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齐悦眉头一挑。
许凤瑶笑容清甜，点了点头：“从前，你总爱找我玩的，你很依赖我……你在宗门没有什么交好的人，所以一有好东西，你就会找到我送给我，你只送给我。我但凡见到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惦记着你。那时候你在宗门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我的……”
“记得。”齐悦闷闷地应了句：“那都是小时候了。”
许凤瑶叹了口气：“后来我得了宗主的重视以后，你就离我远了，自从我被提拔为掌宗大师姐，你我之间，更是剑拔弩张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东西，所以你……”
“你想多了。”齐悦给她丢了一块肥腻的老虎腿。
那油腻腻的大腿把许凤瑶吓了一跳，她用手帕包住它，把它放在地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掰开，优雅地、一小块一小块缓慢咀嚼。
齐悦真心诚意道：“我没那么想，你可别揣测我了。”
许凤瑶眸子里露出委屈的神色：“小悦，我觉得你就是在怪我，毕竟按照制度，掌宗大弟子之位，理应是你或齐云琛的。可是你知道，齐云琛人缘太差，不能服众，而你……你在宗门风评和齐云琛没差多少，也不能服众……掌宗大弟子位置虚悬了那么久，考虑到多方面因素，宗主才选择了我，并非我有心觊觎……”
齐悦像是忽然间逮到了什么重点，她摸了摸下巴，有些用心地问：“这么说，要是有一天，我不小心把你挤下来，你也没所谓？”
许凤瑶眸间带笑，只当做是一句试探，她哪会不知道齐悦的斤两，要是她能扶上墙，这掌宗大弟子的位置还能轮得到别人？
她当即点头：“那是自然。”
齐悦嘿嘿一笑，看上去有些开心，她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就带着斥责问顾折乌：“你好没好？”
顾折乌漆黑的眸子端详了她一眼。
齐悦这会儿被许凤瑶捧高了，飘得厉害。
此时顾折乌一个眼刀飞过来，她顿时清醒了大半，她抬手给顾折乌丢了块烤肉。
那烤肉就着地上的泥土轱辘了两圈，在顾折乌面前停下，把他刻好了整整齐齐排成一排的骰子给撞散了。
他看了一眼油腻腻、脏兮兮的烤肉。
很小的一块，像是打发要饭的。
他没有捡，只是抬手将被撞散的骰子重新排整齐。
齐悦像是发现了什么华点，她挠了挠头，又揪下一小块烤肉，朝他一字排列整齐的骰子上砸去。
不料油腻腻的烤肉并没有砸上去，它被顾折乌挥手弹开了：“齐悦！”
这句低唤，有杀气！
齐悦朝许凤瑶那边缩了缩，声音腻腻地：“师姐，顾折乌吼人家，人家好怕。”
“小乌！”许凤瑶皱眉。
顾折乌垂眸，声音沉了下去：“齐悦，骰子都刻好了，你过来拿。”
“你送过来！”齐悦撒着娇。
顾折乌把十枚骰子捧在手里，绕过篝火，到齐悦身边，伸出手等她拿。
齐悦心里痒痒，好想作弄他。
这一番做作下来，系统陆陆续续给齐悦加了11分的爽度值呢！
再加上顾折乌实在太好看了，尤其是那身傲骨，融在这样霁月光风的皮相里，就像是疏影横斜的白梅，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攀折、把玩！想从这清冷的外表下，探索出一些反差来。
想到反正许凤瑶也在这儿，齐悦无法无天得没边儿了，她腻着声音对顾折乌颐指气使：“顾折乌我够不着呀，你蹲下来给人家嘛。”
许是已经看透了她的作态，不愿她横生枝节，顾折乌就真的微微倾了身，等她来接。
齐悦满意极了，在拿骰子的时候，一双手故意在顾折乌的手心里多逗留了会儿，临抽出时，还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腻腻歪歪道：“顾折乌的手真好看，不拔火罐可惜了……等我找个时间，你来给我拔火罐吧？”
顾折乌已经开始在许凤瑶身后打坐了。
眼不见为净，他怕忍不住杀人。
齐悦叹道：“师姐，有空帮我说说好话，我想让顾折乌给我拔火罐。”
许凤瑶嗓子里咯噔咯噔地咽着口水：“阿，这个，再说吧，再说吧，咱们先玩……”
她们玩的是齐悦从前在饭桌文化上玩腻的游戏，普通的骰子，普通的猜点数。
作为十八线糊咖，身价极低，为了争取到好的资源，应酬还不少。
在应酬上得保持清醒，尤其是抢资源的时候，招子要亮，人要聪明，不然捞不到好处还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齐悦早在未成年的时候，都学会了抽老千。
这种游戏，对她来说就像是陪幼儿园的小学生过家家。
第一把，齐悦故意放水。
赌场老套路了，想套住一个冤大头，得让他尝把甜头。
她怂恿许凤瑶：“师姐，你好棒，你赢了，你快来惩罚我！”
她说着，在空气比划了一下：“像这样，来给我一个耳光！”
齐悦说话的时候，余光偷偷看着顾折乌的。
要不是顾折乌这个棘手又爱多管许凤瑶闲事的刺头在，她也不至于把赌场套路都拿出来，上来就疯狂演绎我打我自己。
许凤瑶右手伸开，又蜷起，她语气有些微弱：“这样……这样不合适吧……”
齐悦看见，顾折乌果然从打坐里睁开了眼，在他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齐悦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齐悦佯怒：“我就说你玩不来！你非要玩！现在好了，玩到兴致上，你又矫情！”
许凤瑶连忙摇头：“不……不是……那我，我不客气了？”
齐悦点了点头，把脸向前一抻。
许凤瑶又道：“我，我真上手了？小悦，师姐真不想的，但是不打你，你就不开心，我打了，你不要怪我？”
“快点！”齐悦催促。
但闻“啪”地一声脆响，许凤瑶的巴掌落在齐悦白嫩的脸上。
齐悦心道：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好家伙，下手的时候也没省几分力道。
齐悦舌尖抵着腮帮子，她端详着许凤瑶，待会儿在许凤瑶脸上什么位置开弓她都想好了。见许凤瑶羞赧地收了手，还抱歉地道：“小悦，我没这么打过人，力度拿捏不好……有没有打痛你？”
齐悦摆手：“这算什么！继续来继续来！”
许凤瑶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些真心实意的兴致，笑着应和。
但是许凤瑶万万没想到，第一把她赢得轻松，紧接着第二把她就输了。
许凤瑶有些迟疑，但刚才齐悦输了，她都已经打了人家，现在也只能抻出脸给人当靶子了。
齐悦摩拳擦掌：“大师姐，做好准备了么？我来了？”
顾折乌冷声道：“别动她。”
齐悦心道，来了来了，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好在已经做好“有来有往”的铺垫了。
齐悦故意瞪大眼睛，委屈地望住许凤瑶：“大师姐，你看他……人家只不过是想和大师姐玩个游戏亲近亲近，有什么错？刚才人家输了，人家都给你打了，但是你输了，人家不能打你么……”
许凤瑶拢了拢衣袖，扭过头嗔道：“小乌，做人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顾折乌清潭似的黑眸凝视许凤瑶片刻，徐徐道：“师姐，游戏而已。就算你输了，只要你说个‘不’字，我不会让任何规矩束缚你。”
许凤瑶对齐悦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颇为无奈地对顾折乌道：“小乌，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你能不能别掺和这件事情？我这么大的人了，玩个游戏我还没分寸么，还用你从旁指点？你老这样，让我觉得你很幼稚。”
齐悦抿嘴偷偷地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就凝滞住了。
十八线糊咖在星路上摸爬滚打，见过色彩缤纷的世界，和光怪陆离的人心。
眼前被人称作“幼稚”的少年，像是一块被墨水浸透的琉璃，他足够黑暗，让人避之不及。
但只有在机缘巧合下途经它透光面的极少幸运儿，才看得见，它相当澄澈，也足够纯净、纯净到近乎剔透无瑕的内心。
那一瞬间，她只觉三个人都很可悲。
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能识得美玉，不是她的。
一个用尽了粉身碎骨的力气，却求不得。
这股惺惺相惜的劲头来得莫名其妙，齐悦强忍着，没脱口而出“兄台们要不咱们桃园三结义吧”。
顾折乌被训了一顿，果然老实了很多。
他不能忤逆许凤瑶，却拿一双冰雪淬过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齐悦嘿嘿搓了搓手，照着许凤瑶娇嫩的脸比划了片刻，猛然抽出一个大嘴巴子。
她力气本来就大，更何况还使了劲。
许凤瑶被打蒙了。
顾折乌拔剑而起，剑尖直抵齐悦的喉头，许凤瑶恼了：“顾折乌！”
齐悦连忙躲到许凤瑶身后。
顾折乌舔了舔下唇，烦躁地收了剑：“师姐，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有必要陪她玩这无聊的把戏么？”
许凤瑶也忍无可忍了，她脑袋还嗡嗡嗡地响着。
虽说前边她出卖顾折乌是她不对，她心里有愧，可也遭不住顾折乌三番两次忤逆她，出手拂她的面子，她咬了咬唇，指着来时的地方：“顾折乌，你给我过去！”
声音平静，还带着愠怒。
她输了，挨了巴掌，在齐悦那儿只能较着一股暗劲儿打算再赢回来。但在顾折乌这儿，她所有情绪有如野火，快乐的、难过的、委屈的、愤怒的，她自觉可以肆无忌惮向这片沉默不语一如既往包容他的土地倾泻。
顾折乌眸子一黯，背影萧索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齐悦回到篝火对面时，忍不住又看了顾折乌一眼。
他抱着剑，靠坐在一棵大树脚下。
皎白的月光大片大片倾洒在他的身旁，他的身影却和大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战火持续燃烧着，许凤瑶输了一把后，再接再厉，又接连输了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可她越挫越勇，像极了玩伤性子的赌徒，越是输红了眼，越是不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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