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大师兄又被别的门派挖走了 > 8、流水送婴
    人人都说定州好,风景甲天下。


    一条悠长的河水横贯定州城,将定州与其他城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定州百姓吃住皆靠这条河水,将其视为母亲河。因为水质清澈,被人们称为清水河。


    相传,前朝皇帝在太子时期曾多次来定州游玩,吃了定湖的醋鱼,品了闲安斋的茶,还颇有雅兴地在这清水河旁赏月垂钓。


    太子爷见这风景别致、清丽秀美,心中大悦,当场赋诗一首。


    因这诗中带有这“澄”“月”二字,定州人便将这清水河改名为澄月河。自此以后,澄月河名气大增,吸引了不少人来这澄月河边游玩,更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来此观赏,留下许多佳话。


    九年前。


    元宵佳节夜,明月照人来。


    定州城内处处张灯结彩,迎接着元宵节的到来。许多人家里已经提前预备,搓好了汤圆丸子,等一家人团圆吃过饭后,便结伴着去澄月河边看花灯。


    林常峰如往常一样蹲在正平街上,看隔离的铺子一打烊,便开始收拾棋摊子准备回家。


    旁边卖吃食的汉子王立全看他要走,一边搅着锅里的水,一边笑道:“老林啊,今儿也走这么早?不多等等?”


    林常峰整整身上缀满补丁的褂子,将地上摊开的包袱往外挪了挪,摆手道:“你没见这都没人了么,今儿是元宵节,估计没人再来下棋了。”


    王立全放下勺子,扯下一块皱巴巴的毛巾擦汗:“我说老林啊,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吧,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整日就围着个象棋摊子,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这时,王立全的媳妇也走了过来,夺走丈夫手中的毛巾去洗,也笑着说“老林,这回你得听我们家老王的,他说的对着呢,你也该找个媳妇过日子啦!”


    林常峰正收拾着棋子,听到王立全夫妇这么说,苦笑道:“你们让我去祸害谁家的姑娘?我这家里破破烂烂,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娶别人家的金贵女儿?”


    “我看,我这一辈子就是个没妻没儿的命啊。”


    长叹一声,林常峰扛起地上的包袱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就别操心了,走了——”


    王立全夫妇看着林常峰远去的身影,心里皆是叹了口气:“唉……”


    这人甚是命苦,一出生就没了娘,可怜他爹没了媳妇还要养这孩子,因为没有奶水吃,林老爹便挨家挨户地求,求了街坊领居的姨婶们喂养他。好不容易被拉扯着长大了,又是个不务正业的,整日摆着个象棋摊子,靠着和人下棋赚几个小钱。


    父子俩的日子好不容易好了起来,林老爹又吃了一场官司,从此卧床不起。林常峰这个棋痴啊,自己也不知道争口气,最初没法子,不还是好好地去给木匠养家糊口吗,八年刚送走了老父亲,又支起这破棋摊子摆在正平街,说什么有棋陪着,永不孤单。


    王氏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叹气道:“人各有志,他爱下棋,就让他下吧,想必人家也不在意什么娶妻生子……”


    林常峰走出正平街后并没回家,看着满城的花灯盛景,心里琢磨了一会,便拎着包袱往澄月河方向去了。


    眼前美景胜收,澄月河两旁好是热闹。


    左边的空地上架起了戏台子,鼓点咚咚锵锵敲得震天响,挎大刀的红脸大将哇呀呀地上了场,绕着台子转来转去,突然,鼓点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一撩长袍,猛地翻了三个大跟头……戏台下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声。那将军得了赞赏更是激动,又在台上与敌将酣斗起来。


    右边的河边早已围满了人,手里都捧着还没点亮的花灯,你争我抢地要放灯祈福。


    “让让,让让,我先来的。”


    “说你呢,别挤啊。”


    “姑娘,快些放吧,兴许那位公子也能看到你的花灯呢。”


    五颜六色的花灯盈盈照亮了整面河水,随着水流径直往下游漂去。


    澄月河边格外热闹,林常峰并没挤过去,而是站在河边的柳树下细细品戏。戏台上的人哭哭笑笑,演尽喜怒悲欢、人间百态,正如象棋一样,输输赢赢,皆无定数。


    人这一生,也许会有另一种可能吧?


    他从小便钟爱象棋,常常捏着棋子不放,就连吃饭都想着棋谱。人人都说他是不务正业,只有当木匠的老父亲能理解儿子,甚至为他赶工三天,挤出时间为他刻了只属于他一人的象棋。


    可惜……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父亲安度晚年,反而因为他这爱好被人指指点点,渐渐的年纪大了,也没人愿意嫁给他。


    想到这里,林常峰心中一酸。


    背上的棋子还沉甸甸地挂在身上,他默然不语。


    多少个日夜,他盘腿一坐,熬尽烛火,与自己对弈到天亮。白日早起出摊寻找定州城中高手切磋,下遍定州无敌手,被人称作定州棋王。可他毫不在乎那些虚名,若是认识了投缘的棋友,便分文不要,让他下次再来对弈。久而久之,便荒废了出摊赚钱的真正意义,因此,便只能求个温饱,其他再也顾不上了。


    孤独,他早已经习惯了。


    清晨的凉风很刺骨,他常常捧着本棋谱,靠在摊前骑马入阵,大杀四方,直取敌方首级!


    只有在棋盘上,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滚烫的灵魂在燃烧、在跳跃。只有在棋盘上,他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封侯拜相便是人皆所求吗?加官进爵便能幸福美满吗?名利双收便能一生平安吗?


    世事如梦,人间几度春秋。


    而我只求一人、一棋。


    也罢,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1]


    夜已深了,凉风吹了起来。林常峰渐渐有了困意,心想不如离开,便怀着心事,沉重地往回走。


    他沿着澄月河畔径直往前,再走一会,就能看到一座泥糊的土房子。为了挡风遮雨,他曾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房顶上铺满稻草。房前还栽着一棵桃花树,一到春天,满树的桃花争先开放,甚是美丽。


    就快到了。


    忽然,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划破了这个寂静的夜。


    林常峰疑惑回头,却听见那哭声渐渐离他越来越近。


    可别是哪家的小孩走丢了路。


    来不及多想,林常峰弯腰放下包袱,抬眼便去寻那哭声的源头。


    此处已是澄月河的下游,无数的花灯顺着水流悠悠转转地漂着,照得水面极亮。一个红色的木盆打着转儿,拥着花灯直直向这边漂来。


    啼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莫非……


    下游水速不快,那木盆慢慢悠悠地漂着,他垫脚一看,里面竟有一个不知月份的孩子!那孩子被严严实实地包在大红色的被子里,闭眼大哭,满脸都是眼泪。


    竟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怎么会?


    谁家会把刚出生的孩子放在河里?


    难道……


    眼看着木盆就要从他眼前漂过,林常峰急了,他奋力扯过路边的树枝拔腿就跑,边跑边去勾那木盆。


    细长的树枝一碰到木盆,便带着木盆往这边漂来。


    眼看就要勾到了。


    突然,前面的水上冒出一块顽石,木盆顶着石头轻轻一歪,支撑不住地便要往下翻。


    那木盆顺势翻了个,里面的孩子直接掉入水中。


    不好!


    林常峰瞬间丢下树枝,一个猛子栽进了水里,他艰难地抓住孩子,竭尽全力往岸边游。


    还好他接住得及时,孩子浑身只湿了一点被角,但是因为受到惊吓,止不住地放声啼哭。


    那哭声轻弱,仿佛要哭尽这世间悲欢离合,哭他无名无姓的身世,哭他丧尽天良的爹娘。


    林常峰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怀里还紧紧搂着那个孩子。孩子哭累了,正咬着大拇指头津津有味地啃着,似乎是极饿,肉嘟嘟的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


    他不尚熟练地抱紧了孩子,嘴里学着小时候邻居婶子对自己说的话:“崽崽不哭哦,不哭不哭。”


    他湿透了衣服站在岸边,却神情专注地看着孩子,胳膊轻轻摇晃着,正如他小时候的那样。


    那孩子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眼神清澈无辜,突然笑了出来。


    林常峰刚刚经历这趟波折,一心焦灼瞬间便被扑灭了,忍不住会心一笑,伸手去逗那个孩子。


    “咯咯咯…”


    那孩子却是笑得更欢了。


    林常峰深吸一口气,将额头轻轻抵在孩子白嫩的额前,咧嘴一笑。


    想来,你与我林常峰是有缘。


    我便带你去寻你的父母吧。


    他再也没回家,沿河一路问人谁家丢了孩子。


    此刻已是深夜,澄月河旁的大戏也散场了,不少人抱着孩子、拎着东西往家里赶去。河岸那边的花灯也暗了下去,整片河岸两边瞬间冷清了下来。


    林常峰神情急切地拦住了许多人,有小姑娘丢了首饰的,有老婆子丢了帕子的,有买卖人丢了钱包的……就是没人知道这孩子姓甚名谁,从哪里来。


    一整夜,他一直在不知疲惫地打听着孩子的父母。


    直到河边空无一人,明月隐去,他才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一道光从河岸那边亮了起来,原来已经到了日出时。


    红光渐渐深了,蔓延着笼罩住整片大地,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林常峰明白了,这孩子的父母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神情迷茫地回想着自己的身世,又低头看了看早已睡去的小家伙,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承担着什么重任一般,他看向天边,红日正尽情地挥洒着自己所有的光亮,令人炫目。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从今以后,你就叫做端阳吧。”


    引用:


    [1]唐.唐伯虎.桃花庵歌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