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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警惕   【小心,不要碰长公主府的东西】……


    那日回了季府, 其中遭遇,季雁来一字都未曾跟父兄说过,只是在不经意时, 偶然会失神片刻罢了。


    阴晴不定了好几天后, 眼看着要七月半的时候,一场哗啦啦的雨便声势浩荡的下了下来。


    雨打芭蕉, 别有滋味。


    季雁来不知不觉看了半晌, 又来了兴致, 撑着伞去了雨中走了一圈。


    午时厨房备了新鲜的时蔬小炒,季雁来吃的正高兴, 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穿过雨幕跑了过来, 眉飞色舞的和人说着什么。


    那副震惊的样子, 连她看了都不由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采春进来了,面色,略有些奇异。


    “怎么了?”季雁来放下竹箸,有些惊讶的问。


    采春惯来稳重, 她嫌少见她有这么绷不住表情的时候。


    “姑娘,刚刚传开消息,宸华长公主今早观景时不小心失足跌了一跤,似是,损了容貌。”采春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的说。


    容貌?


    季雁来手中的动作一顿。


    “你是说?”她想起了之前那些要毁她容貌的刺客,季家一直没查出什么, 倒是天子言之凿凿要为她报仇, 采春这样说,莫非是怀疑……


    季雁来一时间也不能确定了。


    “可是为什么?”她疑惑的问,若她们猜测的是真的, 那寇珑玉又是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容貌?


    “大概是嫉妒吧。”采春看着自家姑娘最近因为心情好,越发容光焕发,艳色袭人的容颜,不由猜测。?


    季雁来看了她一眼,不怎么相信这个不甚靠谱的猜测。


    “是她做的?”


    夜色降临,寇元青准时到达,季雁来堵在窗前,看着这翻起墙来越来越熟练的人,没急着让开,反而先问道。


    寇元青似有疑惑,“青阳在说什么?”


    “不许跟我装傻。”季雁来不满的嗔他。


    没忍住笑了一下,寇元青点了点头,说,“没错。”


    正说着话,有小丫鬟笑闹声响起,这下不等寇元青说话,季雁来忙让开身子,目光示意他进来。


    可这次,轮到寇元青不着急了。


    他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冲着季雁来微笑。


    抬眼瞪了他一眼,季雁来现在才不吃他这一套,反手就准备关了窗户,说,“不进来就别进来了。”


    “别别别,我进,我进。”寇元青失笑,顺势进了屋。


    “哼。”季雁来哼了他一下,转身坐下。


    看她这样放松自在的样子,寇元青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青阳这般,也不知是相信他,还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心念辗转,寇元青笑着凑了过去,说,“太医看过了,她那张脸好不起来了,便是用上最好的药,也会留下痕迹。”


    “是她好不起来了,还是你让她好不起来?”季雁来看他。


    “青阳觉得呢?”寇元青含笑反问。


    “我不知道。”季雁来安静看着寇元青,却只能看到他满眼的笑意,多余的情绪,竟是半分都看不出来。


    “怎么,你不高兴吗?”寇元青眸色一动,添了些认真的问。


    季雁来沉默了一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万一是她自作多情——


    “青阳,告诉我好吗?”寇元青最不喜欢季雁来这样隐忍克制的样子,他想让她活的恣意,有话就说,想做就做,而不是如此。


    “你这么做,就是纯粹的为了我吗?”季雁来眼睫一颤,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寇元青一顿,心中飞快的权衡着利弊,最后还是选择了说真话。


    “是。”他隐约猜到了季雁来的顾忌,可要为了这么件小事骗她吗?他不想。


    他总想着,要和青阳,以诚相待的。


    眼前人眼中的诚恳那样分明清晰,季雁来想说不信,可还是信了。


    “那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她说,抿着唇笑了笑,倾身靠近了寇元青的怀里,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随之慢慢平缓下来。


    “为什么?”寇元青问着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眼中满是无奈。


    “你是天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整个江山社稷,我希望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而不是为了我一个区区的小女子。”季雁来手臂轻动,环住了他的腰肢,越发的往他怀里钻去。


    她说着拒绝的话,却想着,要靠这个人近些,再近些。


    人心总是这样复杂,理智和情感往往会给出两份不同的答案。


    “青阳,你不是区区的小女子。”寇元青眼中情绪如波涛般起伏汹涌,最后却又一一归于平静,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那我是什么?”季雁来这会儿空前的平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平静,明明她该高兴,该紧张,可她只是宛如旁观者一般,听着寇元青的话语,述说着自己的问题。


    “你是我的心上人。”寇元青的顺着她的腰背到肩膀,然后再顺着那段玉一般修长白皙的脖颈抬起了她的下颌,俯身注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季雁来眸光一定,彻底怔住。


    “我不是生来就是天子的,在做天子的同时,我也仍旧是个人。”


    “是个会被心上人的喜怒哀乐而牵扯的男人。”


    “寻常人尚能冲冠一怒为红颜,朕为何不能?”


    “青阳,对我公平些。”他说。


    这是,第二次听到他说公平——


    恍惚间,季雁来想到,可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心中翻涌着的暗潮便已经破开那不堪一击的所谓平静翻滚上来。


    “你别这样。”她凌乱中有些无措的说。


    别这样,别对她这么好,她会受不了的。


    她那样无措,那样慌乱,又是那样的茫然,就好像一个发现了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小孩子,下意识寻求身边人的帮助。


    “青阳,”寇元青低头去吻她,唇齿辗转间轻声说着,“相信我好吗?”


    她愿意相信他的——


    季雁来心想,屏息忍住羞涩,咬了咬眼前人的唇,舌尖顺势划过。


    寇元青眼中讶色一闪,然后便被心中的喜悦淹没,手掌一紧,动作更添急促。


    滚烫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背腰后,季雁来几乎以为自己会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情潮给溺毙。


    那只手挑开了衣裳……


    她下意识伸手去按住。


    温热的指尖落在手背,寇元青的动作一滞,被冲昏的头脑觅得了一丝理智。


    “不,不行。”季雁来迷迷糊糊的说,退开身体抬眼去看寇元青。


    “嘶——”迎着那双漾着波光的眸子,寇元青倒抽了一口气,按住季雁来腰上的手正要使劲,他便已经下意识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我走了。”他猛地起身,转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嘭——


    窗扇猛地砸下,发出一声闷响。


    “姑娘,怎么了?”采春在外面问道。


    “没、”季雁来想说没什么,可刚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就咽了回去,又清了清嗓子,才说出了没事二字。


    听着她声音不对,采春隐有猜测,面颊微粉,跟着眼中忧色一闪,有些担心自家姑娘犯了糊涂。


    季雁来半坐起身,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手上动作却不停,乱七八糟的整理起了衣裳,等发现越整越糟糕,才不得不放弃。


    这么会儿的时间,她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下去,反而越发的嫣红。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大胆的时候,这会儿再回想,季雁来都不由惊愕,她怎么敢那么做。


    出神了一会儿,季雁来便想到了后来寇元青走时的狼狈样子。


    原因不敢深思,可一想着他当时火急火燎的模样,她扑的一声,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真是……


    这些年了,季雁来还从未见过寇元青有这样不沉稳的时候呢。


    还有,公平……


    乱七八糟的想了好一会儿,季雁来又想到了寇元青说的话。


    半倚在锦榻之上,她又出起了神。


    公平?


    长公主受伤,于情于理,季雁来都该前去拜访问候一下。


    于是,在第二日,她便命人送去了拜帖。


    在她想来,寇珑玉便是收了,也不会想见到她的。


    可出乎预料的是,对方不仅收了,还遣了婢女过来,说许久不见,有些想念她,请她过府一叙。


    这话不用多想,季雁来都不会信的。


    寇珑玉一直都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会想念她。


    可长公主相请,她还是得去一趟。


    荣王妃的时候季雁来可以拒绝,可如今的她,不过是个三品大学士之女罢了。


    马车准备妥当,季雁来上了车,没走多一会儿,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就掀开帘子送进了一张纸条。


    【小心,不要碰长公主府的东西】


    她心中顿时一沉。


    同在幽山,长公主府的别院占据了长乐别宫外最好的地段,便在半山腰上。


    路上行了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季雁来下了马车,就有婢女上前带路,她心中警惕,谁知刚进了府,便见云辛怡行色匆匆过来拉住了她。


    “季姑娘许久不见,我正好有些事要找你。”她握紧了季雁来的手,看向带路的婢女,说,“你转告一下公主,客人我便请走了,等我说完了事,再亲自送季姑娘去公主那里。”


    第42章 返京   凤仪宫非皇后不可居,陛下命人修……


    “云姑娘…”婢女不由迟疑。


    “去吧。”云辛怡自若的吩咐。


    见此, 婢女只好独自离去,匆匆朝着长公主的院里走去。


    “季姑娘,恕我冒昧了。”云辛怡这才说。


    “哪里, 该是我多谢云姑娘才是。”季雁来摇了摇团扇, 搭在嘴角轻轻一笑,说, “我正愁见了长公主,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


    她和寇珑玉关系之一般, 人尽皆知,这个节骨眼上对方找她, 准没好事。


    此事, 她知, 云辛怡也知。


    只是季雁来有些好奇,云辛怡这次来拦住她,又是为何?


    云辛怡笑了笑,说,“季姑娘好不容易过来一次, 还请去我院里坐坐如何?”


    “固所愿也。”季雁来笑道,身子微微一侧,示意云辛怡带路。


    见此,云辛怡却没忍住呆了一下。


    季雁来眉微微一动,眼含疑问。


    “季姑娘如今好生自在,真是让人羡慕。”云辛怡柔声说。


    季雁来这般, 何止是自在二字, 疏阔愉悦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从她的眉梢眼角逸散出去,哪怕只是偶然一眼,都能感受到她心情之好。


    “云姑娘又何尝不是呢。”季雁来客气的寒暄一句。


    云辛怡笑了笑, 没再就着这个说下去,转而闲聊起了别的。


    这般耽搁了一会儿,眼看着日头渐起,越发的热了,季雁来就出言告辞。


    她本以为去了云辛怡这里后,寇珑玉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会不依不饶,谁知,两人竟真的安安生生在这里说了这一会儿话。


    看来,云辛怡在寇珑玉那么,还是很有分量的——


    季雁来心中如是想着,待出门看见马车,脚步忽然一顿,想起了别的可能。


    “采春,让车夫驾着车子回去,我们慢慢走着。”


    采春有些疑惑,可还是依言听命,笑道,“这山路难行,要真是走回去,说不定,我们比车夫还先到呢。”


    说着话,一行人便进了林中。


    主仆几人说话时并未避着人,长公主府内,寇珑玉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柳眉一竖,反手砸了茶碗。


    “狡诈!”她咬着牙说。


    “表姐你又做了什么?”门口,云辛怡微微蹙眉,迈步进来。


    早在刚才婢女禀报的时候她就到了,一看寇珑玉这样,她就知道,这位表姐肯定又做了什么。


    “怎么,你如今还想管起我的事了?”寇珑玉抬眼瞪向云辛怡,看着她那张姣好的容颜,眼底血色一闪。


    心中下意识一紧,云辛怡不动声色,说,“表姐哪里的话,只是大夫说了,你现在情绪不易太过激动,需要静养才好。”


    说着话,她关切的看向寇珑玉,入目之处是覆着草药的半张脸。虽然看不见,可她还是下意识想起了那张满是鲜血,血肉翻滚几乎露出白骨的伤口,眼神略闪了闪,她到底忍住了移开视线的反应,保持住了脸上的关切。


    “反正也好不了了。”收回一直盯着云辛怡的目光,寇珑玉口气略缓和了些。


    “表姐说什么呢,太医不都说了,只要好好养着,会和以前一样的。而且我也传信给了父亲,让他去多多寻找些好药,你放心养伤就是。”云辛怡轻声安慰。


    “但愿吧。”连番安慰之下,寇珑玉显然好了些。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太医院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说满,顶多七分。


    像这种只要养着会和以前一样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说的。不过是一个有心安慰,一个有心听着罢了。


    看这个样子,云辛怡也没再问寇珑玉都干了什么,反正听婢女的意思,季雁来都躲了过去,那便无所谓了——


    只要不闹的明面上导致人尽皆知就行。


    季家再怎么有声望,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


    没了荣王妃这个身份,季雁来面对寇珑玉时,不值一提。


    这样想着,云辛怡却不由想起了今日容光焕发的季雁来,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没了荣王妃的身份后一定会懊悔,甚至她偶然也会这样觉得。可如今看着,并非如此。


    季雁来,是真的不喜欢荣王妃的身份。


    也不知道那位被如此嫌弃的荣王殿下,是何感觉?


    不过,她终归是不解,寇珑玉怎么就一心一意和季雁来不对付了?


    有比季雁来好拿捏的,也有比她还让寇珑玉不满的,怎么偏偏是她?可寇珑玉现在心绪不稳,她也不便多问,只好再寻时机。


    殊不知,寇珑玉这会儿愤怒之余,也在惊疑。


    她受伤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季雁来。本来是趁势而为,想着正好嫁祸给太后,顺势把一直摇摆不定的寇元嘉拉向她们这边,谁知竟遇到了皇帝,而后偏偏她的脸也毁了——


    真的只是巧合吗?


    *


    行在山野间,终究是有些热的。


    季雁来没了细细观赏的心思,加快了速度,最后竟真在马车之前赶到了季府。


    等她洗漱完,换了衣裳,才见采春过来说,“姑娘,马车在半道上坏了,车夫受了伤,刚回来。”


    “怎么会受伤?”季雁来有些惊讶。


    她明明嘱咐人叮嘱了车夫,要小心些的。


    “马车车辕断了,车夫没来得及。”采春微微蹙眉。


    季雁来手上一顿,面色略淡。


    “看来寇珑玉的伤势的确不轻。”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管不顾,一心就想对付她。


    “把车夫安置好。”她叮嘱了一句。


    “大公子已经安排好了。”采春说。


    季雁来又是一顿。


    她兄长向来聪明,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多想?


    夜色微凉,玄色身影利索的翻过围墙消失不见。


    素手收起窗户,衣袖滑下,遮住了那节皓腕,腕上一对透亮的碧玉细镯叮当一声,轻轻撞了一下。


    棱格窗户被放下,掩住了那缕清幽的冷香。


    送走了每日准时到访的寇元青,季雁来用木梳轻轻梳理头发,没几下,忽然笑了起来。


    “姑娘?”采春停下手上卸取钗环的动作,轻声问道。


    “没事。”季雁来轻声说,眼睫轻垂,掩去眼底的笑意。


    她只是一想起近日来寇元青规矩了不少的动作,以及明明恋恋不舍却又咬牙克制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罢了。


    这头她在笑,那边寇元青回了未央宫,便直接进了浴室,半晌,才带着一身的凉气出来。


    “陛下,京中传讯过来,说是凤仪宫用的惠木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上奏请问换别的可行?”


    “不可。”


    “是。”这个答案并未超出常信的预料,立即应下。


    惠木难得,这种木头自带清香,千年不散,闻之能提神醒脑,有传闻记载,曾有人在香料中投毒,可在混了惠木的香气后那香却变得十分怪异,后又有人称惠木为验毒之木。


    这些消息还是在京中传来消息后常信才得知的,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这小小的木材,竟这样不一般。


    “传讯回去,朕的要求,桩桩件件,都要做到,命内廷司全力督办,禁卫司从旁协助。”寇元青又说。


    “是。”常信立即下去,连夜传讯回上京。


    这般折腾好一会儿,常信才总算回来,眼看着寇元青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担心,近来陛下精神一直极佳,可长此以往下去,却不太妙。


    他有心想要劝解,便上前说,“陛下,时候不早,该就寝了,这要是休息的不好,明日难免疲倦,季姑娘知道了,肯定是要担心的。”


    果然,一提季雁来,本来不为之所动的寇元青神色便轻轻动了动,点了点头。


    常信心中一喜,忙让人准备着。


    这头内廷司修葺凤仪宫的消息刚传过来,那边王公贵戚们差不多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由精神一震。


    凤仪宫非皇后不可居,陛下命人修葺,莫非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会是谁?


    他们心中不由开始盘点起各家的适龄闺秀们。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张云两家的姑娘。


    一个是太后娘家晚辈,一个是宸华长公主母家的姑娘,相比寻常闺秀难见天颜,她们平日里时不时都能见到陛下。


    也不知会是谁?


    那边,太后也在想这件事,不过相比外人,她更知道皇帝看都没多看一眼张月颜这件事,暗怪张月颜无用之余,又有些担忧。


    这要是云家女入了宫,那他们怕是会和她们拉远距离。


    这,可不太妙。


    另一边,正刺绣的云辛怡一个失神,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珠滴落,污了她辛苦几日的兰花图。


    “是谁?”她微微皱起了柳叶似的眉。


    天子对她和张月颜都平常以待,甚至可以说是视若无睹,不是她们,会是谁?


    如此想着,她豁然起身,心思难定的辗转几步,唤了人来准备好笔墨纸砚。


    轻挽衣袖,缓缓磨墨,等磨好了墨,云辛怡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不急不缓的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回云家。


    她要问问她爹爹的意思。


    眼看着天子根本无意择云家之女入宫,眼下,必须要另行安排了。


    只是,实在可惜。


    不管选谁,都不能保证和云家一条心,云辛怡不由出神。


    而且寇珑玉那里,似乎也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希望不会连累到云家,云辛怡眉眼轻垂,掩去冷色。


    而这件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季雁来,却安闲的住在自己的小院,连门都不怎么出。


    悄无声息的,七月过尽,八月了。


    暑气将散,又面临八月十五这个中秋团圆的大日子,众臣请奏,起驾回京。


    阔别两个多月,季雁来再次回到了京城。


    可相比走时的忧虑,这次回来的她,却是截然不同的欢喜快活。


    与此同时,忠王重病的消息也悄然传进了某个有心人的耳中。


    魏府之中,太傅魏敏惊愕过后,静思许久,拿着藏在家中的锦盒翻看一眼,夜不能寐。思虑许久,最后还是再次藏了起来。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圣驾回京第二日,一众消息不甚灵通的官员们便被荣王夫妇和离这个消息砸的晕了头。


    王爷也能和离?


    怎么就和离了?莫非是荣王又做了什么?那他现在肯定十分得意。


    然而,荣王并不得意。


    短短一月左右,这位曾经俊美矜贵的王爷便憔悴的不成样子,他没有理会守在门口的别院管家,直接回了陌生又熟悉的荣王府。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合乎着他的喜好。


    寇元嘉一步一步往里走去,越走,心越凉。


    偌大的王府,竟丝毫没有与季雁来有关的东西,最后,他在主院前停下了脚步。


    “季雁来喜欢什么?”他看着院中那颗玉兰,那是他喜欢的树木,在建府的时候,特意寻了许久,亲自找了这样一颗栽下。


    在他的记忆里,季雁来喜欢红色,喜欢牡丹,喜欢玫瑰,喜欢一切热烈张扬的东西,可这整个王府,却不见丝毫痕迹,他越看越沉默,转而看向管家问道。


    管家这会儿也正惶然,月前王妃陪嫁来的下人们骤然带着东西全都离去,口称王妃已经同王爷和离,他们震惊过后,心中觉得以王爷对王妃不喜的模样,倒也正常,可现在看着王爷的样子,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老奴不知。”他弯着腰说。


    王妃的喜好,他怎么会知道。


    “王爷您可以问问宋掌使。”管家说,内院都是宋掌使管的,她说不定知道。


    第43章 醉酒   “大概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塞个人……


    “王妃的喜好, 老奴也不甚清楚。”被找来的宋掌使垂着头说,心里把管家骂了个半死,边小心觑着寇元嘉的神情。


    自家这位主子向来不喜欢那位王妃, 可如今看着, 怎么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要你们何用?”寇元嘉挥袖冷斥。


    宋掌使立即低下了头,边小心辩解, 说, “王妃平日里, 只要她陪嫁来的婢女们伺候,奴婢等都是近不了身的, 都是老奴无能。”


    寇元嘉还要再说, 就见有小厮匆匆进来, 说,“禀王爷,季府来人,说要取回嫁妆。”


    “就这样急?”寇元嘉静了片刻,轻嘲一声。


    听着他隐约带着些轻颤的语气, 宋掌使和管家都深深的低下了头。


    “让他们带走,通通带走。”寇元嘉说,转身要走,却又站住。


    半晌,他抬步,进了正院。


    一路长驱直入, 寇元嘉推开了寝室的房门, 屋内清清淡淡,闻不见那分外霸道的玫瑰花香。


    满室寂寥,丝毫看不出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留下的痕迹。


    他站在这里, 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有侍人小心过来问询,“王爷,今日还去别院吗?”


    寇元嘉立即想起了舒宜真那张苍白的脸,之前的小产和杖责,到底是毁了她的底子,哪怕用好药精心的养着,舒宜真也无比消瘦,整日里都病歪歪的——


    “去。”他低声说,却没有动。


    侍人候在一旁,感觉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王爷才动身。


    一行人想要穿过王府离去,却见来来往往的人搬着东西,竟堵住了泰半的路。


    锦绣绫罗,箱笼书卷,应有尽有。


    寇元嘉偶然侧目,竟在里面见了一卷他久寻未得的古籍。


    可如今,也不过是寻寻常常的被放在那里罢了。


    大通商行。


    他心中默念,心中不解,季雁来的母亲,怎么会和这个商行扯上关系。更让人不解的是,不管他怎么查,竟然都查不出其中的关联。


    回京第一件事,季正阳就是命人去荣王府拿回季雁来所有的东西。


    既然没关系了,那就要彻彻底底的分清楚才好。


    近日天气虽然凉爽了些许,可暑气到底未曾散尽。


    如此修整了几日,季雁来才算缓过了劲,然后就被季正阳带着,说是要去上京最好的酒楼去吃顿好的。


    然后她就在席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路清源,年初的榜眼。


    这边季雁来尚在疑惑,那边季正阳就已经含笑和路清源打起了招呼。


    “守正贤弟,这是舍妹。”


    “见过恒清兄,季姑娘。”路清源起身拱手,一身青衫,撒然从容。


    这会儿季雁来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眼波一转忍不住瞪了眼自作主张的季正阳,又笑道,“见过路公子。”


    路清源显然也发现了什么,多看了眼季正阳,倒是并未多言。


    说着话,三人坐下闲聊了起来。


    季雁来今日穿了身水绿色的丝绸长裙,这般一坐,裙子便如一池春水般淌下,连着这略有些黯淡的室内都染上了清雅。


    路清源没忍住多看一眼。


    “之前见季姑娘一身红衣,华美雍容,本以为那便是极美的了,可如今方知,是在下浅薄了。”


    这世上的确有一种美人,淡妆浓抹总相宜,宜喜宜嗔,让人惊艳。


    他说这话时,神情诚恳,语气认真,无丝毫轻浮之色,只是纯然的夸赞,任谁听了,都要心中大悦的,季雁来也不例外。


    她垂眸侧首,轻轻一笑,道,“多谢路公子夸赞。”


    两人一来一往,很是和谐,季正阳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是担心季雁来因着寇元嘉那么个人耽搁自己,所以想带她和朋友多来往来往,好歹要知道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但是,这这绝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想要偷走他家的珍宝。


    如此想着,季正阳不动声色的打断了话题。


    季雁来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路清源的确是个磊落端方的君子,说话进退有度,和这样的人聊天无疑是愉快的。


    然而,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意思,还是生疏些为好。


    几个人闲聊了许久,最后散开时,路清源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那个问题。


    “季姑娘,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大概见过?我不记得了。”季雁来下意识回答。


    “不,我是说再之前,不知为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总觉得很是眼熟。”路清源摇头说,最后失笑,“大概是人有相似吧。”


    季雁来眼睫一颤,忍不住想起了上元灯节那晚。


    难道……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着,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和这位路公子见面为好。


    季正阳又瞪了一眼路清源,觉得这厮定是不怀好意,还说什么似曾相识,他妹妹肯定不会吃这一套的。


    无辜被瞪,路清源无奈的笑了笑。


    明明说了要带妹妹出来散心的是他好友,可如今屡屡瞪他的也是好友,他实在是无辜。


    这样想着,他的余光却不由落在季雁来身上。


    今日一身清雅的女子正看着外面的街景,唇角含笑,很是惬意。


    路清源随之看去一眼,觉得也不过是寻常景色罢了,可不知为何,竟也笑了起来。


    “青阳——”马车上,季正阳正要提醒妹妹一句,就被打断。


    “兄长,你莫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现在一人觉得十分快活,你这样让我很是烦恼。”季雁来认真的说。


    季正阳一腔心思顿时不翼而飞,转而皱起了眉。


    女子被爱慕者追逐,本就是寻常的事,她妹妹及笄前心心念念的人几乎踏破了他书房的门槛,那会儿季雁来从未曾烦恼过,可如今怎么?


    肯定是被寇元嘉给伤了心,他心中笃定,忍不住暗骂两声,非但没有打消主意,反而更加下定了决心,要带季雁来多认识几个人,好早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他妹妹这样好的女子,怎么能被那样一个人给耽搁了。


    丝毫不知季正阳心中所想,见着他答应了,季雁来微微松了口气。


    中秋家宴,天子亲赐了月饼。


    季家一家三口喝着桂花酒,赏完了月亮,才算睡去。


    噙着笑意回屋,刚一推开门,季雁来就顿住。


    “不必进来了,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她吩咐道,自己进屋关上了门。


    采春心下一跳,和采夏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守好了门口。


    “你醉了?”季雁来刚进屋时,是有些恼的,这人一身的酒味就这样呆在屋里,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可等到绕过帐幔,见着面颊泛红,眼眸半阖的寇元青时,脚步一缓,口中不由关切道。


    “过来。”寇元青半抬眼看向季雁来,抬手柔声道,整个人没了往日的沉稳,反而有些懒洋洋的。


    “问你话呢。”季雁来笑着过去,口中不依道。


    “没,我喝的不多。”寇元青轻声道,把季雁来揽在怀里,口中轻叹一声,一直空落落的心,顿时就觉得圆满了。


    “喝的不多是多少?”


    “这你得问常信,他给我倒得酒。”


    “哼。”季雁来不满的哼了一声,她才不信喝多少酒这人会不知道,这会儿肯定是在敷衍她。


    寇元青就闷声笑了起来。


    “你问他,他肯定会告诉你。”他说。


    “可我就想问你。”季雁来说,不自觉的有些娇嗔。


    “唔,大概三壶?”寇元青没抗住,就说了。


    “三壶?怎么那么多?”季雁来声音一扬。


    “嘘,会被听到的。”寇元青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气息吹得季雁来有些痒,她不由避开,抬眼一撇寇元青,伸出手指一点他的脸颊,慢慢把人推远。


    “先回答我的问题。”她轻哼。


    “太后和寇珑玉一直劝我。”寇元青就说了。


    季雁来顿时挑起了眉。


    “明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会儿不要说他们了,扫兴。”寇元青一语带过,笑着说。


    “不行,快说。”季雁来哪里肯依,她这会儿简直好奇的不得了。


    “大概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塞个人给我吧。”寇元青无奈,可他从来都犟不过季雁来,到底还是说了。


    季雁来眼一厉。


    赛人给寇元青?!谁!


    寇元青顿时就笑了,他轻轻抚着季雁来的眉眼,说,“青阳,凤仪宫快修好了。”


    说起这个,季雁来又想躲了。


    “你看她们都算计我,你帮帮我好不好?”寇元青抱着她,在她肩头蹭了蹭,放轻了声音宛如诱哄般道。


    季雁来却没被他骗到,她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但是她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你才不需要我帮呢。”她轻声嘟囔。


    什么事好像都难不倒寇元青,他都能解决好,哪里会需要她帮忙。


    “需要。”寇元青说,“有你在,我做事会更用心。”


    “难道你现在不用心?”


    “青阳。”寇元青无奈。


    季雁来便停了口中的胡言乱语,她怎么会不懂寇元青的意思,只是——


    “今年不要说这个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从荣王府脱了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她不想再敷衍寇元青,认真的说。


    “今年?”


    “没错,今年。”季雁来肯定的说。


    “好,我等你。”寇元青沉沉的注视着季雁来,然后轻轻一笑。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自然可以继续等下去,只是……越发的格外难熬罢了。


    可只要青阳愿意,那就都值得。


    两人亲昵半晌,等到寇元青走之后,季雁来都要睡了,才忽然想起,寇元青说明日她就知道了,也就是说今晚会有事情发生?


    说来说去,她到底还是被那人给糊弄了过去。


    没忍住哼了一声,季雁来阖眼睡去,忽然有些期待明日的到来。


    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然后她就被这件寇元青口中轻描淡写的事惊得打翻了手里的玉勺。


    “寇元嘉和云辛怡?”季雁来惊愕的说。


    云辛怡醉酒落入御花园中的兰池,被寇元嘉救起,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在太后的主持下,定下了婚事?


    第44章 窥视   当初献王也曾向季雁来求亲……


    采春小心觑着她的神情, 见只有惊愕,没有其它后顿时松了口气。


    “是啊,据说太后还请了天子下旨, 旨意要不了多久就能下来呢。”她说。


    “寇元嘉和云家?”季雁来喃喃, 丝毫没注意采春的眼神。


    自从虞家家主扶外室为妻,又让出东南道节度使一职后, 不论是名声, 还是势力都一落千丈, 三大世家,如今只剩下云屈两家可堪一提, 可看着屈长风的模样, 屈家分明早已经倒向了天子, 只剩下云家。


    如今天子又把寇元嘉和云家凑在一起,这……


    季雁来想不出利害关系,但却隐隐知道,这很危险。


    如此担忧之下,她几乎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季正阳不明白内情, 还以为她是被寇元嘉的消息所影响,思前想后之后,定了主意,取出了路清源今晨下朝后请他送给季雁来的话本去了季雁来的小院。


    “兄长,我不要,你拿回去吧。”季雁来哭笑不得, 直接推拒。


    “怎么, 你不喜欢?”季正阳不以为意,坐下来随口问道。


    “我若是喜欢,大可以自己去买, 何必要收人家的东西。”


    “不过是本书而已。”季正阳打量着季雁来的神情,见着神情之中并无异议,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轻声劝道。


    “既然无意,何必收人家的东西。”季雁来摇头,肃了神情,“兄长,我是真的无意,也不想因此耽搁了你和路公子的友情,这种事,你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若是对路清源无意,那我还有别的朋友——”


    “兄长!”季雁来哭笑不得,说,“实在不必如此。”


    “青阳,”季正阳不以为意,笑了笑语带打趣还要再说,就被季雁来抬手制止。


    “兄长,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我现在只想静一静。还请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季雁来抬眼注视着季正阳,平静的说。


    季正阳一看,就知道季雁来现在很认真。


    “好吧。”他只得放弃。


    季雁来这才笑了笑。


    看着她低眉轻笑,温婉从容,丝毫不见从前灵动俏皮的模样,季正阳眼中布满疼惜,随后厉色一闪。


    寇元嘉想和云家结亲,哪儿有那么美的事情。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近来献王府的人躲在门口窥视,你出门的时候小心些。”


    季雁来顿时皱起了眉,“兄长你是说?”


    当初献王也曾向季雁来求亲,被拒绝后亦不曾放弃,还是后来季雁来被赐婚给荣王后他才收敛了些,可等到当今登基,荣王无缘皇位,他心思就又活动了起来。


    曾有隐秘传闻,献王府上有几个婢妾与荣王妃面貌相似。


    一想起这个传闻,季雁来就心里不舒服,细眉蹙起,久久无法松开。


    “献王此人心思狭窄,手段阴毒。之前他不敢招惹荣王还能相安无事,可现在,难免他会动什么歪心思,多注意些为好。”季正阳细心叮嘱,心中琢磨着最好能想个法子,把献王给撵出上京为好。


    季雁来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说着,她也有个疑惑,便问了出口,“兄长,近日谢家可有什么事?”


    付兰青最喜欢热闹,早在她去别宫之前就很是好奇哪里是何模样,依着她的性情,在她回来后肯定会早早传信给她要相聚一场,可这次竟久久没有消息,便是她传信进谢家,也没有动静。


    季正阳摇了摇头,不过他也知道季雁来的意思,就说,“我回头寻谢松岩问问。”


    季雁来便点了点头,心下微松。


    结果等到下午,她就从宋岁宁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宋岁宁得了皇帝亲赐的药,细心调养两个月后,面上的红痕已经淡去不少,季雁来见了,也不由为她高兴。


    虽然她并不在意那片痕迹,可宋岁宁却是在意的,眼下见着有了希望,往日胆小软糯的人眼看着都活泼了不少,最起码,见着她时还匆匆上前了几步,声音微扬,清脆的叫了她一声季姐姐。


    这可比之前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太多了。


    “季姐姐,你快去看看付姐姐吧,她近日过得不好。”两人坐下,稍说了说近况,宋岁宁就没忍住说了。


    “什么?”季雁来的态度立即认真了起来。


    “付姐姐小产了,大夫说以后再不能生育,谢夫人想把谢松岩的表妹抬给他做妾。”


    “表妹?就是谢夫人一直养在身边的那个?”


    宋岁宁点了点头。


    “岂有此理!”季雁来豁然起身。


    “谢松岩呢?他怎么说?”


    “他不同意,可哪里拗的过谢夫人,而且,付姐姐不能再有身孕了,这……”无子可是可以休妻的,付兰青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采春,取我的拜帖,你亲自去拜见叔祖母,问她老人家我明天上门拜访,不知可方便?”她说的是丞相谢经业的发妻,谢经业曾拜在季家门下学习,还是她祖父的师弟,两家经常走动,她小时候每次去谢家,都要叫那位老夫人一声叔祖母的。


    “是。”采春立即应诺。


    “季姐姐。”眼看着季雁来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宋岁宁眼睛都亮了。


    “多谢婼婼告诉我。”季雁来说,心下却在想着,她之前送去谢府的拜帖,都去了哪里。


    那边,采春坐了马车出门,不多时就到了谢家,下了马车,就朝着侧门走去。


    看门的护卫立即过来,询问她有何事。


    采春很快说了来意。


    一听说是季家来人,护卫立即认真了不少,命人进去通传。


    丞相和季家的关系,两个府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眼下季家来人,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没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笑呵呵的问采春此次前来有何事,等听说她是来送拜帖的,立即就说是季姑娘要来看少夫人吧,那把帖子给他就好,他这就送进去。


    “不,我家小姐这是想着,许久没来拜见老夫人了,命奴婢亲自去拜见老夫人,顺便问候一下可有闲暇见她。”采春看着这个管家,并不是十分熟悉的人,想来是谢家近来才提拔起来的,听他的意思,之前那两封没了音信的帖子,就是被他给拿了?


    管家一愣,立即皱眉,为难的说,“老夫人喜欢清净,奴才等,实在不好打扰啊。”


    “这就不牢管家操心了,管家上任不久,想来不知道,我家姑娘自小都是叫老夫人为叔祖母的。不如请陆管家出来说说?”采春笑了。


    陆管家是谢府的大管家。


    管家一僵,脸颊颤了下。


    “这倒不用,我这就让人去老夫人哪里问问,烦请姑娘等等。”他说着话便转身离开了。


    “那就麻烦管家快些了,实在不行,我家姑娘过几日随着老爷过来拜访也行。”采春心中一转,又添了一句。


    管家眼中恼色一闪,本来准备把人糊弄过去,可有采春这一句话后,他哪里敢。


    万一被捅到老爷哪儿去,知道他在里面弄鬼,那不止谢家,他在整个上京怕是都无处容身了。


    有了这句话,没过多久,采春就一路进院,见着了老夫人,传达了季雁来的话后,老夫人立即就笑了。


    “这个青阳啊,总算是想起我了。来,让她赶紧来,慢了我可不饶她。”


    老夫人和谢丞相是少年夫妻,当初谢丞相家贫,是她咬牙刺绣,供他读书,好在谢丞相也非忘恩负义之人,高中做官,一路到丞相,也未曾嫌弃过老妻,只守着她一个人。


    她很是富态,倒是不怎么显老,总是笑眯眯的,十分慈祥。


    第二日,季雁来准时上门。


    一路直奔着老夫人的院里去,采春在她身后嘀咕了一句,没见昨天那个管家了。


    “想来以后都见不到了。”季雁来说。


    不管是谁在背后给那个管家撑腰,有她这一出,那个管家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叔祖母,青阳给您行礼了。”一见着老夫人,久远的记忆就顿时浮现,历历在目,宛若昨日,季雁来立即就笑了。


    “好好好,快来。来,让我看看,嗯,好,总算有些人样了。”老夫人站起身招手,季雁来忙过去扶着人坐下,老夫人顺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眼后,高兴的说。


    季雁来眉目流转,口中不满的嗔道,“叔祖母,你这是说我之前没有人样?”


    “连人气都没有,哪里是人该有的样子。”老夫人摇摇头说。


    “叔祖母。”季雁来心中一颤,没了嗔意,低声说,竟觉得有些委屈。


    她祖母在她出生前就没了,母亲也早早逝去,算起来,这位老夫人对她而言,就是最亲近的女眷了。


    “以前的事啊,就不说了,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咱们以后好好过,啊。”老夫人细心叮嘱。


    “当然了,我肯定会好好过的。”季雁来乖巧点头,认真的说。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得心的孙女婿?”老夫人立即问。


    “叔祖母!”季雁来不依了。


    “好好好,我老婆子不多事了,不多事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见逗恼了季雁来,老夫人没忍住哈哈一笑,带着皱纹的脸丝毫不显沧桑,反而精神矍铄,和蔼可亲。


    “您总是逗我。”季雁来嘟囔着抱怨。


    “谁让小青阳这么有趣。”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两人许久不见,很是聊了一会儿,季雁来很喜欢和这位长辈聊天,可今天来的目的她却没忘,最后说,“说了好一会儿,您老想来也累了,我啊,去见见兰青,就不打扰您了。”


    “就知道你不是只为我来的。”老夫人伸手点了点她,似是不满的说,然后笑道,“去吧去吧。”


    “说来,我本来也不想让采春特意打扰您一趟,可我之前命人送了两回帖子,都不见了音信,无奈之下,只好来麻烦您了。”季雁来想了想,还是告了一状。


    于情于理,她都不想老夫人被别人糊弄,蒙在鼓里。


    “我知道了,你去吧。”老夫人若有所思,看着季雁来告退离去。


    “这人啊,活的久了,总要惹人嫌弃的。”她叹了一句,让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雁来一路前行,在婢女的带路下,很快就见到了躺在榻上面色憔悴的付兰青。


    往日神采奕奕的人眼下蔫蔫的,看的她心中一酸。


    “阿瑶。”她口中叫到,过去坐下。


    第45章 恭喜   季雁来不由有些慌乱,她还没做好……


    “青阳, 你来啦。”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快快快来坐下,和我说会儿话,我快憋死了。”付兰青眼睛一亮, 忽然坐起身招手连声说。


    见此, 季雁来心中的酸涩一滞,感觉自己似乎白操心了。


    “我还以为你正伤心呢, 可看起来不是这样?”季雁来笑了。


    “你还盼着我伤心不成?”付兰青瞪了她一眼, 然后就呵呵笑了起来, 说,“我昨天之前的确伤心, 可麒哥昨晚和祖父商量好了, 要带着我一起外放, 还定下了四十岁若是没有孩子,就从几位兄长那里过继,至于那个表妹,家里会安排着她嫁出去。”


    她一口气说完,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 高兴的很。


    季雁来微讶,然后就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算谢松岩有担当,这一点我敬他。”她赞叹道。


    “我之前也误会了他,现在想想, 挺对不起他的。”付兰青柔声说。


    “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 你啊,多和他撒撒娇,就好了。”季雁来打趣她, 不想让她多想。


    “什么撒娇我才不要。”付兰青直来直往惯了,哪里会撒娇这种事,可说着说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声音说,“我不会。”


    季雁来一个没忍住失笑出声,找来了付兰青疑惑一眼,然后又被瞪了一下。


    “好你个青阳,现在开始打趣我了?”付兰青总算反应了过来,嗔怒道。


    “好了好了,倒是我白操心了一场,你现在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就那样,那些大夫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会给你准话,只说让好好养着。”


    “那咱们就好好养,等我回去给你送些好药材过来。”


    “那我就先多谢你了。”付兰青也没跟她客气,一口答应下来,“对了,我还没跟你道喜呢,总算离了那荣王府了。你早该这样做了。”


    “我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季雁来赞同了一句。


    “你竟然会说这话?”付兰青惊了,说,“我还以为你又会跟以前一样,沉默片刻,不言不语呢,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


    季雁来笑了一下,眼波轻柔。


    若非寇元青,她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做下这个决心。可如今,她的确是不后悔的。


    付兰青见她这样,眼中一动,忽然有了猜测。


    这种眼神她熟悉啊,往日她想起自家夫君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青阳这样,莫非……


    她心中猜测,却没有贸然多言,只添了许多祝愿。


    两人许久不见,聊了好一会儿,等到谢松岩回来才打断了两人。


    “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付兰青声音柔了下来,哪儿还有之前和季雁来说话时的爽直。


    “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先回来了,季姑娘。”谢松岩慢条斯理的说着,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书香门第浸到骨子里的文雅。


    “谢公子。”季雁来说,对着这人也有了些欣赏,说,“是我忘形,竟耽搁了你这么久,你好好养着吧,我就先走了。”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付兰青可不能劳累,正好谢松岩回来了,她便顺势告辞。


    “这有什么耽搁的,你要走便走就是了,麒哥,帮我送送青阳。”付兰青白了一眼季雁来,嫌她啰嗦,然后对着谢松岩笑盈盈的说。


    谢松岩自然应下,一路送着季雁来到了门口。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偶然聊了几句,就没话说了,平静的各自分开。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回想刚才付兰青夫妻相处时的情形,季雁来心中忽然有了些羡慕。


    原来,世上还是有良人的……


    可寇元青——


    会是她的良人吗?两人情正浓时,她相信他所说所做的都是出自真心,可以后呢?两人情淡之后呢?


    自古帝王多薄情,他会是那个例外吗?


    正出着神,马车速度一缓,采春掀开帘子,小声说,“姑娘,有人找您。”


    季雁来一看,正是每次给她传信的那个宫女。


    不消多说,马车悠然改了道,去了城中最有名的天香楼。


    这家酒楼占据了城中最热闹的平康街中心,每日里客似云来,热闹无比。


    偌大的三层楼占地宽广,只一楼就能放下几十张桌子,里面评书的唱曲的变戏法的应有尽有。而二楼则是雅座,再上三楼,便是雅间。


    这个地方,季雁来及笄前经常来,可等到后来婚后,便再未怎么来过了。


    她实在不想听那些人口中的惋惜怜悯等话语,而这,还是她和离后第一次来。


    惊觉这一点,季雁来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中,说是悠然自在,可连自己以前喜欢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不愿意见人,不想再参加宴会,自顾自的呆着,不过是换个地方困住了自己。


    不同的是,原来是王府,现在是季家,而真正困住她的,是她那颗心。


    原来她兄长担心的,竟是对的,是她当局者迷了。


    季雁来暗自苦笑一声,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季姑娘,快,快请,还是二楼雅座吗?”眼见着紫色裙角划过门槛,店小二忙迎了上去,一抬眼却愣住,然后忍不住声音微扬,连忙说道。


    “你知道我?”闻言,季雁来不由侧目看去,她都好些年没来了,这小二脱口就是二楼雅座,可见是知道她的。


    “何止是我,这店里好多老客都还记得您了,都说啊,自从您不来我们天香居了,饭菜吃着都没滋味了。”店小二嘴甜的说,弯着腰在前面带路,眼尾顺势一撇大堂,果然,就见着了一群看愣了的人。


    “不了,去三楼。”季雁来轻声说。


    店小二不由遗憾,他们这些跑堂的只在一楼和二楼,三楼都是贵客,有人专门招待,他们上不去,便用心的把人送到了楼梯口。


    二楼雅座,不少人见了季雁来都不由惊讶出声。


    更多的,则是惊喜。


    “季姑娘。”有人扬声唤了一句。


    季雁来下意识看去,认出那位是城中一家绸缎庄的老板娘,之前两人经常在天香楼遇到,一来二去倒是说过不少次话。


    “恭喜。”打扮利落的女人扬声笑道。


    季雁来不由一愣。


    “没错,季姑娘有此喜事,是该恭喜。”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夫子接了一句,是一个书店的老板。


    有两人起头,好些天香楼的常客都连声道起了恭喜。


    “多谢诸位,只是,喜从何来?”季雁来不解的说,很是茫然。


    “哈哈哈,季姑娘如今得以从王府脱身,怎么不算喜事?”老板娘笑了,说,“今日这贺喜只一句话有些浅薄了,待得来日季姑娘觅得良人,我必送上厚礼庆贺。”


    “是以是以。”


    三楼,一道白衣身影骤然僵在了那里。


    “……多谢诸位。”季雁来恍惚了片刻,看着诸人眼中的善意,眼中竟忽然酸涩了片刻。


    “季姑娘,你早该这么做啦,你这么好的姑娘,荣王殿下不珍惜,是他的错失,你好人有好报,以后一定会幸福的。”又有人说。


    这些人中,不少都被季雁来帮过,比如那绸缎庄的老板娘,当初一批绸缎被人坑了,差点活不下去,她搭了把手,那书店老板儿子之前被冤枉下狱,也是她得知消息后帮忙找出了证据。得知她婚事不顺,他们心下惦记,却也无计可施,如今她终于得以脱了囹圄,他们怎么着,也得送声祝贺。


    “文老板言重了。”季雁来轻笑。


    那姓文的老板一拱手,心下更是感动,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竟然能被季雁来记住姓名,可见这位季姑娘待人之诚恳。


    万万没想到,今日来此,竟然能听到这样一席话,季雁来心下很是震动,和诸人又说了几句话,听见有人从三楼下来,才下意识看去一眼,又是一顿。


    说话的诸人也愣住,略有些慌乱,面面相觑之后,到底恢复了平静。


    只见下来的人,赫然正是荣王。


    荣王没有理在场的人,径直下楼,可在路过季雁来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顿住了脚步。


    “雁来。”他看着眼前身侧温婉的女子,下意识叫到。


    “见过荣王殿下。”季雁来微微福身,礼数周全,面上的笑意收敛,疏离而冷淡。


    寇元嘉心下一滞,感受着在场人看向这里的目光,到底没再纠缠,点了点头,又看一眼季雁来,抬步离开。


    季雁来这才起身,丝毫没在意他的那些目光,只是含笑安抚的看了眼场中诸人。


    对上她的目光,众人心下稍安。


    不管再怎么说,那都是王爷,他们还是难免会担忧。不过他们相信季雁来。


    又笑了笑,季雁来道,“诸位慢用,我先上去了。”


    “好,季姑娘,成婚的时候还请给我一封帖子啊。”老板娘念念不忘的说。


    季雁来含笑低头,却没有给出回答。


    “青阳。”三楼,寇元青早早就等在了那里,季雁来刚进雅间,他便一如从前般回头看来,轻轻一笑。


    “藏光。”季雁来眉间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很高兴?”寇元青说。


    季雁来点了点头,她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听到这样一席话。


    她真的,很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那位老板娘还等着你的喜帖呢?”寇元青也忍不住笑意,催促着她说。


    季雁来美目一转,撇了他一眼,嗔道,“不是说好不说这个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寇元青自然说好,心满意足的把人揽在怀里好一番温存,才算解了这些时日不能见面的相思之苦。


    “早知就不回京了。”他忽然忍不住叹息。


    在幽山好歹能日日见面,可如今,他在皇宫出行不方便,季雁来又在季府,且又不似从前,偶尔能进宫,现在想要见面,竟是越发的难了。


    明了他话里的意思,季雁来面上一热,没有说话。


    对她来说,如今这样正好,总是偷偷摸摸和寇元青见面,她也有些慌的。


    “别乱说。”她道,天子怎么能不回京。


    “我哪里……”寇元青反驳,话还未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人扣响了。


    “雁来,”


    是献王寇元赐的声音。


    季雁来顿时皱眉,这个人来干什么?还是挑在这个时候,她不由看向寇元青,有点担心献王会强行进来。


    这要是进来了,撞见她们两个,可怎么办?


    季雁来不由有些慌乱,她还没做好和皇帝的关系人尽皆知的准备。


    这要是传出去了……


    寇元青眸子一沉,冷冷的看向门口。


    “久未见面,不来给我开开门吗?”没等到回答,外面寇元赐漫不经心的笑着说,言语中的好整以暇和笃定毫不掩饰。


    第46章 蹴鞠   人还未走,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相思……


    寇元青神色越发的沉凝, 低头看向季雁来。


    季雁来摇了摇头。


    “臣女没什么好和王爷说的,请回吧。”她稳下心神,平静的说。


    外面寇元赐一顿, 眼中阴霾划过。


    早在曾经季雁来对着他时就是这样不以为意的样子, 没想到,现在都被寇元嘉给休了竟然还这么傲。


    不过没关系, 越傲, 他越喜欢。


    等到他把这个美人弄到手, 她要是还这么傲气,那他——就更喜欢了。


    “雁来, 许久未见, 叙叙旧而已。”寇元赐轻笑。


    “王爷请回吧。”季雁来仍然说。


    看着季雁来按住自己的手, 寇元青唇角微抿,看向门口的视线跟刀子一样。


    “雁来,本王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寇元嘉不懂得珍惜, 本王却不一样,若你愿意,献王妃随时都是你的。”寇元赐没少被季雁来拒绝,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人今天打定了主意不想见她,便放柔了声音轻声道。


    季雁来不说话,眼中嘲色一闪。


    她当初能拒绝献王, 就已经说明了她对王妃之位的不在意, 可笑寇元赐竟然用这个来诱惑她。这样的人,她连说句话都觉得是浪费,索性便不说了。


    外面寇元赐等了一会儿, 见着里面的人一直不说话,眼中不耐一闪。


    季雁来,且等着……


    “雁来,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王就不打扰你,先走了,你好好玩。”说完,他这才离开。


    屋里,季雁来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寇元赐没有一意孤行非要进来。


    “青阳。”寇元青轻声唤她,墨眉微皱,有些不满她刚刚不让他说话——


    她就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嗯?”季雁来抬眼,问询似的看他。


    看她这样温软的样子,寇元青忽然说不出自己的心事了。


    罢了,就这样吧。


    时间,反正还长,他想。


    “近来小心些。”寇元青说,认真提醒。


    寇元赐那个人他了解,最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且心思阴毒,纯粹的小人行径,说不得他会做些什么。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季雁来莫名感觉他心思似乎有点低落,不由惦念,便轻轻点头。


    “我知道的。”她轻笑,“我兄长也提醒我了,这个你们倒是想到了一起去。”


    “我还是不放心,青阳,我让几个暗卫跟着你好不好?”寇元青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担忧。


    “难道以前没有?”季雁来却眉一动,惊讶的反问。


    寇元青一顿,低低一笑,说,“青阳聪慧。”


    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时候?”看着默认的他,季雁来忽然问道。


    “嗯?”寇元青装傻。


    “是什么时候派到我身边去的?”季雁来瞪他,再次问道。


    就算再傻,这大半年下来,也足够让她发现身边那点不对,这人这么聪明,还跟她装不知道。


    “是三年前。”默了一下,寇元青到底说了。


    “什么?”季雁来忍不住惊讶道。


    她以为会是今年,可竟然,竟然那么早就……


    寇元青勾了勾唇角,轻轻笑了笑,没有多说。


    “你登基之后?”季雁来却追问起来。


    “是。”寇元青心下一紧,深深的看着季雁来,怕她生气。


    “你、”季雁来睁大眼睛看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应该骂她暗中派暗卫跟着她,应该骂他明知这于理不合却仍然为之,应该骂他荒唐。


    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可一想到这半年来寇元青对她的好,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到最后,季雁来只是嘟囔了一句。


    寇元青心下一松,顿时就笑了。


    “好。”他说。


    以后——


    这两个字他喜欢。


    许久不见,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等到用完午膳,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寇元青让季雁来先走,自己站在三楼窗后,看着她轻提裙角上了马车。


    他忍不住一下一下的转着手上的扳指,放在窗台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人还未走,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相思的煎熬。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离开,寇元青目光跟上,就见那片车帘被挑起,马车上的人抬头看来,轻轻一笑。


    “回去吧。”看着那道站在阴影处的人影,季雁来无声的说。


    寇元青忍不住上前一步,半张容颜落在日光之下。


    季雁来看着他,又是一笑,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忽然,马车停下,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不由凝眉看去,就见有侍卫拦住了马车,献王寇元赐正站在一侧看来。!她心中一颤。


    这人看见了什么?


    “王爷这是何意?”稳住心神,季雁来冷静的看过去。


    “雁来,那是谁?”寇元赐走进车窗,满脸笑容的问她,一双眼睛却布满阴郁。


    瞧他看见了什么,对所有人都疏离冷淡的季雁来竟然有笑的这样温柔缱绻的一天?


    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什么?”季雁来眉微动,似是不解的问。


    “你刚刚笑的真美啊。”寇元赐感叹道,“这些年了,哪怕是对着我那个王弟,我都没见你这样笑过。真的不考虑告诉我,那个得了你青睐的人是谁吗?”


    “臣女不懂王爷的意思,若是无事,还请让开,我该走了。”季雁来淡淡的说。


    “好,雁来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寇元赐目光在季雁来脸颊上慢慢滑过,笑着后退一步。


    季雁来收回手,帘子坠下,细眉一簇,眼中厌恶划过,口中平静吩咐,“走吧。”


    那边,一个侍卫匆匆过来,低着头说,“王爷,雅间里没人。”


    “没人?”寇元赐面色一沉,抬腿就踢了侍卫一脚,“废物。”


    他还以为拿捏到了季雁来的弱点,结果竟然没抓住人!早知道刚才就不会那么痛快的放人走了,应该多套两句话才是。


    侍卫不敢躲,立即就被踹的踉跄了一下。


    “那里面肯定有人,你没发现,肯定是去的晚了?”寇元赐心气不顺,冷声说,“回去自领五十鞭。”


    侍卫脸色顿时白了,献王府上的刑罚向来重,五十鞭……他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有心想要解释自己没有耽搁,可一扫寇元赐阴沉的脸色,顿时忍了下去。


    献王正在气头上,这会儿说了,只会火上浇油。


    一个小小的侍卫在想什么,寇元赐毫不在意,阴着脸转身就走。


    到底是谁?他心气难平的琢磨,忽然脚步一顿,想起了自己那个弟弟。也不知道,他值不值得季雁来有心上人的事情。一想到他那个傲气的弟弟被季雁来给戏弄了,他心中顿觉畅快,立即就笑了。


    一路回了季府,季雁来下了马车,谁知刚进大门,就见着路清源和季正阳往外走来,一时间也来不及避开,她便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去。


    “季姑娘。”一看见季雁来,路清源眼睛就亮了,立即高兴的唤道。


    “路公子。”季雁来微笑称呼。


    “季姑娘回来了,今日出去玩的可还愉快?”路清源含笑看着季雁来。


    认真且诚挚。


    “路公子这是要和兄长出去?”季雁来看了眼明显是准备出门的季正阳,不等回答便笑道,“那我便不打扰,先走了。”


    说完话,她微微颔首,便走了。


    路清源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眼见着那片雾紫色裙角渐渐远去,也依然舍不得收回眼神。


    “回神了!”季正阳一掌拍在他肩头,总算叫回了某人快离家出走的魂,说,“不是说了方兄他们在等我们,还不快些。”


    “对了,我昨日总算找到了那本四方经,一会儿劳烦你给季姑娘送去。”路清源说。


    “你还真找到了?”季正阳不由惊讶。


    这四方经乃是游记,且是一整套,囊括天下,据说里面还有海外的记载。不过写这书的人并没有外传,见过的人也只是寥寥,季雁来曾经听说过之后很是向往,可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前段时间路清源问起,他便随口说了。


    “这有何难。”路清源笑道。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季正阳赞了两句。


    “我会的。”虽然季正阳态度有些散漫,可丝毫没有影响到路清源的认真,他点点头,十分郑重。


    季正阳忍不住看他,“不过先说好,你的心意归你的心意,我妹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到时候若是未能如意,你可不要怨恨。”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并不觉得奇怪。可就是有些人,不能打动别人却要怪别人心狠,这是什么道理。这路清源说来也是他撮合的,他可不想到时候发生这种扫兴的事情。


    “那是自然。”路清源也不生气季正阳的直言,反而皱了皱眉,说,“喜爱一人是我的事,愿意为她做些什么,也是我的事,哪有怨恨之理。”


    “我也不明白。”季正阳耸了耸肩。


    两人说说笑笑间就走远了。


    把那道目光抛在身后,季雁来心下一松。


    倒不是她不喜欢路清源之类的,但凡对方对她的心意有丝毫不纯,她也能就此疏远冷待,可入目之处,都是对方一颗赤诚的真心,她总不能因为对方诚恳便恶语相待,只好这样避着了。


    晚上,季正阳拿着一套游记到了季雁来的院中。


    “四方经?”季雁来惊喜的说,等知道了来处,便成了迟疑。


    “不过是几本书罢了,便是寻常朋友也可看的,莫要多想。”季正阳是知道季雁来对这套游记的喜欢的,不由劝道。


    “罢了。”季雁来摇了摇头,到底拒绝了。


    “青阳。”季正阳不由皱眉,不由担忧季雁来这样,是还没走出来。


    “兄长,既然无意,那便不该和对方再联系,更何况是接受对方的心意。这书,你拿回去吧。”季雁来依依不舍的看着书,还是狠了狠心说道。


    “青阳,你——”季正阳还想再劝。


    “兄长,听说你们翰林院过几天约好了要蹴鞠,到时候还请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看。”季雁来打断,轻笑着说。


    闻言,季正阳心中一喜,自从和离后,季雁来就不怎么愿意出门,如今她难得主动愿意出去,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即就答应了。


    八月末悄然过去,时间进了九月。


    重阳在即,听说翰林院相约蹴鞠,天子也凑了一趟热闹,下旨开放琼林苑给他们。


    并且下旨,胜的一方可以进宫内的藏书楼,选一套书誊写带走。


    闻言,季正阳精神一震。


    “我记得宫内藏书楼就有一套四方经。”他高兴的对季雁来说,“青阳你等着,兄长一定给你拿回来。”


    没忍住眨了眨眼,季雁来忽然一笑。


    “好啊兄长,我等着。”


    第47章 拈酸   “是云家二爷的嫡女,前两日刚到……


    时下蹴鞠乃是盛事, 当日的琼林苑人头耸动,热闹不已。


    翰林院的人分作两队互相比拼,定下的三局两胜, 季正阳叫了好几个好友一起, 第一局便局势胶着,难分胜负。


    季雁来坐在席上看着, 正入神中, 陌生的香味飘来, 许久未见的舒宜真飘然坐在了她的身侧。


    “季姑娘,许久不见。”舒宜真轻声说, 看着季雁来的目光难掩复杂。


    许多人不由侧目, 很是惊讶这两人竟然坐在了一起。


    “舒姑娘。”季雁来平静的说, 无喜无怒。


    “恭喜你。”舒宜真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忽然一笑,轻声说,话音刚落,便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唇, 轻轻咳了两声。


    眼下不过初秋,上午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可她已经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拥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弱不胜衣。


    日光落在她脸上,照得人几近透明, 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吹散了。


    “多谢,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和寇元嘉在一起吗?”季雁来转头看着她,默了片刻后忽然一笑说道。


    “自然是我心悦他。”舒宜真眼神微动, 眉间却也染上了笑意。


    “那我姑且便信了吧。”季雁来没再看她,转头看着场下的蹴鞠。


    “……季姑娘聪慧。”舒宜真出神了片刻,轻声说道。


    “舒姑娘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季雁来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说不上什么聪慧,她只是见过真正的有情人相处的模样,便如她的父母,所以她一见舒宜真便知道,她并未爱慕上寇元嘉。


    而这些年,除了小产那次,她也从未针对过她。两人无声却默契的维持住了一种稳定。


    可偏偏她竟然用小产来陷害她。


    季雁来那时就觉得不对了,若说寇元嘉是想顺水推舟与她和离,那舒宜真又是为何?以她的聪明不会不懂这么做的后果。


    所以她很好奇,舒宜真到底想做什么?


    “该如何便如何吧。”舒宜真微笑,喟叹一般的说道。


    季雁来便不说话了。


    “季姑娘,小心太后。”沉默片刻,舒宜真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她掩住唇,忽而极轻极快的说了一句,跟着起身离去。


    细眉下意识微蹙,季雁来目光扫过舒宜真的背影,心下一紧。


    太后?


    经此一事,季雁来难免有些心神不宁,顿觉场中吵闹,索性便起身朝着僻静处行去。


    “你和雁来说什么了?”另一边,寇元嘉目光沉凝的看着舒宜真。


    注视着眼前人眼底微不可查的紧张,舒宜真轻轻咳嗽几句。


    往常寇元嘉见了都会怜惜的过来拍一拍她的背,可今日的对方只是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不过几个月,便物是人非,往日对着季姑娘我总是不由愧疚,今日见她心情尚可,便过去闲聊几句。”


    闻言,寇元嘉的眉忍不住皱了皱。


    不说就知道季雁来不会喜欢舒宜真,她如此过去,难免会被认为是炫耀。


    “以后无事,你还是不要去找她了。”寇元嘉说,目光从舒宜真苍白的脸上挪开,淡淡的叮嘱。


    “我知道的,季姑娘如今过得很好,我又何必多加打扰。”舒宜真原本是不准备生气的,可看着寇元嘉不自觉显露出来的迁怒,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嘲讽,口中刺了一句。


    寇元嘉呼吸一滞。


    是啊,季雁来现在过得很好,比做他的妻子的时候还要好。而且宫中还有个对她痴情不悔,只要她愿意便随时都会娶她的寇元青——


    心中沉闷,寇元嘉转身就走。


    被抛在原地,舒宜真安静的看着寇元嘉的背影,而后轻轻一笑。


    也不知如今的寇元嘉这样念念不忘,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季雁来,还是不能接受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可笑,太可笑了。


    “雁来,你也在这儿?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季雁来走到一半,寇元赐的声音就施施然的响起,今日一身紫色锦袍的男人迎面走来,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


    “见过献王。”季雁来福身行礼。


    “诶,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寇元赐连道,上前伸手向季雁来的手臂,作势要扶她起来。


    “多谢王爷。”季雁来及时起身,后退一步避开。


    “雁来你还是这么生疏。”寇元赐有些可惜的说,收回了手,而后忽然说,“我上次的话你想的怎么样?”


    “什么话?”季雁来问的不动声色。


    “自然是做我的王妃的话,只要雁来你愿意,我这就休了宋珮枝,好不好?”寇元赐上前,逼近季雁来,目光顺着季雁来的玉颈往下,越发的放肆。


    季雁来脸色一沉,侧身避开,说,“此话王爷就不必再说了,我的答案一如从前,臣女,并不在意王妃之位,王爷请,我先走了。”


    说着话她就想离开,却被寇元赐拦住。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寇元赐说着话,伸手抓向季雁来的手臂,想把人拽住。


    说话间,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挡在了周围。


    “王爷这是何意?”季雁来心下一沉,转身避开,冷眼看向寇元赐。


    “雁来每次都匆匆来去,今日琼林苑风光正好,不如同我一起游玩如何?”寇元赐笑了,仍旧像拉住季雁来的手。


    手指轻动,季雁来眼中微冷。


    若是寇元赐不知道收敛,那她……


    寇元赐的目光越发得意,可算让他抓住季雁来落单的时候了。


    轻嗅着鼻尖的香气,他几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兄在做什么?”就在这时,寇元嘉的声音忽然响起。


    手一顿,寇元赐眼中阴霾之色划过,而后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笑道,“王弟来了,今日难得遇到季姑娘,本王便想着与她一起在园中逛逛。”


    “可我看雁来似乎并无此意?”寇元嘉目光落在季雁来的背影上,不由关怀。


    “雁来?”寇元赐似是惊讶的说,“王弟素来不喜欢季姑娘,现在怎么叫的这么亲昵了?”


    “这便不牢王兄费心了。”寇元嘉淡淡的说。


    “不是我要费心,王弟已经和云家的姑娘定下婚约,明年便要成婚,如今这样,若是让云姑娘知道了,怕是佳人心中会不悦啊。”寇元赐笑道。


    “王兄多虑了。”


    “说起来那云姑娘也是一个绝色佳人,王弟真是好艳福啊。不过,既然有佳人了,季姑娘的事,王弟还是不要操心了。”寇元赐还是不想放弃。


    看着这样的寇元赐,寇元嘉只觉得可笑。


    有寇元青在,季雁来连他都看不上,更何况是寇元赐。要是惹怒了宫里那位,寇元赐后半辈子想来都别想安生了。


    “王兄想来有事,我便不打扰了,先请吧。”寇元嘉堂而皇之的开始赶人。


    “好吧。”寇元赐可惜的看了眼季雁来,知道有寇元嘉在,他今天是不能如意了,只好放弃。


    “雁来,下次再见。”寇元赐说着话,目光扫过寇元嘉,伸手出去,想要摸一下季雁来的脸。


    到时候他那个弟弟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季雁来再次避开。


    “王兄!”寇元嘉双眼一沉。


    “呵呵,本王就先走了。”寇元赐一笑,直接离去。


    季雁来思索了片刻,要不要给寇元嘉道谢。


    自幼受教的礼仪告诉她应该道谢,可她不想,寇元赐和寇元嘉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让人生厌。


    这样想着,季雁来直接迈步离开。


    “雁来。”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寇元嘉顿了一下,迈步跟上。


    季雁来直接向前,不想理会,可没想到,向来爱颜面的寇元嘉今日竟然一直跟在她身后。


    眼看着许多人侧目,她只得停下,示意婢女上前挡在中间,看着寇元嘉说,“王爷要说什么?”


    她细眉轻动,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我只是想说,你不要在意宜真的话,她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寇元嘉默了一下,他只是下意识跟在季雁来身后,只得现找了一个理由。


    神色微动,季雁来笑了。


    寇元嘉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王爷误会了,刚刚舒姑娘找我,是来恭喜我的。”季雁来说,淡淡的看着寇元嘉,带着嘲讽。


    枕畔之人,寇元嘉竟然这样想对方。


    可悲,可叹,可恨。季雁来心中鄙夷,只觉得如今的寇元嘉相比起从前忽视她的时候,更让她觉得可笑。


    寇元嘉神色一顿,目光愣住。


    恭喜?


    “还请王爷不要跟着我了。”季雁来说,带着人离去,没多一会儿,侍女悄然出现,低声道,“姑娘,陛下有请。”


    “他来了?”季雁来有些惊讶,淡淡的面容顿时浮现一个微笑。


    “带路吧。”她轻声吩咐,声音有些雀跃。


    侍女轻轻一笑,在前带路。


    两人一路前行,不多时,就到了季雁来曾经到过的栖月楼。


    眼看着假山在望,季雁来正要过去,就见一个灰衣侍卫忽然出现,说,“姑娘,请走这边。”


    说着话,便换了一条路。


    季雁来依言跟上,从另一个小径过去。


    刚到假山山脚,便隐约听到了一阵声音,她下意识看去,总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是谁?”季雁来下意识凝眉,轻声问了一句,而后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寇元青的近卫,应该不会回答她的问题,谁知,灰衣人却说了。


    “是云家的姑娘。”灰衣人低着头说。


    “云辛怡?”季雁来拎起裙角走上台阶问道。


    “是另一位云姑娘。”


    “另一位?”季雁来顿时惊讶,云辛怡定下了和寇元嘉的婚事,竟然还没放弃天子?


    看来,云家似乎很有想法,还是说,这是个障眼法?


    “是云家二爷的嫡女,前两日刚到的京城,昨日进宫拜见太后巧遇了陛下。”


    看了眼什么话都一五一十说给她的灰衣人,季雁来顿时有些好奇那云家女的容貌了。


    “咦?”桃林前,样貌端丽秀妍的女子忽然轻咦一声,看向假山顶。


    “姑娘?”婢女轻声询问。


    “我好像,在假山上看到了一道黄色的身影,是女子?”云辛妍不确定的说。


    “女子?”跟着她的嬷嬷面色微变,低声猜测,“莫非是让天子修葺凤仪宫的那位?”


    这两个月来,凤仪宫几乎一日一个模样,各种珍奇材料从天南海北拉回来,天子的大手笔不知道让多少人惊叹。


    要知道,自从这位登基,这四年来,皇宫除了每年例行的修整,他从未在别的地方上过心,且不近女色,看性格根本不好享受。可没想到,如今竟然这样用心的修葺起皇后所住的凤仪宫,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那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云辛妍明亮的双眼一动,沉吟片刻后招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在此来到这座栖月楼,饶是季雁来也不由产生物是人非之感。


    上次来这里,还是三月里,那时她对天子尚且避如蛇蝎,可如今——迈步上了三楼,季雁来刚到,便见寇元青伸出了手,扶着她上了最后一阶台阶,满脸笑意。


    温柔而专注。


    季雁来就不由轻轻一笑。


    “陛下可真是好艳福,云家女可正在假山下等着你呢。”她下意识开口,本是想打趣,可等话说完,自己面颊却是一红。


    这话里的酸味,可真是……


    第48章 低落   “青阳,你总让我等。”


    这厢季雁来正在懊恼, 那边寇元青便骤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脸颊更热,季雁来抬眼瞪她。


    可眼前的女子水眸盈盈,哪怕嗔怒也似含情, 寇元青见了只觉得心潮涌动, 笑的更欢喜了。


    “不许笑了。”季雁来没绷住,上前捂住了寇元青的唇。


    唇上柔软的触感袭来, 寇元青虽然息了声, 可一双眼睛却仍然布满了笑意, 温柔的注视着季雁来。


    被他这样一看,季雁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便又匆匆收回了手, 撇开眼不再看他。


    “青阳。”寇元青唤了她一句, 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还笑!”季雁来不由自主的跺了跺脚,又羞又恼,目光撇向台阶,几乎想立即离开。


    “好好好,我不笑了。”寇元青忙把人拉住, 怕真的把人给惹恼走了。


    余光扫过他的脸,见他脸上真的没了那样热烈的笑意,季雁来才稍微冷静一些,可心里还是不自在极了。


    她怎么,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来。


    真是鬼迷心窍了。


    看她低头,眼睫颤啊颤的, 恍若蝶翼一般, 寇元青眼底笑意更浓,却不敢再让人看见,伸手握着她的手, 走向楼内。


    相比上次,这次的小楼明显被细心布置过。


    地上铺着毯子,帐幔重重,幽香隐隐,窗边书桌上青瓷花瓶内斜斜插着一枝桂花。


    季雁来分心看了几眼,只觉得这里的布置处处都很精巧,很和她的心意,等回过神坐下后才发现,寇元青竟然把她拉到了锦榻之上。


    她心中顿时一跳。


    这个地方……


    侍女内侍门都在楼下,这三楼之上,只有她和寇元青两人。


    身边人的气息轻轻,感受着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目光,季雁来被寇元青握在掌心的指尖不由轻轻一颤,螓首微侧,下意识避开了寇元青的视线。


    “青阳。”寇元青却没注意这些,他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欢喜之中。


    青阳,是在吃醋吗?他心中想着,情难自己的将季雁来揽进了怀中,在她耳边声声唤道。


    “做什么?”季雁来越发的不自在,心跳也跟着加快,侧头轻垂,轻声说。


    话一出口,她才恍然,这声音太轻了些。


    “我好高兴。”寇元青低低笑了一声,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可佳人在怀,却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话语上,便都忍下,又轻声说,“凤仪宫修葺的差不多了,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过些天,你进宫看看喜不喜欢。”


    “我不好进宫的。”说起凤仪宫,季雁来心跳又咚咚咚快了几拍,低声说。


    “这个交给我。”寇元青笑道,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说,“你只管去就好。”


    “那好吧。”季雁来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相信寇元青。


    寇元青就忍不住又笑,总算如意后,他才慢慢发现,怀中的人似乎有些紧张。


    他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落在季雁来的面上。


    季雁来侧脸不敢看他,可这人竟然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她实在忍不下去,只好抬头瞪他一眼。


    “看什么呢?”她嗔怒道。


    “青阳。”寇元青轻轻唤了一声,看着眼前人微粉的面颊,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季雁来眼睫颤啊颤啊的,微微侧脸,可到底没有躲开。


    龙涎香扑面而来,背后的手微微用力,季雁来眼神迷离,下意识抬手挽住了身前人的脖颈。


    寇元青从来都受不了季雁来的靠近。


    气氛越加的旖旎,气息都变得灼热而急促。


    恍惚中,季雁来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可搭在寇元青肩上的手却迟迟没有用力。


    衣襟被挑开——


    层层锦衣之下,是如玉般细腻的肌肤,寇元青的唇落了上去,流连不已。


    气息越急,季雁来总算抽回了些许理智,伸手想要推开寇元青。


    “不,不行。”她喃喃的说。


    寇元青一滞,弥漫到指尖的急切让他想要继续下去。


    不去理会就好——


    “藏光。”季雁来咬了咬唇叫他。


    深吸一口气,寇元青用尽理智,抬起了头。


    季雁来脸红如火,忙不迭的抓起衣裳,手忙脚乱的想要把衣服弄好,可眼下这样,必须得解了腰带才行,她抬手掩住胸口,无措的看着寇元青。


    寇元青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霍然起身,走出几步到了帐幔之后,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季雁来迟疑的看了眼轻飘飘的帐幔,并不觉得那能挡住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寇元青,忙颤着手解开腰带,开始细细打理乱七八糟的衣裳。


    帐幔在身后落下,寇元青闭上双眼,可灵敏的无感却让他清晰的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衣衫的摩挲声,季雁来一声声轻而急促的喘息声,她有些苦恼的轻哼声,仿佛都在耳边一般。


    攥紧的手越发用力,寇元青深深呼吸,想要平复急促的心跳和脑中的遐思。


    好一会儿,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靠近。


    “好,好了。”季雁来掀开帐幔,声音轻轻的看着眼前的背影,有些无措。


    “这里还有些乱。”寇元青转身,上前一步。季雁来呼吸一滞低下了头,就见眼前人淡淡的声音响起,然后颈间微动,覆着薄茧的手指动了动她的衣服。


    “多谢,我,我先走了。”季雁来这会儿心慌意乱,哪怕已经收拾好了衣服,却依旧能清晰的感应到对方刚才落在自己肩头那灼热的气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下越发的慌乱,这会儿只想避开。


    “青阳。”见着她匆匆的从自己身侧穿过,寇元青忽然拉住她。


    季雁来一顿,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看他。


    “我去季家提亲好不好?”目光沉沉的落在季雁来身上,不想再忍,寇元青直接说出了心中最渴望的想法。


    “什么?”季雁来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慌乱,忙不迭的回头看他,就对上了那双认真的眼。


    “……哪有皇帝亲自提亲的,你要真这么干了,肯定会把我爹吓坏的,这可不行。”欲言又止,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东西后,季雁来轻声说。


    “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寇元青难得执拗的坚持道。


    “不是说好了明年?”


    “明年成婚,我先提亲,然后三书六礼就要用半年的时间,正好。”


    季雁来一噎,听着寇元嘉这么心急,又是苦恼,又是欢喜,最后纠结的摇头,说,“不,不行,再等等,太快了。”


    “你和寇元嘉和离已经两个月了。”寇元青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快是什么意思。


    “才两个月。”季雁来有些无语。


    两个月够做什么的,寇元青这么急匆匆的上门提亲,是个人都会多想的。


    “两个月就够了。”寇元青有些不满的低声说,他都已经忍耐两个月了。


    “别闹。”听着他口中的委屈,季雁来有些好笑,抬头看着他,柔柔的说,“你知道的,这不是最好的时间。”


    寇元青自然知道,他知道现在露出他的意思,别人会非议他和季雁来,可——


    “不管多久,都是一样的。”他说。


    在有心人的口中,不管多久,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们都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的。


    “藏光。”季雁来一顿,轻声唤他。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安静的看着他,希望他不要再说了。


    “青阳,你总让我等。”寇元青说,脸上神情淡下,垂着眼看着季雁来。


    眼前人的声音放低,目光专注的看着她时,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委屈和悲伤。季雁来从来受不了男人这般模样,不同的是,以前是觉得别扭,可现在……


    “藏光。”季雁来抬手轻抚寇元青的脸颊,心下一软。


    “青阳,别让我再等了。”寇元青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花瓣似的指尖。


    “……可,可也不能太快。”季雁来到底没能抗住心下的那丝愧疚,犹豫的说。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寇元青眼睛一亮,手掌一紧,牢牢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急促的说。


    “……好吧。”


    寇元青心下一松,身周的气息也随之和缓,跟着笑了起来。


    哪里还有刚才的委屈难过。


    不知为何,看着寇元青这样,季雁来总觉得有些微妙。


    她是不是,被算计了。


    貌似是苦肉计?


    “你、”她欲言又止,到底没问出口。


    “怎么了?”寇元青仿佛不解的看着她。


    “厚脸皮。”堂堂天子,竟然使苦肉计。季雁来撅了噘嘴,抬手刮了刮寇元青的脸颊。


    寇元青只是笑,又吻了吻掌中如玉雕成的小手。


    下了楼,寇元青没有去看蹴鞠的意思,他今日来这里,都是挤出的时间,匆匆就离开了。


    季雁来略修饰了一下妆容,回了蹴鞠场。


    等到了才发现,第二场已经进了尾声,仔细询问,第一场是季正阳他们赢了,而这第二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他们。


    这样算来,他们几乎是赢定了。


    神思飘飞,季雁来立即就想起了所谓的彩头,不由抿唇一笑,眼中隐有懊恼划过。刚刚一顿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竟然忘了问寇元青为何要提出这么个彩头来。


    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她?


    “姑娘。”正出神中,采春忽然叫了她一声。


    季雁来疑惑看去,顺着采春的视线,看向了一个含笑走来的女子。


    目光在女子身侧的云辛怡身上一绕,她立即恍然,这应该就是云家二房的女儿,云辛妍。


    她打量一眼,这女子不似云辛怡般清雅,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端庄,论起颜色她差了一分,但是那通体的气质实在难得,仿佛神妃仙子,让人难生亵渎之心。


    便是季雁来,乍然看去一眼,都不由屏息片刻。


    也不知,寇元青见着她时,心中在想什么?


    “季姑娘。”


    “云姑娘。”


    云辛怡过来后,和季雁来互相打了个招呼,才含笑看向妹妹介绍说,“这是我叔父家的妹妹,云辛妍,她一直对你很是好奇,我便带她来了。”


    “季姑娘,见了季姑娘我才知,原来堂姐没有说大话,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美人。”云辛妍轻轻一笑,安静注视着季雁来,目光划过,不放过丝毫细枝末节。


    她刚刚查过,今日到场的夫人千金不少,可排除掉没有可能的,再加上黄色衣裙这点,只有寥寥四五人有可能。而这些人中,又以眼前这位刚刚和离的荣王妃季雁来可能性最大。


    如此炽盛的容颜,连她都不由赞叹,宫中那位天子又会如何?


    第49章 不屑   “你的真心我不稀罕!”季雁来这……


    会是她吗?云辛妍眸光流动, 心下自问。


    “不过一副皮囊罢了,倒是云姑娘的气质,华彩卓然, 让人心驰。”季雁来轻笑一声, 夸了回去。


    “季姑娘谬赞了。”云辛妍眼神轻动,似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 就不要再互相夸奖了, 你们两人再这样自谦, 让别人可怎么办?”云辛怡笑着打断。


    三人聊了一会儿,振耳的欢呼声中, 季正阳一方又赢了。


    季正阳高兴的遥看一眼季雁来, 冲她挥了挥手。


    季雁来一笑, 也招了招手。


    围在季正阳身边的一众人顿时愣了愣神。


    这边云辛妍若有所思后,便开口告了辞,和云辛怡离开了。


    季雁来也没有多留,目送她们离去。


    “采春,你说她找我做什么?”她眼睫微垂, 轻声问道。


    “奴婢问过了采冬,刚才那位云姑娘似乎让身边的人注意过这里。”


    “所以果然是发现了什么吗?”季雁来轻声呢喃,心中一时复杂。


    有些不安忐忑,却又懒懒的不想理会。


    罢了,顺其自然吧。


    反正寇元青说的也对,或早或晚, 又有什么区别呢?到最后,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另一边寇元嘉默默收回了视线。


    刚刚天子来了,季雁来没了踪迹,她是不是, 去见他了?


    两人都做了什么?


    他们会做什么?


    他出神的想着,攥着玉骨扇的手越发用力,指尖发白。


    一个是他曾经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兄长,他们在一起,置他于何地?


    寇元嘉闭起双眼,努力压下心中的不甘愤怒。


    “你发现了什么?”离了热闹之处,云辛怡才轻声问了一句。


    “姐姐,那位天子和这位季姑娘关系如何?”


    “你是说?”云辛怡一惊。


    “她最有可能。”


    云辛怡默了一下,种种心思在心中翻滚。


    “那日你在宫中,本来应该是天子,为何成了荣王?”云辛妍又问。


    云辛怡脸一红,如此算计,骤然被云辛妍揭破,让她心中恼怒一闪,后被压下,仔细一想后说,“平日里关系淡淡,看不出如何。”


    “不,我感觉不一般,若无这位天子相助,依着这位荣王余情未了的样子,他不可能和季雁来和离。”云辛妍若有所思。


    说起寇元嘉,云辛怡眼中翻滚的情绪越发激烈,眉不由蹙起。


    说话间,两人回了云家原本的席位,一个容貌儒雅温文的男子正坐在那里,冲着她们轻轻一笑。


    “回来了。”他说。


    “兄长。”两人齐声说。


    眼前的人是云家家主嫡长子,云辛怡的亲兄长,云乘素。


    “坐吧。”云辛妍坐下后,目光落在云乘素身上,欲言又止,很是犹豫。


    “怎么了?”云乘素看了她一眼,耐心的问。


    “兄长觉得那位季姑娘如何?”云辛妍到底问出了口。


    云辛怡面色一变,“妹妹?!”


    “你发现了什么?”云乘素扫过两人一眼,直接问。


    云辛妍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妹妹!只是猜测而已,你!”云辛怡有些恼。


    “的确很有可能。”云乘素若有所思,抬手示意云辛怡不必生气,而是思索起来。


    “如此,也好。”他最后说。


    “兄长?”云辛怡一惊。


    说完话,云乘素招来人吩咐一遍,在第三场的时候,就下了场,成了季正阳那一队的对手。


    场中喧哗声起,引得不少人侧目。


    季雁来安静听了片刻,总算弄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云家继承人云乘素,丧妻无子,洁身自好。是不少贵夫人心中的又一嘉婿。


    她不由抬眼看去,只见这人生的容貌俊朗,可最让人侧目的却是那一身的沉稳厚重,相比之下,同样的沉稳中,可寇元青却多了锋锐之气,让人只可远观,可这位却会让人不由依赖信任,觉得他十分可靠。


    云家人吗?


    季雁来心中默念,心下不由揣测这位来京的意图。


    可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多想,而是认真观看起这一场无比精彩的比赛起来。


    这位生了副有德君子模样的云乘素竟然是个蹴鞠高手,只这么一会儿,就突破了季正阳等人的封锁,进了好几个球。如此这般下来,等到最后,竟然赢了。若非这人下场的太晚,又是定的三局两胜,季正阳等人想赢,怕是没这么容易。


    场中喝彩声连天,季雁来也不由轻轻合掌,为之赞叹。


    下方两方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开。


    琼林苑中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所在,季雁来一众亲属便寻了处地方候着,等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看去,却惊讶的发现季正阳竟然和云乘素走在一起。


    “兄长。”季雁来起身招呼一声。


    “简则兄,这便是我的小妹雁来,雁来,这位是云乘素,云公子。”季正阳相互介绍一番。


    “云公子。”


    “季姑娘。”


    两人相互见礼过后,云乘素温和的目光在季雁来面上一扫而过,有礼且风度的看向了季正阳,说,“季公子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乖巧的妹妹。”


    季正阳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云乘素,笑了笑说,“有雁来这个妹妹,的确是我的福气。”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最后结伴走向停马车的地方。


    季雁来走在季正阳身侧,一路行来,发现这位云公子的确是个耐心且细心的人,而且他做的一切,都润物细无声,无知无觉间,便把人照顾的十分周到。


    这样的人,的确是很招人喜欢的。


    再一次下台阶的时候,季雁来看着放缓了脚步,似是无意般行在有枝丫横生一侧的人,心下赞道,轻轻一笑。


    若非每次和季正阳走在一起,对方也都是这样的体贴,季雁来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


    云乘素不经意间看见季雁来这个轻笑,目光微顿。


    他也曾听过季雁来的美名,可当时并不在意,于他而言,世间种种色相,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可如今才知,竟真的有人,只凭着一双婉转含笑的眼,便能动人心魄。


    难怪他那个堂妹会这样忌惮季雁来。


    马车徐徐离开琼林苑,云家和季家一前一后,慢慢离去,在进城之后,才各自分开。


    蹴鞠过后第二日,一个消息就震惊了大半个上京。


    云乘素进宫请罪,言道这段时间家中已经为云辛怡看好了亲事,并且换了庚帖,无缘与荣王殿下定下婚约,求陛下宽恕。


    这话,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一件事,云家拒绝和荣王结亲。


    太后当即就发了怒,赶到了太极殿上怒斥云家目无君上,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抗旨。


    朝臣门更是吵翻了天,言道天子金口玉言亲下的圣旨,哪能说反对就反对,觉得云家这是对天子的不敬。


    朝上整整吵了三天都没有得出结果,有说云家抗旨是对圣上的不敬,有说先帝有言不能勉强婚嫁之事,又有荣王和季家女的事情在前,这哪里算得上不公,不过是圣上体恤臣民罢了。


    而另一边,太后却是咬死了不同意。


    于她而言,这桩婚事的确不能持续下去,寇元嘉还沦落不到要娶一个看不上他的女人的份上,但是,她也绝对不能轻易的放过云家。在这件事上,已经不单单是简简单单的拒婚,更不是感情不和的和离,而是云家没把寇元嘉放在眼中的羞辱。


    然而,不管再怎么不行,最后寇元青还是收回了圣旨。


    还是那句话,既然季雁来都能驳了先帝的旨意和寇元嘉和离,那他也没有必须让云家听旨的理由。


    太后大怒,却也只能接受。


    而这段时间内,寇元嘉一直沉默。


    夜色已深,太极殿中灯火熄了大半,只余下御书房中还亮着。


    “云家……”寇元青沉声思索。


    第二日,季雁来收到了云辛怡发来的帖子,言道她不日将启程回松洲,准备办一场小宴,邀诸位朋友前去小聚一场。


    时间定的很急,三日后就是宴会的时间。


    季雁来思衬了一下,还是没有去,她并不觉得和云家有什么交情。


    然而,就在宴会前一天,云辛怡不慎受伤,只得推迟了宴会以及返回松洲的时间。


    是谁?


    太后,还是天子?季雁来下意识猜测。


    云府。


    云乘素和云辛妍呆在云辛怡的小院面色微沉。


    “兄长,那人呢?”


    “死了。”云乘素面色微凝。


    这次的事情说来似乎只是个意外,云辛怡喜好培植花草,这次要走了就准备细心照料最喜欢的那几株,好带回松洲,可谁知花棚却忽然倒塌,她匆忙躲闪间压坏了腿,可事后去查,只是花棚被蚁蛀坏了。


    然而,云家的花棚从来都是让人精心照料的,怎么可能有蚂蚁这种东西?


    然而,线索一路查下去后,人却死了。


    “兄长,会是那位吗?”比起云乘素,云辛妍的面色要更加凝重,看向宫城所在的方向。


    这次的事情,太后如何恼怒她们有目共睹,能逼得那个做了这么些年慈善人动怒,可见对方如今心情是何等的糟糕,这般情况下,报复一下云辛怡,似乎很有可能?


    “不,也有可能是那位。”


    “兄长你是说天子?”云辛妍一惊。


    这次的事情,天子顺水推舟,可云家不像虞家想要险中求胜,比起这个,他们更想像从前一般,送女入后宫,希望生下一个带着云家血脉的皇嗣。可惜,云辛怡失败了,所以他们又送来了云辛妍,并且推掉了和寇元嘉的婚事。


    “也有可能是虞家。”云乘素又说。


    “的确,可惜现在证据还是太少了。”云辛妍若有所思。


    这边云家人一心惊疑,另一边,季雁来看着眼前人不由惊讶。


    这才几天,寇元嘉怎么就成这样了?


    “雁来,”茶楼之上,寇元嘉在季雁来对面坐下,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见过王爷。”往日矜贵清傲的男人此时眉眼中带着轻愁,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傲气,显得无精打采,季雁来惊讶之余,心中不由有些畅快。


    寇元嘉也有今日,她细眉轻动,嘴角微勾。


    季雁来眼中的轻嘲毫不掩饰,或者说,她就是有意显露出来给他看的,寇元嘉眼中越发的黯淡。


    看了眼热闹,季雁来没什么话想和寇元嘉说,就想走了,可就在这时,寇元嘉提前开口,莫名问了一句,“雁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王爷觉得呢?”季雁来反问。


    大庭广众之下,她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对寇元嘉的厌恶,这是对皇室中人的不敬,可她的眼神神情,却丝毫没有掩饰,惊讶之中,带着点好笑。


    “那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寇元嘉执着的看着季雁来问道。


    ……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季雁来目光奇异的看着眼前的寇元嘉,最后冷漠的勾起唇角。


    “永远都不。”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寇元嘉,永远!


    说完,季雁来起身,在婢女的拥簇下直接远去,将寇元嘉抛在茶楼,再不曾回头。


    京中的流言悄然换了风向,只说荣王对前任王妃季雁来情根深种,所以才对云家的拒婚毫不在意。


    紧跟着就是云辛怡比不上季雁来的说法,又说云家傲慢等等传出一系列的不堪流言,随之把季家却捧得很高,道季大学士勤勉,季家教化百姓,功德无量。


    如此一捧一打,让很多人心下揣测,不知到底是谁的手笔。


    风风雨雨中,重阳节悄然而至。


    季雁来一家人去了城外的竹山游玩,顺带去尝一尝长春观中的素斋。


    一路爬到山巅,季雁来遥遥看了眼观中的那株老松,遥想当初,不由轻轻一笑。


    “雁来。”寇元嘉的声音响起。


    季雁来细眉一蹙,这人怎么又出现了?


    一见到这人,她就想到近日京中的流言,心中不由厌恶不已。


    寇元嘉情根深种?可笑,可恶,可恨!


    季雁来不屑,更不喜这人的名字总是与她绑在一起被人提起,那让她觉得恶心。


    “荣王殿下。”季雁来回头说了一声,带着人就准备走了。


    “雁来,别生我的气好吗?”寇元嘉眼中无奈,面带笑意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头说道。


    季雁来撇头,不想看他。


    “我知道错了。”寇元嘉默了一下后说道,“雁来,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发誓,余生只有你一个人。”


    季雁来再也忍不住,不屑的笑了一声。


    她会稀罕寇元嘉所谓的一心人?


    “寇元青做不到的,”寇元嘉压低了声音,“他是天子,总会三宫六院,可我能,而且,若我做不到,你可以和离,但是寇元青,你想和离怕是都不行的。”


    “那又如何?”季雁来的确这样想过,可听到寇元嘉这样说寇元青,她却直接出言反驳。


    “雁来。”看着眼中含怒看来的季雁来,寇元嘉心下一沉。


    “我相信他。”季雁来冷冷的看着寇元嘉,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


    “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她冷笑一声,越过寇元嘉就准备离去。


    “雁来。”寇元嘉没忍住想要拉住季雁来的手腕。


    心中含怒,季雁来直接出手捏住了寇元嘉的手臂,用力一拧。


    “啊。”寇元嘉没忍住被痛呼出声。


    “王妃!”跟着他的侍卫已一惊上前,脱口而出。


    “我不是王妃,记住,叫我季姑娘!”季雁来冷声提醒,反手一推寇元嘉松开了手。


    寇元嘉一晃,才在侍卫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


    “雁来。”他苦笑的看向季雁来,问,“你会武功?”


    这样好的身手,他以前竟然丝毫不知。


    “与王爷无关。”季雁来一甩衣袖。


    “雁来,我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我不稀罕!”季雁来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让寇元嘉无话可说。


    “季姑娘。”


    沉默中,有人温声唤道,是云乘素。


    “云公子。”季雁来有些讶然的回头说道。


    “青阳。”季正阳的声音也匆匆响起,他大步过来,后面跟着一袭青衫身影,正是路清源。


    第50章 不善   太后宣布要举办一场赏菊秋宴


    目光扫过, 季雁来没忍住眨了眨眼。


    “王爷如此,可非君子所为。”云乘素看去一眼,眼神微动, 而后上前一步半拦住寇元嘉, 温声说道。


    寇元嘉看向他,眼神微凝。


    云乘素?他想做什么?


    “本王如何, 还轮不到云公子说教。”他冷声说。


    寇元嘉此生受到的羞辱, 一是季雁来和离, 二是云家人拒婚。


    他心慕雁来,如今心中悔恨只想挽回, 可云家——哪怕他本来并不在意云家女, 可云家把他的颜面踩在脚下这种事, 他却不能不在意。


    “王爷说笑了,我哪里敢说教您,只是,季姑娘明显不悦,王爷再要纠缠, 就显得强人所难的些,实在不美。”云乘素缓缓一笑,慢条斯理的说,又转身,冲着季雁来温和一笑,略带安抚。


    季雁来面色微冷, 俏脸含煞, 可对着别人的回护,到底露出了点笑意,微微勾了勾唇。


    见此, 寇元嘉面色微冷。


    几句话的时间,那边季正阳总算赶了过来,和路清源两人一同行礼后,就上前几步,将季雁来挡在了身后。


    “季公子。”寇元嘉敛了刚刚的失魂落魄,却仍有些落寞的模样。


    “王爷今日来此,想必有事,我们就先走了。”季正阳不欲跟寇元嘉纠缠,开口就是告辞。


    “我是来对青阳致歉的。”默了一下,寇元嘉忽然说。


    季正阳下意识皱起眉,目光微动,想要看看身后季雁来的神情。


    路清源和云乘素也都看向季雁来。


    “之前种种,都是我的不是,雁来,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好吗?”寇元嘉这席话说的很困难,断断续续的,可终究还是说完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季雁来神情冷淡,当着这些人的面,她好歹还会给荣王留些颜面,免得被好事的人说她藐视皇室,因此,只是目光看向初秋天高云淡的清澈天空,淡淡的说,“王爷若真觉得自己错了,就请以后只当做看不见我,相见不识,从此陌路。”


    “如此,季雁来感激不尽。”说这句话时,她收回了视线,轻声说,“兄长,我们走吧。”


    “告辞。”季正阳抬手,带着季雁来离去。


    “雁来,”寇元嘉叫了一声,可那道背影却一如之前无数次一般,纹丝未动,径直远去。


    见此,路清源和云乘素也告辞离开。


    寇元嘉目光扫过两人,一个路清源,听闻近日经常出入季家,一个云乘素,刚刚当着他的面维护季雁来。


    明显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神色一淡,不想理会,直接点了点头。


    一同走远后,路清源对着云乘素拱手告辞后离开,看他的方向是朝着季雁来兄妹去的,云乘素看了一眼,略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直接下了山。


    “季兄,季姑娘。”路清源追上人后打了个招呼,目光关切的看向季雁来。


    季正阳瞥了眼好友,见他满眼只有自己妹妹,有些恼,可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旁观。


    刚遇见寇元嘉,青阳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好,有人来凑个热闹也不错。


    “季姑娘,季兄这些日子一直在抄那四方经,我昨日听他说第一册 已经抄的差不多了,想来,再过几日你就能看见了。”想了想,路清源笑着说。


    季雁来眼睛一亮,看向季正阳。


    没好气的看了眼拿他卖好的人,季正阳面上轻笑点了点头,道,“本来是想着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却让这家伙给露了底,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啊。”


    “原来是惊喜,倒是我的不是了,季兄见谅。”路清源只做不知,抬手请罪。


    季正阳撇他一眼,故作生气的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兄长。”心知这是为了哄她高兴,季雁来轻轻一笑,忙放软了声音唤了季正阳一声,也是真的又有点担心自家兄长生了路清源的气。


    心知这是为了帮自己,路清源忍不住看了眼季雁来,面上带出了轻笑。


    季正阳眼角扫了眼自家好友,心下更加气闷,却也不想再让自家妹妹哄他,倒是让路清源得意了,便掀过了此事,又引开话题,说起了这竹山的景色。


    闲逛了一会儿,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半山腰上的长春观,季雁来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


    “爹爹去找观主下棋去了,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她说。


    本来说好了来爬山,可走到半山腰,季承安就爬不动了,恰好他也是爱下棋的,就去了长春观。


    “去看看吧。”说起这个,季正阳也来了兴致,他也是个爱下棋的,说着话,三个人就直奔去了长春观。


    古松之下,这会儿已经有了几个观棋人。


    其中一身灰色长袍,腰缠玉带的男子分外显眼,正是云乘素。


    三个人到后,也没有打扰正在下棋的观主和季承安,都安静的候在一旁看着。


    相比季正阳,季雁来自来就对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的棋道不感兴趣,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悄然给季正阳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带着婢女们离开,刚一迈步,心下一动,不自觉的就朝着上次来时遇见寇元青的方向去了。


    等几步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面上不由一热。


    这……


    她想什么呢,不过说来,自从上次在琼林苑,她和寇元青算来已经有七八日未见了。


    季雁来想着,眉间轻蹙,眼中笑意淡下。


    出神间,季雁来绕过墙角,便骤然看见了一道玄色身影。


    一如当初。


    正是寇元青。


    她一愣之后,笑意就盈满了一双水眸。


    一直注视着他的寇元青也忍不住嘴角轻扬,温柔笑了起来。


    “青阳……”


    他话刚一出口,季雁来便裙角轻扬,脚步略快的走到了他的身前,扑进了他的怀中。


    寇元青一愣,手下意识抬起揽住怀中人。


    耳畔沉稳的心跳声变快,季雁来微微一动,藏起了自己满是热意的脸颊,不敢想象,这个主动投怀送抱的人竟然是她?


    “青阳。”寇元青终于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怀中人,又唤了一声。


    季雁来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青阳,你看看我。”寇元青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可怀中人揽着他腰身的手微微一动,就是不出来,他有些急,低下头去,就看见了那片弥漫着红晕的脖颈。


    他心下一动,忽而恍然,眼中笑意顿时更甚。


    大手轻动,轻轻拂过那片如同美玉生了红晕般的雪肌,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寇元青便收回了手,低下头在那片肌肤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呀。”炙热的唇落在肌肤上面,烫的季雁来惊了一声,忙不迭的退开。


    先是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就见婢女下人们都已经不见,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嗔怒的看向寇元青。


    如愿看到了那染满红霞的花容,寇元青嘴角都扬了起来。


    “你还笑!”季雁来瞪他,又羞又急,说,“这大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你,你、”她指着寇元青,话说不下去了。


    “是我错了,”寇元青这错认得干脆利落。


    季雁来一噎,心里的火气没消下去,却又发不出来,只好瞪着寇元青。


    “青阳,别恼。”寇元青拉着人到自己怀里,放低了声音哄着。


    “哼!”季雁来怒哼。


    “青阳,别气了,要是气不过,打我一下好不好,我保证不躲。”


    “你以为我不敢?”季雁来推开他,扭到一边,觉得这人又在说废话,他是天子,她怎么敢动手,可心里气恼,就呛了一句。


    “为何不敢?有我在,你做什么都可以。”寇元青说,话中的认真不容置喙。


    他这个样子,季雁来倒不好再闹脾气了,不然总显得无理取闹,可心里还是生气,就抬眼瞅着他。


    寇元青只是笑,伸手握着季雁来的手放在胸口,就那么看着她。


    “狡猾!”季雁来撅了噘嘴,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这个样子,她哪里下得去手啊。


    “我好高兴。”寇元青低笑着说,如愿把季雁来揽进了怀里,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高兴什么?”季雁来呛他。


    “青阳心疼我,我自然高兴。”


    “谁心疼你了。”


    季雁来反驳,退出了他的怀中,又撇他一眼 ,迈步离去。


    寇元青含笑跟上,握住她的手腕。


    略挣了挣,季雁来就没动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走了好一会儿,季雁来才低声说道。


    “好。”寇元青好声好气的应了。


    “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他这样依从,季雁来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似乎在无理取闹似的,又补了一句。


    “好。”寇元青只管答应,没说什么不会被人发现的话。


    只是合理的担心而已,他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和青阳争执呢。


    “你就会说好。”他这样,季雁来又有些不满了,不由嘟囔。


    寇元青只觉得好笑,便就笑了。


    他喜欢极了这样的青阳,灵动的,俏皮的样子,就低着头,含笑注视着她。


    “青阳。”他低声唤她。


    见着他这样温柔包容的样子,季雁来便说不出别的了,眼睫轻颤,脸颊微红。


    两个人在这观中闲逛了一会儿,寇元青事情多,能挤出点时间出来还要避着人,没一会儿就要走了。


    马车之中,寇元青闭目养神,嘴角却不由得勾起。


    他想起了当初,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青阳对他满是忌惮的抵触以及慌乱,可这次……


    刚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寇元青手指微动,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片肌肤是如何的细滑温润。


    可更动人的,是季雁来转过墙角看见他时,眼中的那抹惊喜。


    这份高兴在回到太极殿,听到常信匆匆上前说的那句话后戛然而止。


    “陛下,梁安大人正在殿中等您。”


    梁安掌禁卫司,若非急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闻言,寇元青神色微动,大步赶去。


    “陛下,西南丰国新王登基,联合周边的三个小国掀起叛乱。西南军已经迎敌,急报明日便能送回上京。”梁安弯腰俯身,肃容道。


    “朕登基之初没叛,现在叛了?”寇元青面色未变,落座后冷笑道,墨眉轻扬间,扯动了他额角那抹约有一指宽,略微凸起,呈现赤红色的疤痕。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本来冷漠的人立即添了些许凌厉狰狞之感。


    常信心下一颤,虽然已经四年,却仍然无法习惯天子的那道疤痕。


    只是一看,便心惊不已。


    西南,饶州便在那边,虞家?


    梁安深深弯腰,道,“三个月前曾有一支隶属于虞家的商队经过丰国。”


    “只有虞家?”寇元青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卑职无能,暂时只查出这些。已经下令继续追查了。”梁安鬓间泛起了潮意。


    “去吧。”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案几,寇元青沉思了一会儿,才随口道。


    梁安行礼过后,低头退出了大殿,一直等下了九层玉阶,才轻轻松了口气。


    不管如今的天子表现的再如何沉稳淡漠,他都忘不了当初在北边时这位的凶狠冷酷,北夷十九部,被他打残了十部,其中四部全都屠尽,当时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当地的那条母河。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奇怪的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严令手下的人不许多言乱传,导致如今的上京几乎没多少人知道那段过往。


    而这份不解,在他看到那位季家姑娘后就懂了。


    不论是帝王的温柔轻笑,耐心纵容,还有他只要见到那位便会戴上的抹额,都说明了这位帝王的在意。


    殿内,寇元青命常信准备好笔墨,亲笔写下一封圣旨,盖上玉玺,私印,又敲了一下案几,几个灰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殿中。


    他把圣旨给那些人,说,“传信去西南,危急关头,可便宜行事。”


    “是。”灰衣人领命,拿了圣旨后悄然离开。


    “命人传丞相,定国公,宣武候,平南侯以及六部尚书进宫。”


    “是。”常信立即出去。


    寇元青则起身入了侧殿,从几乎到顶的书架上取出一个盒子,仔细看过之后,又合拢放了回去。


    “云家、”他轻声说。


    找了人传信后,常信一直候在外面,没有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脚步声响起。


    他正要行礼,就听到天子说,“太后不是要算计云家吗,去,帮她一把。”


    “是。”常信领命。


    对于宫城中的风风雨雨,季雁来丝毫不知,在送走了寇元青后,便返身朝着下棋处走去。


    想来这么一会儿时间,应该下完了吧她心想。


    谁知,刚走没几步,她就看到了拦路的寇元赐。


    季雁来面色一沉,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恶心人的人都聚在一起了?


    “雁来,”寇元赐笑的一如既往的放肆,直接上前。


    季雁来皱眉后退一步,发现寇元赐近来越发的没有顾忌了。


    “王爷自重。”她说,


    “许久不见,本王不免有些激动,自重二字,本王可担不起。”寇元赐看着细眉轻蹙,便是生气也别有滋味的季雁来,心中越发的痒痒。


    之前不能惦记的时候没办法,可现在干惦记着吃不着,才发现更难受。


    “王爷若是没事,我就走了。”感受到寇元赐的目光,季雁来脸色越发的冷,说完就想走。


    寇元赐拦住,之前有寇元嘉在才让季雁来走了,这次可不会——


    “季姑娘,献王?”


    他心中正说着,就听到一个人说,是谁这么不识相?寇元赐心下不满,阴冷看去,可在看到来人后,面色微变,又换上了笑意。


    “云公子不看棋,怎么来这儿了?”他好声好气的说。


    “久闻长春观大名,难得来一次,便想着到处走走,没想到竟能遇见王爷。”云乘素和声说,似乎永远都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说着话便已经走到了季雁来和寇元赐中间,又笑着看向季雁来,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季姑娘。”


    见此,寇元赐脸一沉,这个姓云的什么意思?


    “云公子。”没想到今天两次都能遇到云乘素,季雁来感激过后,心中不由冒出一缕疑惑。


    有意?还是无意?


    不是她愿意多想,实在是云家的立场有些微妙,这一家更偏向中庸,说得不好听的就是墙头草,他们家和季家关系尚可,可虞家关系也不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家会做出什么选择。


    “说来惭愧,我支走了小童,却发现自己迷了路,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季姑娘代为带路?”云乘素微微低头,问询道。


    这长春观不算大,哪里会迷路……


    季雁来心说,却也知道这位是在给她结尾,也顾不上想他都有什么目的,摆脱恶心人的寇元赐对她而言才是最要紧的,心里想着,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来一往,全然没有在意寇元赐。


    寇元赐心中气闷,眼底隐约划过,看了两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他也不能说什么。


    若是没有别人,他还能仗势逼一逼季雁来,可既然有了人,那他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寇元赐咬了咬牙,低声呢喃,“且等着……”


    他就不信季雁来回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一个护花使者。


    “多谢云公子。”等走远了,季雁来微微舒了口气,看着身边抬袖拂去枝叶的云乘素,轻声道谢。


    “季姑娘客气了,那般情景,不管是谁,都会帮忙的。”云乘素温声说。


    他眉间疏阔,眼神温和,神态沉稳。


    这样一个人,只是看着就觉得他是可靠的,可以信任的,哪怕是心有警惕的季雁来,再见了他之后,也不由放下心弦,神态放松。


    “可出现的却恰好是你,那我只好向你道谢了。”季雁来笑了笑,眼睛一眨,就添了些灵动之意。


    这个笑话其实不好笑,可云乘素却笑了。


    看着这样的季雁来,他便想起了之前一脸冷色的人。


    她笑时,仿佛花中的精灵,她恼时,却又好似冰雪塑就的精魅。


    都是一样的动人心魄。


    难怪引得荣王献王两兄弟都念念不忘,不断纠缠。


    “这是我的荣幸。”云乘素说,一路跟着季雁来回了古松下。


    棋局果然已经下完,是观主赢了一字,季承安惜败,却也不可惜,正兴致勃勃的探讨着该怎么破局。


    季正阳路清源等人陪在一旁,见着这两人结伴回来,不由惊讶。


    不过这个场合也不好多说,可等到众人告辞分别,一路回了家后,季正阳就忍不住了,说,“青阳,你怎么和那个姓云的走在一起了?”


    季承安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关切的看着季雁来。


    季雁来无奈,只好说了经过,便见自家父兄立时都生起了气。


    ‘献王欺人太甚!’季正阳怒道,眼中厉色划过。


    “青阳、”季承安顾不上生气,先关切的看着季雁来,等确定她真的没事,才算放下了心,然后就赶着她回去休息。


    今天说是去散心,结果遇到这么多扫兴的事,还是先休息休息歇歇才好。


    季正阳也反应过来,跟着催了起来。


    季雁来无奈,明明事情和她有关,可父兄却不想让她操心,眼看着两人似是打定了主意,也没再多言,顺着他们的意思离开了。


    回了院中,水已经备好,接连遇到那两个晦气的人,季雁来决定洗漱一番去去晦气。


    水雾升腾中,她怔然摸了下脖颈,想起了今日那个吻,顿时烧红了脸。


    重阳节后,九月初十,从西南送来的急报就惊动了整个朝堂。


    西南三个小国,叛乱了?


    这不是慌乱,而是纯粹的震惊不解,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做?


    三个弹丸小国,年年给昱国上贡,加起来连一州之地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就敢这么做?


    当朝之上,寇元青下令平南侯领兵十万,前往西南支援振武候,丞相和几部尚书无一异议,重臣这才恍然,明白昨日天子为何找了他们进宫。


    西南屯兵二十万,再加上这十万,想来已经万无一失,群臣们顿时都放下了不少的心。


    兵贵神速,下旨第二天,平南侯就已经出发,而户部的粮饷,兵部的甲胄武器等,在三天后也都准备妥当运往西南。


    这个消息似乎丝毫未给上京带来什么影响,无声的暗流声中,仍旧是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后宣布要举办一场赏菊秋宴,为此特地颁下懿旨,表示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以及适龄儿女都要前去赴宴。


    有传言说,太后这是要为一双儿女择一门亲事。


    毕竟,不论是荣王,还是商阳长公主,如今都是独身一人,前者也还罢了,可想起后者,不少人就想起了那个活活痛死的文宣伯世子,顿时心里便泛起了嘀咕,这谁家敢娶这么凶狠的一个媳妇?


    “来者不善啊。”看着手中的赏菊宴请帖,季雁来轻声嘀咕,然后又戳了戳手边的胖鸽子。


    还以为寇元青说的能让她光明正大进宫是什么办法,竟然是借太后的手吗?


    不过也是,要是没有他的允许,太后这宴会也办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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