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面盲 [V]


    梦中。


    越祎先是与越寻度过了好一段师慈徒孝的时光,之后画面一转,越寻带着魔修众人攻上了问道宗。


    两方对峙之时,越寻道:“一个正派道修,亲手教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师父,这种滋味如何?”


    心中有些期待她的反应,也不知是拔剑亲自清理门户,还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痛骂。


    大概这人下一句就是“少废话,出招”之类的话吧……


    “解释。”


    越寻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解释,”越祎平静地道,“你我相处百年有余,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如今做出这些事,我想听到你的解释。”


    越寻没想到越祎会来这么一句,准备好的说辞用不上了,觉得有意思,提着剑缓缓走近越祎。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师父,我想掌控这修仙界,自然要先拿问道宗试手。”


    “掌控修仙界?”


    越寻附在越祎耳畔道:“掌控修界,掌控问道宗,也想掌控师父你。”


    越祎笑了笑:“可是我不喜欢受人掌控。”


    这副模样让越寻又一次有了当年心动的感觉。


    当即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越祎的面容,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越寻笑得妖里妖气,呼出的气息拂在越祎的脸上:“那师父,你来掌控我。”


    手中的剑刺入了越祎的心口。


    “能与师父死在一处,天道待我不薄。”


    即便越寻知道是自己设下的幻象,握剑自刎时,也难免愉悦到手颤。


    越祎被这人死死地抱住,周围景象逐渐坍塌,变成了一片黑暗。


    压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越祎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头上渗出冷汗。


    越寻面上满是担忧,道:“师父,你怎么了?”


    说着,抬手给越祎擦了擦冷汗。


    见越祎没有躲开,越寻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有梦在先,这人对他该有些不自在。


    越祎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怎么会在此处?”


    “昨日说好了今早开始修炼,我方才敲门,师父没应,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师父唤我的名字,这才进来。”


    话落偷偷瞥了眼越祎,似乎想问为何会在梦中唤自己的名字。


    越祎假装没看到这人的小动作,道:“几时了?”


    “辰时刚过。”


    越祎起身,想着都是女子,也不避讳越寻,换起了衣服。


    越寻面色通红,连忙背转过去,跑出了房门。


    反应过来,心中骂自己不争气。


    若不是这丹药影响他的心性,怎么会如此怂包地跑出来?


    但是没有这丹药,他也进不了问道宗。


    越祎见人出去,才开了香炉。


    果然已经被换回了往日的熏香。


    抬手灭了熏香,将手伸到里侧轻轻一抹。


    指腹上是她昨日特意涂入内壁的灵树凝胶,沾着香灰残渣。


    越祎将手放在鼻前,分辨了一下,与句尘衣袍上沾染的灵草种类差不多。


    昨晚她睡下之前,口中含了株灵草,在梦中感到苦涩,加上察觉到幻象细微的不对劲之处,便恢复了神智。


    陪着越寻演了一场戏,为了不引人生疑,她最后都没有躲过杀招。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没想到这人会进她房内,她只能含泪把灵草吞了下去。


    ……真苦啊。


    越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越寻见了,忙笑着唤了一声师父,跟在她身后开始修炼。


    又两晚,越祎做了相似的梦。


    无论梦中如何,都不影响她与越寻的相处方式。


    越寻有些想不明白。


    他自诩看透人心,通晓人性。


    有了那样预示“未来”的梦,无视、抛弃、打压,都是人之常情;抑或是想着讨好的,也不少见。


    可为什么她不为所动?


    她待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几乎与梦中无二,不曾好半分,也不曾差半分,更没有不理睬。


    两个月以来,越寻每日乖巧地修炼,越祎也耐心地指导。


    然而这日,越祎在房前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人。


    无奈回了房间,摊开一卷玉简,写着近日道法所悟。


    写完一篇,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越寻低着头,忐忑地走入。


    越祎望了一眼,见这人衣服划破了,手臂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这是去哪里了?”越祎柔声道,“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为师为你讨回来。”


    “不是,”越寻嚅嗫道,“是我摘灵草的时候踩空了。”


    越祎放下笔,走到靠窗的桌旁,找出一个玉瓶,道:“过来。”


    越寻见桌上整整齐齐列成几排的玉瓶,眼睛亮晶晶的。


    越祎笑道:“喜欢?”


    把各处采集的灵草灵药摆在桌上,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她从落秋峰搬来新峰后,这些物件也一并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


    越寻点头:“嗯。”


    越祎将药敷到越寻的伤口上,道:“凡是这合意峰中生的灵草,此处都有,今后不必自己去采,随意拿就是。”


    越寻望着越祎,有些移不开视线。


    这样关心他,还温柔地给他涂药,与对他真身的态度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若是能一直如此,他不介意维持着女子的形态。


    越寻笑着,拉长了语调撒娇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越祎见越寻笑得无害,倘或不是早知道这人不对劲,还真怀疑不到半分。


    不急,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一晃就是两年。


    越祎坐在树下,看着认真练剑的少女。


    越寻今日穿了件橙红的衣裙,外罩轻纱,身形一动,飘逸又朦胧。


    越祎暗自钦佩,这人属实厉害,也沉得住气,除却平日里对自己黏得紧了些,从不闹脾气,实在看不出丝毫不妥当。


    还少一些刺激。


    越寻依着越祎教的招式,一套剑法下来,行云流水,没出丁点差错。


    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回过头来,一副讨要夸奖的模样:“师父!阿寻的剑法如何?”


    然而瞧清楚越祎的神情,越寻面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他没有错过她方才的目光,悲伤而怀念,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越祎佯作刚刚回神,给越寻理了理衣衫,道:“不错。”


    越寻语气涩然道:“师父,可是想到了谁?”


    越祎目光中满是柔和,道:“一个故人罢了。”


    以往越祎不想多谈的事情,越寻不会追问,今日少见地拽住她的衣角,执拗道:“师父?”


    越祎不语,直到越寻又扯了扯,才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曾经有个妹妹,你们性子很像……她一贯喜欢这些鲜艳的衣服,方才你穿着这衣服舞剑的模样,像极了她。”


    越祎只当没有看到少女发白的面色,笑道:“你也姓越,我见到你时就在想,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这话倒也不是全假,这人确实和宛宛一般明艳又率真,只是宛宛更张扬一些,像一团火焰。


    越寻看似心思纯粹,却最喜独一无二,她为越寻送些东西时,也要问句她可否予了别人一样的,若误以为自己是个替代品……


    越祎心道,处心积虑入了此峰,还挑了“越”姓,那就让为师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是因为她?”越寻嘴唇有些颤抖,道,“你对我所有的好,只是因为我像她?”


    即便丹药的药效仍在,越寻也有些控制不住本性,眸中透出几分阴郁,道:“你这么用心教我是在做什么?让我学一样的剑招,是想要把我养成她的替身吗?”


    越祎见人召出飞剑就跑,想追上去再添把火,却收到了慕绮思的传讯。


    “小师妹,师父出关啦!”


    越祎犹豫片刻,决定先去找颜秋,错过了这一茬,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


    落秋峰。


    “哎,小师妹回来啦!”何月笑着招了招手,看到越祎的衣服,惊讶道,“师妹这身倒是和大师姐穿得差不多。”


    越祎看了一眼,也不甚在意,笑问:“大师姐呢?”


    “给师父买酒去了。”


    想到慕绮思传讯说,让她等她一同去找颜秋,越祎便坐下等着。


    直到夕晖洒落,慕绮思还未归,大概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


    再晚恐怕更失了礼数,越祎御起剑,向着颜秋闭关的洞府飞去。


    脚一落地,正碰到出来的颜秋。


    “思思,酒买回来了?”


    越祎一愣,颜秋分明是认真地看着她,也不像是没看到她的脸,有些迟疑道:“师父?”


    “嗯?”


    越祎想到何月的话。


    今日她和慕绮思穿的衣服差不多……


    行礼道:“弟子名越祎,是师父当年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颜秋面色一变。


    越祎猜测道:“师父,可是分不清他人的容貌?”


    颜秋显然是见过慕绮思了,才会让人去买酒,而自己又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想来也只有凭借衣着识人,方能出这种错。


    忽然明白了颜秋不寻常的缘由,竟是如此。


    与人相谈时话少,是因为认不出人,恐说错了话,更不会轻易教导徒弟。


    整个师门中只见慕绮思和楚冠两人,一个是最初收的女弟子,一个是最初收的男弟子,许是心中牵挂,想见个一两面,而男女尚且可以区分。


    颜秋道:“你倒是聪明。”


    “弟子逾越了。”


    “罢了,进来吧,我也很久没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


    第29章 七绝山 [V]


    越祎跟着颜秋进了洞府,在她对面坐下。


    颜秋道:“正巧我心情不错,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越祎确实好奇,但怕贸然开口,哪句话不得当,让她想到过往的伤心事,道:“弟子早已过了喜欢深究的年纪,陪师父说些话就好。”


    颜秋不由多看了这弟子一眼,心中对她印象好了一些。


    “我这病由来已久,师兄师姐都以为我是不大乐意说话,”颜秋笑了笑,语气有些复杂地道,“起初我也羡慕同门之间的情谊,后来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越祎轻声道:“师父莫要忧心,总有医治的法子。”


    颜秋目露犹豫,终是摇了摇头,道:“若是能轻易医好,也不至于耽搁这些年。”


    越祎察觉出颜秋话中的情绪,道:“所以不是没有,师父已经找到了对不对?”


    “你一向这样机敏?”颜秋警告道,“有时候太锋芒毕露了,未必是好事。”


    越祎道:“弟子不留心一些,也发现不了此事,师父说出来是不是心情好了些?那就说明,这机敏还是有几分助力的。”


    见颜秋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越祎继续道:“既如此,师父何不将医治之法讲出来,或许凭着这‘机敏’,能带来些许转机。”


    “你既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有种丹药名为‘述颜丹’?”


    “述颜丹?”


    她对丹药研究并不多,更从未听过这丹名。


    “乃是天阶灵丹,”颜秋笑道,“我去哪里找天阶灵丹?即便是丹恨宫,几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天阶炼丹师。”


    越祎沉吟片刻,道:“总要走一步看一步,暂且找不到人炼丹,就先把所需的灵草寻齐了。”


    有难关不怕,大的难关拆分为一个个小关卡,一步步走过去,总会渡过去。


    “你以为我没找过?这些年来,能找到的灵草都找过了,唯独缺了两种,在七绝山,”颜秋勾唇,道,“这七绝山要如何去?”


    当年因白钰和那女魔尊的纠葛,双方划清界限,问道宗弟子不会与那女魔尊再生交集,七绝山也设下结界,不许正派道修踏入其中。


    即便是硬闯过去,一旦闹出来,也只会徒增尴尬。


    “七绝山……”越祎想起来,皱眉道,“规矩和名声再重要,也比不得自己活得快意。师父在此封闭良久,也该出去看看四处的河山。”


    颜秋摆手道:“我已经懒得折腾了,你也不必说这些风凉话,若当真能寻到,再来找我吧。”


    心中却不觉得她能有什么办法,拂袖以灵力将人送出了洞府。


    越祎站在洞口,想到准备的拜别礼还没来得及给颜秋。


    她突然不想将这些俗物送出去了,只因有了更合适的选择。


    述颜丹……


    能否拿到,总要一试才知。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年颜秋都收下了她这个五灵根当弟子,后来又赠予她灵剑。


    这份恩情,还了方能心安。


    越祎回到峰前,等了一会,见慕绮思急忙地飞来。


    “小师妹!我回来晚了。”


    慕绮思收起剑,见两人衣服相似,吓了一跳,又暗自庆幸,还好她为了不出岔子,约小师妹一起去见师父。


    不然这样认错了人,可就太不妙了。


    却听越祎开口道:“思思师姐,我去找过师父了。”


    慕绮思惊得睁大双眸,试探道:“可……可还顺利?”


    越祎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我都知道了。”


    “嗯,”慕绮思点头,反应过来,“啊?”


    “师父认不清人的事情,我知晓了。”


    慕绮思捂脸,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又从指缝中露出眼睛,道:“师父可有生气?”


    “不曾生气,”越祎安抚着,拉下慕绮思的手,道,“此事还有谁知?可有一同想过法子?”


    慕绮思道:“就我和楚师弟知道,我们也不敢多问。”


    原本不会有第三个人发现的。


    谁知她路上偏就耽搁了一下,小师妹又与她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可谓阴差阳错。


    又想起拦住自己的人,慕绮思道:“小师妹,你那徒弟怎么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她很难过,开解了她许久,只是劝完之后,她好像更难过了。”


    越祎有些好奇道:“她怎么说?”


    “她说了好些话,追着问你家里的事,问我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我想起你之前和我们提过,就简单说了……她最后像是往宗门那边去了。”


    越祎道:“发生了几句口角,师姐不必挂怀。”


    慕绮思也就没有多问。


    一连几日,越寻都没有回来。


    越祎乐得清闲,去藏经阁翻了翻典籍,将丹药卷和七绝山的记载看了一遍,又拜访了几个年岁稍长的师伯,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当年的事,勉强拼凑了一下。


    之后,越祎来到了后山。


    越祎站在湖前,思虑着该怎么把龙唤出来。


    “应时前辈?应时前辈!”


    没有动静。


    “应时?”


    没有动静。


    “蠢龙!”


    依旧没有动静。


    越祎无奈地坐在湖边,捡起旁边的石子,一颗颗丢进湖中。


    为免丢不到准确的位置,每颗石子的方向、距离都不同,却都暗自用上灵力,带着十分力气投入其内。


    不知道扔了多少石子,湖水一阵翻涌。


    越祎连忙退后,免得再被卷进去。


    应时从湖中冒出来,顶着头上鼓起的包,怒道:“本座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这才消停了多久,又要惹事?”


    越祎露出个无辜的笑容,道:“弟子何曾惹过什么事?几百年才与前辈见一面,前辈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应时被噎了一下,冷哼道:“本座不及你伶牙俐齿!”


    这话说的,倒显得他小心眼似的。


    “唤本座出来所为何事?”


    越祎恭敬一礼,道:“弟子此来,是想向前辈请教些事情,前辈德高望重,修炼时日又久,想来没什么不是了然于心的。”


    应时被夸得有些发飘,明知是哄龙开心的把戏,还是愉悦地甩了甩尾巴,怕被发现,连忙压下,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道:“讲。”


    “不知前辈是如何分辨正魔两派的修炼路数的?”


    “如何分辨?本座是天生地养的灵物,自然是生来就会的。”


    越祎皱眉,这就有些麻烦了。


    若是有什么功法还尚有可为,然则生来就会……


    又道:“前辈这分辨之法,可是与秘境、结界同源?”


    “同不同源本座怎么会知道,” 应时看了越祎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弟子前日看了本古籍,心存疑惑,实在被扰得睡不安稳,才来叨扰前辈,”越祎面不改色地搪塞着,道,“前辈可知有什么瞒天过海之法?”


    “瞒天过海?你想干嘛?”应时凑近了道,“你不会是要去魔修的秘境吧?这么能折腾,哪天出了事可别让问道宗给你收尸。”


    越祎暗道这龙虽能口吐人言,却不大会讲人话。


    “前辈多心了,弟子怎么敢做这种出格的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见应时有些不耐烦,越祎出言激他:“唉,没想到前辈也有不懂的事情,是了,也只有不知,才会如此讲。”


    当即拱手告辞,走出几步,就听那龙扬声道:“慢着,谁说本座不知道?”


    越祎靠近了些。


    应时刚要说话,忽然想到这丫头可不是什么乖顺的性子,这么恭维他,必定有诈,道:“险些上了你的当,你就当本座不知吧。”


    越祎被戳穿也不慌,临走前还要给这龙添堵,道:“没关系,前辈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别的灵物,弟子先行告退。”


    应时气得咬牙,道:“你只管去寻,如今此界只有本座一条龙,还‘别的灵物’?本座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什么龙族凤族的影子吗!”


    他就不信了,总有这小丫头回来求他的一天!


    越祎心中一动。


    凤族?


    她还就真有。


    半月后。


    越祎停在七绝山的结界之前。


    她此次没有拉上句尘一起涉险,而是到了之后,才给他发了个传讯。


    若自己遇险迟迟不归,他也能想办法从外面搭救。


    七绝山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远看觉得阴森可怖,站到近处,方觉没有想象中的环境恶劣,只是因少一些阳光,有些寒意。


    越祎将手放在结界上,用力拍了一下,反被震出几步。


    听到有破空声传来,越祎隐匿了身形。


    年轻的男修一手拿剑,轻触结界。


    半透明的结界开出一个缺口,待男修走进去,结界又合拢起来。


    越祎显出身形,从空间中拿出暗红色的灵剑,放在结界上,见那灵剑穿了过去。


    心中一喜,可行!


    但紧接着,剑掉了进去,自己被卡在了外面。


    越祎:“……”


    以灵力将剑勾回,越祎试着与凤凰残魂沟通。


    灵剑中飘出微弱的红光,将越祎罩在其中。


    越祎抬脚迈入结界中,没有受到丝毫阻拦。


    这般轻易地混进来,越祎松了口气,低头对着那灵剑笑道:“多谢你。”


    灵剑有些害羞,想到自己本身就是红色,也看不出什么,壮着胆子蹭了蹭越祎的手心,飞回了空间。


    越祎思及认识自己的人不在少数,抬手易了个容,拿出绘好的图谱,向着高处攀去。


    ?


    第30章 苦命鸳鸯 [V]


    越祎在七绝山中转了三天,才找到了一种灵草。


    将其放入玉瓶中,抬头望了眼天幕,只见天色昏暗,疏星几点。


    夜间恐有灵兽出没,为避免麻烦,越祎决定先歇息一晚,明日再找。


    当即顺着标记,往白日收拾出来的山洞走。


    瞧见洞口旁的灵草似有踩过的痕迹,越祎顿住脚步,将佩剑横在身前,小心地进入,只觉得血腥之气越来越重。


    走到了山洞尽头,见有人扶着石壁,有些站不稳,只一个背影就很是引人注目。


    那人回头,看到有人追过来,目光中一片冷意,抬手就是一道冰凌刺出。


    越祎侧身避过,注意到此人独特的眸色,见他又要动手,出声道:“玄溯!是我,越祎。”


    玄溯目露惊讶,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认出了无情道心,终于撑不住,放心地晕了过去。


    越祎上前试了一下脉象,忍不住皱眉,伤得也太重了。


    犹豫片刻,还是先回到洞口作好遮掩,又重新返回来,一路上洒下掩盖血腥的灵粉。


    确保万无一失,越祎盘膝坐下,开始为玄溯疗伤。


    一个时辰后。


    玄溯睁开双眸,靠着石壁坐起,从空间中取出丹药服下,手中施了个法印,引导天地灵气,修补着自己的经脉。


    良久,吐出一口废血,玄溯擦净嘴角的血迹,施了个除尘诀,勉强开口,语气还有些虚弱:“你最好莫要与我同行,也不必管我,能为我疗伤,已是万谢……”


    越祎听出他话中之意,应当是不想连累她,道:“你可是惹到了什么人?有人在追杀你吗?”


    “我是从祝七昀那里逃出来的,”玄溯见越祎还没有动作,道,“你还不走吗?”


    祝七昀,正是隐居此山的女魔尊。


    越祎看了他一眼,道:“此处本就是我收拾出来的洞府。”


    玄溯:“……”


    原来该走的是他,竟是他鸠占鹊巢了。


    越祎见他真的扶着墙站起来,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带着伤出去才更容易被发现,也跑不远,留在这里反倒安全一些。”


    玄溯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知道这人是想护他,道:“你还是这么胆大。”


    “既然碰到了,总不好见死不救,”越祎没有再浪费时间闲谈,直奔主题道,“你如何来到这里?又怎么会惹上那个女魔尊?”


    “我是被抓过来的。”


    “为何抓你?”


    “我来这边的分阁交接事宜,因从未到过山下的七绝城,就转了一转,谁知碰上祝七昀的下属给她挑近侍……我趁人不备才逃了出来。”


    越祎从师伯那里打听了消息,在七绝山附近又听到了许多传言,自然心知肚明,这祝七昀的“近侍”是做什么的。


    有时候太出色的外貌也会引来祸端,只是……


    “你不是已经易容了吗?”


    两个易容的人面面相觑。


    玄溯道:“之前我被云雨宫抓去那次也是易容了的。”


    越祎只能解释为,这是易容都挡不住的气质在作祟,揶揄道:“你怎么总被魔修抓走?”


    玄溯想到云雨宫一劫,洞内燃起的灯火映入眼眸,无端生出些温柔的错觉,道:“还偏巧,每次都能碰到你。”


    “你可给穹古阁那边传讯了?”


    玄溯颔首,道:“你是因何而来,又为何能入结界?”


    “来采灵草,从天剑谷取的灵剑带我进来的,”越祎简单解释了一句,道,“你这伤不宜立刻动身,今晚先恢复些力气,明日天一亮,我带你去结界,将你送出去。”


    玄溯眸光微动,道:“你那灵草呢,可采到了?”


    “还差一种,送你离开之后,我再回来就是。”


    “倘若你信得过我,可说出是何灵草,我回去之后为你留心些。”


    越祎将图谱交予他。


    玄溯认真看了会儿,道:“阁中不曾有,但我被抓来的路上见过,离结界不远,明天取到之后正好离开。”


    “好。”


    越祎将烛火灭了,二人间隔几米远,各自躺下安歇。


    后半夜,越祎醒来,又检查了一遍洞口附近。


    回来见玄溯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抬手为他输了些灵力,又从空间中拿出件衣袍披在他身上,才躺下重新入睡。


    玄溯听到身侧的人均匀的呼吸声,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越祎的睡颜,眸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第二日,玄溯带着越祎去寻灵草。


    越祎刚把灵草放入空间,忽然听到人声。


    玄溯道:“他们追来了。”


    越祎将玄溯的胳膊搭在肩上,半扶半背地带着他上了灵剑,迅速御剑飞出,眼看就要到了结界之时,一道灵力打来,两人从空中落下。


    越祎将玄溯扶起,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两名男修注意到越祎,道,“这怎么还多了个人?”


    女子的身形缓缓显现出来,那两名男修连忙行礼道:“参见魔尊。”


    祝七昀一袭墨色衣裙,看清面前的两个人,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闻言,越祎低头,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自己坐在地上,玄溯躺在她怀中,确实让人误会。


    玄溯见逃不过,语气有些复杂:“我早就说了,莫要管我。”


    越祎面上不显,心中想着脱身之法。


    祝七昀见这人对女修的态度和对自己完全不一样,冷笑道:“原来是有个意中人,难怪你抵死不从。”


    语气中不见杀意,甚至有几分艳羡。


    越祎听出来了,想到传闻,不禁心中一动。


    正巧玄溯又吐出一口血。


    越祎面上满是担忧,手忙脚乱地给他顺气,目光悲悲切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开口就是哭腔,道:“溯郎!你要撑住啊!”


    那两个男修一抖,祝七昀也是一抖。


    玄溯性子本就淡漠,又接到了越祎的眼神示意,倒没有露出惊讶的模样。


    越祎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他脸上,道:“还说让我不管你,我如何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玄溯纵是知道这是演给魔修看的,还是忍不住抬手,给她擦了擦了泪水,道:“莫哭……”


    气息十分虚弱。


    越祎抱紧了他,抬头对着祝七昀道:“求魔尊放过溯郎,我愿意以我的命,换溯郎活。”


    玄溯心头一跳,抓住越祎的手腕,摇了摇头。


    万一这女魔尊同意了,可就玩脱了。


    “一命换一命?”祝七昀道,“你进七绝山,就是为了救他?修行不易,为了一个道修,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未经她的许可,能入七绝山,必定是魔修无疑;这男修是个道修,人被绑来时她就已知晓。


    越祎道:“修行不易,我们能有今日更不易。正魔本就殊途,我们二人叛逃了宗门,背离了家族,除了七绝城,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谁知……”


    越祎顿了一下,见祝七昀有些不自在,继续道:“可是,这些都比不得溯郎的性命,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越祎俯身,状似吻别,却是对玄溯耳语了几句。


    玄溯压下心中的古怪,也顾不得太多,抵住越祎的额头,道:“祎祎,我死不足惜,可是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留我一人独活,要我如何安心?”


    这边二人在对视,玄溯是难得心绪繁乱,另一边的三个魔修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唯有越祎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颇为感慨。


    这般诀别,论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凄美悲壮,可谁能想到,这其实是两个无情道呢?


    祝七昀看着这生离死别,想到了千年之前的旧事。


    同样是一个魔门女修,一个正派男修。


    她求而不得,即便放弃一切也换不来那人的回头。


    如今这对璧人情投意合,不惜离开了各自的师门和族人,还有了血脉的延续,千里迢迢来到了她的七绝城,只为隐居。


    差一步修成正果,临了却被她横插一脚。


    既已知道了实情,她如何忍心拆散?


    “你们走吧。”


    越祎松了口气,心知赌赢了。


    面上却是惊喜到不敢置信的模样。


    祝七昀道:“怎么,付出性命时不曾犹豫,得偿所愿反倒迟疑了?”


    越祎破涕为笑,感激道:“多谢魔尊成全!”


    祝七昀抬手开了结界。


    越祎扶着玄溯起身,正要迈出去。


    祝七昀忽然道:“别怨我多此一问,是你追求的这道修?”


    这女修敢闯进来救人,又以命相换,想来也是个敢于追爱的性子。


    两相比较,她们二人也没什么区别,结果却截然相反。


    她想不明白,自己当年究竟输在了何处。


    “是我主动,”越祎笑了笑,目露回忆道,“只是我最开始爱的是他师兄。”


    玄溯低头望着越祎眉眼的笑意,好奇她又要做什么。


    “可是那人是个木头,我追得辛苦,就换了个人喜欢,好在溯郎是对我有意的,”越祎语带深意,道,“情爱本是让人开心,自然不必执着于一个不给自己回应的人,他不爱我,我就也不再爱他。”


    玄溯了然,这人竟是在不动神色地劝这魔修。


    祝七昀嗤笑道:“你是运气好,若是换了个人也不爱你,你又要如何?”


    越祎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烦恼的,道:“那我会好好修炼,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修仙界的好男修已这么多,想来飞升之后更不知有几何了。即便真没有合心意的,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尽兴,何必非要从他人身上找寄托?”


    话落偷偷碰了碰玄溯。


    玄溯适时给出反应,语带幽怨道:“祎祎。”


    越祎安抚地抱住他的胳膊,道:“魔尊,我们二人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随即出了结界,留下祝七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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