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半后,人间正处于腊月十二。
但在没有四季的桃源乡，只有舒适怡人的灿烂春景。
淙淙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四面八方传来温暖的触感。
“……”
似乎有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但我听不真切。
我慢慢睁开眼睛,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入眼帘。
在天空的反射下，水流呈现碧蓝色，两条锦鲤从我的眼前游过。
阳光透过清澈的水面直射入我的眼里,让我不由得微眯起眼睛。
我张开嘴,却在呼吸之间吐出一个个泡沫。
我在水里？
前所未有的舒适感遍布全身，如同回到母亲的肚子里那般令人安心,好像一直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梳理我的身体。
这里是……哪里？
长发随着水流四处飘散，我随手抓起一簇看过去,这才发现头发不知何时长长了许多。
我往水面游去,水流声冲刷石头的声响愈来愈响。
哗啦一声，我探出水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远处七色的云彩闪着微光,云层间几缕流光拂过,似有几抹身影穿梭其中。
青鸟发出悦耳的鸣叫，扑棱翅膀盘旋于上空,穿过横跨整个山谷的彩虹。
微风吹来，岸边草地涌动，长有金子和银子的奇妙植物像灌木一样错落分布。
雪白的兔子从中跳出，额头上绑着头巾,探头探脑四处观察。
周围是一片广阔的桃树林，树枝上长满了桃子。
我游过去,将手攀在草地上,坐到岸边。
头发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落,水绿上杉紧贴手臂，印有红梅的白色襦裙随着双腿没入水中。
绑在胸前的红色衣带湿漉漉的，沉沉地摇晃在空中。
我不解地看着身上的齐胸襦裙，随即往桃树林深处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影渐渐从林间显露出来。
“你好”
来人说出熟悉的中文，我当即愣住了。
他五官俊朗，穿着一身白大褂，外套里是镶绿边的中式上衣，长得颇有些眼熟。
长得好像鬼灯啊。
啊……难道是白泽？
这是我对白泽的第一印象，心里产生些许开心的情绪。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老乡？
“你终于睡醒了。”
白泽咬一口饱满的桃子，风度翩翩地向我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背着背篓，留武士头的男人。
我轻轻点头，对他笑起来。
白泽动作一顿，立马扔掉手里的桃子，一个瞬身出现在我面前，正要握住我的手。
因为太过迅速，我一个激灵抬脚揣在他身上。
“卧槽？”
一句国粹从他嘴里吐出。
下一秒，白泽被弹飞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之后砰地一声落在远处的桃树枝干上。
“白泽大人……”
桃太郎嘴角微抽，汗颜地看向白泽，“这种看到女人就凑上去的糟糕行为，什么时候可以改正啊？”
“对不起对不起。”
我匆忙站起来，跑过去站在他面前连连道歉，“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就反击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鼻子涌起一股热意，白泽捂住鼻子，扶着腰站起来，感叹道：“没什么没什么，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他擦去鼻子流下的鼻血，抬手在我面前一挥，瞬间流光闪过，我感到身上的裙子变得干燥，就连头发都被盘了起来。
我看着身上的裙子，又摸了下头上的发簪，颇感神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法术？
“雪奈小姐，这位是白泽大人，是中国的上古神兽，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天国。”
桃太郎看向我，脸上露出友善的笑意，“我是桃太郎，现在在白泽大人手下工作，是一名药剂师，我们现在就住在这片桃林入口处的屋子里。”
我点头以示了解，随即疑惑道：“你认识我？”
“毕竟是鬼杀……”
“我们当然认识你。”
桃太郎正开口，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白泽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抬手撩拨额前的碎发。
“没错，受美丽的珠世小姐所托，把沉睡的你放在天国的泉水里疗养。”
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照顾你呢。”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突然，遇到老乡的激动骤然消失。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白泽脑袋上，“抱歉，手滑。”
“还有，我有男朋友了。”
白泽丝毫不介意我的动作，只是露出遗憾的表情，耸耸肩表示那就没办法了。
“唉，那小雪你什么时候分手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纸条，放进我的手里。
我看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再看看眼前这传说中的山海经神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里吐槽。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照顾。”
我勾起唇角，对白泽感激一笑。
桃太郎站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
“说起来，愈史郎先生说过，雪奈小姐是中国人来着，我是不是也要学一下汉语比较好呢……”
他喃喃自语。
听到愈史郎的名字时，我有些愣在原地。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陆陆续续涌上来，我这才注意点白泽话里蕴含的信息。
“我睡了三年？”
“还有，珠世小姐为什么会把我放在这里？”
我见桃太郎困扰的神色，用日语询问白泽。
白泽微微一笑，朝我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想必你很想念故乡的茶点，先回去屋子里，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吧。”
我心下一颤，怔怔然看着白泽脸上从容的笑。
直到我坐在桌子前，面前摆了一盘眼熟的中式糕点，有山楂糕、枣花酥和绿茶酥等，我才有些许真实感。
“这些是昨天去人间的时候，在北京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
白泽坐在我的对面，摆上茶具开始泡茶。
“谢谢，我很喜欢。”
我拿起一块山楂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以前爸爸出差的时候，会给我和妈妈带回来。”
“……真的好久没吃到了。”
室内茶香肆意，阳光透过木窗投射到糕点上。
我笑起来，颤抖着双唇咽下去。
白泽微微一愣，勾起唇角，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别噎到了，慢点吃。”
他轻声道。
我笑着道谢，把手中的山楂糕吃完后，他才开始讲起缘由。
白泽说，我失去意识后被鬼灯放在等活地狱里当做自动机器惩罚犯人，珠世、愈史郎和鬼灯一起用地狱和天国才有的材料研制出针对我这种暴走状态的药剂。
因为天国的温泉拥有修复和净化的力量，适合蕴养身体，回复自主意识，所以才将我放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那个什么无惨细胞，现在已经全都被净化掉了。”
他支起右手拖住下巴，拿起茶壶给我添茶，“你现在可以自由使用力量，就跟愈史郎的状态一样，不会再失去意识了。”
“是吗……”
我松了口气，眉眼柔和下来，“之后我得好好谢谢他们呢。”
“他们最近——”
“啪！”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打开的门打断。
愈史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卷轴，满脸怒气地走进来。
看见我时，他愣了好几秒。
“嗨愈史郎。”
我笑着对他打招呼。
“你终于醒了？”
愈史郎抱起双臂，对上我的视线时撇过头，“不要老是让人操心啊！为了你，珠世大人曾经可是几天晚上不眠不休在做研究——”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挡住白泽看过来的视线。
“还有，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我看着愈史郎的背影，笑弯了眼。
“愈史郎，你这话说得就过分了。”
白泽摆摆手，面上浮现无奈的神色，“我上次不过是称赞了珠世小姐两句，你就醋坛子打翻了吗？”
“醋、醋醋……我才没有吃醋！”
愈史郎涨红一张脸，大声反驳回去。
他把卷轴扔到白泽身上，脑袋上宛若有一道道蒸汽涌起，气愤道：“臭男人，这是珠世大人向你购买的药材清单，给我恭敬地接好吧！”
我戳了戳愈史郎的后背，见他回过头挑眉问我有何贵干的模样，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愈史郎，如果要跟珠世小姐有进一步发展，首先不要叫她珠世大人，要帅气的，深沉地喊她珠世。”
愈史郎浑身一僵，额头上不断流下紧张的汗水。
他捂住脸，声音有些颤抖。
“才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
“噗。”
我没忍住笑出声，好笑地拍了下他的背。
“啧，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去趟阎魔厅。”
愈史郎拉着我走出木屋，在树林里左拐右拐，站在一道门面前。
他伸出手，推开门，迎着阴冷的风走进去。
冗长的通道里，只有我和愈史郎的脚步声响起。
“愈史郎，这三年你一直都在地狱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成了这里的员工，现世是不能随便去的。”
我停下脚步，看着愈史郎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看过来，皱起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为什么代替我工作？”
我望进他的眼里，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波澜，“当初谈条件的时候，是说由我来与鬼灯签订契约的。”
愈史郎依旧穿着往常的素色和服，把手揣进衣袖里，不屑道：“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是因为珠世大人在这里，我才替你签的。”
“而且你不要以为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额角挑起，满脸不爽，“地狱的工作可是超出想象的忙，啊啊啊，所以说为什么会缺人缺到这种地步？”
“这里亡者也太多了吧，那些人类没事就不要犯罪啊！珠世大人昨天又加班了，都没来得及吃上我给她做的寿喜锅——”
“愈史郎？”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新奇地打量进入社畜状态的愈史郎。
感觉以往神秘的艺术家气息快要消失殆尽了……
地狱的工作，压力这么大的吗？
“还有最后一句话别说了，我不想体验冷冷一碗狗粮脸上拍的感觉。”
我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吐槽。
愈史郎轻咳一声，脸上罕见地浮现一抹红晕。
阎魔厅。
我站在巨大的办公桌下，费劲地抬起头看向身材庞大的阎魔大王。
阎魔大王拿着毛笔，毛茸茸的胡子颤了颤，和蔼地朝我打招呼。
“雪奈小姐，初次见面，我是阎魔厅的审判官，大家都叫我阎魔大王。”
他笑起来，宽大的红衣拂过桌面，把毛笔放在桌上。
他的肩上分别趴着两个长相一致的短发小娃娃，身着一黑一白的和服，精致得像个漂亮人偶。
我勾起唇角，礼貌地朝阎魔大王鞠躬。
“初次见面，阎魔大王。”
鬼灯走到我面前，把一份合同递给我。
“雪奈小姐，现在地狱急需您这样的人才，可以暂时留在地狱协助我们吗？”
他睁着双眸，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我，一双黑眸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填满了某种情绪。
——感觉，他十分期待的样子。
“这份合约不是让您一直留在地狱里，而是一份三年的合同，三年后您要是不想做了，可以不续约。”
听罢，我回过头，看向正在与狱卒作书面沟通的愈史郎，眼睑微垂，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谢谢，愈史郎。
“听说您在现世有一些朋友。”
鬼灯眉头微蹙，目光一沉，“等他们都去世了，如果有合适的人可以内推过来，当然到时候您有意愿重新任职的话，我非常欢迎，毕竟您创造了等活地狱新的恐惧。”
我：“……”
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都干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充分体会到鬼灯作为地狱hr一把手，对地狱人才缺乏的焦虑。
“我知道了。”
我轻笑两声，对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鬼灯先生，谢谢您及时把我带到地狱里，还帮助我改善身体和恢复意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鬼灯依旧保持一副严肃的神情，平静地等待我做出决定。
我拿过他手里的合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大家——
看来，不能这么快回到现世了呢。
身为的你们，死后来到地狱的话，估计会很头疼吧。
那就由我来为你们铺路吧。
鬼灯收好合约，向我伸出手。
“雪奈小姐，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
鬼灯目光一凛，把阎魔大王桌上的一沓资料塞进我的手里。
“以后作为我的助手，协助我处理地狱的各项事务。”
我猝不及防地捧着快要遮住视线的文件，震惊地看向鬼灯。
“现在？！”
笑声在整个阎魔厅响起，阎魔大王面露期待，眼角带着笑意说道：“雪奈小姐，欢迎加入我们。”
鬼灯眉头微蹙，拿起一支笔手速飞快地在文件上签名，签完放在我手中的文件上。
“作为新人，尽快适应的话，到后面就不会那么手忙脚乱。”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愣愣地点头，笑哈哈地看向阎魔大王和鬼灯，一阵汗颜。
“嘛，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阎魔厅吧。”
愈史郎捧着几卷卷轴走过来，腾出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和珠世大人在五道轮转厅，有事别来打扰。”
“喂！”
我满脸控诉，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有你这样对待妹妹的吗！”
愈史郎轻轻一笑，抬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
“雪奈，欢迎回来。”
我有些怔愣，放柔表情，笑得眉眼弯弯。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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