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是在一片暗沉里醒过来的,她记得她原本在飞练上，然后她召唤囚牛，加入了战局,就在谢千寻战败之时,她的分/身倏然炸裂。
一道耀眼的白光里,她失去了意识。
齐悦揉了揉眼睛，脑袋有些发痛，她晃悠悠站起身,借着熹微的天光，竟看见自己站在一座船楼的楼栏边。
在楼栏边，竟还站着一个背对自己的纱衣少女。
一瞬间,齐悦有些恍惚。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五指，在脸上掐了一把,皱起眉头：“这是哪儿？”
囚牛有些闷闷地应道：“阵术编织成的‘时空缝隙’……”
“怎么就在时空缝隙了？这……我们掉到时空缝隙里的一艘船上了？”
囚牛过了片刻,才道：“这是千寻师……谢千寻的阵术……我以前见过的……她曾经,教过我……”
齐悦浑身像是过电了一样，忽然想起,谢千寻曾经,是囚牛的师尊啊……
那时它初见囚牛，在囚牛山的秘境里，囚牛对谢千寻的态度无比崇敬。
可是,她却带它站在了谢千寻的对立面。
囚牛似乎察觉到了齐悦的情绪,小声道：“她算计你……我都看到了……我……不喜欢她了……”
齐悦的神识在识海里，想要摸摸它的头，又够不着,只能道：“你变小点。”
囚牛听话地变小了,像一条小狗,齐悦把识海里的小囚牛抱起来，摸着它的头：“我们没有伤害她，只是打散了她在下界的一缕分/身，她已修了仙体，只需修养修养便可复原……”
囚牛在齐悦手心里蹭了蹭：“嗯……谢千寻……还是适合……上界……后天飞升的仙者，是不能在下界的，这违背天道……”
齐悦抱着它，紧了紧。
抬起头时，齐悦看见船铉上的女子转过脸来，齐悦吓了一跳。
那个女子的脸她可太熟悉了，竟然和她自己一般无二。
囚牛解释道：“这个阵术，会让人陷入在无穷无尽的前尘往事里，有可能是人们真实的前世，也有可能只是人们心内的执念……都不好说，随机性很强……”
齐悦皱眉：“那要怎么破阵呢？”
囚牛道：“破阵之法，其实不难，难的是一直破下去……你破了这个阵，还有其他的前尘往事套着你，除非你能一直破下去，直到谢千寻的阵法能量也耗尽……”
齐悦震惊：“不是吧。”
囚牛的声音还是闷闷的：“但是没关系……要是只有你一个人，的确不知道能破到什么时候……但是你别忘了，同样陷入阵法的，还有那千千万万个修士，那些修士们虽然大都年轻，但悟性未必就弱了，看见这样蹊跷的事情想必也能想出应对之策。”
“这倒是……”
“千千万万个人一起破阵，应当不会被困太久，毕竟谢千寻最后爆发的这一缕能量，也不会太强。”
齐悦知道了方法，便开始积极破阵。
她发现眼前的女子，应当是她的前世的某一世，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嫁给谁。齐悦寻思，她都把那不知道哪辈子的事情全忘了，哪能知道她想要什么，有什么执念……
于是，为了解开这些记忆碎片里困扰主人公的谜团得意破阵，齐悦使劲了浑身解数，对那女子猛灌鸡汤，还真的说通她下了决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一个碎片的阵法破了，果然又被传送到了其他阵法。
齐悦兢兢业业，又依葫芦画瓢，连破了十几个阵法！
可是，当她再一次被传送入一个新的阵法时，齐悦瞪大了眼睛。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齐悦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这里是玄渊山！
玄渊山的地貌很独特，她来到魔域以后，即便是遭到了顾折乌的软禁，一直都在霜华殿，但是对于玄渊山的地貌齐悦是不可能认错的！
最重要的是，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少年。
身着黑色的衣衫，可是衣衫褴褛，浑身遍布伤痕，手腕脚腕都是被铁链擦伤的痕迹。
少年虽然身形还不高大，但是挺立清俊，那张皎月般好看的脸，隐隐有着顾折乌的轮廓。
那就是顾折乌啊，不是顾折乌，还能是谁？
齐悦以为，自己只能够在自己的前尘往事里穿梭，可是她穿梭到顾折乌的少年时期，又是怎么回事？
“囚牛，囚牛！这是不是顾折乌！”
“像。”
“你不是说，穿越进自己的前尘往事么？为什么我能看见顾折乌？我和顾折乌的相识，是在绮月宗才开始的，这个时期的顾折乌还在玄渊山！我们不可能见过！”
囚牛思索片刻，道：“未必……”
“什么意思？”
“谢千寻这个阵术，在她飞升之前使用的效果就是虚实交织，她现在已经是仙身，动辄借用天道之力，想必阵术也有进阶……如果说，从前这个阵法，相当于幻境……现在这个阵法，所掉入的‘时空缝隙’，想必不止是单方面阵术编织的……而是，真真正正的、在天道里运转的时空缝隙！”
“有什么区别？”
“当天道涉入，我们掉入真实的时空缝隙时，也就是说，我们并非是穿进阵法，而是穿越进真实的某个时空了。”
“不是吧！”
齐悦不可思议。
囚牛也很无语：“顾折乌是你这辈子认识的人，说明你眼前的景象就是这辈子专属于你的，但你的记忆里这个时期没见过顾折乌……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个场景，是顾折乌的真实执念！”
齐悦挠了挠头，她无法理解这么深奥的东西，呆滞地道：“难道小乌喜欢我，喜欢到希望我涉入他的少年时？”
齐悦总觉得这个想法不是特别靠谱……
但，关于时空、记忆、天道之类的东西，涉及到的原理实在太奥秘，那是科学家需要研究的，她实在思索不来。
只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不再闲聊，咬咬牙开始寻找破阵之法。
环顾四周，这儿除了一只小小的少年时期的顾折乌，没有其他人。
齐悦放下心，轻轻朝着缩成一团的顾折乌走去。
原本只是抱着破阵的心态来的，可是当看见少年时期的顾折乌，一副被人虐待之后靠在桥墩上自闭的样子，齐悦只觉心口发涩，想要把他抱在怀里。
她朝顾折乌蹲下身的时候，顾折乌似乎很排斥，小小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像是怕她，但是却张开了利爪，试图撕裂她。
齐悦浑身上下都是善意，温柔呼之欲出，顾折乌向来敏锐，哪里能觉不出她是抱着好心。
齐悦小心翼翼想要和他套近乎，齐悦说了千八百句话，终于换来了顾折乌一个“嗯”。
这恐怕是齐悦破解的最难的一个阵法了。
她在别的困境里顶多待上一两天，但是在这儿，一蹲就是十几天。
顾折乌什么都不说，都是齐悦通过他断断续续的答话推断出来，这个时期，可能是顾折乌从哪个被人折辱的旮旯犄角逃出来，却发现天大地大都是巫恒的地盘，他根本无处可去，斗志被消磨，有些厌世的念头。
齐悦望着这样脆弱的顾折乌，心里发抖。
她望着顾折乌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柔情，根本顾不得其他那么多了，轻轻蹲在地上把顾折乌揽住，看他并不挣扎，她就轻声地哄他：“顾折乌……顾折乌……你不要怕，你一定要挺过去啊……你以后，会交好运，有新的人生，会飞黄腾达的！会有朋友，亲人……”
她原本以为只是用话语和身体给他一些温暖，却得到了他的回应，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不置信，但是，却又包裹着无限向往：“真的么。”
齐悦连忙道：“真的，如果你撑过去……你还会……还会见到我……我不骗你，来，我们拉钩。”
顾折乌终于抬起头。
齐悦望着他的正脸，忍不住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角却湿润着。
齐悦看见顾折乌的眼尾也红红地，似乎水汽氤氲，她伸手轻蘸顾折乌的眼角：“时间快到啦！姐姐不能待在这儿了，让这只蝴蝶陪着你吧！”
她对小顾折乌依依不舍，但是她没忘记自己还在破阵。
但是，她一想到她原本世界的顾折乌也陷入在阵法里生死难料，她就想要快点出去，快一点，更快一点，大家合力破了阵，找到他。
最后她紧紧地抱着小顾折乌，在他耳边很小声音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齐悦送给顾折乌的蝴蝶，是她唯一的生死蛊。
她是要离开这片时空碎片，但实在不放心，只有在看见小顾折乌接住它的时候，齐悦才松了口气。
即便我要走，也不要怕，我离开的只是这个时空，但不会，离开你……
*
天空似乎是在一瞬间放晴的。
齐悦不知道自遇见小顾折乌之后，又进入了多少个时空，一百个，二百个？甚至一千个？
她数不清了……
只觉得很累很累，可是当看见所有的时空乍破，再一道白光，她终于站在了霓虹流淌的两界山上，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到了，旅途的终点……
人群里，所有的修士们重新登上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界域的土地，有的惊魂未定，有的直觉经历了一阵光怪陆离的探险，有的放声大笑，有的唏嘘不已。
修士们有把酒高歌的，有找到了彼此相拥而立的，也有正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伙伴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大家终于尘埃落定，降落在了真实的人间。
齐悦在茫茫人海里寻找顾折乌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师姐。”
无需过问，甚至无需回头，在那熟悉的电流被这个声线激起的瞬间，齐悦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倏然转身，一头扎进了顾折乌的怀里，倒叫顾折乌愣怔不已。
顾折乌身上的戾气似乎因了煞潮的消失，也在逐渐消散，正从走火入魔的状态趋近于平稳。他知道自己现在挺清醒的，清醒到齐悦主动扑上来他都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推，身侧传来齐云琛暴躁的声音：“顾折乌你是块木头啊！”
怀里的人噗嗤一笑。
顾折乌耳根一红，伸手把齐悦整个揽住：“师姐，不怕了，我在这里。”
齐云琛觉得牙根发酸，他抱着肩膀看了会儿齐悦在顾折乌怀里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愣了愣，随后抬起头，顺着蓝色的天空和白悠悠的云朵，他望见他跳下来时的那方飞练，飞练上，那个被他数落了一阵的宫女面色焦灼地在人群里辨认着什么。
他知道以她的修为，顶多只能够看见那些消失的人们重新出现了，却根本不能察觉到他所在的位置。
他忍不住心想，她是在找他么？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对她的语气过于严厉了？这么想着，齐云琛御剑而上。
在人海里，齐云琛又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这两个人竟然比顾折乌和齐悦还要让人头皮发麻，人家顶多是在人群里抱抱，而岳以柔和陆远芳竟然不知羞/耻地在人群里开始亲吻。
自然是岳以柔以攻城掠地的姿态，强行亲吻陆远芳的，而陆远芳那个“伪君子”，竟似乎只是欲拒还迎。
齐云琛砸了咂嘴，看着绿野茫茫的天地，看着天地间芸芸众生在劫后余生之后，尽情地、放肆地绽放着自己的热情，他唇角微微勾起，道：“真好啊……这样的世界，真好啊……我希望它可以不朽……”
飞练上，宫女还在边缘焦灼地探望，身侧忽然一陷，齐云琛一屁股坐了下去，明知故问道：“你慌慌张张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那宫女猛然看向他，呆呆地望着，片刻后湿了眼眶。
齐云琛烦躁地拉住她：“好了好了，以后不那么说你就是。”
宫女闭上眼睛，嘴角绽放出生长到这个年纪以来，最甜也最开心的笑意。
天大地大，万千个修士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海浪。
依稀传来齐悦的声音：“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自由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能不能让我陪你做……”仍然是那个不太自信的语气。
齐悦的声音放肆而张扬：“当然要你陪我做，没有你陪我，我还做不来。”
“是什么？”
“立我为后。”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八抬大轿抬到绮月宗，把我明媒正娶，昭告天下，我还要十里红妆，十全大礼，一样礼数不能少地，把我抬到你们玄渊山，我要做你们魔域的魔后！”
“好……我……我求之不得！”
“到时候我就在你们霜华殿吃喝玩乐，我就想去哪儿你还得陪我去哪儿，这些你都能做得到么？”
“嗯！”
“什么劳什子青云宗，我以后都不去了！我把掌门扳指还给陆远芳，就……就看在囚牛的份上，协助他重新执掌青云宗，我就功成身退，绮月宗也交给齐盛那个糟老头儿全权打理，有齐云琛和云从风辅助我也放心！”
“师姐……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那当然。”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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