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善于织梦造梦, 更善于在梦境中蛊惑人心诱人堕落,但在梦境之外,其本身武力值并不高。


    “我说, 杀了他。”


    少年的外表, 嗓音却是沙哑低沉宛如七、八十岁老人。


    闻黛不予理会。


    她淡定地将一缕散发别至耳后, 气定神闲的态度让“陈伯乾”更加恼火,在人彻底动怒前, 她才不急不慢开口:“我与他无冤无仇, 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杀他?反倒是你,我想问问, 你侵占我徒弟的躯体有何目的?”


    他顿时沉下脸, “你就这么在乎他?”


    闻黛:“”


    总感觉和这人有沟通障碍,她忍了忍,“我在乎你,只在乎你行了吗?所以你到底是谁?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教你屡次三番想杀我?”


    “祁一。”


    “什么?”


    祁一盯着她,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人烫出一个洞,“我说,我叫祁一。”


    “哦”并不认识


    “两次。”大概是怕她听不懂, 祁一这次又慢吞吞加上一句, “没有屡次三番。”


    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他有几次杀意, 闻黛轻咳一声,她忍不住轻轻扭动手腕。


    这人要动手便动手, 和她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他不动手,难道要让她先吗?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要带你走。”祁一皱着眉头说下这番话,满脸的纠结犹豫, 彷佛这话不是他自愿说出而是受人逼迫般。


    说完,祁一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内心甚至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他原以为像这番“低微”的话自己很难说出口,谁知竟意外地顺畅,嗯,感觉还不错。


    虽然以他身份,带回一名凡世女子必将遭人笑议,不过看在他暂时对她很有兴趣的份上,旁人的议论他可以不在乎。


    祁一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表情。


    “”闻黛不知道这人是哪来的自信,她果断摇头拒绝,“抱歉,我不会跟你走的。”


    祁一并未生气,他似乎料到她会拒绝,话题一转:“据我所知,你一直将道成飞升视为你的目标。”


    “你想说什么?”


    祁一勾唇。


    若说前一刻他仍对自身有所隐瞒,但那么现在就是完完全全暴露出本性,即便外貌一模一样,他身上的邪气与高傲,也让人无法再将他和之前的陈伯乾联系起来。


    “你随我走,将脱离六界之道,届时别说道成飞升,只要我愿意,将这个世界送予你都无妨。”


    他口气狂妄之极,闻黛垂眸沉思,若是旁人她定要以为他是酒后胡言,但若是眼前人,不知为何,她竟真的信他所说。


    “你考虑得如何?”


    “脱离六界之道”闻黛喃喃,连飞升的仙人都不敢夸口说脱离六界,他凭什么敢?


    莫非他是所谓的“天道”?闻黛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荒诞的念头,天道无形,所以降生才需依附旁人躯壳,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谁敢这般狂妄。


    原来是天道……


    她之前无意间窥见的“未来”,恐怕便是违反了天道规则,她不愿接受命运,不愿那般狼狈结束,想来更是违反了天道对她的安排,她是异数,所以天道才会对她起了杀意。


    如此一解释,便说得通了。


    闻黛眉梢微动,手中的银月勾也感受到主人情绪异常,银白色剑身隐隐颤动,颇有几分按耐不住的架势。


    祁一便是阻她碍她的天道!若是能将他困而杀之她没再想下去,低下头,半垂的眸中带着点点狂热。


    “抱歉,我不会跟你走的。”


    祁一目光冷下去,“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也是第一次被人毫不客气地拒绝,他强忍着内心羞恼等她解释。


    所谓的跟他走,其实只不过是放弃自我做他掌中囚,笼中雀,一切的优待都建立在他愿意的基础上,那么如果有一天,他不愿意了呢?


    娇养着的金丝雀若失去赖以生存的主人,下场会如何?


    闻黛只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觉得她会愿意做他的金丝雀?这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他高傲、冷漠、自负且蔑视所有人。


    能被这种人“上心”,闻黛一时间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倒霉。


    她柔和却又不失强硬地拒绝:“抱歉,没有理由。”


    “我会让你同意。”闻黛原本已经做好了他恼羞成怒而动手的应付准备,祁一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他的确考虑过强硬地让她屈服,但若那样做,他将永远在她面前低她一头,“我会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不值得你留恋,留在我身边,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拭目以待。”


    闻黛微笑着点头,但愿在他让她改观前,她能先铲除这个威胁。


    古书上有个词叫骄兵必败,她相信祁一肯定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杀念,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放在眼里。


    嗯,出息了,闻黛轻笑,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天道,她却在计划怎么铲除他。


    此时暮色渐浓,晚风微凉。


    祁一没忍住侧过头,正好瞧见闻黛唇角划过的笑意,她细而弯的眼尾像是一把小刷子,一下又一下,仿佛刷在了他心上。


    “你和他们不一样。”


    “嗯?”


    说来奇怪,明明各怀心思的两人竟相处得异常和谐,甚至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当然,表面是如此。


    “你是唯一脱离我掌控的人,你本不该如此,我原是想抹灭你的存在。”祁一漆黑瞳孔幽深不见底,阴阴森寒,嘴角却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不过……我承认,你的确比其他人有趣些。”


    他换了副嗓音,不复之前沙哑低沉,少年音线温柔如高山溪流,干净而纯粹,又莫名参杂了些妖冶。


    闻黛撇过头问:“你是‘创造’我的人?”


    “词用得不错。”


    祁一假惺惺地夸她,闻黛神色如常,亦是装作没听出他的深意,而是幽幽唤了声:“娘亲。”


    祁一:“……”


    闻黛看着他吃瘪,“我娘亲名闻绮,您的名字也含祁,真是缘分天注定。”


    “我竟没发现你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


    伶牙俐齿吗?闻黛心道不是,大概是天道祁一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哪怕她修无情道情感天生比旁人寡淡几分,依旧对此人心生不喜。


    祁一冷哼,□□凡胎于他多有限制,就如此刻,他只看得出闻黛脸上的笑容并没有那么真心实意,却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有几分趣味了,不是吗?


    紧接着,他抚了抚额,敏锐地察觉到身体内另一道灵魂快要苏醒,又是这种不受他掌控的滋味。


    祁一烦躁地拧眉,但无法,他若吞噬了另一道灵魂,那么他亦会被困于这具□□,得不偿失。


    “闻黛。”简单的两个字,到了他嘴里却突然添了些旖旎,他信誓旦旦肯定,“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闻黛眼睁睁看着属于祁一的意识消失,他一离开,陈伯乾的身躯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不知道祁一苏醒的条件是什么,只能默默希望他口中的“很快”再慢一点。


    “伯乾?”她朝地上昏死的人叫了声,没有回应,“魇魇?”


    依旧没有回应。


    闻黛看着地上横七八竖的两个人,哭笑不得,平日里斗得那么起劲,这下倒好,双双倒地不起了。


    好在他们只是昏死过去,身体没受什么伤,闻黛将两人抱回各自屋内,只等明日一早他们自己醒过来。


    *


    清晨第一缕曦光柔和地照射进来,同一时间,闻黛睁开眼,她双手结印置于两腿上方,长呼一口气。


    这几日的四处奔波没有阻碍她的修为,她已经隐隐触到了化墟期的门槛,只差最后临门一脚。过了化墟便是大乘期,若是渡劫成功便能飞升至上仙界。


    闻黛伸手,任由自己被阳光包裹,掌心在纯洁的阳光下显得白皙干净,丝毫看不出这双手曾沾染过多少血污,不过若是细看,仍能看出内侧厚厚一层老茧。


    剑修的手从来不会是细腻柔嫩的。


    没什么比道成飞升更重要了,一定要稳住本心,闻黛再一次提醒自己。


    梦魇和徒弟都还未清醒,闻黛探了探二人鼻息,一切正常后她踏出月峰去到主峰。


    “弟子参见师父。”


    自闻黛进入小千峰以来,小千峰上下便无任何侍女小厮,上至玉临尊上,下至外峰弟子,生活中的日常琐事均需自食其力。


    “嗯,来了。”玉临侍弄花草的动作并没停下,花圃中一簇簇灵花开得极艳极美,旁边药田中的灵药亦是欣欣向荣。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临尊上竟是个如此接地气的人,当然,模样长得好的人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


    闻黛接过玉临手上水壶,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药田中,一面浇灌那些珍贵的灵药,一面去辨认它们的药性作用。


    近日她看了不少医书,懵懵懂懂学了些皮毛,正预备有时间就去药老那边转转。


    两人谁也没开口,像往常那般默契地打理着小院内外。


    但再多的事情总会有忙完的时候,闻黛拔去药田最后一株野草,她下意识抬头,目光与玉临对上。


    他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望着她。


    闻黛不甚自然地避开他目光,“师父,我今日前来是有事与您商量。”


    “何事?”


    “属于我的东西,您该还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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