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舟修补时尽量按照它龟壳原本的颜色, 形状大小与有缺失的地方也一模一样，所以现在紫金龟的模样, 和它受伤之前差不了多少。
修补完成, 在水镜中看到自己完好的龟壳, 原本沉稳的紫金龟也忍不住兴奋起来，高兴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仔仔细细把自己全身打量了一遍。
“和原来一样了呢。”
哪怕是活了了将近五千年的灵兽，面对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紫金兽一直没有说罢了。
没想到云轻舟竟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还帮它修补好了龟壳。
“轻舟, 谢谢你。”紫金龟开心地摆了摆身子, 转过身后不知从哪弄来一堆凶兽内丹放在了云轻舟面前当做谢礼，真诚道：“都给你。”
拇指大小的五颜六色的金丹冒着闪瞎人眼的光芒，不提这堆足足有一米高的内丹数量，但就其中传出的一道道带着强大威压的高阶凶兽气息就知道, 这堆内丹里少不了五阶、六阶，甚至七阶凶兽内丹。
这么多内丹拿出去, 哪怕是任何一个身家丰厚的大乘期修士也会忍不住疯狂心动。
无忧看的眼睛里直冒星星。
这么多内丹要是他送出去的, 那他的任务可不早就完成了！
云轻舟没有接受, 笑着嫌弃道：“凶兽内丹我可不要, 用不上，你留着自己提升修为吧。”
用不上当然是托词。
凶兽虽然只生活在无尽海中, 但从肉身的本质上来说其实与妖兽也是一样的, 只是一个有意识一个没有罢了。
妖兽的内丹不论是修士自己吸收, 或者作为炼器的材料，都各有用途。
但眼前这堆高阶凶兽的内丹，哪怕是紫金龟也要攒上不少年。
甚至云轻舟怀疑，紫金龟怕不是直接把这近百年的内丹都攒了起来，就等着今日送给她。
这么傻乎乎的大家伙，云轻舟哪好意思克扣它的口粮。
紫金龟伸出爪子固执地将这堆内丹往前推了推，“我到大乘期巅峰已经几千年，哪怕吞食再多内丹也无法飞升。”
毕竟天道已经将飞升之路封死，它也早就没有飞升的机缘，这些东西吃了也聊胜于无。
说着紫金龟还特意看了看长生和无忧，示意云轻舟道：“你留着送给小辈也可以。”
云轻舟摆了摆手，显然对自己的徒弟非常信任，“他们自己机灵着呢，以后自己赚来的内丹肯定比我们多。”
无忧：“！！”
无忧一个激灵，疯狂点头：“对对对！我们自己赚！”
长生：“……”
作为几师兄弟中最穷的一个，长生不能说对眼前这堆内丹视如空气，但他更清楚紫金龟真正想送的人是谁。
再加上紫金龟的故事也确实很能打动人，哪怕它活的久，但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只单纯到极致的灵兽。
所以长生也抵抗住了诱惑，跟着劝道：“师尊说的对，前辈更需要这些。”
紫金龟还想坚持，云轻舟却突然传言对它说了句话，而在这句话后，紫金龟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将那堆凶兽内丹收了回去，之后更是在几人离开时都一路沉默。
两师兄弟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都识趣的没有追问。
一直送到几师徒站上飞舟，本体如山峦般巨大的紫金龟终于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响起的声音，比之前的温和宽厚更多了些肃然与坚定。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亲自出手。”
云轻舟像是没听到紫金龟严肃的语气一样，毫不在意的笑着挥手道：“倒也不一定用得上你，说不定我几个徒弟再过个几年就直接把那些人解决了，你想动手都没机会呢。”
“行了，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好好修炼，硬仗还在后面呢。走了。”
告别的对话随风而逝，飞舟也徐徐离开了无尽海。
由于最后一人一龟的对话是摆在明明上的，还提及到了‘徒弟’二字，所以一路上两师兄弟都忍不住有些好奇。
无忧还好，过脑子的事儿除了炼丹转眼就忘了，但长生却被狠狠抓起了好奇心，一时间连往日里最感兴趣的阵法书都看不下去了。
等到飞船快要离开海面时，长生忍不住了，小声道：“师尊，‘那一天’是哪一天？”
云轻舟翘起嘴角，随手扔了颗口感酷似樱桃的灵果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你猜。”
她早就看出来四徒弟心不在焉了，这家伙脑子灵光着呢。
小时候问题多的闹人，简直让云轻舟操碎了心，长大了反而跟个锯嘴葫芦一样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不是觉得自己现在聪明吗？云轻舟就是故意吊着他，故意说一半藏一半，看他以后还装不装深沉。
长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徒儿猜不出来……”
云轻舟也不说话，嘚瑟得睨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吃掉了一盘灵果，足足把长生吊了一刻钟，这才慢悠悠道：“那一天啊……”
长生竖起了耳朵。
云轻舟：“嘶，我这肩膀怎么突然有点僵。”
长生：“……”
修仙之人灵气充盈，体无疾病，哪有什么世俗界的腰酸腿疼。
但长生还是上道的绕到了云轻舟身后，乖巧地给她捶背。
这活在他小时候问了师尊太多问题导致自家师尊累瘫时也做过，只是一晃十几年过去，长大后他对这修真界懂了更多，知道这是无用功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
不过今日再次重温当时的情景，倒是还是有些意外的亲切。
就好像他还没长大，还是那个会经常冷不丁暗暗给师尊捣乱的小家伙。
长生手上稍稍用劲，眉梢亦染上几分真诚的笑意。
伺候的云轻舟满意了，她也终于背对着长生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刚一开口，就让他心头蓦地一酸。
“长生，我是你师尊。”云轻舟说道。
背对着他的人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声音一如往日的清灵悦耳，还有着一份独属于云轻舟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长寿峰是你的家。”
“怕什么。”
字字句句，简单直接。
甚至还带着两分调侃的意味。
却像是一把长针，硬生生戳在长生心头长了刺的地方，猝不及防间将他死死捂在最深处的狼狈挑了出来。
又像是生了脓的伤口，被人毫不留情戳破，痛的冷汗淋漓来时又被温柔地敷上伤药。
总归是难受的。
生而知之，洞察人心，颖悟绝人。
这些在修真界并不算多么罕见的天赋，放在世俗界，却是令人隐惧的存在。
尤其在长生三个月时便能开口说话，两岁时便能提笔写文且条理清晰，三岁时便能分辨府中忠奸时，哪怕是他的爹娘兄弟，也开始对他隐隐有些畏惧。
智多近妖。
有人说他是鬼魅转世，前来找他爹娘讨债的。
有人说他是被妖灵附体，怕是小儿真正的魂灵早已被吞噬殆尽，陈家养的不过是个仇人罢了。
种种谣言之下，最终不过三岁的长生便被父母以清净为由送至府中最偏僻的小院，直至八岁时才被下人接出来直接送往了传说中仙山。
他甚至没能见到爹娘和兄长们最后一面。
长生猜，若不是他有幸被太初峰收为弟子，府中送他来的那个下人也根本不会带他回去。
他只是个多余的人罢了。
所以这么多年，长生是太初峰唯一一个回家次数最少的人，或者说，他是唯一一个离开太初峰次数最少的人。
就连所有师兄师姐都换了洞府，就他一个人还住在年少时那个普通的小院子里。
他没有家。
他更怕被再次抛弃。
他怕离开太初峰就再也回不来。
他怕离开后就再也见不到师尊与师兄师姐。
看似最洒脱聪慧的长生，实际上却是几个徒弟中最放不开的一个。
云轻舟背对着长生，没有刻意去看他脸上的表情，自顾自道：“无忧那边是我带他去找他爹报的仇，其实我也想过，我替他杀了花镇他以后会不会怨我，但又一想，我都帮他报仇了他还怨我，那他肯定不是个东西。”
“不是东西的东西，早点摆脱也是好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这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人，就算是你在意的，最终也依旧有可能与你殊途同归，对于那样的人，放下就是。”
“至于眼前，要走的人迟早要走，真想留下的人你赶也赶不走。”
“别怕。”
“长寿峰是你的家。”
长生狠狠眨了眨眼睛，努力散去眼中的酸涩，故作轻松道：“知道了，师尊。”
“嗯，那你回去看书吧。”该说的话说完，云轻舟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也没啥不舒服的了，挥挥手开始赶人。
长生这会儿神思不嘱，听到这话后乖顺告辞，转身回了这段时间的自己房间。
然而刚坐在桌前摸上书本，长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
他不是在问师尊‘那一天’是哪一天吗？
怎么变成自己回来看书了？！
少年面如冠玉，一动不动地瞪着手里的书看了半天，白皙的面孔在窗外透如的丝丝光线显得有些呆气。
好半天，长生突然扔下书，弯起眉眼，噗嗤一笑。
“又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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