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记得很清楚,在客栈时那个店小二对于这家伙的描述,说得是肥头大耳,丑头怪脑。
若是顶着一张丑陋的猪脸,即便猪八戒对师父笑得春光灿烂,孙悟空觉得,那至少也是没有用现在这张脸那般让他感到碍眼。
猪八戒完全没想到刚刚成为他大师兄的孙悟空,就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以真面目示人?
猪八戒听着这话,垂下眸子抿着唇,没有说话,很显然是有些不愿意的。
其实猪八戒本来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投身猪胎后的外形,而且用法术变换成从前的人形,他自己也觉得麻烦。
就像今日,若不是为了不吓着高翠兰,他也懒得变化成人形。
但是眼下,猪八戒却突然不太想变回自己那一副猪脸的模样了,毕竟他投身成猪胎的本体外貌实在不讨喜,而他想在师父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形象。
“怎么,八戒你不愿意?”孙悟空看出了猪八戒的抗拒,虽然他对猪八戒的称呼是喊得八戒这两个字,但是与这亲切的称呼不同的,是孙悟空此刻眼神中那带着几分排斥感的揶揄。
孙悟空性子颇为自傲,无论做什么事都力求做到最好,他不服输,习惯站在高处,否则当初也不会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弼马温。
而同时,他的领地意识也极强。无论是在花果山的时候,还是大闹天宫的时候,都容不得旁人入侵他的地盘。
对待领地是如此,对待人亦是如此。
唐三藏是他要保护的对象,是他要护送的取经人,孙悟空早就已经把唐三藏划到了自己的领地里。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又来了一个人,不仅要与他一起保护唐三藏,还成了唐三藏的二徒弟、成了他的师弟,这种发展自然让孙悟空颇为不爽。
也就更不可能真正接受这个师弟。至少在现阶段,是如此的。
猪八戒虽然好吃懒做了一些,却并不笨,这大圣爷语气里所透出的那种隐约排斥,他自然是感觉到了。
知道在孙悟空这里是讨不到好,猪八戒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楚孑,“师父,徒弟我那猪脸实在不太好看,我怕吓着了师父。”
楚孑闻言,看了一眼双手抱臂的孙悟空,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猪八戒,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八戒,就按照你师兄说得做吧。”
“既然你已成为了我的徒弟,佛家讲究一个诚字,你也确实该坦然相待。”
“但是……”猪八戒还有些犹豫,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八戒,”楚孑唤着他的名字:“皮囊只是外物,该注重得是内里的灵魂。出家人不以容貌丑陋而轻视他人,为师也不会因外形而对你区别对待。”楚孑的语气温温和和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低柔的婉扬。
这种水润声沁般的嗓音传入到猪八戒的耳朵里,平添了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听从的信服力。
猪八戒听了,又看了楚孑一眼。
楚孑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猪八戒才下定了决心,变回了投身猪胎后的本体。
看着这穿着黑衣、大脸肥耳的猪八戒,楚孑发现变回来的猪八戒,其实并没有那店小二描述得那般丑陋。
相反,他这肉肉的大脸盘子配上那圆滚滚的体型,倒是有一种憨憨的傻气。当然,楚孑也不会真得因为这个外形就认为猪八戒的性格也是憨憨的。
猪八戒从某方面来讲,很精明,更比孙悟空更加圆滑。
爱讨巧,好进谗言,还喜欢偷懒。
这些都是西游的原著里猪八戒的性格体现。
但楚孑觉得,猪八戒或许是唐三藏的三个徒弟里面,想得最为通透的那一个。看似简单好懂的性格表象下是一种大智若愚。
而大智若愚的背后,说不定又隐藏着更深的心思。
至于究竟是属于哪一种,是他多想了,还是事实确实是如此,在漫长的西行取经之路上,他总会弄明白。
******
猪八戒拜楚孑为师,最高兴得就莫过于高太公等人。只要猪八戒一走,他们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唯恐这妖怪打高翠兰的主意。
为表感谢,高太公派下人取来了一盒金银财宝,示意高翠兰上前赠送。
高翠兰点头,从下人手中接过后,走到楚孑面前,对着楚孑盈盈鞠躬,“这些个银两,略表寸心,还请圣僧收下。”
她的声音娇婉,宛若风铃。说这话时,杏眼明仁,透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我们行脚僧,不受金银财帛。”楚孑抬手推拒了高翠兰递过来的谢礼。
“这……”高翠兰有些为难,转而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高太公见状,捋着嘴边的胡须,略微思忖了片刻后,说道:“那老朽便将这些银两换成米和干粮。”话落之后,也不等楚孑拒绝,便挥手让下人去赶紧准备。
下人们的动作也十分的麻利,没过多久,便抬上来两个箱子。箱子里不仅装了米,干粮,还有颜色朴素的绸缎。
因为箱子太大不方便徒手携带,猪八戒便去找担子了。
楚孑谢绝了高太公等人的相送,然后在等待猪八戒的空挡,把孙悟空单独喊到了一边。
“悟空,不开心吗?”楚孑问道。
“没有。”孙悟空回道。
“但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得。”楚孑抬起手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这里少了些光彩。”
孙悟空没说话。
楚孑又道:“我喜欢悟空神采飞扬的模样。”
孙悟空依旧没有说话,不过却看了楚孑一眼,但是很快就把脸撇到一边了。
孙悟空这有些孩子气的表现让楚孑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悟空,”楚孑缓缓说道:“虽然八戒成了我的徒弟,但你在为师心里,依然是最重要,无可替代。”
楚孑这安抚的话语让孙悟空的脸上有了明显的变化,不过孙悟空依旧没有正过脸来看楚孑。
楚孑也不恼,下一秒,他直接抬起手,捧住了孙悟空的脸颊。在孙悟空的身体因为他这突然的动作而微僵的刹那间,楚孑有几分强势的将孙悟空的脸扳正,让他面对着自己。
“悟空,看着我。”楚孑对着睁大双眼的孙悟空说道。
楚孑的脸上是全然的认真,那浅咖色的眸子里清晰得倒映出孙悟空此时的模样,漂亮的眼睛微弯,泛着如水一般澄澈的涟漪。
这一刻,就好像天上地下,唯有他视线中的这个人被他在意着,喜欢着。
楚孑一字一句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悟空,相信我。”这声音低低缓缓,仿佛拥有着某种魔力。
孙悟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的唇微微张了张,想说什么,却突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孙悟空发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特别是被他的师父唐三藏的手触碰到的地方,更是让孙悟空产生了一种仿佛被火烧到的错觉。
不仅如此,他的心也跳得很快,砰砰砰,比平日里还要快很多。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被他师父这么专注的凝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那么近,近到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师父呼出来的温热气息。
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
孙悟空的思绪有些乱,然而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奇怪时,楚孑就已经收回了手,轻轻拍了孙悟空的肩膀,“出发吧。”
孙悟空回神,下意识点头应道:“好。”
楚孑见状笑了笑,朝着门口走去。
孙悟空本身就不是一个纠结的性子,方才的思绪被楚孑那么一打岔之后,注意力被转移,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就直接被抛到了一边。
他看着楚孑的背影,想到师父方才对他说得那些话,那从师父收猪八戒为徒后就一直萦绕在胸口的郁闷感,也尽数散去了。
…………
师徒二人变成了师徒三人。
别过了高太公等人后,楚孑骑上白马带着两个徒弟继续西行。
孙悟空走在马的前侧牵着缰绳,猪八戒则是挑着行李担跟在白龙马后面。
原著里猪八戒在离开高老庄的时候,非常恋恋不舍,甚至一步三回头。
但眼下,猪八戒对高家庄并没有原著里那般留恋,跟在白龙马后面的猪八戒,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步履轻快,似乎对于接下来的旅途十分的期待。
而事实上,猪八戒也确实是很兴奋,这一路上,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再试图找各种话题同楚孑交流。
孙悟空见猪八戒这样,虽然冷哼了一声,但因为出发前楚孑对他单独说得那一番话,他看向猪八戒的眼神里,却也没有了一开始得那种夹杂着一丝冷意的排斥。
“八戒,”楚孑温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猪八戒,“山路难走,少说点话,保存些体力。”
“师父,我体力好着呢。”猪八戒不以为意。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着,结果走到后面,最先喊累的人还是猪八戒。
“师父,师父,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猪八戒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我走不动了……”
孙悟空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累得头冒虚汗的猪八戒,“刚刚说大话的蠢家伙是谁?”
猪八戒很不服气,冲着孙悟空呛声道:“师兄你还好意思说,你来试试把这么重得行李挑个几十里路不带停的!”
话落,也不等孙悟空回答,猪八戒就把目光转回到了楚孑身上,语气立刻放软,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师父,我们就休息休息吧。”
楚孑看了一眼天色,高耸的树林上,阳光炽热,大概是申时一刻。
按照他们现在这个速度,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出乌斯藏的地界,倒也确实不用急着这一会儿。
这么想着,楚孑便开口道:“那就先停下来休息。”
“好嘞!”猪八戒一听,面色一喜,赶紧把应行李担放下,然后小跑到楚孑面前,准备扶着楚孑下马。
然而他还没走到白龙马的身侧,距离楚孑最近的孙悟空就已经顺手将楚孑扶下了马。
猪八戒见状,撇了撇嘴,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转身跑向了被他扔到一边的行李担。
等楚孑刚找到一个干净的石头坐下之后,猪八戒就拿着一个水袋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他在楚孑的身边蹲下,动作麻溜的将水袋上的塞子打开,笑眯眯的递给楚孑:“师父喝水。”
正在一旁系缰绳的孙悟空,见猪八戒这一幅对着师父大献殷勤的狗腿子模样,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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