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衡没说怎么处置月流天,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


    有云久琰的例子在,他打算先关月流天一段时间。


    但灵微不能不处置。


    灵微被两个魔侍扔到大殿中央,随即慕清衡走进来,苍壁和在一边看热闹的玉妲立刻跪地行礼:“参见魔尊。”


    魔族有七位魔域使,除去死了的贺兰缺和在外征战的,只余他们两个,慕清衡抬抬手:“起来。”


    灵微的事之前已经传回来了,玉妲毫不在意,只关心另一件事:“魔尊,您亲兵征战,怎么回来的如此仓促?”她忽然一皱眉,意有所指地冷喝,“只怪吃里扒外的贱人!竟敢私放慕蒙,她一己之身不重要,赤心丹丢了你如何担待得起?!”


    苍壁倒是没说话,默默看了玉妲一眼。


    她他侧头望向跪在地上的灵微,而灵微也正悄悄看着他。


    能够出入地下宫室的玉心一支,只有他和灵微这个十三护法之一,而唯有他们这一支,心思较为细腻,最接近其他族的肉心。


    苍壁眼珠微微一转,垂首道:“魔尊,灵微罪无可赦,毕竟慕蒙身份特殊,她此举是弃魔族复兴大业于不顾。”


    顿了顿,接着道:“只是如今慕蒙身体虚弱,不能无人照看。灵微在她身边卧底多年,早已习惯,如果此刻杀了,想必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立即补上。不如等慕蒙身体好转后,再行处置。”


    慕清衡还没说话,玉妲倒先冷冷一笑:“苍壁大人一向冷酷无情,掌魔域使多年,我还没见过你为谁求过情。难道只因灵微是你同宗就可以这般维护?我们魔族,还有没有点……”


    慕清衡漠然打断她:“闭嘴。”


    玉妲神色一凛,立刻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魔尊心情不好,谁看不出来?一时间,殿内没有一人再敢开口。


    慕清衡负手走到主座坐下,浓密的睫羽在眼脸下蒙上一层灰青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本座看你最近很是清闲,”片刻后他开口,却是率先看向玉妲,“悬林守卫松懈,外边已经有人打主意从那里攻入荒边,需要得力的人去看守。你既无事,便去悬林值守吧。”


    堂堂魔域使值守悬林?别说不是什么好差事,几乎算得上贬斥。


    玉妲不可置信地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点头称是。她脸色忽白忽红,莫名其妙地瞪了灵微一眼,不敢多说什么便行礼告退了。


    “既然苍壁亲自求情,本座念他劳苦功高,便免你死罪。灵微褫夺护法之位,终身□□,慕蒙无需你照顾,本座有别的安排,”慕清衡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他瞥一眼苍壁,“你亲自去办。”


    苍壁没有多问一个字,点点头,立刻架起灵微向外走。


    外面天色阴沉,雾蒙蒙的云密布,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只怕玉妲大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魔尊,大概还要算在你头上。”苍壁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灵微勾了勾唇角,讥讽道:“他向来瞧不起玉心一支,只可惜她那颗匪石心没有魔尊的玲珑七窍,只是一块无用的破石头罢了。”


    她所犯的罪,杀个几遍都不够,更别说是对于他们雷厉风行的魔尊。


    他哪里有杀个下属还要请魔域使一同会审的时候?


    魔尊的心思,玉妲一丝也窥探不出,而她和苍壁虽然隐隐明白,但却担忧更甚。


    灵微长长的叹了口气:“外族书上有句话讲‘近乡情更怯’,魔尊他这几日……”她摇头可惜道,“想当年魔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你看他现在……他看上去有些疲累。”


    “疲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没有杀你。”苍壁音色渐渐沉重,“魔尊嘴上说上赏我面子,只不过大家陪他一起自欺欺人罢了。照顾慕蒙是多拙劣的借口——管她身体虚不虚弱,若她的价值只有赤心丹,那剖心取丹便是了。可现在呢?就连青凤翎都被束之高阁了。”


    灵微苦笑一声:“可是魔尊——魔尊他自己意识不到啊……”


    “早晚会的。他的匪石心已一败涂地,如今初显端倪便是这般,等以后怎么得了?魔族屹立不倒已成妄谈,你我还需早做打算。”


    苍壁低沉的声音满是不甘与惋惜:“想当年,魔族第一魔御使逢息雪大人,实乃天之骄子风光无限,却爱而不得,何等惨烈下场!魔族人人谨记于心,如今我看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当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时,慕蒙吓了一跳。


    自从回到房间,她便惴惴不安的等待消息,回来的路上,她反复恳求慕清衡无数遍,请他放过月流天和灵微,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此刻他站在门口,一张漂亮妖冶的脸冷若冰霜,目光冷戾寒凉,看向她时没带任何温度。


    慕蒙忍住惊惧,甚至向慕清衡走了两步:“你……你没对月哥哥和灵微做什么吧?”


    慕清衡慢慢勾起唇:“你觉得呢?”


    他一步步走近她,高大挺拔的身姿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他们该死,当然是杀了。”


    “你看我瞳孔深处一点红,便是食血太多的缘故。”


    他轻轻弯下腰,像是很好心地让慕蒙看清楚。原本漆黑的瞳仁中央,果然有极细的一点红色。


    他的话让慕蒙惊骇不已,巨大的打击让她手足冰凉,一时间显得有些呆愣:“你……你杀了他们,还……”


    慕清衡没等她说完,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步上前揽住她纤弱身躯,眼看着便要吻下来。


    他日日便是如此,慕蒙心中的厌恶与恶心暴涨,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挣开他,抬手狠狠打他一耳光:“滚!别碰我!你也要点脸面,堂堂男儿只会用这种方法获取力量么?!”


    慕清衡的脸被打的侧过去,他僵住这个动作片刻,眼底阴云密布,慢慢蕴集风暴。


    忽然他转过头,甩手毫不留情地掴了慕蒙狠狠一巴掌。


    慕蒙从小到大只被人打过两次,一次是云久琰,那已经够狠;而这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站立不稳,狼狈地扑在身后屏风上重重摔倒在地。


    耳朵里嗡嗡巨响,左耳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慕蒙缓缓抬手摸了摸破裂的嘴角,心中居然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连她自己都诧异,原来自己对慕清衡已经失望到,即便他用尽全力的打她一巴掌,她也不会再有半分伤心。


    “你说我不要脸面?”出神间,慕清衡在面前蹲下,因为耳朵重创,他的声音听着不甚清晰。


    慕蒙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唇开开合合:“这有什么,你这张小嘴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都被尝过那么多遍了。”他扯住慕蒙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抓起来,笑容恶劣邪肆,“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慕蒙雪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她咬咬牙,倔强地对上慕清衡的双眼。


    终于,所有思绪都落到一处,她眼眸极亮,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慕清衡,随便你怎么打骂羞辱我,你记住,你欠我太多人命,今日又添两笔。你不杀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慕清衡狠狠扯着慕蒙的乌发:“哦,那你算是提醒我了。”


    他在他二人之间缓缓一挥手,周身灵光一闪,顷刻间眼前已换了景致。


    黑沉沉的天幕下,寒风刮过脸颊如刀割一般疼。


    无尽崖的深渊张着血盆大口,安静的蛰伏等待。


    “这里你熟不熟悉?”慕清衡慢慢向崖下撇了一眼,“我倒是熟悉的很。”


    慕蒙双目含恨,忽然狠狠挥出一掌打在慕清衡胸口,一手拽过他衣襟,便要带着他向崖下跳去。


    她动作奇快,慕清衡没有准备叫她打了个正着,若不是他及时稳住,两人当真要一起跌落悬崖!


    慕清衡看着几颗簌簌落下,眨眼便不见踪迹的小石子,黑眸蕴涵极深的怒气,一脚踢在慕蒙心口:“想跳下去?你急什么?若这是你生前最后的愿望,哥哥当然要满足你。”


    他说着,手中青光一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决绝落下,狠狠刺进慕蒙的心脏!


    慕蒙呛咳出一口血,身下慢慢滚烫湿润,源源不断的鲜血蔓延开。


    心口处空荡荡的,无尽崖上的寒风肆意穿梭,慕清衡干脆利落地剖出了她的心。


    慕蒙目不转睛地盯着。


    原来赤心丹是这个样子,又黑,又丑,丢在路边,比石头还不如。


    她笑话般的一生,皆是拜它所赐。


    现在好了,这一颗六界至宝终于从体内取出,她可以只做慕蒙,而不必再是怀璧其罪的可怜人了。


    ……


    无尽崖上的风呼啸而过,娇柔脆弱的少女血重白纱,似一朵盛放的魂花。


    怒号的风吹拂在身上,如同数把锋利刀刃割过肌肤,处处剧痛,刺骨的冰冷。


    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无情的风从心口的空洞来回穿梭。


    慕蒙眼前一片模糊,天空似是记忆中蔚蓝和煦,又像是模糊昏暗的苍黄,她看不清楚。


    渐渐的,渐渐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她看不见天空,只有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看来慕清衡只有这一句没骗她,无尽崖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这里的黑暗与虚空无穷无尽。


    恍惚间,慕蒙看见有什么光亮的物什从眼前飘过。


    下意识伸手去捞,只捞到几缕冰冷的回风。


    怀中空空,原来那是她的魂花。


    早该如此了。


    她早就不需要那朵魂花了。


    慕蒙一点点阖上眼睛,意识渐渐随身体变得轻若烟丝——早该如此,他是生是死,平安与否,都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一场镜花水月,镜面破碎,水亦干涸。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和他分开了。


    爹爹,姐姐,月哥哥,盛大哥,久琰哥哥,云泽的叔叔伯伯,天族的众位族人。


    对不起。


    我这便来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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