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或许是因为卫楚长久以来都生活在充斥着杀戮与毁灭的死士营中, 导致他十分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家人。


    因此面对姨母对达奚慈所表现出来的愤怒时,卫楚除去乍然浮上心头的同情之外,还有出自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我可以去看看阿姊吗?”卫楚将孩子放在床榻上, 用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这才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姨母。


    达奚夫人是卫楚娘亲的胞妹,在姐姐去世后,最想念她的, 自是与她感情深厚的妹妹。


    此时见卫楚对素未谋面的达奚慈竟有这样不计前嫌的和善情感,难免有些动容,也忍不住想起了往日自己与姐姐相处时的情景。


    “也好, 我带你去见她, ”达奚夫人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若是能劝劝她将孩子堕了,也是件好事。”.


    卫楚站定在达奚慈的房门口,曲起指节,轻轻叩了叩门,没吭声。


    这段日子,他时有时无的内力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这工夫就连屋中传来的衣料摩擦声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谁?”屋中传来防备的声音。


    卫楚轻咬了一下嘴唇, 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介绍自己, 半天, 小声地叫了句:“阿姊, 是我。”


    屋里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会儿,片刻方回过神来:“……进来吧。”


    卫楚推开门, 抬腿迈进了屋中, 侧头适应了一下室内昏暗的光线, 继而朝坐在床榻上的女子看去。


    他的视线落在达奚慈脸上的瞬间,便发现了她泛红的眼眶,显然是刚哭过,进来之前的衣料摩擦声,也只是她慌乱之下用手帕拭泪的动静。


    卫楚没提这茬儿,而是抿嘴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脸,对她说道:“我们长得很像。”


    达奚慈的眼睛肿着,她抬眸打量着几乎不曾给自己留下半点记忆的亲弟弟,想起之前逃婚时的行为,她苦笑了一下,问卫楚道:“你不怪我?不希望我过得惨一点,好能弥补你那时受过的苦?”


    卫楚摇摇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淡声说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你觉得我应该怪你,可我却觉得,有姐姐是一件让人感到很开心的事情。”


    达奚慈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即便是那个曾经骗过他的男人,也不曾让她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此时听见自己阔别已久的亲弟弟说这番话,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卫楚像是能够窥探到她心事一样,接着说道:“怀孕不丢脸,你把它生下来,成为了母亲,就是做了这世上最伟大的事,那个责任的男人,才是丢脸的,阿姊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笃定,隐隐藏着些令达奚慈感到极为陌生的……杀意。


    达奚慈顾不上想太多,她抚摸着尚未有孕象的腹部:“可是它没有爹爹,别人会对我指指点点……”


    卫楚走上前去,第一次主动伸手碰了碰姐姐的手,轻声道:“可它也是你的孩子。”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卫璟对卫楚的身体状况便越发紧张起来,每日的捏肩捶腿是最基本的,若是从怡思殿中回来得早了,还会将人抱到浴桶里头,不泡到整个人都变了颜色,都不会同意他出来。


    此时他的手甚是温热,覆在阿姊冰凉的手背上,竟蓦地给了达奚慈莫大的勇气。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若是不想生,就打掉,我为你熬补品;你若是舍不得,就生下来,送进宫里,我养。”


    ***


    春秋荏苒,整日需要被人抱在怀中温言相哄的小皇子也到了能说话、学走路的年纪。


    然而卫楚终归是不放心将酸杏儿交给教习嬷嬷,执意要自己教他。


    镇南侯府在双腿康复的杨安其的管理下,带着雄厚的财力跨足了商贾行业,让本就难逢敌手的侯府在京中的地位越发蒸蒸日上。


    故而浮阳长公主乐得清闲,自然时不时就往宫里跑,坐在亭子里笑眯眯地看着酸杏儿步伐不稳地追着元宵们跑。


    “姑母喝茶。”


    卫楚又长了一岁,身上的筋骨比还未成婚的时候结实了许多,虽仍是纤细的模样,但瞧上去并不像往日那般清瘦得有些可怜了。


    “你倒是长了不少肉,越发好看了。”浮阳长公主细细端详着卫楚,然后轻声地叹了口气。


    卫楚自是听得清楚,关切地问道:“姑母可是有烦心的事?”


    莫不是……


    “亡极与安其也成婚小半年了,可他的肚子还是没什么动静,唉,当真是急坏我了,”浮阳长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我有些担心安其的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听见姑母这样说,卫楚才放下心来,收住了口中想要为亡极解释的话。


    姑母并未因此而将责任都推到亡极的身上,着实令人倍感欣慰。


    卫楚劝慰道:“不过小半年而已,他们两个都还年轻,机会多的是,姑母莫要太过担忧了。”


    浮阳长公主暂时抛开了烦闷,点点头,“你明明比他们的年纪还小,可如今说起话来,倒比谁都成熟了。”


    卫楚心知姑母不会再纠结于亡极与大哥之间的事,也松了口气,朝着院中奔跑的酸杏儿看了过去。


    脸颊白嫩的小娃娃被极为通人性的元宵逗得咯咯直笑,蹲在地上抱着任他抚摸的中元宵就不肯撒手。


    他手上的力道不重,中元宵舒服地眯着眼睛,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晃荡个不停。


    “伯伯看,大尾巴。”


    小皇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笑着仰起头,对站在旁边陪他玩闹的戏命说道。


    中元宵的体型要比其余几个兄弟大一点,尾巴也更漂亮,因此酸杏儿更喜欢跟它玩。


    戏命冷硬的脸上泛起笑容,俯身摸摸他的脸。


    “这孩子像我。”


    卫楚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问浮阳长公主道,“姑母您看,他是不是从头到脚都像我。”


    话音刚落,酸杏儿就在起身追逐小元宵的时候,踉跄着摔进了狗窝,还没等他狼狈地从层叠的棉布中爬起来,胖乎乎的小肉手便抓住了小元宵的尾巴,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爹亲……爹亲……有蛇,怕怕……”


    戏命大步走了过去,俯身将小殿下从狗窝里捞起来,帮他把身上的树叶杂草清理干净,然后温声哄道:“小殿下不怕,不是蛇,是小元宵的尾巴。”


    哪知酸杏儿根本不肯听戏命的安慰,执意认为自己抓到了蛇,抬头呼喊卫楚的同时,再次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狗窝,抱着小元宵就不肯放手,“爹亲快来!”


    卫楚嘴角的笑意微僵,话锋一转:“……但是,终归是要像阿璟多一些的。”


    院外,刚从怡思殿中出来、站定在楚眠宫门口准备进院儿的陛下:“……”


    ***


    若说这世上除去卫璟之外,还有谁对卫楚的依赖更深的话,那便是刚断奶不久的小酸杏儿了。


    明明已经能走路、会说话了,可他却始终都不肯和卫楚分开睡,偏要黏着爹亲不肯放,弄得卫璟想要做点什么不轨之事,都要可怜巴巴地等着自家儿子睡熟了才行。


    又是夜深人静时。


    困意不重的卫楚侧耳听着小榻上的轻浅呼吸,眼底漾起温柔笑意。


    小家伙白日跑了一整天,今夜睡得倒快,想来是累坏了。


    偶尔累一下也好,睡得沉一些,个子也窜得快。


    想到这里,卫楚阖上眼睛,也准备开始酝酿睡意,然而手臂却忽然被轻轻戳了戳,旋即传来卫璟卑微的小声问话:“酸杏儿可睡熟了?”


    卫楚低声笑了起来,对他的想法心照不宣:“你自己听不见?”


    卫璟被他毫不犹豫地戳破小心思,忍不住红了耳尖。


    “上个月那西域使臣送来的‘隔孕膜’还有吗?”卫璟攥住卫楚的指尖,凑上去亲了一下。


    卫楚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朝床榻的暗格探去,摸索了一阵儿,说道:“还有,而且前几日又差人送了许多过来。”


    “挺好,”卫璟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可不想给酸杏儿搞出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


    “……为什么?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孩子吗?”


    卫楚拿东西的手顿了顿,语带不悦。


    “我再也不想瞧见你痛得神志不清的样子了。”想起卫楚生产时的场景,卫璟始终都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你倒会说好听的话。”卫楚轻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笑骂道,“就知道哄骗我。”


    两人交融在一起的浅淡呼吸声在垂落在地的床幔后变得模糊起来。


    还没等卫璟针对“隔孕膜”的使用方法,准备进入正题展开研究的时候,小榻上的酸杏儿竟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抱着他的小被子伤心地哭了起来:“呜呜……爹亲……父皇……呜呜……”


    卫璟二人顿时大惊失色,立马手忙脚乱地去扯床尾的被子,其间边穿衣裳,还不忘边哄孩子:“酸杏儿乖,不哭……爹亲马上过来抱你,不哭,乖,爹亲这就来了……”


    今夜轮值的添奕对小殿下哭声的感知向来极为敏锐,听到动静,他立马从楚眠宫外落入寝殿门口,隔着殿门轻声问道:“小殿下?怎么了?”


    卫楚离孩子远,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酸杏儿一骨碌翻下床榻,然后赤着小脚丫跑到门口,整个人趴在殿门上,委屈地朝外头哭诉:


    “呜呜……父皇在爹亲的……呜呜,身上偷吃东西……父皇还打了爹亲……”


    作者有话要说:


    酸杏儿:我没撒谎,父皇真的打了爹亲


    卫璟:生了这个孩子,我真的会谢


    楚楚:别emo了,快让我去看看孩子


    【晚安呀宝子们,今天没受伤,嘻嘻嘻,而且我还蒸了馒头~胖胖的软软的muamuamua~】


    第72章


    “安儿, 快回来!听话!”


    卫楚时常将“酸杏儿”和“安儿”换着叫,这工夫实在着急得厉害,便挑了个简洁的称呼。


    可怜不知实情的酸杏儿还趴在殿门上哭个不停, 口中念叨着“父皇坏”, 大有一副要将戏命伯伯也给哭过来的架势。


    说话间,卫璟已经穿好了衣裳,掀开床幔一跃而下,大步朝殿门口走去, 捞起酸杏儿的同时,吩咐外头的添奕道:“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事了。”


    添奕自然听得懂小殿下哭着嚷着朝他述说的是什么事情, 听见卫璟的吩咐, 他只恨自己不能像鸟雀一样飞出宫去,以免被恼羞成怒的主子给灭口。


    “父皇坏,安儿不要,不要理父皇了……”小殿下被卫璟抱在怀中,不停地蹬动两条小短腿儿,伤心地哭着,“安儿要带爹亲走……呜呜……”


    卫璟见自家儿子竟如此大逆不道地想要在他和楚楚之间挑拨离间,顿时不甘示弱地将这件事情给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小混蛋, 你想要带走我娘子?你凭什么?”


    小殿下想要从卫璟的怀中挣脱, 不断地扭动着肩膀:“那是安儿的爹亲……呜呜, 安儿不要爹亲被父皇打……”


    “安儿, 你……”卫楚也披上了外衫,起身坐在床榻边上, 颊边的酡红还未褪去, “你父皇没有打爹亲, 真的。”


    伤心的小娃娃闻言止住了哭泣,半信半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坏父皇,继而转头朝向卫楚,糯叽叽地说道:“那以后爹亲和安儿睡在……一个窝里,安儿、保护、爹亲。”


    平日里与元宵们玩儿,导致酸杏儿认为睡觉的地方便叫做窝,无论卫楚给他纠正了多少次,他也执意地认为自己和元宵们是一样的,只是弄丢了蓬松的大尾巴而已。


    看着结合了自己和卫璟儿时模样的酸杏儿,卫楚哪里还狠得下心拒绝他,立马点头答应:“好,以后爹亲陪安儿睡。”


    小殿下破涕为笑,“安儿帮爹亲搬被子!”


    独守空床的皇帝陛下愤愤地捶了一下床,朝寝殿内另一头的小榻投去了妒羡的目光.


    小孩子原本就长得快,酸杏儿被细心的爹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更是像卫璟小时候一样,总是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上一个脑袋尖儿。


    可照顾孩子终归是一件劳神费心的事情。


    卫楚整日待在皇宫里,时常流连于膳堂和寝殿之间,不是给扯着他衣角撒娇的小娃娃做奶糕,就是给朝堂上坐着的那个傻子做小狗糕,时间一长,即便照顾这对父子是他热衷的事情,也还是实在让他感到乏味得厉害,开始怀念当初纵跃在檐间的快意生活。


    没想到,卫璟竟像是能够钻进卫楚的肚子里瞧见他心中的想法似的,这日下朝后回到楚眠宫的他和往常大不相同,一进了寝殿,就将坐在地毯上玩拨浪鼓和小木鹰的酸杏儿抱在了怀中,然后笑吟吟地盯着卫楚细细地端详。


    “你看我做什么?”卫楚被他瞅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倚在坐榻的扶手上,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


    从回来开始就一句话都不说,莫非是被戏命嫌他聒噪,喂了哑巴药不成?


    “哟,我这个做娘子的,与相公分别了整整一上午,想念得紧,如今看看自家相公都不行?”


    卫璟知道他最喜欢听什么,句句都朝着卫楚的软耳根子戳去,只想哄得他笑出声来。


    果不其然,卫楚的心思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没忍住地弯了嘴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卫璟从酸杏儿的小手中扯回自己的衣领,朝卫楚眨了眨眼睛,丢给他一个精致华美的包袱,里头似乎装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许有人想要站在高处看看风景吗?”


    卫楚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发现里头竟然是一套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黑色劲装,结合着方才卫璟对他说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我?你要带我出去?”卫楚心下一动,墨色眸子亮晶晶的。


    “是你自己出去。”


    卫璟紧了紧抱着酸杏儿的手臂,微挑眉梢,“我这个当娘的,得留在宫里照顾娃娃。”


    卫楚失笑着走过来,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卫璟的下巴,“你倒清楚我的想法,不过,你让我去哪里?”


    “忠勇侯府派人送信来,说是达奚慈请你回去,我想着你自己出入要方便一些,顺便还能过过瘾,不必遵循礼部那些老顽固的话,又要注意时辰,又要乘着轿子,你一个人翻墙出去多洒脱……”卫璟捏捏酸杏儿的手,制止他将拨浪鼓放在嘴边啃咬,警告他道,“哎?这个不能吃。”


    卫楚诧异不已:“阿姊?”


    她会遇到什么急着见他的事情。


    *


    “阿楚,江丞他回来找我了。”达奚慈开心地朝卫楚抖了抖手中的信纸。


    江丞便是那个抛弃达奚慈的负心男人,卫楚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卫楚觉得自己毕竟不知道阿姊与喃心上人之间都经历了什么,如今只想着她能够开心就好,那些旁的他什么都不在意。


    若是那江丞从此愿意一心一意地对待阿姊,那他也不介意忍着厌恶之意,让人成为他们忠勇侯府的一份子。


    思虑间,达奚慈已经开始站在柜子前挑选里头的漂亮衣裳了。


    “阿姊,你又要同他离开吗?”卫楚上前一步,将阿姊怀中抱着的小姑娘接了过来,“钏儿怎么办?你也要一并带走?”


    卫楚实在舍不得姐姐,总觉得她若是再次与那男人离开忠勇侯府,便有一种她在重蹈覆辙的预感。


    “我今日只是带着钏儿去见他,”达奚慈羞涩地笑了笑,回头瞅了眼卫楚身上的夜行衣,“你快换上我的衣裳,帮我挡一下姨母的问话,莫要让她发现我出府。”


    “既然姨母不同意你出去见他,阿姊又何必……”卫楚并不打算答应她的请求。


    显然姨母更清楚事情的原委,若是连她都不同意阿姊与江丞见面,那么也就证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确实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达奚慈握住卫楚的手,眼眶泛红,“阿楚,你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他,求求你,帮帮我吧。”


    “阿姊。”卫楚皱着眉头。


    “他说他会改的,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改的,”达奚慈抱起钏儿,擦干眼泪,轻快的语气里满含希望,“这次他不会再骗我了。”.


    卫楚心神不宁地待在达奚慈的房间里,其间数次替她应付了姨母的问话,终是得以在房间里头安稳地待了将近三个多时辰。


    天色还未彻底放亮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卫楚被这动静惊醒,骤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朝门口走去。


    可没等他打开门,门外的达奚慈就情绪激动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卫楚的手,目眦欲裂:“阿楚,他抢走了我的孩子……”


    卫楚扶稳达奚慈的身子,继而慌忙看向她的身后,果然没有见到钏儿的身影,不禁焦急地问道:“钏儿呢?被江丞抢走了?”


    达奚慈的脸上挂着淤青的指痕,她哭着跌坐在地上,无助地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失神地念叨着:“他抢走了我的孩子……原来他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全都是因为得知了我生下了孩子……”


    她哭得越发伤心,眼睛变得通红。


    卫楚摩挲了一下指尖,俯身扶起哭得几近昏厥的达奚慈,轻声道:“我去帮你将钏儿带回来。”


    顺便了结那狗男人的性命。


    卫楚转身欲待要离开。


    没想到达奚慈却扑上来拉住了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掉:“阿楚,莫要伤他性命,求你。”


    卫楚垂于身侧的手倏地蜷得死紧,半天才平息了心头的怒意,悲悯地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人:“阿姊,你这又是何苦,负心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达奚慈只是摇头,执意不肯让卫楚伤害江丞:“阿楚,你只要将钏儿带回来就好,不要伤害他。”


    卫楚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应允地点点头。


    *


    卫楚根据暗桩前来汇报的线索,寻到江丞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京城里最为著名的朔月楼中寻欢作乐。


    他孤身一人走进江丞所在的包房中,沉默地盯着正左拥右抱地任凭怀里的姑娘们喂他葡萄的江丞。


    “你是什么人?”江丞对这带着冷冽寒意的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


    卫楚不吝啬于回答他的问题:“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人。”


    江丞喝得酩酊大醉,没听懂他说的话,恍惚了一下,看清卫楚的长相后,他眯着眼睛,醉醺醺地念叨了一句:“……阿慈?”


    卫楚歪头看他,似是在判断他到底是不是江丞本人,听到江丞念出达奚慈的名字后,这才确认无误。


    “对待爱人应该一心一意,你趁着我阿姊身怀有孕的时候出去偷腥,本身就是不对的事情,更何况,你还敢动手打她。”


    卫楚念及着达奚慈对这狗男人还有情意,因此也就只能浪费口舌多与他理论几句:“还有,钏儿呢?”


    可江丞竟误以为卫楚为人懦弱,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看上去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也就没有方才那么客气,直接晃晃荡荡地走上前去,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卫楚。


    “哟,是个小哥儿,生得与阿慈一般无二,也是个倾城之姿。”


    卫楚抬腿就是一脚。


    屋子里头的姑娘们没想到卫楚竟敢在这里动手,纷纷惊叫着跑出屋去:“打人了!来人啊!”


    江丞踉跄着捂着下腹连连后退,痛得发不出声音,惊恐万分地瞪着垂眸俯视着他的卫楚,还没等破口大骂,就再次被踹翻在地。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江丞终于痛哼着伸出一根哆嗦的手指,咬牙切齿地指着卫楚:“你死定了,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踹我!”


    卫楚仍旧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声道:“要想不再让你那秽根作乱,只得用些不寻常的法子。”


    话音未落,卫楚的袍袖中寒光一闪,凛冽的刀锋快如闪电,从江丞的腹前划过,皮肉割裂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带起一溜鲜红刺目的血光。


    “啊——!”


    江丞痛呼出声,抱着下腹躺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救命啊……来人——”


    卫楚眉头微皱,嫌恶地将沾着污血的匕首丢在了江丞的身边:“该当割以永治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楚楚赛高(挥舞荧光棒)


    楚楚:都给我死(挥舞小匕首)


    【晚安呀宝子们,嘻嘻嘻,今天小古也是平安顺利的一天,小古赛高,嘻嘻嘻】


    第73章


    正当江丞抱着自己的下腹躺在地上痛苦哭嚎间, 朔月楼的老鸨子已经带着龟公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儿,她就被地上已经疼晕过去的江丞给吓了一跳,当场拍着大腿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这是谁干的?!是谁敢在老娘的地盘出手伤人?!”


    说完, 她紧忙回头去捶打龟公的肩膀, 骂道:“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呀?还不快寻大夫来!江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府台大人定然饶不了你!”


    吩咐过龟公后,她又唤丫鬟赶快去寻些干净的布料来,在大夫赶到之前, 给江丞止血,以免他因为失血过多死在她的地盘上。


    料理好了眼前要紧的麻烦事儿,老鸨子这才顾得上寻找伤人的凶手。


    她四处环望了一番, 发现屋中其他的客人都和江丞一样, 醉得像是一滩烂泥,立时将目光锁定在这房里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身上。


    好不容易逮到个没喝死过去的,老鸨子立刻走上前去,焦急地问卫楚道:“小公子,你可瞧见了那行凶之人?”


    “瞧见了。”卫楚老老实实地答道。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到大夫给江丞治疗完毕后,亲耳听见大夫对他说“无能为力”这几个字,继而再从江丞的口中逼问出钏儿的下落, 最后带着钏儿回到忠勇侯府中, 万事大吉。


    老鸨子一听卫楚见到过行凶之人的样貌, 顿时高兴地又凑近了些:“小公子, 他朝哪个方向跑了?快告诉我。”


    就算朔月楼的人没能力抓到武艺高强的凶手,能给府台大人提供个线索也是极好的。


    卫楚淡定地坐在桌案边的凳子上自斟自饮, 两杯温茶下肚, 终于面无表情地朝老鸨子瞟了一眼:“没跑, 我割的,怎么了?”


    老鸨子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卫楚的身板儿,压根儿不相信眼前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高马大的江丞伤成这副模样。


    “小公子,你莫不是收了凶手的钱,然后替他顶罪的?”老鸨子完全不信,继续自己的猜测,“亦或是凶手威胁你帮他顶罪了?”


    卫楚摇摇头,十分耐心地向老鸨子解释道:“是我,没替人顶罪。”


    “小公子,你若是瞧见了凶手的长相,且说实话便可,并不用担心那凶手背后的势力,”老鸨子笃定地对卫楚说道,“我跟你保证,无论那凶手是什么背景,府台大人都可保你平安无虞。”


    卫楚没再与她来回拉扯有关于凶手的事,而是颇为好奇地侧头看向老鸨子:“府台大人竟如此权势滔天?”


    他话音刚落,老鸨子就仿佛自己是府台大人一样,周身的气势都与方才迥然不同了起来:“小公子你有所不知,除去朝堂里的那几位官居一品的老侯爷之外,这府台大人才是我们京城百姓的依仗啊。”


    卫楚给了她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此举越发让老鸨子无处安放的倾诉欲变得更强。


    “就比如说我们楼里前几天被客人失手弄死了几个小倌儿,家里人觉得赔偿少了,一纸诉状便将朔月楼告到了京兆尹府,”老鸨子洋洋得意地梗着脖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卫楚感兴趣地拄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老鸨子见卫楚一身简洁利落的黑色劲装,除了脸长得贵气漂亮之外,周身竟无半点看上去值钱的物件儿,想来定然是个没有背景的无辜替罪羊,正好可以借着自己与府台大人的私交好好吓他一番,哄得他说出真凶的下落。


    “府台大人直接将这事给平了,”老鸨子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两,结交了府台大人,你说这笔买卖值不值。”


    “府台大人当真好厉害。”卫楚感叹道。


    “所以呀,小公子,”老鸨子将话题绕回到江丞被袭的这件事情上,语重心长地劝卫楚道,“你是被谁逼得坐在这里顶罪,你大可以告诉我的,府台大人定然只想将伤害江公子的人伏法,同你全无干系,你就莫要蹚这趟浑水了。”


    卫楚又喝了杯茶,方清了清嗓子,无奈地指着地上的江丞,对老鸨子说道:“真的是我做的,不信你将他叫醒问问。”


    他脸上的表情极为真挚,丝毫不像扯谎的样子,尤其是垂眸看向江丞的那一眼中,尽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老鸨子觉得自己突然相信了他的话。


    “大夫什么时候到?”卫楚离开宫城太久,着实想念他的奶娃娃,坐在这里等了半天,难免会有些不耐烦。


    老鸨子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亲手伤人、又屡屡过问大夫来处的年轻人,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像是能洞察到她内心的想法,卫楚直接将老鸨子的疑问给解答了出来:“我想的是,大夫若能早些来,我便能早些回家了。”


    老鸨子素来钟爱美人,她对着卫楚的这副长相实在说不出过分的话,只能连连敲击着桌面,大声地警告着他:“你完了,小公子,你还想回家?你完蛋了呀!府台大人定会剥了你的皮的!”


    卫楚挑了挑右边的眉梢,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的茶杯:“那就请府台大人过来一趟吧。”


    ***


    达奚慈被忠勇侯府的人送到朔月楼的时候,老鸨子正口沫横飞地给卫楚讲解着府台大人的能力之大、脾气之爆,以及曾经用刑之时,将人折磨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经历,并且还有心情在愤怒之余,对卫楚的这副俗世罕见的相貌感到了由衷的惋惜。


    府台大人一鞭子就能让这小子皮肉尽毁,简直太可惜。


    “江哥!”


    达奚慈远远瞧见卫楚没事,于是一进屋就下意识地朝躺在血泊里的江丞奔了过去。


    江丞仍旧昏着,对达奚慈的呼唤难以回应。


    “江哥!江哥!你醒醒!醒醒啊!”


    达奚慈哭着晃悠着江丞的肩膀,对他满身鲜血、不知死活的样子感到极为恐惧。


    想到这里,她慌忙回头去寻卫楚的身影:“阿楚,你不是同我说好了,不会伤他性命的吗?”


    达奚慈性子温软,也就只有面对卫楚的时候,才敢出言质问。


    卫楚对江丞动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不过他并不担心,只想让阿姊用短暂的痛苦来明白她对江丞的付出究竟有多不值得。


    他打断老鸨子的话,侧头看着坐在地上悲恸大哭的阿姊,淡声回答道:“放心,没死。”


    “那他浑身的血……”


    达奚慈还没问完,就听见卫楚接着对她说道:“我把他阉了而已。”


    语气轻描淡写,就像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


    “阉?阉了?你给他阉了?!”老鸨子这下子惊得嘴都闭不上了,慌忙趴在地上去寻江丞的宝贝,回头朝外面喊道,“快来人啊!江公子被阉了!快进来寻他的宝贝,兴许还能接得上!”


    她这话一出口,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瞬间蜂拥而至,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一看府台大人的公子没了宝贝是什么惨样儿。


    “……唔。”


    许是被男人的尊严给激发得恢复了意识,江丞挣扎着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没工夫顾及自己被老鸨子摁在地上践踏的颜面,只悲痛地指着自己宝贝飞落的方向,“……那,那里……”


    卫楚哪里还能让他有半点接上的可能,顺着江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随手掷出了从桌上抄起的一粒花生,将那玩意儿推得更远了些,越发难以被人发现。


    “阿慈,阿慈救救我……”


    江丞痛得意识模糊,但他仍旧认得出此刻唯一能够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达奚慈,“我不能……我不能当阉人……快,救救我……”


    “钏儿呢?”达奚慈被地上的鲜血刺激到,想起自己生产时的浓重血气,连带着对江丞的热情都减缓了几分,“你把钏儿带到哪里去了?”


    江丞哪里还听得懂这些,哭着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要做……阉人……”


    说话间,快马加鞭赶到朔月楼的江府台已经带人上了二楼,两个高大的侍卫冲在最前面,抬腿踹开了房门,气势汹汹地迈了进来。


    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被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顿时惊痛地大吼一声:“丞儿!”


    “爹……”江丞被硬是任凭卫楚拽开的达奚慈摔回到了血泊中,趁着大夫挡在自己前面治伤,无力地动着手指,朝向卫楚,“杀了他……他割了孩儿的……宝贝……”


    “什么?!”


    江府台惊怒不已,回身拔出侍卫身侧的长剑,就直奔着卫楚所站立的方向而来。


    “你个不知死活的混小子,给我受死!”


    卫楚淡漠地垂下睫毛,侧身闪过江府台挥过来的剑刃,轻声道:“将钏儿还我,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听他这样讲,江府台怒极反笑地再次抬剑朝卫楚劈了过去,怒喝道:“什么叫‘你便不与我计较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同本官说话?!你想要造反吗?”


    “造反?造谁的反?”卫楚嗤笑一声,“你的吗?”


    卫楚的模样与达奚慈几乎一模一样,但同等样貌的两个人生活的环境却大为不同。


    达奚慈终日以泪洗面,每日入腹的吃食更是比不得卫楚一顿的饭量,时间一久,她自然形容枯槁,憔悴清瘦,反观被卫璟喂得白白嫩嫩的卫楚,两颊都变得丰腴了起来,墨色眼瞳也跟着越发顾盼生辉,与达奚慈的气质截然相反。


    因此寻常之人便很难在这种情形下看出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江府台也完全想不到达奚慈身边的素衣少年就是当朝的君后。


    “上!杀了他重重有赏!”江府台嘶声道。


    卫楚抽出腰后的匕首,心不在焉地抹了袭至身侧之人的脖子。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上他的四肢百骸,卫楚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抓住尖锐的桌角才得以站稳。


    江府台见状,忙大声叱骂身后的侍卫道:“都傻站着做什么呢?还不给我上!杀了他!”


    余音未落,一柄闪着乌光的重剑带着破空之音从窗□□了进来,径直刺向龇牙咧嘴地命令属下的狗官。


    剑刃刺破衣帛、穿透肩胛的瞬间,江府台被那柄重剑牢牢钉在了墙板之上,鲜血四溅。


    冷冽的声线从屋外传来,瞬间让屋中原本就已经令人极其窒息的气氛降至冰点。


    “我看谁敢。”


    作者有话要说:


    酸杏儿:爹亲好棒~


    柿子:我也算是很棒吧?


    楚楚:嗯……怎么不算呢?


    【晚安呀宝子们~我今天把膝盖摔青了,两个膝盖,都青了,呜呜呜,晚安】


    第74章


    温热的鲜血溅在离江府台极近的人脸上, 烫得他们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看清被钉在墙上的人后,复又惊惶地冲上前去。


    “大人!”


    “江大人!”


    “府台大人!”


    “大人, 您怎么样?!”


    与江府台一同到来的大夫们见他受伤, 再也顾不得趴在地上寻找江丞那个不翼而飞的宝贝,纷纷朝墙板的方向涌了过来,紧张得脸色红涨,连声说着“这可如何是好”, 却个个都束手无策。


    江府台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不比地上的江丞好看多少。


    他艰难地喘息着,手指却还算顽强, 硬是朝向剑刃|射|来的方向指了过去, 恶狠狠道:“……刺客……在那儿……”


    说完,又咬牙切齿地忍着疼痛补了一句:“竟敢……唔,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造反,给我杀!”


    身后的侍卫们得令,一股脑儿地朝着被窗牗与屏风之间的空隙所掩住的身影冲了过去。


    “府台大人一口一个造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好奇了。”


    来人身形高大,却被隐匿在黑暗中,屋檐处的阴影将他脸上的表情遮去了大半, 侧过头来睥睨屋中众人之时, 只露出半边削薄的嘴唇, 和若明若暗的高挺鼻梁。


    侍卫们被这充斥着冷戾寒意的声音震慑得站定在原地, 不敢再上前半步。


    几个大夫正围着墙壁七嘴八舌地制定着救治方法,扰得江府台疼得越发厉害,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府台大人怎的不说话?莫不是被剑插着, 影响了您说话的心情?”屏风后再次传来语气轻快的清朗笑声。


    话音刚落, 原本虚掩着的门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得稀碎,继而堂而皇之地抬腿迈了进来。


    赫然是面色阴沉的戏命大人。


    卫楚略一皱眉,强忍住替江府台吃痛的表情,甚至提前为他默哀了起来。


    这两年,戏命整日待在宫城里看孩子,做的最冒险的事情也不过是跃上屋顶给酸杏儿取下纸鸢,看来他久久不曾动手的憋闷,要在今晚一并释放了。


    还没等卫楚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兵刃撕裂骨肉的惊悚声响。


    伴随着“哧——”地一声,江府台撕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戏命反手将从江府台肩缝中□□的长剑丢在了地上,朝卫楚站立的方向瞅了一眼,确认道:“君后不曾受伤吧?”


    卫楚摇摇头,“不曾。”


    朔月楼里的声音嘈杂喧闹,加之戏命说话的声音不大,因此屋中的人便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即便听见了“君后”二字,也不会想象得到眼前衣着平庸的年轻男子就是身居高位的中宫之主。


    戏命这一拔,倒是替大夫们解决了很多麻烦,免于拔剑时让江府台疼得厉害时所招来的杀身之祸。


    见状,大夫们在靠近江府台之前,甚至还感激地朝戏命点了点头,而后才一拥而上地掏出金疮药洒在江府台的肩膀上,为他暂时止住不断涌血的伤口。


    江府台养在身边的人都不是废物,治伤的手段虽比不得宫医,但应付这种程度的伤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因此服下药、包扎过后,江府台立刻让侍卫将他搀扶到榻边坐着,声音嘶哑地对屏风后的人说道:“别在那儿……装神弄鬼,本官的京城……绝容不得你这种腌臜东西造反。”


    “你的京城?”


    卫璟嗤笑一声,慢吞吞地从阴影中踱步出来,冷眸微垂:“朕竟不知这京城是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他的声音原本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别说是混着几分内力的情况下,令人越发感到压抑不已,听见“朕”字后,整座朔月楼顿时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惊惶万分——


    “陛下!”


    “陛下饶命!”


    “微臣不知陛下驾临……”


    卫璟抬腿从江丞的身上跨过去,亲昵地蹭蹭卫楚的肩膀,朝他的嘴唇轻吻一下,小声嘀咕:“想死我了。”


    “……”卫楚有些难为情,抬手推开他的脸,压低了声音,“你注意一下场合。”


    在卫楚面前,卫璟一向乖巧得厉害,闻言,他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哦。”


    达奚慈浑身是血地跟随着众人一起跪在了地上,她遭受到的打击不小,目光呆滞无神,属实不适合再继续待在这里。


    卫楚轻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对着门外道:“格芜,帮我将阿姊送回到忠勇侯府吧。”


    见达奚慈露出抗拒的表情,卫楚又道:“我会将钏儿带回去的,阿姊放心。”


    格芜应声现身,朝卫璟二人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搀着达奚慈离开了朔月楼。


    江府台早已没空再去顾及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诚惶诚恐地将额头贴在地上,只求能在盛怒的帝王手中保住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卫璟缓步走到墙角浑身是血的江丞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


    楚楚离开他一整天,无论吃饭还是睡觉都见不到一面,就因为这么个东西?


    不过也够惨的,被割了那物件儿,活着倒比死了还要惨。


    卫璟的眼中满是悲悯的情绪,看得意识模糊的江丞浑身不舒服,气得大骂:“……你,你是谁!给我滚开!”


    “江公子呀,你昏了头呀……”


    老鸨子的话多得厉害,即便浑身哆嗦着跪在地上,她也还是忍不住小声给江丞解释着面前人的身份:“能用‘朕’自称的,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呀……”


    “陛下饶命!”江府台的脸色痛得难看极了,可他却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陛下……小儿不懂事……求陛下饶了他吧……”


    卫璟半蹲下|身子,伸手提起他的衣角试了试质地,似是觉得布料还算不错,这才细心地擦拭起了自己沾满污血的佩剑,良久,才漫不经心地用剑尖拍拍江府台的脸:“你方才要杀谁?”


    “……”江府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卫璟的耐心不太好,擦剑的手歪了歪,瞬间在江府台的脸上开了道口子,血丝渗出。


    “!!!”


    江府台生生忍住了痛呼声,胸膛不断起伏着,气若游丝地求饶:“……陛下,陛下……微臣不识君后……还望陛下……”


    “府台大人似乎对朕的皇位很感兴趣,要不要让给府台大人坐坐?”卫璟讽笑道。


    江府台连连摇头,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卫璟不愿意在这种不值得的事情上耽误时间,江府台身为父母官,肆意将自己的喜怒为评判标准来制裁百姓,内阁自有处置他的办法。


    此刻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帮正在气头上的楚楚出了这口恶气而已。


    “府台大人,你儿子的东西,在那儿。”


    卫璟倒了杯茶,递到卫楚的手中,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江丞的东西。


    江府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陛下会有这样的好心,他一时间没胆子动弹,只哆嗦着肩膀等待卫璟再同他说上一句才能够确信。


    “没听见吗?”卫璟从卫楚手中接过茶杯,又将茶杯缓缓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然而这细小的动静听在江府台的耳朵里,却犹如一声炸雷,轰得他又惊又喜地开始磕头谢恩:“谢陛下!谢陛下!”


    “阿璟。”


    卫楚不甘心地伸手握住了卫璟的手腕,不欲让江府台拿回江丞的那玩意儿。


    卫璟没吭声,反握住他细瘦的手指,牢牢圈在掌心。


    两人之间的默契自是无需多言,单凭卫璟的这个动作,卫楚便明白了他自是不会轻易让江府台如愿。


    江府台歪着一边的肩膀,趴在地上给儿子捞回了那宝贝的物件儿,匆匆递给跪在地上的大夫们,吩咐道:“快,快别跪着了!快带公子回府去,想办法给公子接上!”


    大夫们亲耳听见了卫璟的话,自然也不会怀疑江府台这话的可信度,立即接过,起身用床榻上的被子抬着江丞便往外头走。


    “站住。”卫璟翻转手掌,指节叩击着桌面,声音掺杂了几分不悦,“朕说让你们走了?”


    那几个大夫顿时吓得失了禁,“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了门口,不顾将江丞摔得痛哼大叫,皆泣不成声地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江丞依仗父亲和先镇南侯的势力,在京中肆意妄为,能有这个下场,已是他的福分。”戏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淡然陈述着令江氏父子无法反驳的事实。


    “拿去喂狗……”


    想起元宵们的可爱模样,卫璟着实觉得那玩意儿喂狗是在侮辱狗,紧忙又改了口,“算了,就丢进府台大人郊外那奢华府邸的莲花湖里吧。”


    江府台的脸色倏然惨白一片.


    屋中横七竖八的醉汉被影卫们拖了出去,尽数丢在大堂等待醒酒。


    卫楚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只等江家将钏儿送回到他的身边。


    他歪头打量着卫璟,笑道:“我有点累。”


    “我给你按揉一下。”


    卫璟站在卫楚面前,微微颔首,只等卫楚点头应允后,便将人轻轻巧巧地抱到榻上去。


    没想到卫楚却摇摇头,将手搭在了卫璟的臂弯间,借着他的力量站起身,疲惫地说道:“外面都是人,去榻上成什么样子。”


    卫璟心知他不好意思,也就没再强迫卫楚听自己的,迟疑了一下,又笑吟吟地凑近卫楚,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走,我背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酸杏儿:父皇好帅呀


    柿子:我打小就帅


    楚楚:你打小就sao


    【晚安呀宝子们,muamuamua~新的一个月开始啦,愿我们都有好运气~晚安!】


    第75章


    卫楚哄孩子哄得惯了, 闻言顺手揉了揉卫璟的脸,笑着说道:“我自己能走,你背钏儿吧, 还是不要背我了。”


    “瞧, 开始厌烦我了。”卫璟酸溜溜地撇撇嘴,假意瞪了卫楚一眼。


    两人虽成亲已久,可每次见到卫璟的时候,卫楚都难逃怦然心动的感觉。


    此时见卫璟一脸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心跳加速的卫楚属实做不到视若无睹。


    屋中不清醒的人被带走了大半,只剩下老鸨子和龟公浑身发抖地跪在门口等待发落。


    夏日的晚风从窗口吹拂进来,将浓重的香气送至两人的鼻息间。


    卫璟挥袖拂开这缕浓香, 对卫楚说道:“我们出去等吧, 这酒楼里的胭脂味儿太重,我担心你闻了头晕。”


    他说这话正合卫楚的心意。


    这楼里的香气熏得人头疼不已,即便开着窗子,也没能将那恼人的味道散去半分。


    方才在对峙江府台和他手下侍卫的时候,卫楚就因为闻到这屋中令人作呕的俗气脂粉味儿,所以会有那一瞬间的恍惚。


    饶是卫璟这种接近于百毒不侵的体质,闻多了这种并无杀伤力的味道,也还是会觉得厌烦。


    卫楚点点头, “嗯, 在楼下等也好, 还可以瞧瞧夜市的热闹。”


    老鸨子谄媚地步步紧跟在他俩的身后, 见二人站定在朔月楼门口,便紧忙拽着龟公重新跪在了地上, 等待陛下的传唤。


    “你去那边儿买些沾了红油的串串, 我觉得味道应该会不错。”卫楚有凳子不坐, 直接躬身坐在了朔月楼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之前,使劲儿用肩膀撞了撞卫璟,示意他去夜市街上给自己买些东西吃。


    卫楚说话的时候,卫璟正东张西望地在街市上寻找着能引起卫楚兴趣的新鲜玩意儿,便没注意到他在对自己说什么,因此一个不注意,就被卫楚撞得直趔趄,险些栽进朔月楼边青石桥畔的月滢河里。


    “你这就有些歹毒了,”卫璟吓了一跳,匆匆扳住门柱才得以站稳,回头气闷地对卫楚抱怨道,“相公好狠的心。”


    卫楚咧嘴一笑,朝串串的方向挑挑眉,示意卫璟可以出发了。


    正当卫楚将最后一串美味吞进口中的时候,负责护送钏儿的护卫们也刚好抵达了朔月楼前。


    钏儿被不熟悉的人带走,吓得不轻,但好在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加之这工夫见到了卫楚,她顿时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大声地叫道:“小舅舅!”


    还没等她扑到卫楚的怀中,就瞧见了更喜欢的人,不禁越发高兴地喊了起来:“小舅母!”


    卫璟朝她张开双手,朗声应了一句:“哎,钏儿乖,来找小舅母抱。”


    跪在地上双腿发麻的老鸨子整个人都麻了。


    她无法将眼前这个带着慈父笑意的俊美男子,和方才那杀人不眨眼的年轻帝王联系到一起去。


    就算是性格随和,可也不至于……做人家的小舅母吧?他究竟是有多喜欢这位君后,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许是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卫璟并未将老鸨子和她的朔月楼夷为平地,只是在深夜命格芜去点了个户部侍郎过来,连夜清查朔月楼的账目,随后便带着卫楚和怀中笑嘻嘻的小丫头坐进了回宫的车驾。


    卫璟垂眸琢磨着钏儿头顶的羊角辫儿,十分感兴趣地捏了又捏,随口道:“江丞这人,倒让人搞不清楚他的脑子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卫楚侧头看了他一眼,心知卫璟说的是阿姊的家世,素爱仗势欺人的江府台,又怎会让自家儿子对忠勇侯府的千金如此不屑一顾。


    “之前我也觉得甚是奇怪,”卫楚从卫璟怀中接过昏昏欲睡的小丫头,一下一下地轻抚着钏儿的后背,轻声对卫璟道,“但是今日瞧见了江丞本人,才知道他只是一个贪图享乐,连自己亲生父亲的前途都不在意的废物,只知道让他的父亲保全他,却从未想过要为家人做些什么,这种人,又怎么会对阿姊负责任呢。”


    卫璟倒了杯茶,凑到卫楚的唇边,伺候着他喝下。


    喝完热茶,卫楚轻蹙着眉头把话说完:“所以我觉得,阉了他,对这京中的女子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卫璟中肯地点点头,毫不吝啬对卫楚的夸奖:“楚楚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


    这日,亡极一大早就进了宫,倚在寝殿中的坐榻上,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宫女送进来的糕点。


    “小侯爷的身体近来可好?”卫楚对杨安其的印象自是不错,更何况如今亲上加亲,他也就越发将杨安其当做自家人来关心问候。


    亡极从盘子里拿了块卫楚亲手做的糕点,端详了一会儿,一口咬掉了大半,含糊不清地回答卫楚道:“他?近来可太好了。”


    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愤愤不平的意味。


    “小侯爷的身体恢复得好,那便是万事大吉。”


    卫楚扶着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的酸杏儿,抽空瞟了亡极一眼,“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并未走心的卫楚原本只是无意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亡极听完竟直接僵住了,连口中的糕点都顾不上咀嚼,就立即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


    酸杏儿仰起小脸儿,朝着亡极嘿嘿一笑,“鸡伯伯胖胖。”


    即便卫楚已经给酸杏儿纠正过无数次亡极伯伯的名字,但他还是记不住,一见到亡极,就会掐头去尾地叫他“鸡伯伯”。


    亡极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倒也从不在意,不过此时见酸杏儿居然跟他爹亲一起嘲笑自己,亡极便忍不了了。


    “哎哟你个小坏蛋,”亡极作势要来掐酸杏儿的脸蛋儿,被卫楚迅疾地戳了一下肋骨后,顿时受不住这阵儿麻痒,灰溜溜地缩回到了椅子上,愤愤道,“你就宠着他欺负我吧。”


    卫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亡极也没再接话,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你今日好奇怪,话太少了。”


    卫楚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意有所指地挑挑眉,“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亡极的性子欢脱,虽然话多,但却是个不好意思对人说心里话的主儿。


    如若他真的遇到了什么羞赧之事,怕是将他打晕了都没法儿撬开他的嘴。


    卫楚了解他的性格,于是也就没有逼问,任他懒洋洋地瘫在那里吃着糕点。


    亡极吃得累了,抬手揉揉眼睛,朝后倚在软枕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对卫楚说道:“这炎炎夏日……总是让人觉得困倦。”


    “你?觉得困倦?”卫楚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之前抓人的时候,你可是一夜奔袭百里也不曾说过半句累。”


    “有这样的事?”亡极直起身子,梗着脖颈蔫巴地回忆了一会儿,终是摇摇头,“……我怎么不记得?”


    酸杏儿从桌案上爬下来,一路小跑到亡极待着的坐榻边,抱住他的腿:“鸡伯伯抱抱。”


    亡极伸手将胖娃娃提到怀里,却不小心露出了微微发福的腰侧。


    “你该不会是……”


    卫楚上下打量着亡极有些浮肿的皮肤,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这么要面子,得请秦禾苏来偷偷给他瞧瞧才行.


    由于阿姊的事情,卫楚已经很久没有和卫璟共处过了。


    为了保险起见,卫楚早早地就将酸杏儿送到了戏命的房中,不让他有瞧见父皇“打”爹爹的可能。


    卫璟是在怡思殿中用的晚膳,自然没有见到卫楚偷偷喝酒壮胆的样子。


    等到他回到寝殿的时候,屋中的酒气已经散去大半。


    卫璟当然不知道卫楚心里在想什么,洗漱过后,就一如往常地回到榻上,阖上眼睛准备睡觉。


    忽然,卫楚掀开被子,一个轻巧的翻身占据了上风,俯视着卫璟的墨眸中浸着泛滥的水意。


    卫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朝床榻内侧的暗格探去,同时说道:“等等,我拿……隔孕膜。”


    “早就用光了。”


    卫楚俯身亲亲他的嘴唇,慢吞吞地说道。


    他鲜少饮酒,如今趁着这醺然之际,也能对卫璟说上几句平日里难以启齿的情话。


    “我最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了。”


    卫璟的耳尖应景地开始微微泛红。


    “对,就是这样……”卫楚满意地捏捏他的耳垂,“我特别喜欢。”


    “楚楚哥哥,饶了弟弟吧。”


    没有措施,卫璟实在担心卫楚会再次中招,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卫楚疼得脸色煞白的凄惨模样了。


    卫楚歪着头打量了他良久,终是觉得有些无趣,作势要收回跨在被子两侧的腿,躺回到被窝里歇下,却被卫璟按住了膝盖:“生气了?”


    “……”卫楚拿开他的手,重重躺进了被窝里,背对着卫璟。


    “楚楚哥哥~”


    卫璟用肩膀拱了拱卫楚的脊背,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酒后的卫楚极是好哄,只要卫璟吭声,他就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的热情,很快便会败下阵来。


    不过,撒了气的卫楚还是不甘心,揶揄卫璟道:“你似乎不怎么喜欢我了。”


    卫璟被这样冤枉,自当是受不了,虽然明知卫楚是故意这样说的,但他还是不开心。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假意愠怒着侧过身子,不让卫楚瞧见自己的脸,反将一军:“那日接钏儿回来的时候,你险些将我撞进河里,这里、还有这里,到现在都还疼呢。”


    卫楚瞥了一眼他那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自是明白这混蛋是在睁眼说瞎话。


    不过气氛烘到这儿了,卫楚暂时并不想打破他俩之间这种温暖祥和的语境,翻身骑在了被子上,一如他当年为卫璟解毒的那晚一样,用指腹遮住了卫璟的眼睛——


    “楚楚你要做什么?你……唔?”


    卫璟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伏下身子的卫楚凑到了颈侧,旋即转过头,重重吻住了他的嘴唇。


    与其说吻,倒不如说卫楚是在学着幼兽撕扯猎物一样胡乱地咬,毫无章法可言。


    卫璟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趁着换气的时候迅速问道:“楚楚你要做什么?”


    卫楚的额际泛着薄汗,如墨的发丝贴在鬓边,一字一顿地对卫璟说道:“嫌我撞你……”


    卫璟担心卫楚会因为自己的玩笑而乱想,紧忙解释道:“我方才是在同你开玩……”


    “笑”字还未出口,卫楚便按住了卫璟的唇瓣,似是并未在意他的解释,反而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


    “那你撞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酸杏儿: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VIP用户看不了的?


    柿子:你变了,你好big胆,我好喜欢


    楚楚:酒壮怂人胆果然是真的


    【晚安呀宝贝们,muamuamua~】


    第76章


    卫楚从未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如此后悔过。


    明明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他却只能疲倦地躺在床榻上,累得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下榻走动。


    卫璟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说撞回来, 竟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跟他客气,大有一副不将他撞到散架不收手的架势。


    殿外传来阿黛的声音:“君后,该用午膳了。”


    卫楚抬手覆在额头上轻轻揉了揉,哑着嗓子应声道:“知道了。”


    午膳……他这副样子, 估计到了晚膳的时候都爬不起来.


    卫璟早上喂了卫楚一碗清粥和半碟小菜,自己却不曾顾得上吃饭,此时下了朝, 他也仍是匆匆赶往怡思殿中与钦点的朝臣商议巡视西南地区的具体事宜, 完全没空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一忙,就折腾到了晌午。


    卫璟低头专注地翻看着奏折,顺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戏命近日忙着训练新进营的死士,没空时刻跟在卫璟的身边,因此在旁的护卫便变成了格芜。


    “回陛下,午时一刻。”


    听到格芜的回话,卫璟有些惊讶:“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去给祖宗喂饭了。”


    他复又提起笔, 匆匆在奏本上划拉了几笔, 写下自己对兵马新制的想法, 随后便忙不迭地离开了怡思殿。


    步伐极快, 衣袂翻飞。


    轻功卓绝的格芜跟在身后,想要追赶前面的陛下, 居然也稍显吃力。


    格芜深知卫璟的身手, 自是没道理叮嘱卫璟走路小心些, 能尽量跟上他的脚步已是卫璟在迁就他了。


    还未到寝殿所在的楚眠宫,卫璟就听见了阿黛陪酸杏儿玩耍的笑声,不由越发加快了脚步,朗声逗弄自家儿子道:“酸杏儿玩得可还开心?”


    院内的酸杏儿听见了父皇的声音,立刻丢下了手中的纸鸢,迈着小短腿儿就朝院门的方向跑了过来,口中大声唤着卫璟:“父皇!”


    卫璟抬腿跨过门槛,一把捞起肉乎乎的小皇子,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今日可曾向你爹亲请安呀?”


    酸杏儿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请过了!爹亲夸安儿乖~”


    “那父皇也夸安儿乖,”卫璟满意地捏捏他的脸颊,而后将孩子递给阿黛,“使臣送来不少小孩子喜欢玩的物件儿,你带他去挑一些吧。”


    对自己即将被支开这件事的阿黛表示心知肚明,她低低道了声“是”,然后在酸杏儿的欢呼声中,抱着他离开了楚眠宫,充分地给卫璟留了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陛下。”


    格芜掏出了两样儿东西,偷偷摸摸地递给了卫璟,同时挥手遣退了院中留下来服侍卫璟二人的宫女。


    卫璟轻车熟路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两块厚厚的柔软棉布,俯下身子将它们绑在了膝盖上,旋即又用龙袍盖住,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格芜实在不解,小声问道:“陛下,您……”总是这样跪着,膝盖不会磨出茧子吗。


    卫璟也不在乎格芜脸上的惊怔表情,顺势跪在了寝殿门口,回头瞅他一眼:“你懂什么,朕就是喜欢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谁让他回来晚了,只能用这种方式向楚楚谢罪。


    闻言,格芜识趣地翻身跃上了屋顶,腾跳着往远处而去,不敢做卫璟被打时刻的见证人。


    每次当卫璟判断不出卫楚有多生气的时候,他都会按照卫楚最愤怒时的标准来看待,譬如……就像现在这样,跪在寝殿门口等待君后的垂怜。


    由于不知道会在门口跪多久,打小就聪明的卫璟便学会了用厚棉布保护自己的膝盖,以免在日后的相处中被楚楚嫌弃他的不中用。


    “在门口待着做什么?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果真不出卫璟所料,他的楚楚终归是个心软的,还没等他跪上两炷香的工夫,就没忍住地吱了声。


    “哎,来啦。”


    卫璟随意胡撸了一把龙袍上的灰尘,推开殿门,喜滋滋地朝床榻走了过去,“楚楚~”


    卫楚正倚在软枕上翻看卫璟藏在暗格里的画本子,闻声抬起头,懒洋洋地瞪他一眼,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我身子不舒服,就不起身迎接陛下了。”


    卫璟笑出了声。


    自从两人大婚后,卫楚便活得甚是恣意非凡,堪称是整座皇城中最为潇洒不羁的人了,又有哪次在他下朝回来的时候起身迎接过。


    被卫楚故意这样揶揄了一番,卫璟自然明白他为何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于是走上前去,俯身将人从被窝中捞了起来。


    “还生气呢?”


    卫楚抬起手,假意地朝卫璟抱了抱拳,“陛下此话怎讲,我可听不懂,属实让人觉得惶恐难安。”


    “好啦,我的乖楚楚,”卫璟直接替他揉捏起了酸痛的肩背,温声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你若是不开心,就打我几下,打哪里都随便你挑。”


    卫楚不难哄,只是身上的疲惫让他感到格外恼火,被卫璟大而有力的双手按了一会儿后,竟意外地舒服了许多,连带着脾气也小了不少。


    见卫璟哄他哄得无比真挚,卫楚也就在训斥中给了他一丝象征着黎明到来前的曙光:“一想着下个月还要与你同去京郊的行宫,我便什么力气都没了。”


    听到卫楚下个月竟然还愿意与自己去京郊,卫璟顿时瞧见了哄好卫楚的希望,“行宫的寝殿中有我给楚楚布置好的、铺满了金叶子的床榻。”


    卫楚眼睛一亮。


    “还有用金碟子装着的酸杏儿,”发现卫楚表情不对,卫璟紧忙笑着解释道,“用来吃的‘酸杏儿’。”


    他本就生了一双含情目,满是期待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很容易就能够让人沦陷进去。


    饶是日日相见的卫楚也难以轻易逃脱这种蛊惑。


    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起来,卫楚当场忘记了自己的腰酸背痛,直接按住卫璟的后颈,便朝他的嘴唇吻了过去。


    唇瓣纠缠间,他含糊不清地轻声哼道:“下午……便陪我待在这殿中吧。”


    卫璟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不过终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卫楚突然意识到自己若是就这样原谅了他,会显得自己十分没面子,于是拉开了些距离,清清嗓子,对卫璟说道:“但是我还在生气。”


    卫璟忙道:“楚楚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赴汤蹈火。”


    有了他这句话,卫楚也就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因此保留了自己的颜面,假意愠怒着说道:“就算是你给我买十个金镯子,我也还是会生气的。”


    卫璟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喃:“好好好,那我不买了,不买了,你不要生气了。”


    卫楚:“……”


    ***


    夏日越发炎热,便是连卫楚这个不怕热的,都时常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


    好在卫璟连夜亲自冻了些冰块在楚眠宫的井里,让卫楚一睁眼睛就有冰葡萄可以吃。


    得知这个消息的亡极可不跟他客气,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宫,抱住卫楚桌上装着冰葡萄和冰梅子的食盒就吃了起来。


    趁着他还在大快朵颐,卫楚找了个理由离开寝殿,命殿外的影卫速速去将秦禾苏接来,而后才回到屋中,抱着酸杏儿坐在床榻边上,偷瞄起了桌边那馋虫的状态。


    距离亡极上次进宫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如今的脉象应当会比半个月前更为明显一些。


    卫楚自然不会告诉亡极,自己是故意用冰葡萄将他逗进宫里来的,本意是想要对他腹中到底有无动静的事情一探究竟。


    “吃吧,多吃些,你们也好凉快凉快。”卫楚笑道。


    “我……们?”亡极显然不明白卫楚口中的这个“们”字从何而来。


    卫楚笑着挥挥手,改口道,“我糊涂了,说错了,你,你多吃些凉快凉快。”


    戏命手下的影卫办事自是干脆利落,很快就将秦禾苏接到了宫中。


    亡极对秦禾苏的诊脉没有任何的抗拒,一边吃着冰葡萄,一边乖巧地回答着秦禾苏的问题。


    “平日里……呃,就说这两个月以来好了,你没做什么过于激烈的运动吧?”秦禾苏将另一只手搭在了一旁看热闹的卫楚的脉门上,示意他也安静下来,自己要为他把脉。


    闻言,亡极的颊边瞬间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旋即否认道:“没有,不过……激烈运动的界限,是指……?”


    秦禾苏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听见亡极提问,顺口回答道:“譬如跑跳之类的,还有,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总喜欢到房顶待着,我问的是近期有没有做过这些事。”


    话音刚落,卫楚发现亡极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没跑也没跳,最近我总是觉得身子十分疲累,所以已经很久都不曾去房顶了,”亡极老实地回答道,伸手指了指屋中的桌案,“连桌子都没再爬上去过。”


    “喜酸或辣吗?”秦禾苏瞟了一眼见底的冰葡萄盘子,自言自语道,“喜酸。”


    卫楚听见秦禾苏对着亡极问出了这番熟悉的话术,没憋住地笑了起来。


    终于也轮到亡极来面对这些问题了。


    “可曾有乏力……啊,你刚刚说了,身子疲累,”秦禾苏挪了挪指尖,继续问道,“除了怕热之外,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卫楚有些疑惑,“为何他怀孕是怕热,而我当时是畏寒呢?”


    亡极的眼中写满了茫然:“……谁怀孕了?”


    秦禾苏无情地揭露了事实,一脸淡定:“你啊。”


    察觉到卫楚在一旁笑得肩膀都在发着颤,秦禾苏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在那儿得意什么?”


    卫楚抱着酸杏儿,刚要乐不可支地回答他的问题,却见秦禾苏指指他的脉门,淡声说道:“你也怀了。”


    简简单单地四个字,让卫楚的笑容当场僵在脸上。


    心中的错愕也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明明不曾将那物射……”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后,卫楚顿时收声,脸色通红。


    “他一个月,你半个月。”


    哥儿的孕象早,秦禾苏自认绝不会诊错。


    他收回脉枕,指指殿外迅速腾跃而起、前去怡思殿中报信儿却险些跳不上屋顶的踉跄身影,忍不住对满脸震惊的卫楚笑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一会儿定然又要哭着回来了。”


    果然,外头的影卫消失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寝殿的门就被卫璟一脚踹开,紧接着就泪流满面地一头扎进了卫楚的怀里。


    “楚楚,你怎么可能又怀孕了,我分明没有……”


    卫楚当机立断地伸手捏住他的嘴巴,阻住了那个狂悖的字眼。


    “我不要你生,”卫璟哭着蹭掉脸上的眼泪,卯着劲儿地往卫楚的怀里拱,“我要钻进你的肚子里看看,你一定不会怀孕的……”


    卫楚披着明黄的龙袍,伸手轻拍他的肩背:“你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原本有酸杏儿,就已经让我很失宠了,我不要再多一个跟我争宠的……”卫璟伤心极了。


    卫楚失笑着道:“没人跟你争宠,你最受宠。”


    卫璟抬手覆在卫楚的肚腹上,抬眸的时候仍在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那你要一直对我好。”


    “会对阿璟好的,”卫楚轻抚着他的后颈,墨眸温柔,“会一直对阿璟好。”


    卫璟回握住他的手,恍然记起了他俩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卫楚说的话。


    你要一直对我好。


    岁岁年年,如约而至,一如初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家庭弟位要下降到第八了,我玉玉了


    楚楚:稳居第一,欧耶


    【正文完结啦~明天开始番外~感谢宝子们的一路陪伴,有抽奖哦~muamuamua!让我看看哪个小宝贝那么幸运!】


    第77章 番外一


    “热乎的烤地瓜, 烤土豆~”


    “咸鸭蛋,黄米饭,粘苞米……”


    “炒花生——炒瓜子——爆米花嘞~”


    耳边嘈杂的喧闹声让卫楚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聒噪的地方。


    若不是因为卫璟要他出来活动一下身子, 他才不会在这初冬之时离开暖融融的寝殿, 来到这寒风呼啸的地方遭罪。


    不过……卫璟去哪儿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新年了,街上的人皆是你推我搡地在众多商铺中采买着心仪的货品,压根儿顾不上身边的人究竟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权贵,只是乱哄哄地挤着, 时不时再骂上两句,吵上一架。


    好在卫楚提早给自己寻了个好去处,站在酒楼的看台上侧耳倾听着热闹街市上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之所以没有用眼睛看, 而是用耳朵在听, 是因为在卫璟离开之前,神秘兮兮地用黑色布条罩住了他的眼睛,还声称有惊喜给他。


    财迷卫楚自然对卫璟给自己准备的惊喜计划表示言听计从,甚至还十分期待地搓了搓手,只等大金镯子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爹亲,我怕。”


    卫楚怀中的酸杏儿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又把小脸儿埋进了爹亲的颈窝。


    “你父皇一会儿就回来了。”卫楚抬手轻拍酸杏儿的后背,温声安慰道。


    “爹亲……好奇怪, 怕怕。”


    酸杏儿又道。


    卫楚了解自己的孩子, 他在戏命的带领下, 见识到了许多寻常小孩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毒虫和怪物, 因此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让酸杏儿说怕的。


    但酸杏儿却真真切切地趴在他耳边,用着平日里犯错时才有的语气, 小声地对他说害怕。


    这很难不让卫楚不觉得诧异。


    卫楚不再犹豫, 扯下覆在眼前的黑色布条, 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刺目的光线,旋即才缓缓睁开双眼,朝周围看去,想要寻找卫璟的身影。


    可入眼的场景却让他当场凝滞住了呼吸。


    ……这是哪里。


    为何这些人的穿着竟如此……如此……放荡不羁?


    还有他立身的位置,方才分明是酒楼,可现在为何身处平地,并且这地面还是……灰色的长条砖瓦?


    卫楚下意识想要张口找格芜,却突然想起他今日与卫璟出来时,并未带任何随从。


    毕竟单凭卫璟一人的身手,便可护得他这个全无内力之人的周全。


    “卫璟。”


    卫楚环视一周,试探着叫了一声卫璟的全名,想要将故弄玄虚的人给吓出来。


    对于这一点,卫楚早就摸清楚了规律,他发现每当自己连名带姓地叫卫璟的时候,担心自己犯错的卫璟总是会十分惶恐地迅速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在卫楚所能够听到的范围内,并未传来卫璟的回应。


    卫楚又等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卫璟的身影。


    日光格外刺目,卫楚担心伤到酸杏儿的眼睛,索性用宽大的袖口盖住了他的脸,隔着衣裳亲亲他的额头:“乖,一会儿父皇就会回来了,安儿先睡一觉。”


    “嗯~”酸杏儿乖巧地点点头,在衣裳里寻到了卫楚的手,也像模像样地亲了亲他。


    卫楚安抚好了孩子后,强装镇定地抱着酸杏儿站到人少的地方,冷静地打量着眼中这奇怪的一切。


    若不是他当年亲眼看着卫璟登基,恐怕会认为这人群熙攘的地方即将要重新推举出一位帝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卫楚仰头看着不远处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楼阁,一眼望不到顶的角度让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慌忙用肩背抵住身后的墙壁才得以站稳。


    这到底是哪里。


    卫璟他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些什么,为何会让他和安儿处在这等令人心神不安的地方。


    一阵独属于食物的香气飘进卫楚的鼻息间。


    “给我来一个烤地瓜,一个烤土豆。”


    袖口窄小的行人站定在推着大桶的商贩面前,一度让卫楚忘记了自己的境遇,开始为他生出了不知从何处掏银钱的担忧。


    只见那人将手塞进了腰间的一条布缝中,掏出了一沓粉红色的纸,拨弄了半天,在最里面找到了一张灰蓝色的,捏在手中等待商贩开口。


    “八块。”


    商贩的手脚麻利,他拿着一双长筷子,从大黑桶里夹出了一个软糯的烤地瓜和微微发焦的烤土豆,装进了一个透明柔软的容器里,顺手递给了捏着灰蓝纸片的行人。


    “医院门口的生意真是不错哈。”行人递过那张小巧的纸片,和商贩寒暄着。


    商贩低头在自己的口袋中摸了两张绿色的纸片递还给他,笑呵呵地答应道:“还成,勉强糊口吧,京海这物价太高……大兄弟不嗑点瓜子啊?我媳妇在那边儿支了个炒瓜子的摊儿,新瓜子,可香了。”


    行人点点头,朝对面支着大锅、正拿着铲子努力翻炒着的女人走了过去:“给我装二斤瓜子吧,五香的,对了,皮儿薄不薄?”


    卫楚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晨间起得早,又只喝了两碗白粥,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此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见旁边的人在讨论吃食,腹中的饥饿反应自然变得更大。


    “爹亲,我饿。”


    酸杏儿打着哈欠醒了过来,轻轻掀开头顶的宽大袍袖,对卫楚说道。


    他一向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得出爹亲此时的艰难境地,可若不是实在难以忍受腹中饥饿,他定然会再努力一下,不给爹亲找麻烦。


    “哎,你看那小伙子,留着长头发,穿了一身汉服,还抱着个孩子。”炒瓜子的女人收完了钱,指了指离他们有数步之遥的卫楚,小声对丈夫说道。


    “现在这年轻人,都喜欢这些,”烤地瓜的男人往炉子里添了把火,赞赏道,“长得好,穿着这些衣裳也好看。”


    卫楚将怀中的孩子抱得越发紧了些,仿佛这样做就会缓解他们父子二人的饥饿。


    得想个办法给安儿弄些吃的来填饱肚子才是。


    通过方才的观察,卫楚发现那行人递给商贩的纸片,便是可以换取食物的银钱。


    他没有那灰蓝色和绿色的纸片,但硬抢这种事,他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新出炉的曲奇饼,欢迎品尝。”甜美的女声混合着糕点的香气,从不远处徐徐飘来。


    除了随时会被城管赶走的推车商贩,医院门口还有许多门面豪华的鲜花店、水果店和蛋糕店。


    这声音,就是从一家装修漂亮的蛋糕店门口传来的。


    卫楚的衣襟被酸杏儿轻轻拽了拽。


    酸杏儿仰着小脸儿,小声地说道:“爹亲……那里有香香的糕点。”


    卫楚也闻到了,甚至还听见了“欢迎品尝”这几个字。


    按照京中商贩所做的小本生意来看,他们是万万做不到让路人去品尝他们售卖的食物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儿,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道理,如若真的出现了掉馅饼儿的事情,那么此事绝对有诈。


    正当卫楚思虑间,那相貌清秀的姑娘又喊了一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出炉的杏仁曲奇,欢迎大家免费品尝哦。”


    免费。


    卫楚不由更加警惕了起来。


    果然和他方才想的一样。


    “爹亲……”酸杏儿可怜兮兮地重复道,“有糕点……香香的……”


    卫楚迟疑地看着那宽大桌面上摆放着的漂亮糕点,低声劝说着酸杏儿:“安儿乖,爹亲带你吃其他的好不好。”


    这免去费用的吃食,是绝对入不得口的。


    兴许刚一下肚,里头的毒性就会发作,即便是司空大夫和宫医们齐上阵,估计也仍是无力回天。


    “爹亲……我饿……”酸杏儿几乎要哭出来了。


    卫楚能够理解酸杏儿此刻的心理,小孩子碰到渴了饿了的时候,还能像酸杏儿这样肯与大人商量的,属实是少之又少。


    要不……他先尝尝,如若真的没有毒性,再给酸杏儿吃?


    卫楚慎重地做出了决定,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悲壮地对推销员说道:“我来。”


    推销员愣了一下,然后用小纸盘装了两块还温热的曲奇饼干,双手递给卫楚:“小哥哥,尝一下吧。”


    卫楚朝她点头道谢,小心地捏起一块放进口中。


    口感松软,酥脆香甜,实属尚品。


    “小哥哥,好吃吗?”推销员期待地看着卫楚。


    她在这里推销了一整天,遇到来试吃的人不少,可却是头一回碰见长得这么漂亮的男生过来试吃。


    对,就是漂亮,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辩,可当看清了他凌厉英气的眉眼后,便不会再有这种错觉。


    “小哥哥,你是警校生吗?”推销员好奇地问道。


    “……何意?”


    卫楚蹭去嘴角的碎渣,认真品鉴着这名为“杏仁曲奇”的细腻味道。


    “看你个子高,身板儿也挺拔,长得又好看又……”推销员憋了半天,才说道,“正义?”


    正义?


    卫楚默然垂眸。


    他从前沾的那些血,十有八九都是贪官污吏的,若是非要说邪与正,也许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正义吧。


    死士营所维护的一切正义,都是为了卫璟。


    想到那个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的混蛋,卫楚又生气又想笑。


    “你弟弟看上去快要馋哭了。”


    推销员见卫楚露出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拿起夹子,重新用托盘给酸杏儿夹了几块曲奇饼干,递到卫楚手边,“小哥哥,快喂你弟弟也吃两块吧。”


    吃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若是真的有毒,也应当开始毒发了。


    看来确实并无大碍,倒是他冤枉这善良的姑娘了。


    “多谢,”卫楚礼貌地接过,轻声纠正她道,“这是我儿子。”


    “啊,是你儿子……”推销员诧异地惊呼道,“小哥哥,你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怎的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卫楚抿抿嘴唇,低头喂着酸杏儿,答道:“我生的比较早。”


    推销员发现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毛病,便没太在意。


    “你做这些免费的糕点,是想要在日后卖出更多的糕点,对吗?”卫楚不傻,待在这儿吃了半天,也瞧见了零星几个人从推销员身后的店铺中走出来,手里拎着和他盘中糕点一样的吃食。


    推销员点点头,笑道:“这是我小姨的店,刚开业,还没什么生意,所以搞些促销,给大家尝尝新做的曲奇饼干。”


    她说完,又给卫楚指了指店里的货架,“里头还有我做的提拉米苏,戚风蛋糕,小哥哥,你都可以进去尝尝的。”


    这小哥哥刚刚站在这儿一会儿,就有好几个小姑娘为了看他,进了自己的店铺假装挑选蛋糕,偷偷拍了照片之后,又因为不好意思空手出去,买了不少东西。


    自己就算每种蛋糕都送他一份,也是稳赚不赔的。


    “那我……若是帮你卖出了这些糕点,你可否付我一些工钱呢?我想给我儿子买些其他的吃食。”


    卫楚决定在寻找到卫璟之前,先拿到一些可以给酸杏儿换食物的银钱再说。


    “当然可以!”推销员开心地点点头,指着她的店铺对卫楚说道,“小哥哥,里面还有饮料,你要是渴了就自己去拿哦,我进去做曲奇了!”


    卫楚道了声谢,将怀中的娃娃放在身边的椅子上,蹲下身子亲亲他的脸蛋儿:“安儿乖,爹亲一会儿也给你买个烤地瓜尝尝……”


    突然,卫楚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紧忙站起身,大声朝那身影的方向喊道:


    “卫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宝贝们,muamua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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