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修仙指南 > 第258章 偶遇故人
    女官姓吴,得知她的来意后,停顿片刻,方才温声道:“容我去问问,道友请稍候几日。”


    傅长宁自是谢过,这才离去。


    第二日一早,她如常去守擂。


    十日擂台已过六日,这六日里,想上的、能上的,大多都已经上了。此时此刻仍有想法登台的,要么是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能一反前头的人的败势,要么就是才刚抵达云城不久,才知道消息,特意过来讨教一番。


    两者人数皆不算多,凤凰节临近,凤凰神树眼见着就要开花了,要来的人早来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也因此,傅长宁的守擂工作从这一天起,变得有些清闲,往往是观看者众,但好半天才会有一个磨磨蹭蹭地上来,也都很快又在众人的笑声中被打下去了。


    如此半天过去后,傅长宁索性又加了两样彩头,二十斤的万年寒冰铁精,并一株五品的灵草,将它们与南海鲛纱并排放在一起。


    此举果然有效,许多之前对南海鲛纱并不十分感兴趣的修士纷纷上台。来自天南地北、截然不同的对战方式,叫傅长宁充分领教了一番,好几次险些吃了暗亏,幸而都及时反应了过来,转败为胜,她对战不同路子修士的经验也在这个过程中飞速提升。


    两日后,女官给她带来答复。


    答案是,不允。


    这个回答傅长宁并不意外,倒不如说早有心理准备。辞谢女官后,她回到洞府坐下,给自己斟了壶茶。


    城东市场由云城官方监管,如果说有人清楚应星儿那几批药材在哪下的订单,那非得是这些人莫属。可这些都是云城的机密,被拒绝才是正常的。


    还是得想其他法子。


    她虽盼着是她想多了,双方真的只是在路上错过了,但凡事多留两分心眼,总不会错。


    第十日,摆擂的最后一日。


    到这一日时,傅长宁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但许是想着最后一日了,不试白不试,今日上台的攻擂者,竟反倒成了十日里最多的。


    整个上午,傅长宁一共打了二十一场。


    汗水混合着血水落下,呼吸逐渐急促不匀,她终于定了定神,宣布休息一刻钟,随后继续。


    这是她自己定下的规矩,傅长宁并不准备反悔。吃了些丹药,一刻钟后,她起身,虽双手双腿仍有些沉重,但总体已无大碍。


    几乎是她刚站起的那一刻,就有人上来擂台。


    那人一身褐色短打,身形短小精悍,瞧着像走灵敏路线。


    傅长宁和他对招了差不多三十回合,将人扫下台。


    这人被打下台,并未表露什么情绪,很快离开了。没多久,新的对手上台,这回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动手前,十足有礼地询问:“擂主可还需要休息?”


    傅长宁摇头。


    中年男子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傅长宁闭目,下一刻,青昭剑向斜后方刺去。


    剑身被对面的人双掌钳住,她睁眼,单掌拍击于剑柄之上,强横的力道向四周散发,迫使人不得不弃剑而避其锋芒,同时右腿横扫,击于下方。


    中年男子吃了一亏,身形急剧后退,待站稳时,剑招已经再次落下。


    是傅长宁这些天新掌握的渔翁一式。


    讲究三个字,轻,点,钓。


    剑身如无形,刹那间降临在头颅之上,蜻蜓点水般垂直而下,轻点左右,至“钓”,瞬间凌厉,横击左右两肋,若一招避开不慎,那左右两肋,就是渔翁的钓物。


    前边的“轻”和“点”都是虚晃一招,若因此去保护头颅和两臂,必然失算。中年男子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然而,当那宛若实质的危机感来临时,他依旧感觉毛发如耸,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已经竖起了防备,不然他担心他的头颅和双臂落地!


    顾此失彼之下,双肋毫不意外地成了中空之地,傅长宁设擂非为杀人,故而在临近时,刃身流利地翻转为柄,直击两下,将人轰下台去。


    中年男子神色复杂,终究向她一作揖,转身离去。


    傅长宁正准备歇息片刻,又有人上了台。这回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像是刚和人起过冲突,脸色颇为难看,问话时也极为冷淡。


    待得傅长宁摇头,说不用休息后,她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女子算是今日目前为止,傅长宁对战过的人中实力最强的了,两人来回过了六七十招,才被傅长宁寻到一个间隙,将剑抵在她的脖颈之上。


    出乎意料的是,之前那般表现的女子,这一刻,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下台时脚步明显轻快了两分。


    傅长宁微微拧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存了几分心眼,接下来几个对手,她皆能从他们脸上看到各色表情,像是不情愿,又像是诸多复杂心绪无法流于表面,异样不多,但给她感觉十分违和。


    和上午拢共只有一个半时辰不同,下午一共是三个半时辰,也就意味着,如果之后人还是这么多的话,傅长宁下午交手的人数,将会是上午的两三倍。


    越到后边,即便是每场结束之后都休息一刻钟,体力上的消耗其实也是不够恢复的。傅长宁心里清楚这一点,但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她更想看看这些人什么把戏。


    到后边,出了几个真正的练家子,反而叫她战意涌起了几分,虽也受了些伤,但都是表面皮肉功夫。


    眼见天色渐晚,似乎是急了,这之后,终于出来了一个重量级,练气十层的法修。


    这是傅长宁这些天里遇到的修为最高的。云城多散修,修为在练气后期的人并不少见,但达到练气十层,眼见筑基有望的,大多已经颇有地位,他们在意自己的名声,也怕被人说以大欺小,并不会这般随意来参加一场擂台赛。因此,此前来和她对打的人里,修为多是七层到九层。


    和练气十层的法修对战,对傅长宁来说本身也颇具挑战。毕竟她不用法术,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剑修,而在这方面,她其实也是初出茅庐,设擂时颇有几分输了就输了,就当交束脩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意味。


    此刻,迎面而来的压力,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汗毛炸起的危机感。这和上回在悬空山洞应对那个二当家又不同,那人虽是筑基初期,但境界并不扎实,此生修为可能就那样了,又中了毒,她当时战意凛然,一心想拿他磨砺须臾四剑,生死看淡,并不畏惧输赢。


    但这人底子却十分稳当,灵力浑厚,不似寻常散修,反倒有些宗门出身的意味。


    台下有人认出了他。


    “是关若为?他怎么会来?!”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傅长宁也清楚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名叫关若为,年岁未知,但应当是百岁以下,出身近百年来颇具势头的六脉宗。他约是十年前来的云城,似乎是在宗门中犯了什么事,被贬到云城来当管事。


    关若为十年前来云城时就是练气十层,此刻隐隐然已经有了往练气圆满冲击的架势,一身金灵气锐利无比,整个人宛若一把锋利的刃,随时能割伤人。


    面对台下说“他怎么来了”、“练气十层欺负一个后辈”、“好歹算有名有姓的修士,竟贪图这点东西”的闲言碎语,关若为眉毛都没皱一下。


    只双手作拳,往前一拱。


    “关若为,见过道友。”


    傅长宁同样郑重了神色。


    “见瑜,见过道友。”


    两人招呼完后,还未动手,先有一队侍卫从远处过来,将人群隔开。另有一个筑基期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对两人道:“两位小友,抱歉打扰了,但以你二人这一场,未免影响其他人,我要在擂台外多加一层阵法。此外,此局我为裁判,二位可尽情动手,若至生死关键之处,自有我出手拦下,不必有性命之虞。”


    这便是云城官方下场了,插手的同时,也给了一层保障,算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


    见傅长宁和关若为都没有意见,女子拍拍手,叫人布下阵法,随即站到擂台正中心,一声法术炸响,人影亦遁去,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关若为的法宝是一杆枪。和纯正的武修中的枪修不同,法修手中的兵器,多是为了辅佐法术所用,所以这枪中庚金之气几乎遍布,力道和气势比之傅长宁初初修炼出来的须臾剑气更加凌人。


    且一寸长,一寸强。


    所以几乎比赛一开始,傅长宁就落在了下风。


    她速度快,关若为也不慢,且他并不需要追上她,自有庚金之气一路追随,衣裙几乎霎时被划破了好几处。


    此战,若不用灵力,傅长宁最大的优势在于力量和防御,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若她不避攻势,转身回击,每回还未等到占据上风,关若为便又会变幻招数,长枪收回,转而用上金系高阶法术。


    接连两个术下来,傅长宁每每被他打断攻势,剑招基本没有用出的机会,身上反而多出了几处伤口。之前大半天下来积累的伤势也有重新崩裂开的趋势。


    天河珠里,问尺和惊梦有些沉不住气。


    若是真的实力不如对方反倒不会这般了,可它们都清楚,傅长宁真实实力不比对方差。再看其他人眼中惋惜、不过如此、到底年轻、看来是要输了的目光时,就难免躁动。


    傅长宁自己倒还好,她并不怕输,和这样的修士打斗的机会,就和上回借二当家磨砺须臾四剑一样,难能可贵。重要的是,她要学到东西。


    就是明知道这背后有些把戏在,却依旧要如了他们的意,这点让她有些不痛快。


    她定了定心神,不去想这些,专注打斗。


    关若为对她威胁最大的是长枪中炉火纯青的庚金之气,和它相比,她的须臾剑气就像刚上蒙学的孩童,勉强抵挡已是困难,遑论转负为胜。


    这里边有个很关键的问题。


    剑修五境,剑气,剑意,剑骨,剑心,剑魂,并非是跳跃式的五个境界,过了就有了,再过下一个,于是下一个也有了,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剑气是由少到多,由驳杂到纯净,往上的剑意、剑骨,同样如此。


    且剑修同时掌握的剑气也并非只能有一种,而是在熟练掌握一种剑法,领悟其本质后,自然而然会产生对应的剑气。比如傅长宁给那几式取名须臾四剑,她由此悟出的剑气便可被称为须臾剑气。


    虽说剑修越往上,基本都只专修一种剑道,臻至化境,但在一开始的时候,并非如此,更多没有目标的小剑修是同时修炼许多种剑法,从中找到最合适自己的道。


    自然,修炼出的剑气也是多种多样的。这对剑修们来说是一种修炼上的负担,但同时,也是他们战力远超同修为修士的一种底气。


    以这样的练气九层剑修而言,在对战关若为时,可能落在下风,但绝不会是因为剑气比对方的庚金之气差而落在下风。


    但傅长宁不同,她在剑道上才刚刚走出第一步,旁的剑修有的东西,她通通还没有。如此就导致了,在剑修本来应该强势的地方,反倒成了她的弱势。


    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而看不出这其中关键的人,则会有所误解。一是觉得这个剑修貌似天赋平平,实力一般。二更甚者,觉得剑修,以及剑修的剑气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强,什么同阶无敌,越阶胜敌,看,不还是被法修压制得死死的。


    这两种意见在围观群众中皆有展现,起初第一种居多,慢慢的,变成了以第二种为主流。


    这些议论的声音在擂台周围传开,慢慢,传至了更远处。正在一处茶摊前喝水的负剑少女听见这话,差点没被呛到,她旁边的貌美青年似乎也有些诧异。


    他伸手,招住一个从那边过来的过路人。那人只是路过,并不以为他叫住的是自己,谁知看见他的双眼,不知不觉地就走上了前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位有所不知,是有一修炼出剑气的年轻剑修,在那头的东太平街设擂,赢者便可从她手中得到三样宝物。前九日皆无人胜出,故而这剑修也算积累了不小的名气。谁知今日有一练气十层的法修上台,眼下形势易转,眼看着那法修就要赢了。”


    “竟是如此。”青年淡淡笑道,又问一旁明显支起耳朵在听的少女,“你可要去看看?”


    “不感兴趣。”少女身体一下坐直回去,拒绝道。


    青年只是笑笑,又问了那人些许擂台的细节。


    那人也是知无不言:“设擂的是个姑娘,叫见瑜,瞧起来同您身旁这位差不多大,修为只比那法修矮了一层。那法修则是咱们云城一个知名的练家子,叫关若为,听说是出自上宗,早十年前就满练气十层了。”


    寻常散修口中的上宗、仙门,基本都是对顶级宗门的敬称,有时特指一等宗门,有时对声势大名声广的二等宗门也会这般称呼,并无定例。


    “既是如道友所说,两人年岁和战斗经验相差如此之大,这般输赢本是正常,怎么就扯到了剑修名不副实身上?”少女还是没忍住开口。


    那人嗐了一声,“谁知道呢,之前还有人觉得那关若为以大欺小呢。”


    风向总是跟着赢者在变的。


    等人走后,青年主动提出:“去看看?只当是瞧个新鲜,我还没见过这种擂台赛呢。”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说是如此说,少女双腿却已离了座。


    青年忍住没笑,牵住她衣袖,“走吧。”


    两人来到东太平街,很快看到了擂台所在的地方,盖因那头人太多了,外头层层围住,一眼就能望得到。


    那三样作为彩头的宝物就放在擂台边上,由一个防护阵法专门看守,此刻,一个白衣筑基前辈也守在那旁边,看起来像是裁判。


    沈爱池的目光原本定格在擂台上,看台上那同龄的剑修被对面逼得节节后退,她眉头越皱越紧,几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等身旁的青年推了推她,示意她看彩头,她这才转过去目光,一眼被那鲜妍华丽,霞光下呈现五彩光华的南海鲛纱吸引了目光。


    之所以被吸引,不是因为喜欢。


    而是因为,这东西,她身上也有一匹。


    “是巧合吗?”


    她喃喃。


    “应当不是。”青年眼光极尖,“洛逸仙宗给你们的南海鲛纱应当是产自月牙湾那边,品质极好,尤以见光时的色泽变幻而知名。市面上就算有同类的南海鲛纱,也不应该相似到如此程度。”


    “那就是……”一瞬间,当时前十的面孔都从她脑海中划过,认识的通通划去,剩下不熟的人里头,再锁定修为在练气九层的,身形和出手习惯也相近的。


    “是她?!”


    沈爱池音调微微上扬。


    其实有三个怀疑人选,但如沙和萧沁都不用剑,再一回想,那人似乎确实有一把青色古朴的剑,这便对上了。


    “可她为什么不用她擅长的?”


    知道是何人以后,沈爱池反而没那么在意先前的事了,她更关心傅长宁为什么不用法术。


    青年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他当时没去现场,沈爱池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更加不会知道了。


    “咱们走近一点。”沈爱池拉着他靠近擂台。离得愈近,愈能看清上头的情形,傅长宁差不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不仅因为她不敌对面练气十层的对手,两人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早在对上这个人之前,傅长宁身上就已经积累了大大小小的伤了。


    而随着两人战斗越来越激烈,她身上伤口崩裂得越多,如此积累下来,自然是败势越来越明显。


    青年拍了拍一个拿着一张小板凳坐在旁边,看起来已经观看了许久的人,那人看得正兴起,突然被拍原本有些不耐烦,待看到他的眼睛,骤然一个恍惚,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什么事?”


    “道友可知,这守擂的擂主今日比了多少场了?”


    那人也不确定,回忆了一下,才勉强给出一个数字,“三十多场?或者四十多场?”


    “这么多人参加吗?”沈爱池讶异。


    这人前几日也是来观过赛的,闻声摇头:“没有吧,就今天,可能因为是最后一天了,人特别多。”


    两人刚到云城,不了解当中内情,对视一眼,只好放过。


    沈爱池又看了会儿,终究没忍住,叫青年留在原地,自己背着剑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她修为高,接近练气九层巅峰,寻常人并不敢跟她挤,沈爱池一路顺利通过,来到了最靠近擂台的地方。那筑基期的白衣女子倒是瞧了她一眼,但也未说什么。


    到了地方后,沈爱池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直接对着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实在喊不出口。只好闷着脸,继续看,手不知不觉握紧了身后的斩烛剑。


    台上的傅长宁此时颇有些狼狈,黑衣被划破了许多处,血水透过它们滴落在地上,散乱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贴在人脸上,衬得尽是失血的苍白。


    手中那把剑上也全是血,不过只有一半是自己的,另一半是对手的——显然,在她吃亏的同时,也没有叫这个对手好到哪里去。


    沈爱池想起她对傅长宁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是那日她们一起去归元宗掌教峰领奖励的那天。


    她当时和范晚晚还有付婴之在一起,三人低声说话,正是巳时,朝霞初升,那青裙的少女就这般踩在正升起的灿烂朝阳上,怡怡然朝她们走来。


    她一定不知道,那一瞬间,她们其实都短暂地怔了一下。


    她甚至看到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钟离辞无意识地抓了下衣服。那可真是难得。


    回到现在,那日分明如此耀眼的天才,此刻却即将败在旁人面前,虽然明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沈爱池依旧有种极不情愿的情绪,这种不舒服更甚于她自己输给旁人。


    这时候,那点不自在反而被轻飘飘略过了。


    她喊:“傅……见瑜!”想起这人现在的名字,她及时改了口。


    “你知道剑修比起其他修士,最大的一点优势是什么吗?”


    “不是什么剑气剑意,更不是什么强大的攻击力,通通不是,而是因为,我们天生与剑是一体,拥有无与伦比的默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而剑是百兵之君,最有灵性的兵器,我们信任它,它也信任我们,所以剑修才可以在一众武修当中脱颖而出,独成一体!”


    天下道门千千万,当中法修占大半。


    剩下的一两成里,又以剑修为其中翘楚,反观作为大类的武修逐渐被湮没,被其中的一支——剑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没有原因的。


    剑,本天成。


    其灵性,不下人族。


    说到这里,全场已经有大半的人看过来了,沈爱池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尴尬,耳朵发烫极了,可越是这时候她反而越要保持镇定,于是她又喊了两声。


    “输了别怪我看不起你!”


    “剑修永不服输!”


    接着,双腿如同钉死了般站在那,不动了。


    她知道不少人都在盯着她看,但她只想看傅长宁,然而视线当中,那两人仍在对打,任何一人都没有丝毫停顿和受到影响的迹象。


    是太过沉浸于打斗,没听见吗?


    沈爱池松了口气,没听见也好,出口之后她才有些后悔,能成为大赛第一,傅长宁绝非心中没有成算之人,若是她随意发言打断了她原有的计划,反而不好。


    这时,台上形势骤然发生变化。


    原来关若为先前用了不少金系法术,有些尖锐的金属仍留在台上,同时,台面上战斗过后留下的坑洞裂缝也没有消除,傅长宁好几次狼狈躲开都滚过那些地方,但关若为,包括其他人皆没有在意,只是继续攻击。


    谁知,这些金属此刻反倒成了关若为的桎梏。


    傅长宁不知何时,将它们全部收集在了一起,放在了那些坑洞裂缝当中,形成一个潦草的剑阵。此刻剑光从四面而起,将那些金属震得接近震颤,关若为原先引以为傲的庚金之气,反而被分散,吸进了那些缝隙当中。


    原本庚金之气在空气中就是会有损耗的,但损耗的程度仅仅和剑气相当,而当此刻,它们被平衡且平均地吸收到地下,那损耗就远远不止这么点了。


    关若为的枪几乎瞬间被废掉,意识到原因的他第一时间去破坏那剑阵,但傅长宁又岂会给他机会?


    她一反之前被逼得节节败退的姿态,意气横发,反将关若为好几次逼得无法落地,只能舍弃长枪,转而开始用起金系法术。


    傅长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了庚金之气护体的关若为,在她眼里并不难对付。那些金系法术都是她老早应付剩下的,她曾经针对这些玩意儿可不知道做过多少功夫。


    关若为一时甚至没能意识到她是如何牵制住他的,只感觉施法时处处不顺,法术用出来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得心应手。金系法术本该有的锐意进取和强大锋利的攻击性,似乎丝毫未在他身上体现。


    台下沈爱池心情越来越明快,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旁边,她侧头,说:“我就知道她有办法,刚才还是太着急了些,还好没打乱她的步骤。”


    她是有些后悔的。


    青年闻言只道:“往下看吧。”


    关若为明显乱了。


    上场之前,他研究过傅长宁的打法,此行来是特意针对她的弱点打的,长久的顺风局让他已经有了固定的针对套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转变过来的。


    傅长宁显然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倒不如说,她之前一直在误导他往这个打法继续。而她本人则是轻飘飘转变了方向,这对傅长宁来说同样不难,她本来就不是剑修,剑法固定不了她的战斗思路。


    两人之间攻守易势来得太快,很多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突然间,关若为就有了要输的架势。


    “发生了什么,有人看懂了吗?”


    “关若为先前的敏锐度呢,他之前明明每次都能准精准抓住对面的弱点,怎么眼下就跟嗅觉失灵了一样?”


    “是对面改打法了吧?”


    “改个打法就不会打了?那他之前怎么会的?”


    “之前这剑修在扮猪吃老虎吧,她受伤明显没有表现出来那么重。”


    错。


    有目光敏锐的看客心道,这练气期剑修实际的伤势只会比她表现出来的更重。


    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有足够的战斗嗅觉,去判断和权衡局势,从而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对比起来,那些伤痛实在微不足道。


    有人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因此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然注定,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而再往后,撑着的这口气下去,这两人大概率都打不了下一场了。


    但这些人刚走出几十步,听见后边的惊讶呼声,又没忍住回过头来看。


    只见,台上,少女竟舍弃了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放任剑阵被毁去,二人再次对峙!


    一握剑,一持枪。


    没人知道傅长宁想做什么,倒是沈爱池意有所感。她是天生剑心,对万剑之灵皆有感性,此刻,在她的感知中,台上原先更多是以傅长宁为主导的剑法,突然被傅长宁主动过渡了部分主导权,到了剑的手里。


    这一人一剑本就是极有默契的,但那种默契是剑单方面对人的配合,而此刻,更像是她们彼此呼应,惺惺相惜。


    之所以说是过渡,而非放任,是因为傅长宁并未放弃主导权,她只是在尝试去感知青昭剑本身的想法,尽量去达到一个平衡,而非一味地为剑退让。


    当二者的气息达到一种完美交融的状态时,台上的人睁开眼,一剑斩出。


    而这次,剑气再没有丝毫弱于庚金之气,而是如催风折雪一般,势不可当。


    关若为被一剑扫出,轰在白衣女子之前布下的阵法上,吓得外边的围观群众齐齐后退一步。


    台上,空中的人落地,单膝跪地,低低喘息。


    一时寂然,白衣女子翩然而至,落在台上,宣布:“擂主胜,此战,守擂成功。”


    沈爱池还在心情复杂当中,她没想到傅长宁居然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她原先应当是有自己的应对方式的,但事到临头,反而改了,转而尝试她说的,人剑合一。


    可真正的人剑合一何其难?傅长宁能这么快做到,说明她在此之前就已经隐隐摸到了瓶颈,正是不可多得的剑修天才。


    所以这人为什么会去当一个法修?


    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她们九玄剑宗不好吗?


    虽然疯子多了点,洗剑池丑了点,饭菜难吃了点,但是……算了,没有但是。


    这时,台上的少女终于缓过来气息,缓慢挪动身体,在台上坐下。


    而后,她朝她看来,眨了下眼睛。


    沈爱池一下释然了。


    是的,没有但是。


    优秀漂亮的人不分在哪里。


    -


    此一战结束后,不少人都还在回味和咂摸,还有人抬头看天色,眼见离戌时不远,估摸着不会再有人上场了。孰料,未等他们低头,已经又有一人施施然上了台。


    还未走的人皆疑惑望来,那人神色却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嘻嘻地,随意拱了拱手,问。


    “离戌时还有一刻半钟,道友说的话可还作数?”


    傅长宁顿了顿,答:“自然作数,只是,我需要休息一刻钟。”


    那人又一拱手,瞧着颇有礼貌似的,“那就请道友快些起来,莫要误了时间。”


    一时人群哗然。


    “大兄弟,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人刚结束上一场,你此时上去,岂不是胜之不武?”


    “瞧你人高马大的,做事怎么贼眉鼠眼!”


    沈爱池同样诧异,几乎要上台去理论,却见傅长宁朝她摇了下头。


    傅长宁扶剑,慢慢站起来。


    “那便从此时开始计时,如何?”


    “甚好。”来人满意道,“道友守时信诺,不愧女侠之名。”


    “什么女侠,冤大头吧!”


    底下有人骂。


    这人回头过去,不赞成道:“你们懂什么?守信守时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品质。”


    “这四个字放你嘴里,简直玷污了!”有人骂他,这人依旧自得其乐,“美德即是美德,怎会因为出自我一人之嘴,而被玷污呢?我可没那么大能耐。”


    接下来,不管底下骂什么,这人都如此车轱辘回去,堪称脸皮奇厚。关键他修为亦不低,足有练气八层,怕被他私下里报复,许多普通人其实并不敢出声,骂的始终只有那几个。渐渐的,骂不动了,也就不骂了。


    这人这时候才从不知道哪里取出一杯茶,抿了抿,做足了风流惬意的姿态。


    他皮囊其实不差,但此刻众人看他只觉得倒足了胃口。


    傅长宁方才那样,是个人都知道她已经没什么战力了,就算休息一刻钟,可一刻钟够做什么?若是换成法修,恢复一成灵力都不够。


    沈爱池倒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先前未能想通的事此刻也隐隐通了关窍——难怪之前那人说,前几日上擂台的人不多,唯独今日多了起来,看这人准时卡点而来,莫不是那些人正是他安排过来,打算消耗傅长宁的。


    恐怕他自己也没料到,到了关若为那环,居然还没把人打下来,只得自己临时匆匆上场。


    只是,虽未熟识,但沈爱池莫名觉得,傅长宁绝不是任人占这种便宜的人,更遑论迂腐到对这种无耻之徒都固信守约,她大抵,也有自己的计划吧?


    一刻钟后,那人准时敲响了不知打哪儿来的锣鼓,铛铛铛一通响,吸引了不少只是过路的人的目光。


    傅长宁随之睁眼。


    她此刻状态比之一刻钟前要好上一些,至少行走无碍,但要是和全盛状态相比,只能说,百不足一。


    甚至叫人怀疑,她是否还能挥得动剑,用得出剑气。


    台下不少人为她担心,台上那人却再三确定:“道友确定不反悔对吧?若是赢了,彩头归我?”


    “自然。”


    “只要你拿得到。”


    “如此甚好。”


    他话音未落,身后一棍重重敲在脊柱往下三寸,剧痛传来,身体被迫向前推移。


    紧接,一腿又重重踢在他柔软的小腹上。还未前,业已后,两面重击,之前喝进去的茶水当即吐了出来!


    连带着中午还没消化的好酒好菜。


    “没人告诉你,法修不要轻易让人近身吗?”


    他的对手轻声问他。


    未等他回答,又是邦邦两拳,分别打在脸上和小腿上。那拳头,那腿,力道比死了千年的干尸还硬,仿佛一把惊天大锤,对着他脑瓜子嗡嗡嗡锤,差点当场锤烂。


    “不会真有人以为,剑修不用剑,就赢不了吧?”


    说完这话,说话人一脚将他从台上踢飞出去八丈远,不费吹灰之力。


    再看她面色,只是微微红润而已。


    “……”


    沈爱池听见了身旁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她一下想起来,是啊,她在担心什么,这可是能和钟离辞那怪胎拼肉搏,丝毫不落在下风的人。


    若是谁以为她不能用剑,不能用灵力了,便只能束手就擒,想必会死得很难看。


    “戌时到。”


    台上的人声音倏而冷淡,宣布。


    “十日守擂结束,谢谢诸位这些天来的捧场。”


    -


    人群散场,傅长宁留在台上,同云城官方的人沟通了好一会儿,方才了断这次交易。


    云城的人开始拆擂台,问她拆下来的材料做何处理,傅长宁让他们送到洞府客栈。


    彩头被她收了起来,当着云城侍卫和筑基的面,没人敢有任何念头。


    傅长宁和那位筑基辞别,拖着沉重的步子下了台。


    沈爱池和那个青年就在台下等她。


    她挤出一抹笑。


    “沈道友,许久不见。”


    又问,“这位是?”


    “他姓云,云寄书,是我表哥。”沈爱池介绍。


    云寄书朝她微笑点头。


    傅长宁回了一下,“云道友好。”


    “傅……”沈爱池迟疑了下,“见瑜道友,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不用在意我们,我们也只是路过。”


    “就叫我傅道友吧,老是改口也奇怪。”傅长宁并不在意这些,“傅见瑜,也挺好听的。”


    三人同行,傅长宁问,“你们住哪?”若不顺路,她准备先送她们回去。


    “我们才刚到云城,还没找到地方住,去了几家客栈,客房都住满了。”沈爱池有些无奈。


    “那先到我那休息休息吧。”傅长宁这话不止是客气,今日她打斗过程中其实一直隐隐感觉差了点什么,为了那点稍纵即逝的感觉,她一直在拖,迟迟没有动手。是沈爱池提醒了她,让她突破了那层关卡,她有心感谢沈爱池。


    换作以往,沈爱池是不会这般唐突的,可今日也许是兴奋,又或者是才见到傅长宁另一面,禁不住好奇,她应下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洞府客栈的一间洞府颇大,休息室足有三四间,打坐室也有两间,并不用担心不够住。


    将两人安排住下,傅长宁则回了打坐室,这一打坐,就是三天三夜。


    中间沈爱池和云寄书一直没有来打扰她,直到她醒来,推开门,闻到中堂里的饭菜香味。


    沈爱池居然买了满满一桌吃的,在等她,见她出来,笑道,“猜你也该醒了。”


    沈爱池品鉴和挑选美食很有一手,三人宾主尽欢,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当你在宗门天天只能吃难吃得要死的饭菜,出来后,自然而然就有了一块挑剔的好舌头。”


    她还问她,对付最后那个人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傅长宁此时已经恢复了精力,一开始还矜持,见两人态度都很随意,也就跟着大快朵颐了,“他既那般设计我,不毒打他一顿我怎能放他走,自然得先好好稳住,免得人跑了。宁气别人,不气自个儿。”


    沈爱池一下乐开了怀,“正该如此!”


    一番聊下来,两人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味。沈爱池自言是路过云城,得知凤凰节快到了,索性就留下来,看完凤凰神树开花再走。


    “不瞒你说,寄书表哥是花叶派弟子,我这回是准备陪他回花叶派去,顺道参加花叶小会。小会上有一样对我极重要的东西,我得亲自去拿到手。”


    沈爱池说完这话,却见对面的人停下筷子,看向她,“好巧,我也是为了花叶小会来的。”


    “果真?”沈爱池有点惊喜,“那我们可以一起去。”


    “乐意之至。”她既然坦诚了,傅长宁便也说了实话,“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桩事。”


    她把应星儿的事说了,沈爱池听完,沉吟片刻,道,“这方面寄书表哥或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傅长宁抬眼,望过去。


    沈爱池道:“他的云,是云城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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