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台是云间弟子修炼的地方,有重要的仪式大典时也会在此举行。


    朝灵和宋闻星抵达时,场上已经立了不少弟子,他们身上都穿着青色校服,身后负剑,目视前方,身姿挺拔如松。


    云间剑道举世无双,云间弟子天下闻名,陆霁立在大殿之前,自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看见朝灵过来,他微微一笑。


    “快过来,你师兄们都等着你。”


    师兄……们?


    朝灵下意识往台下看去,看见面容严肃的师兄们,开始自我怀疑。


    “我有师姐吗?”朝灵忍不住问。


    陆霁:“没有,本门还不曾招收过女弟子。”


    没有?师尊你真的打算收我为徒而不是在开玩笑吗?!


    朝灵心中怒吼。


    她知道凡人修道不易,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踏入仙门,她和还爷爷住在村子里的时候,像陆霁和宋闻星这种高高在上的仙君是话本和传闻里才有的角色,原本就和她这种凡人毫不相干。


    此时此刻,困扰她多日的疑惑终于达到了顶点。


    “为什么是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但臭道士对她穷追不舍,陆霁不辞辛劳把她从荒无人烟的洞窟里救出来,这么多的巧合都预示着这背后肯定有一些不太寻常的原因。


    陆霁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朝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求助似地看了一眼身侧立着的宋闻星,一个不太寻常的想法忽然跳进了她的脑子:“我懂了。”


    陆霁微微挑眉。


    朝灵回忆着以前听过的扯淡话本,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说书人专用胡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一定是天命如此,众望所归……”


    宋闻星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陆霁。


    朝灵继续说出第二个猜测:“要么就是我有一对了不起的爹娘。”


    然后他们认识了一堆了不起的仙君,让他们的孩子一夜之间飞上枝头——也就是俗称的仙二代。


    朝灵分析地头头是道,陆霁也大概率没见过这么话痨的小孩,听她说完又觉得不能太敷衍,只能道:“二者都有吧。”


    她根骨奇佳,但命格艰险,大概是天命所归,而自己收她入门下,也的确和她父母有关。


    只不过故人双双身陨,往事已成云烟。试剑台下弟子们早已就绪,陆霁也不再多言,只问道:“说了这么多,那你可要入我云间?”


    朝灵果断:“要!”


    与其到处流浪四海为家,不如落地生根,与其被强者捏在手里挨打,不如站起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她眼神坚定态度果断,陆霁也微微一笑,沉声道:“云间弟子朝灵听令。”


    朝灵认认真真地跪下了。


    “入我云间者,当以剑正身,以剑正心,心怀悲悯,扶弱苍生。”


    “你可明白?”


    朝灵点头:“明白。”


    陆霁从身边弟子手中接过佩剑,又转交给朝灵。


    朝灵抬手接过,却又听陆霁低声道:“剑本无道,善恶只凭本心,拔剑也是。”


    “为师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朝灵听得半懂不懂,她点点头,抬头却对上了师尊高深莫测的目光,她知道陆霁还有未竟之言,但那时的她只是十岁的孩子,看不懂到底是什么。


    宋闻星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师妹,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陆霁说过的话。


    ——“她命里有场火,若烧得太旺,便是天下大劫。”


    朝灵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剑,台下的师兄们都成了见证人,她在台下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侧头看见身边的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师兄,兴奋地打起了招呼。


    “师兄好,我是朝灵,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暼她一眼,却并不转头,只是从鼻子里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态度倨傲。


    朝灵不明所以,被忽视了多少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爽,于是再也没有和少年搭话。


    谁知道少年站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着朝灵,一副欠揍的表情。


    “云间不是你这种小豆芽想进就进的地方,要是以后打不过师兄们最好别哭鼻子,没人会哄你。”


    这回朝灵完全听得出少年的轻蔑,本派对收徒之事极为慎重,云间弟子也是万里挑一,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初来乍到,不知道靠着什么关系拜在了陆霁门下,介怀者肯定不止一二。


    大黄不和村里铁蛋玩只和自己玩的时候,铁蛋也这么说过她。


    想通此节,朝灵也笑了一下,把少年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师兄也是。”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清秀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你——”


    练习已经开始,朝灵抱着剑去练习,回头对着少年做了个鬼脸:“让你再看不起我!”


    陆霁看着朝灵抱着剑认认真真跟着练习去了,刚想和身边的宋闻星说点什么,远处传讯的弟子却匆匆赶来,神色焦急。


    陆霁不明所以:“何事?”


    那弟子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封被烧残半角的书信,递给陆霁。


    陆霁接过打开,刚看了一眼,宋闻星就看见师尊的脸色变了。


    “你带杜朗镇守云间,为师要出门一趟,若有急事,你便去后山把你孟师叔请出来坐镇。”


    宋闻星第一次见陆霁表情这么严肃,深知事关重大,但还是忍不住问:“是藏镜宫的信,发生什么了?”


    陆霁将佩剑入鞘,唤来山中守阵白鹤,嘱咐几句,才对宋闻星道:“无罪渊被人捅破了。”


    无罪渊中封印着万千魔物,危险程度极高,一旦逃出必定生灵涂炭,当年为了封印这些东西,各派都花了大功夫,而此刻毫无预兆,强大封印忽然就被人破了。


    藏镜宫送来的信中提及,破阵之人是个戴面具的玄衣男子,浑身煞气,带着一条神挡杀神的锁链,不仅砸开了无罪渊的封印,还轻轻松松就打塌了藏镜宫近四成的大殿,藏镜宫不敌,迫不得已只能传书向云间求救。


    陆霁和宋闻星都没听说过哪个门派有这种人物,但事态紧急,陆霁只能抓紧时间支援。


    陆霁匆忙离开,宋闻星定了定神,刚准备通知二师弟杜朗,却看见场上有个半大的少年弟子气呼呼地提着剑愤愤然离场,刚入师门的小师妹也抱着剑站在原地,只不过脸上挂着笑容。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莫名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朝灵先前混迹世俗,跟着村口李婶学了不少技巧,嘴上功夫十分了得,看着被自己气走的少年离开,她也再不管其他,抱着剑坐下,开始听其他师兄讲心法。


    半日光阴眨眼过,朝灵□□凡胎,坐在校场上听了半日心法灵根,脑袋也晕乎乎的,她抱着剑到长虹食府取了饭菜,准备带回自己房间去吃。


    食府离朝灵住处挺远,朝灵就沿着石阶慢慢走回去,云间没有女弟子,男弟子们似乎默认对她敬而远之,她就只能一个人吃饭。


    云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吃饭的时候都没个伴,朝灵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两句。


    前方视线忽然暗了下来,朝灵不明所以,抬头就看到前方石阶上的人影。


    冤家路窄啊。


    白日同她吵架的少年就站在高处,挡住了傍晚阳光,神情说不出的倨傲轻蔑,朝灵看见他也不太高兴,相看两相厌,她只能低头绕开:“借过一下。”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的少年冷冷道:“什么都不会,你来云间做什么?”


    “你管我来做什……”她话音未落,那少年却再不理他,绷着脸从她身边径直走过,也不知道是石阶太窄还是少年根本就不想避让,朝灵抱着把剑被少年撞了一下,怀里的东西就全都散落在地。


    “咔——”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朝灵和少年都愣了一下。


    朝灵看着地上碎成几块的碗还有散落一地的食物,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对方眼睛微微睁大,似乎也愣住了,只不过表情依然很严肃。


    少年没说话,朝灵也再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捡起掉落的佩剑,然后认认真真地把滚出来的包子也捡了起来。


    少年看见她捡沾了灰的食物,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阻止:“别吃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不对,还来不及解释,他就看见小师妹低下头看了食物一眼。


    朝灵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连自己吃饭都不让,她愣了一下,有点委屈地把食物放下,才低声道:“不能浪费食物的。”


    爷爷说不管干什么都不能拿食物撒气,因为食物是最珍贵的东西。


    说完就抱着剑低头走远了。


    少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散落一地的食物,明白对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转身把人叫回来,但一回想到白天两个人吵架的情形,就有点动摇,等他再回头的时候,那道单薄瘦弱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朝灵饿着肚子回到住处,把剑扔在了床头,然后躺上床准备睡觉。


    但她晚上没吃饭,肚子一直咕咕叫,闭上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她感觉自己肚子一直都没饱过,流浪的时候挨饿,逃难的时候挨饿,被臭道士抓起来之后也挨饿,好不容易到了仙门大派,成了厉害仙尊的徒弟,居然还在挨饿!


    这一点都不合理!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才一直吃不饱。


    直到夕阳渐渐落下,明月东升,朝灵正想象着鸡鸭鱼肉半梦半醒,外面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谁啊。”


    大半夜还来打扰人家睡觉。


    门外的人没出声,朝灵下床走到门边,略困难地打开了房门:“是婆婆吗?”


    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人影立在了门前,朝灵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定睛一看,对方却说话了。


    “是我,”白日的少年站在门口,神情严肃,但似乎又有些纠结,半晌才补充了一句。


    “我……我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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