告是妖兽,会不会不太好。”


    庄主一听这话有点尴尬,“这不是夫人说像妖兽。”


    见夫人瞪他,又补充道:“我也觉得像。”


    季玄没有理会庄主的辩解,看向白子濯,问:“白道友有何高见?”


    “这里太冷了。”白子濯突然说了一个与刚刚大家谈的事都不同的东西。


    “哦?”


    “这里太冷了,修真者体温自我调节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我既然会觉得冷,那就说明此地是真的很冷了,还有,庄主只是炼气修士,你的夫人更只是普通人,但你们似乎都不觉得冷,夫人穿的更是单薄。其次,没有筑基的你们是需要进食来补充能量的,但从我进来起,就没有见过你们吃任何东西。最后,每次我要问与山庄异常之处,两位虽然都有极力配合,但每当深入你们都会不自觉地带着我转移话题。这是为什么呢?”


    异常一直都有,白子濯并非没有察觉到,若是季玄没来,他恐怕还会再静观其变,但季玄来了,白子濯就盲目自信了许多。


    “这么快就揭穿?”季玄惊讶,他这刚来呢。


    “挺好,比你干脆。”霍无厌无情道。


    季玄叹息,“你现在可是我的情夫,你应该安抚我,对我说等下会更有趣,而不是打击我。”


    霍无厌从善如流,“等下会更有趣。”


    “敷衍。”季玄极为嫌弃。


    长身玉立,容色孤俊的白子濯大抵是三人中唯一的正经人,正警惕地看着那庄主与庄主夫人,听到他们这边动静险些难以维持眼中的冷意,情夫,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白子濯及时制止自己即将发散出去的思维,眉眼间的神情变得十分奇异,看向季玄的目光颇有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拔出白玉笛的季玄被白子濯那目光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主角这么清纯的吗?他只是调戏一下自己的契约对象而已。


    季玄歪头,看向霍无厌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悟了。


    习惯霍无厌不用原貌,季玄一时间忘了对方在外人看来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白子濯那目光原来是看渣男的眼神。


    第60章


    季玄明白白子濯的欲言又止后,并未说什么,只是对着白子濯笑了一下,便又将目光移开。


    白子濯的惊诧只是瞬间的事,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那被揭穿身份的庄主与庄主夫人身上,那庄主与庄主夫人听了那话之后竟是比起他们还要惊讶。


    “很冷吗?”庄主夫人扯了扯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裙。


    冷这一点还可以说是个人感受,可从白子濯晨时抵达,他们的确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普通人不应该会这么一直饿着,就算他们为了庄内之事心神不宁没有食欲也不应该这样。


    庄主夫人看向庄主的眼神里已经隐隐有了害怕,“夫,夫君,妾身记得以往你最是爱吃鱼,可这些日子我竟从来没见过你吃鱼,不仅是鱼连其他东西也没,我自己好像也未曾吃过任何东西。”


    季玄瞧得有趣,为两人解惑,“这是自然,因为死人是不用吃东西的。”


    死人!


    两人齐齐看向季玄,走路身上肉都在打抖的庄主抬手抹了抹额上沁出的冷汗,那肥大的手在这过程中还微微颤抖了两下。


    “小仙人可莫要乱说话,届时坏了你们御剑门的名声可不好。”


    御剑门。


    季玄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子濯,对此大有点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感觉,意外于白子濯竟是还是做了宸天仙尊的弟子,又觉顺理成章,天道不会容忍白子濯真的脱离自己的控制,但此世白子濯没有破宸天仙尊的无情道,让其清水染墨,无恨意趋势,宸天仙尊对白子濯这个剑心坚定之人定是没那么多冷眼旁观。


    对白子濯近况稍作放心,季玄继续留意庄主夫妇这边,见两人实在惊怒交加,十分好心地为两人继续解惑:


    “我可没有乱说话,这世间可没有几个能够比我更真诚的人。镜中花,水中月,不过都是虚影,那天材地宝倒是好本事,以你们为养料,竟还可以让你们魂魄不散,以为自己还活着,为了吸引更多更强大的修士过来,还让你们以为是有什么妖兽入侵,向正道门派之首的御剑门求助,倒是有意思,它是想自取灭亡,还是心仪正道的浩然正气,又或者它本就是为正道而生。”


    季玄此番话一出,直接炸出一地惊雷。


    季玄才来这山庄多久,如果没记错,对方从进门到现在待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其竟是把前因后果都叙述了个七八分。


    庄主与庄主夫人以及他们身边的武仆都跟看疯子一样地瞧着季玄。


    庄主抹了抹头上豆大的汗珠,没说什么,他身边的夫人却是率先沉不住气。


    美艳女子面容阴冷,“这位客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凭什么说我们一整个山庄的人都死了。”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会害怕会庆幸会生气,这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才会拥有的感情,死物怎可操控活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白子濯在这时竟是觉得更冷了,鼻尖隐隐闻到什么幽香。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季玄道友,季玄此时正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笛子,瞧起来好不淡定。


    白玉笛在手中翻转一圈,季玄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细细打量那温润洁白如羊脂的笛子,冷漠的话语倒是毫不留情地道:“无需我凭借什么,死人就是死人,哪怕看起来再如何活蹦乱跳,都不过是一堆腐肉。”


    白玉笛骤然递在唇边,指尖微动,悠扬诡异的曲子便从季玄唇边溢出。


    眼前场景转瞬间就发生了大变化,山庄还是那个山庄,屋子依旧是那个素雅的屋子,只是房间中的人变得大不相同,难以想象这些人已经肉体腐烂,白子濯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无数白蛆在蠕动,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这场景大抵能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直接吐出来。


    白子濯浑身顿时寒毛倒竖,倒不是因为这恐怖的场景,而是庄主夫人顶着腐烂到看不出原貌的脸,正在十分气愤地说着什么,脸上好几条蛆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掉了下来,这可比单纯的腐肉吓人得多。


    白子濯最后将目光放在庄主身上,看起来大腹便便的庄主此时竟是庄内所有人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他拥有着正常的身体,但他的身体旁边竟是有无数的蛛丝正黏着他身体的多个部位。


    修行这么多年,白子濯不可能看不出来庄主已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体还被什么东西吸着最后的一点生机。


    季玄悠扬的笛声在达到一个高潮之后蓦然停止,将白玉笛从唇边放下,季玄对着眼前场景适应良好,唇边还带着笑,“瞧,小小障眼法罢了,看来白道友还有待提升。”


    白子濯用一种格外艰涩的语气道:“我倒是希望从未瞧见过。”


    庄主盯着自己夫人的模样,以及身边奴仆那身上掉蛆的恐怖模样,擦汗的手擦得更勤了。


    “夫人。”庄主勉强叫了一声。


    夫人还在指责白子濯就是不想帮忙,还专门找了人一起来欺瞒戏弄他们。


    “夫人。”庄主又叫了一声,犹豫片刻,到底是克制住害怕,拉住夫人的手,给了曾经的娇女子现在的腐烂身体一个拥抱,他沉声道,“夫人,别说了,其实你早就死了,而我也要死了。”


    “夫,夫君。”庄主夫人拍了拍庄主的肩膀,安抚道,“你不要害怕,这只是这些修士的小手段,障眼法,让我们以为我们真的死了。”


    “夫人,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正常,十多天前我就发现你滴水未喝,一开始我只当你太过于惊慌害怕,好言安慰,让你多吃点东西,可你每每满口答应,然后眼神涣散地把东西都倒掉了,然后骗我你已经吃了,再后来我索性也不吃了,把以前购买后闲置不用的辟谷丹拿来充饥。”


    “你总是让我觉得你是活生生的人,又觉得你只是一块行尸走肉,我很害怕,夫人,我很害怕。”


    “夫君,没事的。”庄主夫人娇媚的声音放得很软,轻声安慰着对方。


    “我想找御剑门的仙人来帮忙,我想救你的,可是你总会告诉我是妖兽入侵我们山庄,最近山庄不太平,让我不要乱跑,我记得的,我记得我是想找仙人帮的忙不是这个,可我后面忘了,忘得干干净净,还与你一同等着仙人过来除妖,第一个来我们这里的小道君不是嫌我们这里穷酸,妖兽不好除才走的,他是,他是被你最喜欢的昙花给吃了,从未开过的昙花那天开花了,开了好大好美的一朵花,花把人吃了,血好多,好多,把花都染红了。”


    “现在,我也不会感到饥饿,为夫上一次吃辟谷丹还是在三天前,撑不到的,辟谷丹撑不到这个时间,看来我也要死了。”


    庄主颠三倒四地说着话,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哪怕那只是一具已经腐烂到长蛆,散发恶臭味的尸体。


    “原来竟是这样吗?”


    庄主夫人停止了一切的反抗,季玄说这话她可以不信,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可当说这话的人是自己的夫君时,她却近乎盲目的相信。


    真正的深情,互相喜爱的人能有几个,这近乎悲催的小夫妻让白子濯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想要帮忙,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白子濯转头去看季玄,只见季玄没事人一样,还悄声对着他旁边的黑衣男子说了一句,“不太对。”


    “是不太对。”那黑衣男子点头认同。


    白子濯:“???”


    “看来是有人和我们一样盯上了那天材地宝。”原本散漫的季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经起来,手中微紧,指节泛白。


    见白子濯瞧他,季玄还给了白子濯一个眼神,道:“护好自己,我去看看。”


    说着其就率先离开了屋子,转眼就不见身影。


    白子濯正欲跟上,那刚刚还只是在庄主身上,类似蛛丝的东西竟是瞬间扩散开来,那东西速度极快,绕是白子濯以最快的速度闪避,仍是差点就被蛛网给笼罩。


    又一道蛛网向白子濯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一簇小小的黑色火焰出现在白子濯身侧,那小小的火焰在接触到那蛛丝之后猛然燃烧起来,灼热阴森的火焰在触碰到白子濯皮肤时只是温热,看似温和的火焰转眼立马把离他不远的小厮烧了个干净,那拥有燎原之势的火焰在瞬息之间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在自己的火焰之中,白子濯离开之前甚至能看见庄主夫人痛苦到面目狰狞,似鬼似怪的脸,她在火焰中挣扎,在火焰中痛苦到要死了一般,最后消失殆尽。


    “多谢前辈。”白子濯恭敬道谢。


    “不必言谢,若不是看在季玄面子,本座不会出手,你大抵也难逃一死。”


    白子濯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但仍是恭敬道:“晚辈知道,但北幽魔尊今日的救命之恩,晚辈是不敢忘的,他日晚辈必还今日之恩。”


    霍无厌微微挑眉,今日首次正视白子濯,唇边略带戏谑笑意,“倒是一个妙人。”


    “季玄道友那般心悦魔尊,不难猜出。”白子濯虽说一开始真的想过是其他人,但思来想去季玄道友都不像那般薄情寡义玩弄感情之流,这才试探一番。


    “你天赋不错,不过宸天似乎也没教你什么,不如转拜本座门下,本座如今可还未曾收过弟子,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唯一。”


    霍无厌这话真情假意各自参半,他以为白子濯就算最后不会同意,起码也会有一瞬间的动摇,论天赋霍无厌不仅不输于宸天仙尊,还略胜一筹,论剑道见解虽不如宸天仙尊一心诚于此道,但自问在整个修真界中能排到前五,日后问鼎天下第一也并非没有可能。一个是清高淡漠弟子无数不怎么管束弟子的仙尊,一个是虽喜怒难辨但算得上修真界剑术顶尖从未收过弟子的魔尊,是个人都会犹豫片刻,可白子濯不仅没有犹豫,还拒绝得十分干脆。


    “前辈恐要辜负魔尊好意,晚辈已经拜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师尊不教晚辈任何东西,晚辈这一辈子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师尊。”


    霍无厌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沉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目光像是带毒的刀子一样冷冷看着白子濯,“你的答复?”


    “我的答复。”白子濯闭了闭眼,已经做好盛怒之下霍无厌会杀了他的准备。


    “宸天倒是收了一个好弟子。”


    淡然的话语听不出情绪波动。


    白子濯睁开眼,霍无厌已经走到十几米开外。


    “跟上。”


    冷漠低沉的话语从前方传来。


    “是。”白子濯连忙应声,声音却轻得像是转瞬就散入了空中。


    很难想象一个魔尊会有这样独特的温柔,白子濯大抵是有点懂季玄为什么喜欢对方,且为此痴迷不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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