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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金丹


    回浮沧最后的这段路, 半天不到的短暂路程,走得并不轻松。


    萧留年与曲弦并肩朝浮沧山掠去,速度很慢。


    “曲道友, 那里是我们浮沧山的七景第一重, 两峰相望, 有‘仙人指路, 道童垂聆’之象,故称‘聆仙音’。”每经一处风景,萧留年就会向曲弦介绍起这处山景风光。


    “浮沧景致,果然当得一个‘仙’字,浩然大气, 气势磅砖。”曲弦含笑赞道。


    “过奖了。”萧留年颌首谦道。


    二人有说有笑, 相谈甚欢, 若搁往日,这两人一仙一魔,一个仙姿卓绝,一个魔意风流, 并肩而行倒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现下跟在他们后面的众人,却只能感受这两人笑脸下的暗流涌动,如同无形刀刃在半空交锋, 谁也不肯退让。


    上修间的气势较量,化作重重威压,山一般倒向身后众人,叫人心生敬畏, 就连平时话最多的霍危, 都只抿紧唇瓣, 紧紧守在云繁身边,生恐下一刻师妹就要叫人抢走。慕渐惜亦站在云繁身侧,警惕地看着前方的曲弦。


    云繁就这么被夹在中间,曲弦的所有目光都被严实挡下,让她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日演得太过头,让众人真的把她当成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严防死守出现在她身边的虎狼。


    就这般花了双倍的时间,众人终于在临仙殿前落下云头。


    临仙殿外早已站了不少人,云繁一眼望去,只看到灵星师兄与长晏师兄二人带着弟子站在殿前迎接他们。


    “大师兄。”最爱说笑的灵星此时像换了个人般,肃容朝萧留年行礼,又道,“这位应该就是远道而来的曲道友吧?众位师叔命我与长晏二人特在此恭候大驾。”


    曲弦走到中间,抱拳回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曲弦,冒昧前来贵宗,多有惊扰,还望海涵。”


    “曲道友客气了,师叔们已经交代过了,曲道友乃是我宗道祖故交后人,持五色鹤羽如道祖亲临,师叔们本该亲来迎接,不巧今日有要事在身,故命我等在此迎接,若有怠慢之处,再望见谅。”苏长晏上前一步,亦开口道。


    那厢灵星又朝萧留年道:“大师兄,凌师叔他们已经归来,现下七位师叔都在浮沧冢中,师叔们交代过,你与小师妹回来后,即刻前往浮沧冢。”


    “我知道了。”萧留年点点头,“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语毕,他转头望向云繁,云繁没等他开口,就已走到他身边。


    “曲道友,我与师妹先行一步,告辞。”萧留年抱拳行礼,未给云繁和曲弦说话的机会,便一把拉起云繁,朝着沧云浮海掠去。


    ————


    “云繁,你日后离曲弦远一点。”


    萧留年的声音透过猎猎风声,清晰地传入云繁耳中。


    半空之中,云繁与他并肩站在云头上,闻言只挑挑眉,道:“师兄怎么每回见着曲弦都这么紧张,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


    “这个曲弦在西洲蛰伏数十年,先杀旧主,再夺其势,借曲悲楼之名,以雷霆手段收伏西洲众多魔修,短短十三年,从一个藉藉无名的低修,摇身成为西洲魔修第一人,其城腑之深、手段之厉害,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的。”萧留年沉声道。


    重遇曲弦的第一时间,他就通传师门,着人前往西洲打探此人来历,如今已将他在西洲这十多年所为打听得差不多了。


    “旧主?”云繁垂下眼眸。


    “嗯,西洲幽澜山原有位魔修,以幽澜为号,乃是他的旧主,十三年前为他所杀。”萧留年收到这个消息时,亦十分诧异。


    魔修幽澜所用之剑,便名为玄离。


    此前他在归溟见曲弦那般珍爱玄离剑,只当对方深爱剑主,谁能想到剑的主人竟是被他亲手所杀?若幽澜真是他所爱之人,面对爱侣他也能痛下杀手,足见此人之心狠手辣。若这样的人钟情云繁,必是不择手段。


    “幽澜……”云繁嚼着自己旧号,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只道,“难不成师兄还担心他会向我下手?”


    “魔修手段,不可不防。”萧留年可没有同她说笑的意思。


    “师兄,这是浮沧山,七位师叔坐镇,还有你在我身边呢,若是他真胆大包天敢向我下手,师兄会不会救我?”云繁抬起头,笑眯眯问他。


    “若他真敢行此下作手段,天涯海角我也必倾尽全力,将你夺回。”萧留年闻言却是神情骤冷,眼底似静海惊滔,全然未顾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夺回”这个词极大地取悦了云繁的芳心,她笑得越发明媚,容色照人,双手环抱住萧留年的手臂,只道:“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萧留年却陡然一醒,回味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觉不妥。


    “你是我师妹,救你是为兄的本分。”他轻轻拉下她的手,“不是同你说过,你我日后不可再如此亲密。”


    “我……”


    “好了,到浮沧冢了,别闹。”萧留年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


    浮沧冢是殒身于归溟的七位师叔的衣冠冢所在地,这里种满桃李,花朵长开不败,不论寒暑皆满目繁花,七座坟茔便建在这桃李芳菲之间。


    到了这里,云繁也敛衽肃容,跟在萧留年身后进了浮沧冢。


    七位师叔果然都在浮沧冢内,凌佑安、出海月等五位师叔并排站在坟茔前,许久未见的孟不洗捧着柄锈蚀斑驳的剑,神色凄然地坐在其中一座坟茔前,在他身边摆着个青色瓷坛。江锋站在他的身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般,怔怔看着孟不洗手里的剑。


    这还是云繁第一次看江师叔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把师姐带回来了。”孟不洗喃喃着,头歪向剑柄,脸颊轻轻蹭过锈剑。


    “孟不洗!”江锋重重按在孟不洗肩头,强忍悲苦劝道,“别这样,师姐看到了会心疼的。”


    “那是五师叔的佩剑和骨灰。”萧留年在云繁耳畔轻声道。


    此番孟不洗闯入归溟噩雾,就是因为看到了五师叔尸骸所化的魔物,难以自持方身陷归溟。所幸虽然险些酿出大祸,他终究还是与江锋一起,将故人尸骸焚化带回,葬于此地。


    “让虞师妹入土为安吧。”待得心绪平静,凌佑安方道。


    虞,便是这位五师叔的姓氏。


    凌佑安开了口,众人齐退三步,启坟埋骨,由孟不洗和江锋亲自将那坛骨灰葬入坟茔之中。云繁站在最后,跟着萧留年一起祭奠亡者。


    待得万事妥当,孟不洗抱着剑道:“师姐魂魄未散,千年来迷失于噩雾之中,此次破封而出找到我,我觉得她有话想同我们说,可惜身化骸骨,元神混沌,她难以出口,可恨我竟不能帮到她!”


    “这柄剑上有魂音附剑,但不是很清晰。”沉默许久的一念此时方开了口,他紧闭的双眼所对方向,正是孟不洗手中的破鬼剑,“把破鬼给我,容我想想办法。”


    ————


    是夜,万籁俱寂,沧云浮海之上一切如昔。师叔们已从浮沧冢散去,只留下不肯离去的江锋和孟不洗,守在七座坟茔前。


    “他们如何?”看着云繁从浮沧冢内出来,萧留年低声问道。


    云繁是奉江锋之命前去送酒,顺便看看两位师叔的情况,闻言回道:“不说话,也不吵架,就喝闷酒。师兄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江叔叔和孟师叔虽未放下,却也不曾自暴自弃,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排解排解心头积苦,想来就能恢复如常。”


    “逝者已矣,希望他们早日走出。”萧留年与云繁漫步云海之上,朝着溯天楼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萧留年便看到自己的溯天楼。


    楼还是从前的楼,一点没变。


    “师兄,你的洞府我可没有捣乱,里面都还是你离开时的模样,你修炼的洞室,我月月打扫,你快跟我回去瞧瞧。”云繁不再提那沉闷的话题,转而满脸兴奋地说起别的来。


    十三年了,师兄终于归来,这沧云浮海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萧留年跟她进了溯天楼,这里一应陈设,果如她所说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洞室里栽种的几棵灵植,被她照料得愈加繁茂。


    虽然处处未改,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他走了几步,驻足道:“云繁,你喜欢溯天楼吗?在这里可还住得惯?”


    “喜欢。”云繁毫不掩饰道。


    “那就好。”萧留年顿了顿,道,“师兄把这座溯天楼送你做洞府,可好?日后我会在沧云殿附近另外择址再修一处洞府,这几日我就先往紫宸峰小住。”


    云繁眉头顿蹙:“你不能住溯天楼吗?何必多此一举?”


    “师妹,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不宜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况这浮云沧海上只你我二人,更该避嫌。”


    “避嫌?你我师兄妹二人,有何嫌可避?”云繁声音一沉,不悦道,“师兄,自你我此番重逢时起,你便处处避我,这也不让那也不行的,怎么我是洪水猛兽会将你吞了吗?你就这般不待见我?若果真如此,这溯天楼还你,也不必再造洞府,从此以后我住到月师叔那里!”


    她一番话说得又快又凶,双眸浮起水雾,仿佛萧留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妹……”萧留年顿觉手足无措,“你别哭呀……”


    云繁似越想越气,也不理他,转身就走:“洞府还你,我不做那鸠占鹊巢之事,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萧留年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攥住她的手,将人往回一拉。云繁却似毫无准备般,径直被他扯入怀中,他又是一愕,只能按着她的双肩,让她稍离自己,头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云繁,你我皆已成年,有独立洞府于彼此修行都是好事,你几时见过宗门内其他师兄师姐同住一府的?”


    “紫宸峰的陈师兄和元初境的徐师姐,不就同住一府。”


    “他们已经结为道侣,我和你……只是师兄妹。”萧留年被她泛红的眼眸搅得心乱,险些一句“我和你还不是道侣”脱口而出。


    云繁咬着唇,依旧委屈地看着他,还要再辩驳,萧留年生恐自己被她歪理说动,立时拿出师兄的架子,不容置喙道:“云繁,待日后新洞府建好,我离你也只千步之遥,近得很,但要师兄再与你同居一府,那是万万不成。”


    话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云繁甩开他的手:“那么师兄就连留下替我护法也不愿了?”


    “护法?”萧留年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要……”


    “是,我筑基已满,不日可冲金丹!”


    仙丹待结。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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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爱侣


    云繁的仙修境界早已到达筑基期大圆满期, 迟迟不愿冲丹,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她无法保证自己在冲击金丹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可此前与黑袍老怪斗法, 令得仙魔境界互易, 她心中似有所悟, 仙修境界已然到达筑基巅峰,若再不结丹反而会出事,这才决意冲击仙丹。


    萧留年二话没说,径直以指点向她的眉心,细细查看她的境界, 边道:“历练之前你才筑期前期的境界, 怎会……”


    云繁只将自己的修为彻底放开, 任由他查探,道:“师兄,不是你告诉我要多加小心?我早就筑基圆满,可冲金丹, 只是担心太过惹眼而已。本以为你回来了,就能护我结丹,谁曾想你将你的清誉名声看得这般重,既然如此, 我也不强人所难。”


    她说话间忿忿不平地扫开萧留年的手,转身朝房间走去。


    萧留年先惊后喜,又被她的话气笑,只能跟在她身后解释:“我哪里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云繁, 你……”


    “我回房了, 师兄请便吧。你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至于我结丹之事, 也不劳烦师兄了,我找别人护法。”云繁一脚踏进自己房间,转门就要关门。


    萧留年还未与她谈妥结丹之事,又听她这般说话,甩袖挥出一阵罡风,阻止石门关闭,人也跟着闪进她的房间。


    “别人?你要找谁护法?”他问道。


    “找霍危吧。”云繁不以为然道。


    “那小子才筑基中期,自己都没结过丹,如何替你护法?”


    “那我就找……曲弦,他应该会乐意替我护法,元婴境界绰绰有余。”云繁眼角一抬,挑衅道。


    萧留年的脸彻底沉下来——哪壶不开她提哪壶,这是故意气他。


    “不准找他!”他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云繁,结丹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对你影响巨大,不可任性。我会亲自为你护法,助你结丹,你不必再寻他人。”


    “怎么?师兄不是要去紫宸峰小住?不是要避嫌?我就不妨碍你做你清高的大师兄,免得传出去让什么秋师妹夏师姐的误会,耽误你找道侣!”云繁走到榻前,气呼呼坐下,别开脸不看他。


    “云繁,你越扯越远了!”萧留年大感头疼,小师妹使起性子来让他招架不住,“我最后说一次,我和秋锦枫没有任何私情,不过是两宗同道之谊。”


    “你没回来之前外头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们是天作之合,两宗结好……”


    “你宁愿相信谣言,也不信我说的话?若果真如此,我无话可说。”萧留年蹙紧眉头,语气越重。


    他是真的生气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纳闷,但凡换个人对他说这些话,他早甩袖走人,心境绝不会因此掀起半分波澜,可换成云繁,他的种种冷静自持像被锐器打碎的冰面。


    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搅乱了他的内心,也叫他明白,自己的心绪似乎在无形之中总被云繁左右。


    他需要冷静一下。


    见萧留年真的气到转身欲走,云繁自觉收敛,立即扯住他的袖子,软软道:“师兄……”


    被她这么一叫,萧留年的步伐再迈不出去,却也不肯回头看她,僵在原地,只听她续道:“你一回来就要同我划清界限,碰碰都不行,还怪我胡思乱想?我视你为兄,你可视我为妹?兄妹之间,哪来这么多嫌要避?你这都还没结修有道侣呢,万一日后真有了道侣,这师兄妹的情分……”


    “不可能。我无结修之心,更无找道侣之意,你的担心未免杞人忧天。”萧留年转身,一口打断她要说的话。


    “好吧,那就算我错怪师兄。”她坐在榻沿,扯着他的袖子不松,巴巴地盯着他。


    萧留年不知不觉间被她扯着坐到她身边,弹了弹她的额头:“‘算’?”


    “你不能怪我,我就一个师兄,万一叫人抢走,我可是要哭坏的。”云繁挨着他坐定,展颜道。


    少女的房间,还从未有外人踏足过,师兄是第一人。


    “几年不见,你这爱使小性子的脾气渐长,也不知道谁给纵出来的?”萧留年叹道。


    “师兄不知道吗?使性子这件事,只有对着疼我宠我的人施展才管用,你要怪呢,就只能怪你自己……”云繁笑眯眯道,先前的气恼似乎转眼消失,“谁叫你偏疼偏宠?”


    “我……”萧留年指着自己鼻尖,竟无法反驳她的话。


    偏疼偏宠这话还真的说对了,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她的有恃无恐,不过仗着他偏心。


    底气,是他给的,与他人无关。


    “师兄,你说说,你理想中的道侣是什么模样的?”云繁趁热打铁问道。


    “怎么又说起这个……”


    “你都能管我男女情爱,我为何不能关心你?”她理直气壮问他,满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不管,师兄快点告诉我。”


    “我无心情爱,没有什么理想中的道侣。”萧留年捏捏眉心,很想捂上她的嘴。


    “你就不想找个与你志同道合且又风华绝代的道侣?”他不答,云繁便替他开口。


    萧留年摇头,答得干脆利落:“不想。”


    “师兄,你以苍生为道,诛恶济世为己任,志同道合者为侣不正适合你?”云繁好奇道。


    “适合我的未必是我想要的。每个人应该有各自不同的路,就如同我虽然选择以天下苍生为道,但我也从不觉得为自己而活有什么错处,我不会要求我的亲长朋友乃至日后的道侣与我选择同样的道,更不会以此为条件甄选亲近之人。于我而言,能否成为我的道侣只有一个条件,便是……”他认认真真的回答,却在看到云繁目光时倏地一收。


    “是什么?”云繁迫不及待想知道。


    萧留年转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避开她的目光,深吸口气,他才把答案道出:“我情之所衷之人,才能成为我的道侣。”


    别无其他附加条件。


    “哈,要你动心那可难过登天!”云繁却是夸张道,“万一你要是喜欢上魔修呢?”


    “我上哪里去找个魔修来喜欢?”萧留年摇着头无奈道,她的这个“万一”完全不具备可实现性。


    “假设而已。你一心为公,可要是你喜欢的人心里只有自己,甚至于与你背道而驰,你还会喜欢她吗?会为了她放弃你的道吗?”


    “不会,我不会为任何人弃道。”萧留年回答异常干脆,“若真有这么一天,她也该明白,就如同我选择她一般,我的道从来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将来若是有朝一日,需要我背负万民唾骂、全界诛杀,甚至于爱侣反目,才能换得苍生太平,我同样义无反顾。”


    世间万千大道,无非求同存异,有些观点,他未必赞同,却并不代表对方有错。他们都需要接受,这个世界并非以自我为中心,而能够坚持的,只有自己的路。


    “师兄就爱说大道理。”云繁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爱侣反目?你得先有爱侣才成!”


    萧留年便也笑了,眉宇间神色,似浮海鳞波,沧云微光,很是迷人。


    “你问我的,我也回答了,现在可以说回正题了吗?”他叹口气,道,“当务之急,是你结丹之事。”


    “那师兄……”


    “我亲自替你护法。”萧留年想也没想就点下头,又道,“不过师尊未归,六柱灵根如何修行我也不知,原想待师尊归来亲自指点你结丹的……”


    “六柱灵根天下难寻,师尊当年修行时想必也无人指点全靠自己摸索,他可以,为何我不成?何况还有师兄从旁护法!”云繁笑道,眼中光芒万丈,信心满溢,全无犹豫退却。


    “既然如此,那就定下,十天后闭关。”萧留年斟酌道,十天时间应该够他准备齐她结丹所需一应物品。


    “这么说,师兄不走了?”云繁睁大眼,眼里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萧留年默认了。


    “我就知道,师兄待我最好了。”云繁跪坐在榻,似忘乎所以般展开双臂,在萧留年反应过来前,一把搂住他。


    “云繁!”萧留年耳根陡红,扯着半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头疼万分。


    他的师妹,到底何时才明白就算再亲的师兄妹,也男女有别!


    ————


    既然定下十日之后云繁闭关,萧留年就忙碌起来。


    三宗剑试召开在即,他做为大师兄,又是道祖大弟子,本该留在师门协助师叔们主持大局,招待三宗来客,再加上曲弦持五色鹤羽进入浮沧,他回宗后的事只多不少。


    可再多的事,都比不上云繁结丹。


    既然有心放下万事替云繁结丹护法,他也该将诸事一一安排妥当,再带着云繁向师叔请辞。


    “你放心去吧,宗门之事不必挂心,至于曲弦,道祖未归,谁都无法开启别鹤海,只能暂且安抚,让他留住浮沧,容后再议。”


    紫宸殿内,凌佑安听完萧留年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震惊非常地看着云繁。


    十八岁的年纪就有冲丹的能耐,这份天赋,在九寰无人可极,日后可能又要出再一个穆重昼般的人物,这对浮沧百利而无一害,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可惜,你们的师尊,看不到他这小徒弟结丹了。”凌佑安不无感慨,又道,“云繁结丹乃宗门大事,留年,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不必有所顾忌。云繁闭关之后,我亦会令弟子守在沧云浮海外,以防有人窥探打扰。”


    “多谢师叔!”云繁与萧留年同时拜礼谢过凌佑安。


    一时话毕,萧留年带着云繁告辞离云,只刚踏出紫宸殿,便见对面一群修士兴致勃勃而来。


    “萧师兄!”几个人认出他来,纷纷前来打招呼。


    不是别人,正是昆虚的修士。


    “诸位道友好。”萧留年颌首道,“今日你们这是……”


    “三宗剑试在即,昆虚其他弟子已经赶到,我带他们过来拜见凌长老。”站在众人最前面的秋锦枫笑道,一双秋水眸盈盈生色,又道,“这次剑试,萧师兄还会上江山台吗?我十分希望能与萧师兄切磋,请萧师兄为我指点一二。”


    参加剑试的弟子,境界都在结丹期内,作为浮沧大师兄的萧留年,因境界已过元婴,早就不和普通弟子比试了,只会以上修身份登上江山台,与剑试胜出的弟子切磋指点一二。


    秋锦枫才回昆虚没多久,未曾参加上届剑试,是以对这届剑试报有极大期待。


    “抱歉,秋道友,这届剑试我无法参加,到时应该会有其他同门登上江山台与诸位切磋,都一样的。”萧留年歉然道。


    秋锦枫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失落,旁边的素霖开了口:“萧师兄为何不能参加剑试,百年才一次,三宗弟子齐聚,难道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


    萧留年一笑,淡道:“我师妹闭关冲丹,我要替她护法。”


    只这一句话,众人皆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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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魂音


    云繁冲丹的消息, 不到半日就传遍全宗。五岁入宗,十八岁冲丹,若是成功, 她就是九寰第一人。


    想她自进浮沧起, 向来不显山露水, 却屡次出其不意叫人刮目相年, 从最初的六柱灵根起,已是天赋惊人,后来十三年间修行缓慢,境界修为皆平平无奇,本是泯然于众人, 怎料突然间传出冲丹的消息, 越发叫人震惊。


    而作为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 云繁对外界诸事一概不理。萧留年急在她闭关前将手上的事安排妥当,很少留在沧云浮海,溯天楼大部分时候仍只她一个人,不过今日倒有些热闹。


    “云繁师妹, 这些是师尊命我等送过来,助你冲丹所用之物。”越安站在溯天楼外一边笑着道,一边将东西从两只青象身上卸下。


    其中一只青象背上坐着霍危,老大不高兴地看着云繁:“师妹不把我们当同门, 结丹这么重要的事,先前竟一点口风也不露。”


    “告诉你有什么用?有那功夫管这个,不如想想自己的修为为何迟迟不精进?都是同期进的宗门,你落后这么多, 好意思?”慕渐惜从象屁股后绕出来, 边走边嘲讽道。


    她是听闻越安奉命前来送东西, 便自请同往,来看看这个从入宗门起就总是不声不响压她一头的劲敌对手小师妹,哪想到半路碰上霍危。自打从金尧回来,两个人就针锋相对,见了面都要互相嘲讽对方几句才高兴。


    霍然闻言色变,他本来就因为云繁境界突然提升而有些低落,被慕渐惜这么一激,更是恼怒:“不就是结丹,再给我半年,我也能冲丹!”


    “说到可要做到,富贵师弟。”慕渐惜毫不客气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不是说好来看云繁的吗?”越安只能夹在中间两头说和。


    “你少做和事佬,从小到大一点长进也没有,当年你花那般心思进了紫宸,我以为你能翻出什么花样,结果到现在还是老样子,天天凑在师尊身边卖乖,修行不好好修行,净做些跑腿的事。”慕渐惜看到她就更加气不顺了。


    这些年来,越安虽然境界修为不佳,可因为心思细腻、办事妥帖,受凌佑安器重,协助打理宗门事务,一大半时间都放在处理杂务上,与专注修行的慕渐惜可谓截然相反。


    “慕师姐……”越安垂了垂头,欲言又止。


    “别总摆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出来,在自家人面前也就罢了,到了外人面前还这样,难怪人家小瞧你!”慕渐惜看她这样越加来气,劈头盖脸训道。


    云繁冷眼旁观,听出慕渐惜这话里有话,朝霍危勾勾指头,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慕渐惜心高气傲,看不惯凭心机进紫宸的越安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她也从来不会主动找对方麻烦,更不会这般怒其不争的斥责越安。


    “越安师姐回山后负责招待三宗来的道友,来见你之前,先去飞星峰布置留给昆虚掌门的洞府,被昆虚的弟子给欺负了,正好叫慕师姐撞见。”霍危说着说着,也一脸气愤,“就那个总围着秋锦枫的跟屁虫,带着人奚落越安姐,还对紫宸峰出言不逊,惹恼了慕师姐。”


    那话说得,就算他没亲眼所见,亲耳听到,都觉得来气。说什么连越安这样毫无天赋修为低下的弟子也收,紫宸峰虚有其名,浮沧山也不过如此……


    “慕师姐护着越安姐与对方理论,被素霖一激之下与他们打了赌,说要在这场三宗剑试中赢过秋锦枫。”说到此,霍危不免担心地看着慕渐惜,平时吵归吵,到了这时候,心里向着的当然还是自家人。


    以慕渐惜这性子,话已放出,万一要是落败,必定大受打击,可是要打赢秋锦枫,那几乎是没可能的事。


    “看什么看?难道连你们也觉得我打不赢秋锦枫?”慕渐惜听到霍危的话,挑眉道。


    “与秋锦枫斗法,师姐你胜算很低。”云繁却没顺着她的毛往下说。


    “你说什么?!”慕渐惜险些炸毛。


    “这是事实,师姐有什么可气?”云繁并不怕她,也不哄她,只负手走到三人中间,忖道,“胜算虽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那天在金尧城,我见过秋锦枫出手,她的灵力深厚,基本功非常扎实,身法敏捷,斗法经验丰富,以金丹中后期的境界来说,她确实出类拔萃,想要赢她,恐怕需要出奇制胜,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绝不能与她缠斗,时间拖得越久,对师姐越不利。”


    “你说得有模有样,难道你有对策?”慕渐惜见她神情笃定,不禁生出一丝期待。


    “算不上对策,只是取巧。”


    “怎么个取巧法?”


    “那就要看霍危愿不愿帮师姐了。”云繁抿唇一笑,望向霍危,“借他雷灵根一用,加上你的天霜术,不敢说能够打赢秋锦枫,但若师姐豁出去,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


    慕渐惜双眸骤亮——秋锦枫金丹中后期,又是昆虚同辈弟子第一人,名声在外,挑战此人本就算越阶斗法,所以即便是战成平手,对她来说也意味着赢。


    “我愿意!”霍危想都没想就点头,立刻又犯愁,“可是雷灵根要如何借给师姐?”


    “南离砂淬火成液,可引天雷,再以天霜纳之,结霜雷为阵,足够将阵中之人震出斗法台,连师姐也不例外,就看师姐豁不豁得出去了。”云繁淡道。


    她的招数,可是用来搏命的,不是人人都有胆量使用。


    慕渐惜闻言一惊——这个法子一听就凶险,是两败俱伤的用法。


    霍危却一拍掌:“刺激!”


    只有越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云繁,又望向茫茫云海,而后道:“时辰不早,我还要去趟五梅峰,你们聊着,我先走一步……”


    “五梅峰?曲弦落脚处?”云繁叫住了她。


    “嗯,师尊命我待好生招待他,切不可怠慢。”越安道。


    “我和你一起去。”云繁说完霜雷之法,也不管他们如何打算。


    “你找那魔修做什么?”霍危第一个不同意。


    “不用你管。”云繁回道,指着他的鼻子又看看众人,道,“你……你们可不许告诉我师兄我去找曲弦。”


    闭关之前,她还想会会曲弦。


    ————


    萧留年这几日忙得连轴转,又要处理手上诸务,又要替云繁准备闭关所需,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竟无一刻停歇过,眼下又被凌佑安召到紫宸殿内,与几位师叔商议要事。


    除了凌佑安,殿上还有一念与出海月二人,众人显得心事重重,就连出海月,也不复往日慵懒,眉心浅凝,满目沉疑。


    “你一念师叔已施法将虞师妹留在破鬼剑上的魂音复原,你也来听听。”凌佑安道。


    “为何不叫江师叔与孟师叔一起?”萧留年不解。


    最关心虞师叔的人,莫过江孟二人,如今破鬼剑上魂音重现,理当先请他们二人过来才是。


    “他们两人太冲动,尤其在虞师妹之事上,故暂未知会他二人。”一念师叔忖道。


    作为修复魂音的人,他已经将剑上魂音听过一遍。


    “虞师叔的魂音,到底说了什么?”萧留年不免奇道。


    “她所留之言,事涉昔年归溟之战众修陨落真相,你们听听便知。”一念说话之间伸手在破鬼剑上拂过。


    一道淡淡魂影从剑上逸出。


    魂音为亡者之言,乃是修士临死之时以元神施法,附在器物上向生者传言的高深道法。虞师叔身陷噩雾千年,躯窍化作失智恶物,魂魄饱受折磨煎熬,却仍拼却全力留下这段魂音,足见其重。


    “……归溟最后一役,我与众修身陷噩雾徘徊难出,灵智尽失之前在此地寻得三枚困神令,料来最后一役有人暗施禁术,图谋不轨。归溟之征乃为九寰苍生,我辈虽死无憾,然惊觉有人借此灾劫生事,致使九寰诸修折损过半,伤亡惨重,故今以魂音通传示警,望诸友皆安,九寰无恙……”


    虚弱的声音响起,就像这道浅淡的魂影,似乎随时都要飘散,然那铿锵有力的语气,却又如金石掷地,十分坚定。


    魂音的内容,让萧留年神情骤沉。


    当年归溟之战可谓倾尽九寰仙魔全力,尤其最后一役,死伤惨重,可如今按虞师叔魂音所言,只怕九寰之上有人暗中借噩雾灾劫图谋不轨,才导致这么多修士惨死归溟。


    若这个消息传到九寰,只怕要掀起轩然大波。


    “关于归溟之征其实我们早有怀疑,你师尊一直在查,他对曲悲楼之死,始终耿耿于怀。当年噩雾最盛之时,曲悲楼会带魔修闯入归溟……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你师尊身陷噩雾之危,故他方破雾救人……”凌佑安一边踱步朝门口走去,一边缓缓道。


    “难怪我师尊提及曲魔尊时,那般难过。”萧留年叹了一声。


    “他和曲悲楼的交情,比我们想像的要深。”出海月亦开了口,“其实两百年前你师尊离宗,虽然他没明说,但我们猜测……他可能是去了归溟。”


    “去归溟?”萧留年诧异非常。


    他们在归溟十三载,才刚刚归来,可没有找到穆重昼一点消息。


    “从归溟之征结束后,穆师兄就时常问我轮回转世并魂魄元神复归之法,我听得到,他心里的痛苦,很深。”一念道,似乎重新感受到穆重昼的痛苦,他眉间朱砂如血欲滴,“你师尊执念已重,有入魔的可能。他离开浮沧,必是为了曲悲楼,为了当年之事。”


    “现在你师尊下落不明,这节骨眼上又有人手持鹤羽出现,我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别鹤海……还有你师妹,新的六柱灵根出现,未必是巧合。”


    听完师叔们的话,萧留年一阵沉默,良久后方道:“师叔,我再去会会曲弦,试探一二。”


    “也好,但切莫操之过急,当务之急,还是你师妹的结丹。”凌佑安点头道。


    “我有分寸的。”


    萧留年语毕,抱拳告辞,出了紫宸殿,只往五梅峰掠去。


    只是才走到半路,忽见山门处一片五色虹光升起,将天际染得斑斓。


    “昆虚掌门,靳楚仙尊驾临——”


    浩瀚如海的仙威,自远空重重压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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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旧事


    五色虹芒升起的那一刻, 几乎全浮沧的弟子都停下手中的事,遥遥望向天际那片由远及近的光芒,连云繁也不例外。她与越安才刚刚到五梅峰, 招呼都未及打一个, 就听到山下唱音, 强大的仙威随之笼罩四野, 叫人元神聚震。


    强修的气势,碾压所有,让云繁情不自禁半眯眼眸,眼底隐现戒备。


    “昆虚掌门靳楚仙尊……”曲弦因为看到云繁而浮现的笑意渐渐消失,亦踱到崖边若有所思地看着。


    一时间无人说话, 皆远眺天际, 看着虹芒间一只蓝色避水狮四蹄踏云水而来。狮背上坐着个金袍修士, 玉面朗目俊美不凡,眉宇间却有一股睥睨四野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不是别人, 正是靳楚。


    靳楚的身后还跟着数人,齐飞到临仙殿的上空,还未落下云头,就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 银光中缓缓飞起一人。


    “浮沧紫宸峰玄阳,携众弟子恭迎靳仙尊驾临浮沧……”凌佑安飞身半空,朝来人拱手朗声笑道,随着他的声音, 一股温厚的仙力绽开, 与先前那阵凌厉的威压在半空周旋起来, 阻止着对方无声的示威,默护自家弟子。


    有凌师叔的仙力,云繁只觉胸口的沉闷减轻,再看曲弦,也不知是靳楚威力太霸道的缘故,他的神色并不好。


    “凌道友客气了。”靳楚淡道,跟着凌佑安缓缓降下云头。


    五色虹光渐消,他的身影消失在天宇,四周恢复平静,众人收回心神,却也惊骇于靳楚的境界威力。


    昆虚老祖靳楚,寿元比道祖穆重昼要长近千年,在穆重昼成名、浮沧建宗之前,他就已经是九寰有名的修士了,深受宗门器重与九寰诸修推崇,曾被视作九寰仙修第一人,然而在穆重昼出现后,他的风采就被掩盖,不仅境界被穆重昼以极妖孽的速度超越,斗法也三输穆重昼,甚至于昔年他爱慕的女修也移情穆重昼,以至于他闭关消沉了五百余年才出关,而那时世人早已不记得当年名震九寰的靳楚,只认一个浮沧穆重昼。


    二人之间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以至于后来浮沧成立,靳楚接掌昆虚,虽同属九寰三仙门,但两宗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没消停过。


    如今这位昆虚老祖的境界,已经甄至返虚期,仅比穆重昼低上少许,都是在九寰跺跺脚就震动山河的人物。


    他此番前来,为的是三宗剑试。


    “云道友,你来五梅峰是……”待天际恢复如常,曲弦方将心神收回,问向云繁。


    “自然是来找你的。”云繁微微一笑,径自朝里走去。


    五梅峰是浮沧山的客峰,虽然与七大主峰有段距离,山峰也不算大,但位置极佳,可观浮沧盛景,且灵气充郁,是浮沧山用来招呼重要来客的山峰之一。


    峰上建有五梅小筑,小筑之外是仙气氤氲的偌大观仙台,云繁到的时候,曲弦就坐在观仙台的琢玉岩之上。


    “你找我?”他有些诧异。


    “很惊讶吗?”她反问他。


    “是有点,我以为……” 他以为萧留年必定不会再让这宝贝师妹见他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找过来。


    “以为什么?”


    “无甚。”曲弦笑了笑没回答,“云道友找我何事?”


    云繁刚要开口,忽发现越安仍怔怔看着天际,面色有些泛白,她道了声:“越安师姐?!”


    越安如梦初醒般回神,眸中一丝异色稍纵即逝,只道:“抱歉。你们在谈什么?”


    “没什么,师姐不是来这里瞧曲道友住得可习惯吗?”云繁道。


    “是啊,曲道友是浮沧贵客,师尊命我好生招待,不得怠慢。不知曲道友在五梅峰住着可好?若有招呼不周之处,道友只管直言。”越安扬起温和笑容问道。


    “这地方很好,多谢凌仙尊及众位道友。”曲弦客气道。


    越安目光与他交汇,正待开口,腰间传音玉忽闪,却是紫宸峰的师兄传音,因靳楚驾临,要她速往临仙殿招待,她不敢耽搁,与曲弦并云繁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偌大五梅崖上,只剩曲弦与云繁二人。


    云繁一边朝着琢玉岩走去,一边开口:“我师尊还不知道几时会回来,曲道友要在浮沧山等到他回来吗?”


    “穆仙尊是重诺之人,答应过的事,必会守约。他会回来的。”曲弦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云繁漫不经心问道。


    “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曲弦不答反问她。


    “我是师尊的小徒弟,不能来问问吗?那根五色鹤羽,就是你先前冒死进入归溟寻找的东西吧?”云繁继续问道,毫不掩饰满眼好奇。


    曲弦也不隐瞒,沉默地点下头。


    云繁虽神色不改,心里却兀自思忖。


    曲弦虽然借曲悲楼之名得到西洲修士的认同,不过要想真的在魔修中立稳脚,凭他的修为和几句来历还不足以让魔修们臣服,尤其是昔年追随曲悲楼的那些强修,他如今必定迫不及待寻求一个让他们完全信服的办法。


    五色鹤羽乃是穆重昼赠予曲悲楼的,后随着曲悲楼的殒身而遗落在归溟中,曲弦前往归溟找的,恐怕不仅仅是这枚鹤羽,他找的应该是曲悲楼的遗物。


    只不过……曲弦怎么知道曲悲楼遗物的位置,以及这枚五色鹤羽背后代表的意义?


    能够知道遗物位置与五色鹤羽的意义,恐怕只有与曲悲楼极亲近的人……曲弦的背后另有高人?要是她杀了曲弦,夺走五色鹤羽,不知能不能取而代之,接手如今他在西洲的势力?


    如此想着,云繁已经走到琢玉岩前,正琢磨着还要问他阴山之事,目光忽然被岩石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柄通体黝黑泛寒光的蛇鳞剑,她到五梅峰之时,曲弦就坐在琢玉岩上抚摸着这柄剑。


    她的玄离剑。


    云繁目光微炽,盯着自己昔年之物,道:“这柄剑很特别。”


    说话间,她抬手欲触,可还没碰到,玄离便嗡嗡作响,剑身泛起黑光。玄离剑由魔气灌溉而成,而她现下为仙体,仙魔不相融,玄离排斥她很正常,云繁毫不意外,她只想试给曲弦看,以便打消他的疑虑。


    “不要碰它!”曲弦神色却猛地一沉,甩袖而过。


    一阵罡风从他袖中挥出,毫不留情地震开云繁,而后凌后一抓,玄离剑就径直飞入他掌中,他垂眸温柔抚过,再抬眼时眉间俱是冷意,只道:“莫碰玄离,它的主人不喜欢外人触碰它。”


    他的温柔笑脸,像面具般撕裂。


    就算眼前之人生得与幽澜一模一样,但她不是幽澜,也永远无法取代幽澜。


    “它的主人不是你?”云繁明知故问道。


    “不是,它的主人是西洲的幽澜魔君。”曲弦抚过剑,柔声道。


    “幽澜魔君?我听说过……”云繁道。


    曲弦在西洲闹的动静那么大,知道他底细的人很多,浮沧山的人打听过也不足为奇。


    曲弦不以为意,只微微抬眼:“你是不是听说我杀了幽澜?”


    云繁睁着澄澈的眼望他:“难道你没有?”


    曲弦对着这张与幽澜一模一样的脸沉默良久,缓缓坐到琢玉岩上,道:“你可有空?坐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也不管云繁点头还是摇头,自顾自低声说了起来。


    “我出生于西洲的一个不足百人的边陲小村,原只是个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被村民养大的山野小子。那个村子虽然贫瘠,然而他们待我极好,叔伯婶姨、兄弟姊妹,皆是我的家人,但凡他们有一口吃食,绝饿不了我,哪怕是在颗粒无收的荒年,也没把我扔出去。我十岁那年,因缘际会踏上仙途,原想着习得粗浅道法可以叫他们过上好日子,怎料到底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惹上强敌。”


    他说着一顿,忽然紧攥紧玄离。


    云繁面上好奇,心内暗忖——这些事,曲弦以前没有说过。他们认识之时,曲弦已经是金丹期的散修了,被魔灵子追杀而向她求救,后来她才得知这一切是徐莲清所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曲弦顺理成章蛰伏在她身边,曲弦真正的过去,她从不知晓。


    “那个强敌……以村里所有人为质,逼着我给她做一件事。”曲弦眼中淌过杀气,目光渐远,“她逼着我接近一个人,让我成为她的棋子,埋在那个人身边。”


    “幽澜?”云繁心中已然明白他说的是何人。


    “我在那人身边呆了十年,整整十年。”曲弦没有回答她,唇边却终于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那人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要打要罚从不留情,手段更是雷厉风行,附近修士都怕她,但她待身边人却是很好的,虽然嘴上从没承认过。她很护短,不管我在外面惹上什么人,她从未因对手难缠而放弃过我。我与她携手对敌过许多次,也同生共死过许多次……”


    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他死在那十年的殊死斗法中,可能会更好一些。


    可惜,她不同意他死去,救他,助他,教他修行……带着他在诡谲的修仙界艰难前行。


    如果说他被她吸引的最初,是因为她举世无双的美,那么后来的爱上,大抵是因为这十年之间无数次的携手与共……他是作为男宠被送到她身边的,他太清楚自己不能对她动情,但他控制不了。


    “第十一年的时候,我被逼着对那人下手。”说着说着,曲弦眼中杀气四溢,“那十年里,我的村子死了十个人,又新诞生了十三人,一共一百零三口人,如果我不点头,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被割去头颅,再送到我手中……”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呢?”


    “那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叫她知道我蛰伏十年只是为了帮她的死对头对付她,你猜她会怎样?”


    “我猜不到。”云繁虽然摇了头,但她知道,十三年前的她一定会杀了他,再将人扔到徐莲清面前。


    至于那一百零三口人命,与她何干?


    就像现在,曲弦回忆她的眼神很真诚,语气很缠绵,一切也许都是他的真心话,但她心里没有丝毫起伏。


    她不会对他心软。


    “她会杀了我。”显然,曲弦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你向那个人下手了?”云繁问道。


    曲弦缓慢又机械地点下头,回忆并不愿回忆的旧事。


    “我们在幽澜山斗法了三天三夜也无法杀了她。她很厉害,在重伤的情况下依旧有办法让我们费尽心力,但她可能不知道的是,我……在这场伏击计划中动了小小的手脚,给她留了一线脱逃的机会,原本是要将她藏起,但我没有料到的是,这个不要命的小疯子盛怒之下施展的全是玉石俱焚不管不顾的招式,也根本没给我任何机会……”


    云繁抿唇回忆起那场斗法,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她依稀记得,徐莲清和曲弦二人在自己闭关的洞府之外布下绝杀禁制,但那个禁制是有破绽的,她才能逃出去与他们在幽澜山斗法三天三夜。


    那时候她并没联想到曲弦身上,只以为禁制本身存在破绽。


    到现在,她也一直如此认为。


    “那场斗法我们三败俱伤。”曲弦续道。


    徐莲清毁容,也不知道幽澜用了什么毒,徐莲清脸上的伤,不管用什么灵丹妙药都难以痊愈。而他……他的伤还在,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因为他并没打算医治。


    他是她的男人,也只想做她的男人,她若不在,有些事毫无意义。


    “她的踪迹绝于漩龙渊,只留下这柄剑。”曲弦并没提到“死”这个字眼,他固执地觉得,她没死。


    “故事说完了,浮沧山的小师妹,你相信这个故事吗?”说完一切,曲弦忽然间一松,仿佛把积攒多年的郁结,对着幽澜倾诉怠尽。


    “信。”云繁点了点头——她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原谅他,便无所谓真与假。


    “你果然不是她,如果是幽澜,她可能会说……与我何干?”曲弦忽然笑了,就在这一刻,他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幽澜。


    云繁耸耸肩,也笑了起来。曲弦真是挺了解她的,但他还是没能认出她。


    “曲道友,小师妹,你们在聊什么,聊得如此投机?”


    一声笑语传来,叫云繁头皮一紧,她飞快转头,只看到萧留年飞落五梅峰上,他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可是眼里,一片霜寒。


    师兄又生气了,而且还挺严重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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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生情


    因为靳楚的驾临, 萧留年在临仙殿多留了一段时间,待赶到五梅峰时已过去许久,又在五梅峰上和曲弦有说有笑地谈了小半日光景, 直到天擦黑, 才抱拳告辞。


    两人谈的自然是别鹤海之约。道祖行踪不明, 无人可以开启别鹤海, 就算浮沧山想替道祖履约也无能为力,只能等穆重昼归来。萧留年此番代表浮沧山请曲弦在仙门小住,待三宗剑试结束,若穆重昼仍无消息,再另想他法。曲弦欣然应允, 二人相谈甚欢, 倒十分投趣。


    云繁早就退位让贤, 看师兄语笑晏晏地和曲弦交谈,及至两人告辞之时,脸上也没露出半分不悦之意。


    回沧云浮海的路上,只剩萧留年和云繁二人, 云头上只有风声猎猎作响,谁也没有说话。萧留年神色平静,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但云繁就是知道, 师兄动气了。


    他并没发作,一句重话没说,一个眼神也没给,与其说在生她的气, 不如说是像在和自己斗气, 仿佛克制什么情绪般, 隐忍不发。


    从半空降到沧云浮海,萧留年急步往溯天楼走去,云繁想了想,跟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袖,道:“师兄……”


    怎料她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萧留年打断:“你闭关所需之物,已经备齐,今晚我会在溯天楼外内布下禁制,后日你就可开始闭关。”


    他说话间甩手,将衣袖从她掌中扯走,人影一闪,已掠进了溯天楼。


    云繁万没想到他这么生气,随之跟进溯天楼,只瞧见他站在她洞室外的穹厅内,一件一件地往外取宝物,见她进来眉眼不抬地道:“给你准备了一万枚上品灵石,其中灵气足够支撑结丹所需。另有天静丹,凝神静心可助元神不受杂念所扰;破脉丹,可解经脉闭滞;赤炎散,可以催发灵力,用于危急之时元神灵力续接无力时使用,不可贸然服用;还有凌师叔他们给的五灵晶石,你的六柱灵根是集五柱灵根之演化,这五灵石中有五灵纯元,供你吸纳……”


    随着他一板一眼的交代,偌大穹厅内转眼就塞满了东西。


    “师兄!”云繁叫停。


    她觉得自己要哄哄师兄,得把人哄顺。


    虽然有万般手段在身,但她很少哄人,尤其是男人。为魔多年,她早就习惯唯我独尊,哪里轮到她去哄男人?纵是偶有温柔小意,多半也是别有所图,似这般因为一个男人生气而费心的情况,绝无仅有。


    “师妹可是有什么听得不明白的?”萧留年望向她问道,眼中一片沉静。


    “师兄生我气了?”云繁夺过他拿在手中的两瓶丹药,随手一放,俏声道。


    萧留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继续从储物宝器里往外取东西,可还没等取出什么,手臂就被云繁一把抱住。


    “师兄要是生气就直说,不要这般闷着。”


    萧留年的手僵在半空,只能道:“师妹,松手。”


    “不松!除非师兄不生我的气。”云繁赖道,“我知道我不该不听师兄的话,悄悄去找曲弦,是我不好,师兄不要生气。”


    萧留年垂下眼帘,看着她充满歉意的娇颜。她的性子仍和十三年前没有两样,明知有些事不可为偏要去做,再口是心非地道歉认错,偏偏他拿她最是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听,与她置气,就是在为难他自己,所以这些气通常散得很快,他已经很少挂在心中。


    但今日他这怒火来得突然且炽烈,似乎并不全因她罔顾他的叮嘱肆意而行而生,有一半,是因为在五梅峰上看到她与曲弦并肩而坐相顾而笑时,胸口陡然刺痛而浮生的莫名震怒。


    他心惊于自己情绪在那一刻的爆发,险些让他失态,这份沉默,是他最后的克制。


    因而他的怒气,多多少少是因自己而起,与云繁并无关系,他是有些迁怒这个始作俑者了。


    思及此,他方渐渐平静,道:“云繁,你不是不知道曲弦对你别有居心,此又值你闭关结丹的重要关头,为何还要去找他?”


    “他手持鹤羽到浮沧山,先前又突然在阴山出现救我于危急,事情诸多巧合,我怀疑他与我被掳有关,到浮沧山也是另有目的,师兄不是与我同样的想法,否则刚才就不会三番两次试探。”云繁开了口,“剑试在即,师兄又替我结丹操心,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我想查明缘由,也想替师兄分忧,去会一会他,有何不可?他人在浮沧,难道还能把我怎么着?”


    萧留年拉下她的手,忽觉自己过分敏感,叹道:“我知道你用心是好,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接近曲弦,尤其是背着我接近他。这个人对你来说,太危险。”


    “知道了。”云繁见他眉宇散开,眸中温柔再现,便知这茬大抵是过去了,师兄还是很好哄的,“师兄不生我气了?”


    “我可不敢生你的气,同你置气,苦的可是我自己。”萧留年苦笑道。


    云繁眨巴眨巴眼睛,挥手将洞室的门打开,施了个法,将这穹窒内的宝贝逐一送进自己洞室,一边拉着师兄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师兄不知道,你一生气,我可难过了。”


    “你不给我添堵就不容易了,还难过!”萧留年随着她慢慢踱进屋中,将那些还没取出的宝贝一一取出,再布置起她的洞室来。


    云繁乐得轻松,坐在榻上荡着腿儿,安心享受他忙里忙外的照顾,嘴里只道:“师兄,今日曲弦同我说了一个故事。”


    “哦?说来听听。”萧留年正准备在她洞室内结阵护她结丹,心不在焉道。


    云繁便将曲弦与幽澜之事细细说出,萧留年听完暂罢手中之事,沉默片刻也只换得一声低叹。


    “师兄,你叹气是觉得他情有可原吗?”云繁曲腿坐到榻上,歪着头问他。


    萧留年想了想,道:“若他所说属实,确实是两难的抉择,可是云繁,有资格说原谅的,只有那位逝去的幽澜魔君,而非你我。他的理由再充分再无奈,都无法改变幽澜因他而逝。而我们只是局外人,是非对错虽然可论,但我们不能代替幽澜原谅。”


    云繁怔住。


    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听萧留年替曲弦说话,毕竟像师兄这样正派的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一个人与一百个人孰轻孰重,这杆秤很分明,她以为师兄又会说什么大道理,然而他没有。


    是啊,没人可以代替她原谅曲弦。


    她与曲弦十年交情,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再怎么样心里也存有几分情谊,纵未涉情爱,却也真心实意待他好过,可那十年陪伴,原来不过是场别有图谋的靠近与欺骗,他有苦衷,难道她就活该?


    他用她救了他想救的人,就不要妄想她的原谅。


    倘若有朝一日,她恢复幽澜身份,第一个要杀的人,还是曲弦。


    “怎么了?”见她忽然发起呆,萧留年反问道。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师兄会说出这番话。”云繁摇摇头,抱膝笑道,“我以为在师兄心里,会以救人为重。若是师兄遇到这样的难以两全情况,又会如何抉择呢?”


    “救人当然重要,如果今日摆在我面前的,只是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百个人的选择,我自然是选择救那一百个人。”萧留年彻底停下手中动作,一边思忖一边正色回道,“可如果要我为那一百人杀那一个人,我办不到。”


    “可师兄的道不是天下苍生吗?杀一个人就能救到天下苍生,师兄为何不愿?因为那个人是你心头所爱?”云繁大出意外。


    “云繁,所谓天下苍生,也包括了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谁。既便是我所爱之人又如何?”萧留年续道,“苍生非她,可她难道不是这芸芸众生中一员?她也是我的天下苍生。”


    “看来,这世间注定没有双全之法……”云繁似有所触,忽然叹道。


    “我可以倾尽全力,用我自己的命去救那一百人,救得到救不到我皆无愧天下,我能牺牲的,只有我自己,不包括她。”萧留年的声音如她初见时那般蕴蓄金铁之音,异常坚定,如他这一刻的目光,澄澈透亮没有丝毫犹豫。“所谓双全之法,不过事在人为。”


    这世间难有双全法,可他偏要强求。她与苍生,皆他所护。


    萧留年不做选择。


    云繁被他此刻眼中神彩所慑,定定看着他,忽然便觉得,这世间再没任何一个男人如他这般迷人。从前她觉得自己不过贪图他的温柔,迷恋他的容颜,所以留在他身边不肯离去,如今方觉,吸引她的,可能是他这份始终坚定的灵魂。


    她从未有哪一刻,似今夜这般,想要缠上他的脖颈,咬着他的唇瓣,做他口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天下苍生。


    陌生的情绪汹涌而来,刹那间充盈胸口,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想要得到这个男人,他的身体和灵魂,她都想要。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萧留年察觉到一丝异样,飞快别开脸去,忽觉她这间洞室太小,在她的目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师妹?!”他唤了她一声,道,“别发呆,快点准备闭关之事!”


    说话之间,他收心取出一串金铃,准备布阵,却听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师兄,我可真喜欢你……”


    叮叮当当,他手里金铃落了一地。


    萧留年失态。


    作者有话说:


    师兄,拿稳你的铃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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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亲


    噗嗤一声, 云繁笑出声来。


    在外人面前那般沉稳洒脱的师兄,竟被她一句话吓得不敢回头,可太有趣了。


    萧留年心脏陡然猛跳, 须臾时间里, 已是数念闪过。这是他亲自牵回浮沧山的小女孩, 还险些成了他的弟子, 他在浮海沧云上照顾过她数月,到现在他还不断回忆起她五岁时的模样。这十三年间,虽谈不上他看着她长大,但鹤玉传音,隔着漫长距离他也时常陪在她身边, 感受着她的成长……


    就是这样一个小师妹, 他放在心尖十三年, 却从没动过任何非分之想,可这番回来,一切却都变了样,再找不到旧日温情。


    这是他视之如亲如妹的少女, 他觉得,但凡自己对她生出一丝念想便是对当年情谊的亵渎,亦是对二人兄妹之情的污辱,更遑论他压根无心情爱之事……


    拒绝的话滚过喉音, 将要脱口之时,他却听云繁声音再起,将未说完的后半句补齐。


    “师兄,我可真喜欢你……今日说的这番话!我原以为师兄只会说大道理, 没想到你还能把道理说得这么动听!”云繁笑着起身, 缓慢踱向他。


    萧留年一愣, 蹙眉望向她,竟是脱口道:“只是这样?”


    “师兄以为我要说什么?”云繁好笑在站在他身边,俯身拾起那串铃铛,“把你吓成这样?连法器都失手落地。”


    “没什么。”萧留年飞快拿回铃串,生硬道。


    心里松口气的同时浮起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排斥抵抗却也失落矛盾,他怀疑自己又被师妹给逗弄了,但看着云繁那煞有介事的夸奖模样,他没有证据。


    “师兄,我可真羡慕你以后那位‘天下苍生’啊。被你所爱的女子,一定很幸福。”云繁忽然又开了口。


    萧留年眉头蹙得死紧:“那只是举例罢了,云繁,我们能不说这些了吗?”


    她站得近,身上馨香传到他鼻间,钻入胸口,惹起几分旖旎,与她说的话一样,都让人无所适从。


    “哦。不说就不说。”云繁笑笑,暂时放过他。


    师兄这样的男人,若是操之过急,是会把他吓跑的,她愿意慢一点来。


    “给你准备的结丹之物,你都清楚了吧?”萧留年忙将话题转回正事,见她点头后抖抖手中铃索,“这九铃索用来布警阵,会将你的洞室围起。若有外敌擅闯,九铃齐动化为幻阵,向你警示以及给你应变的时间。”


    云繁点点头,又戏谑道:“师兄,不能参加三宗剑试,你不觉遗憾?”


    “该遗憾的是你。三宗剑试每百年才一次,按你这修行速度,错过这次,下次恐怕也无法参加了。”见她不再提先前话题,萧留年放心道。


    按这个速度再过百年,可能她已经结成元婴,而过了元婴期,就无法再正常参加剑试。


    云繁耸耸肩,一点也不遗憾,她没兴趣陪那些小修士切磋。


    “不过剑试为期三个月,若你结丹顺利的话,兴许可以赶在剑试结束前出关。”萧留年又安慰道。


    “我才不在乎。”云繁替他执起九铃索的一端,无所谓道。


    “你啊,就是师叔他们给宠坏的,什么都替你准备妥当,哪里能想像外头的修士为了一点点资源争得头破血流?这三宗剑试的机会,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萧留年低斥道,又问她,“你倒是说说,你在乎什么?”


    “师兄说得好像自己没份宠我一样?!我在乎什么……”她眨眨眼,冲着他笑靥如花,“我最在乎的,当然是师兄!”


    “……”萧留年彻底不想说话了。


    ————


    又花两天时间,萧留年在她闭关的洞室内外各设一重禁制,彻底隔绝外界对她的打扰,又在溯天楼的内外设下三重禁制,防止外敌侵入,他自己则亲自坐镇天溯楼内,除了保证没有任何外在干扰之外,也要盯着她的结丹,以防她结丹凶险,他能及时出手。


    万事俱备,萧留年送她入洞室,要交代的话先前都已说尽,今日便只道:“我会在外面守你丹成出关。”


    “多谢师兄。”云繁向他致谢行礼,转身头也没回地进了洞室。


    石门落下,金色法符一闪即逝,所有禁制开启,将溯天楼保护得固若金汤,萧留年又细细检查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方回自己洞室,盘膝于莲座之上调息入定,静心修行。


    这段时间,他的心绪起伏过重,不似从前平静,正好也借此时机,修炼元神心志,以免总为外因所扰。


    那厢云繁亦抛开心中种种杂念,不管是与曲弦的恩怨,还是对萧留年的情爱……通通抛之脑后,没什么比她结仙丹更加重要的事。


    以魔体结仙丹,她有预感,此番必定不会顺利,她需全力以赴。


    ————


    炼气为引气入体,化用真气;筑基则是洗髓伐骨,练就仙体。这两重,都是修行基本功,待到结成金丹,便算彻底踏足仙途,成为仙修或魔修,所能施展的神通,较之前两重,便有了天差地别。


    云繁的魔丹是在寿元第三十七年结成的,这个速度放在九寰修仙界不算快,但她作为散修,入门本就比其他人晚,独自修行又走了不少弯路,是以结丹速度并不出众,但过了结丹,她修到元婴的速度,可谓惊人。


    她与萧留年的寿元相差不大,但是境界只比他略低一筹,以萧留年的修行速度在仙界堪称神速,由此可证她的修炼速度,至少与萧留年是平齐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六柱灵根的影响,让她的修魔速度也远远超过普通修士。她从前对自己的修行速度并没过多怀疑,但进入浮沧山后,方觉得这个速度委实惊人。


    修魔是如此,修仙更是如此。


    修魔时结丹很顺利,但现在以魔体结仙丹,她没把握会出现何种情况。


    此前她听说过有人修成数枚金丹,可没听说过有人结仙魔双丹的,何况她魔修已至元婴。


    元婴为元神之始,一个人不可能练出两个元神来。也不知这枚仙丹若是结成,会对自己的魔体元婴造成何种影响。


    云繁盘膝坐定,摒弃所有念头,开始缓慢引气。四肢百骸的经脉内涌动的灵气涌向丹田,丹田内聚纳的灵气宛如漩涡,在她的引导下流入漩涡中心,这间洞室内充盈的灵气也起了变化,朝着她涌去。


    洞室内堆满上品灵石,灵石为仙界货币,同时也是储存天地灵气的容器,品质越好的灵石所蕴藏的灵气越纯粹,宗门替她准备的灵石,全是上品灵石,而今这些灵石上青光渐起,丝丝缕缕的青气从灵石上逸出,游入云繁体内。


    无形灵气竟聚集成形,洞内的上品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这是灵气被彻底抽空的表现,若是此时有外人在场,定会诧异她吸纳灵气的速度。


    但云繁此刻并不好受。


    她的结丹速度比不上吸纳灵气的速度,大量灵气冲进她的体内极难引导控制,充盈着她的四肢百骸与经脉,她的皮肤上已现道道金脉,皆是被灵气充盈的经脉。萧留年给她准备的丹药,她已经服下,却仍旧无法遏止这种情况,经脉似乎随时会炸开,体内的灵气开始紊乱,在她的躯窍内横冲直撞,如果无数尖针……痛苦袭来,她又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专注,方可凝神归气结丹。


    大颗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她的皮肤变得煞白,在金脉的映衬下,似薄如纸片,随时都会被划破般。


    周身除了针刺般的剧痛,还有火焚般的痛楚,一波接一波来袭,没有任何停歇。


    而很快的,满室上品灵石尽成齑粉,可她四周的灵气涌动并没停止,从洞室蔓延到整座溯天楼,再从溯天楼蔓延至浮海沧山之上……


    山巅灵气骤涌,茫茫云海狂浪翻腾,无数灵气从四面八方冲入溯天楼。


    能够服的丹药,云繁已经全部服下,但数量如此庞大的灵气,已经超越金丹,甚至是元婴可承受的范围……


    她痛苦非常,觉得这具肉躯随时要被撕成碎片,不得不考虑易体引灵。


    只是还没等她催动,丹田的漩涡正中,忽现一点青黑。


    魔气……冲破桎梏,撕开一道口,开始疯狂吞噬她体内的灵气。


    四周涌来的灵气中,慢慢开始出现魔气。


    她想要停止,却无法停止。


    ————


    云繁结丹闭关了两个多月,萧留年也在溯天楼内闭关了两个多月,凝神静修,替她护法。


    沧云浮海上的异常情况,他早有所觉,但结丹之事若非至凶至险走火入魔,外人不得轻易干涉,否则更易坏事,他也只能耐心等待。


    但是今日,异状陡生。


    他紧闭的双眼倏尔睁开,满目沉凝,惊疑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息——在这汹涌的灵气中,夹杂着大量魔气。


    怎么会有魔气?莫非是云繁结丹时走火入魔?


    他的神识冲出溯天楼,只瞧见沧云浮海宛如变了一番模样。


    灵气暴冲,魔气涌动,原本仙气氤氲的仙境陷入漆黑,而那魔气的来源,正是无境之海。


    无境之海黑浪翻涌,海中所纳万妖前仆后继想要跃到岸上,却总被海中玄阴之力拉回,鬼哭狼嚎的声音渐渐响起,庞大魔气脱离玄阴力的禁锢,从海里逸出,与灵气一起撕扯着朝溯天楼涌去。


    萧留年惊骇非常,霍地起身,开启石门,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云繁洞室之外,掐诀施法打开了她洞室的门。


    入目便是心惊,他看到石榻上盘膝而坐的少女外衫被灵魔双气撕扯碎裂,露出的雪白肌肤上已沁点点殷红,她娇美的容颜神色痛苦,唇瓣殷红似血,身上青黑二光交替互闪,她的眉宇之间,黑气隐现。


    这是入魔了?


    也不对,入魔不是这种景象。


    她这模样,更像是仙魔互斥所产生的。


    萧留年既惊又疑却不及多想,冲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探她经脉,可指尖才刚触及她的肌肤,他释放出的仙力,就被她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他骇然,正要另想他法,不妨手腕被她抓住。


    眉心紧拧,双眸紧闭的少女睁开一道眼缝,看清来人之后,只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师兄,帮我!”


    帮!他当然要帮!


    可他要如何帮?


    萧留年未及出口,只觉手腕一紧,原本盘膝坐定的少女竟借力扑进他的怀中。


    娇软的躯体入怀,他反射性搂紧她,云繁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双手绕上他的脖颈,什么也没说便将他扑在石榻上。他的双眸骤然大睁,她的唇瓣压到他的唇间。


    云繁已顾不上许多——昔年媚门天妩有一男女合修之法,许能解她现下凶险。


    作者有话说:


    师兄,你受的惊吓,只越来越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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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亲2


    柔软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唇瓣, 如同这世间最灼心的火焰,顷刻间烧得萧留年脑中一片空白。他已被她压在石榻上,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连手也不知该如何安放。


    冰凉的灵气由她唇间钻入他口中, 让他稍稍回神, 他心中剧震, 想要叫唤却难以启唇,只能扶腰令她离开,但云繁的手如同藤蔓已牢牢缠在他的颈间,双眸半睁,迷离间闪过几道惑色, 像茫然的猫, 叫人心荡。萧留年只觉这两个多月以来清修前功尽弃, 所有的冷静荡然无存,只剩理智还在支撑。


    可他不能乱,不能失去控制,这不单单是因为所谓的君子之仪, 他还得保持理智才能够救她。


    如此想着,他咬住自己舌尖,血腥与刺疼同时绽开,他眼神一冷, 手掌按在她的背心,一道霜冷光芒覆到她后背,瞬间化作薄冰,她的力量稍减, 他方用力将她推开。


    哪曾想, 云繁嘤咛一声, 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襟翻到榻畔,带着他一起滚落下玉榻。萧留年只得急急伸手捞她,推扯之间竟与她一起滚下。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他抱着云繁在半空转身,后背着地,云繁摔进他的怀中,便连他的衣襟,亦被扯散。


    她眼中闪过一道红芒,再无从前乖巧,身体的痛苦让她极度不耐烦,两道魔气飞出,缠上他的手腕。萧留年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本能地就要以仙力对抗,可云繁滚烫的唇瓣再度袭来。


    这一次,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贴上他的唇,像惩罚般用力一咬,逼得他微启唇。


    汹涌的灵气随之从她口中钻进他的唇间。


    那是来自云繁的无上灵气。


    萧留年一震,眼前是云繁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眼中的狠戾之色已散,仅余痛苦哀求,像在诉说什么,瞳眸里水雾四弥,既妖娆动人也楚楚可怜,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倾尽所有。


    压制在他手上的魔气不知何消散,他却也平静下来,像是妥协于她每一次的任性,也像是明白了她的哀求……他再无抵抗,手轻扣于她的腰肢,闭上眼,任由她唇间灵间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大抵明白,过于庞大的灵气让她吃不消,她需要借他的身体引灵。


    ————


    这套男女合修法,乃是昔年她混迹媚门天妩时,天妩仙君口授于云繁,但她对双/修的道法并无兴趣,因此从未想过尝试,只是记到现在。


    此法为天妩仙君亲创之术,属于双修入门基础,并不复杂,云繁并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道法会成为自己在凶险关头的救命之法。


    双/修本就是二人同修术,天妩的合修法,是度灵引气,借彼此躯体运转灵气,供己修行。


    云繁现在便是将体内可怕的灵气尽数引渡给萧留年,以他元婴中后期的修为,可以替她分担大部分灵气压力,再经由二人各自的调引,将灵气送回她的体内,完成一个循环。


    有了萧留年的帮助,云繁体内庞大的灵气终于有了暂时的出口,痛苦稍减,她总算能腾出精力来应对现□□内突然涌现的魔气。


    疯狂涌入的灵气似乎将仙魔间的壁垒撕开一道缝隙,导致她元婴魔气疯狂来袭,与仙灵之气在体内冲撞起来,也引发了四周魔气暴动。


    按照常规,她只需要修补好仙魔间的裂隙,重新封印魔体,再结金丹便可,但此番仙魔同体,倒是让她察觉到自己丹田处极微弱的变化。


    丹田金丹未成的漩涡处,互斥的仙魔二气竟相互缠绕,化作金黑二色,融进漩涡正中。


    这让她有了新的领悟。


    仙魔清浊二气,便如世间阴阳,相生相克,相斥相吸,对立互化,方成生生不息之象。


    有阴有阳,有仙有魔,有清有浊,有生有死……此消彼长,五灵之源。


    如此想着,她只将所有灵气尽数渡给萧留年,自己的体内仅留下魔气,再借萧留年之体将仙灵之气引归体内,与魔气分作两个方向,同时流进丹田,完成最终的相融互化。


    一颗奇特的内丹缓缓结成。


    金黑双色,仙魔阴阳丹。


    第六柱灵根,竟是可以引仙渡魔的五灵之源根。


    与此同时,萧留年亦感受到来自她体内源源不绝的磅砖灵气,外界灵气经由她的身体后,变得极其纯粹,不必他刻意引导,就融入他的身体被他吸纳,滋养着他的经脉与元神。


    他在归溟历练十三年,境界已到元婴中后期,差一步就可圆满冲化神,可这一步却迟迟未能领悟精进,不想今日凝固的境界却因云繁而有了一丝松动。


    虽然是在协助云繁结丹,可她却也让他受用无穷。


    她的灵气似乎带着先天圆融之力,这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修行至宝。这样的能力,是绝对不能让外界发现的,否则……她会沦为九寰仙魔争抢的对象。


    不知为何,虽然境界有所突破,但萧留年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而是担忧。


    “师兄,专心一点!”神识之音响起,云繁不太高兴他的走神。


    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她的元神恢复清醒,却不想就此放过萧留年。天妩仙神这套合修之法,以唇渡灵只是个开始,后面自然还有妙用无穷的更加深入的修行,她如今极想尝试。


    萧留年回过神来,注意力却又被二人现下情况吸引,心神忽乱。


    默吟着静心口诀,他忽然紧扣她的腰肢,抱着她飞至半空。唇瓣依旧缠绵难分,他亦未回答她,只是闭紧双眸,再不看她的无双容色,沉下心来引气渡灵,专注于修行,再不分心他事。


    二人就这般浮身半空共修,却不知外界已然因为此间变化掀起风浪。


    ————


    云繁闭关两个多月,三宗剑试已到最精彩的时刻。


    说是三宗,实际上除了长离、昆虚与浮沧三大仙宗的弟子齐聚浮沧切磋比试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仙门的修士都前来赴会,参加这百年一度的盛会。


    是以这两个多月来,浮沧山前所未有的热闹,聚集了九寰修仙界近八成门派的无数仙修,九寰的上修亦来了许多,单就化神以上的修士,便有数十位,其中更有如昆虚掌门靳楚这样返虚大能者,唯一的遗憾,就是浮沧道祖并没出现。


    低修试剑,强修论道,一时之间浮沧各山仙芒频现,到处都是奇景异观。


    今日恰逢试剑台上一场精彩绝伦的斗法,乃是昆虚的秋锦枫与浮沧山千仞峰大弟子苏长晏间的切磋。作为江锋的得意大弟子,苏长晏的天赋悟性自然极强,修为已达结丹后期,只差一点就可以圆满结婴,在浮沧山同辈弟子中也是佼佼者,位列萧留年之下,亦属师门寄予厚望的弟子,而与他对阵之人又是昆虚掌门靳楚的嫡传弟子,名声在外的秋锦枫。


    二人都是九寰有名的新秀,自然吸引了无数人观战。


    不仅江锋并浮沧其余几位师叔都到场,就连昆虚靳楚,也浮身半空,居高临下地观战。试剑台外更是聚集了无数弟子,慕渐惜、霍然、越安等人亦在,皆紧紧盯着台上斗法,不肯错过分毫。


    斗法已近一日,虽未结束,胜负之相已现。


    “好!师姐厉害!快将他打下!”对面的喝彩声爆起,掌声雷动,全是昆虚山的弟子。


    反观浮沧这头,众弟子皆替苏长晏捏着把汗——与秋锦枫的这场斗法中,经历几番全力施展,苏长晏早已力竭,只凭最后一口气强撑,不肯认输。


    虽是斗法比试,不伤性命,但受伤不可避免,苏长晏身上已经落下不少伤势,看得浮沧弟子忍不住攥紧拳头。


    相较苏长晏的勉强,秋锦枫却显得十分轻松,眉宇肃杀站在台上,有几分其师的风范。


    勉强又支撑半炷香时间,一道青光闪过,苏长晏再难支撑,被她一掌震落,台下的浮沧弟子们立刻涌到他身边,将他扶起,而那厢却是喝彩声连连,昆虚的弟子个个满面喜色。


    这已经是秋锦枫在试剑台上的第九场斗法,九战九胜,试剑台几乎成为她的个人展示。


    慕渐惜站在人群外围,正抿紧唇神色沉凝地一遍遍回顾刚才台上的斗法,反复思考云繁说的那番话,一声刺眼笑声忽然传来。


    “下一战,可就是慕道友与我师姐斗法了,道友可准备好了?”


    不知几时,秋锦枫那个师妹素霖已经走到附近,朝着慕渐惜笑道。


    慕渐惜沉着俏颜没有理会她,却听她继续笑道:“再来一战,我师姐就十战十胜,这个纪录,怕要超过你们大师兄当年的成就了。浮沧山,也不过如此。”


    三宗剑试上最佳战绩的保持者是萧留年,九战九胜,没有第十战。


    “你说什么?!”霍危闻言怒极,冲动之下就要上前与她争论,却被慕渐惜一把拦下。


    “霍危,回来!”慕渐惜低声斥道,“我们走。”


    霍危攥攥拳,待要说什么,却听她低声又道:“不能让她十战十胜,你可要帮我?”


    “好!”难得的,霍危没有与她斗嘴。


    二人转身就要走,霍危喊了声越安:“越安姐,走了!”


    越安没有理他们,只站在原地仰望天际,她的神色并不好。


    “在看什么呢?”霍危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厚重的阴云。


    山间沉云不足为奇,但是那片沉云的位置,却是浮海沧云,一个不可能被阴云笼罩的地方。


    “魔气……”浮身半空的靳楚已然察觉到四周微弱的魔气,沉声问向江锋众人,“浮沧山,为何会有魔气?”


    江锋等人亦霍然起身,同时望向沧云浮海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啊,只想写推倒。


    ————


    第58章 丹成


    溯天楼的重重禁制之中, 青光流转,满室生辉。


    云繁浮身半空,体内痛苦已去, 经受考验的经脉正被全新的灵力浸养着, 一种无比舒坦的滋味取而代之先前的煎熬, 丹田内的金丹已经渐成, 她的意识恢复如常。


    她早就卸力,不再禁锢萧留年,双臂只是轻轻勾着他的脖颈,头微歪,散乱的发丝落在肩头, 唇瓣紧贴着温热的柔软,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间, 一双大掌扣在她的腰间,掌心是灼人的热度,也许就连这双手掌的主人也没发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抱着她。


    云繁觉得腰处的肌肤, 有一点疼。


    灵气还在两人体内流转,她起了促狭之心,启唇吐舌,舌尖在他唇瓣轻扫而过, 很快的,对方的身体传来雷殛般的一震。


    萧留年睁开眼,如梦初醒般猛地推开她,二人从半空落下, 云繁轻呼一声, 摔在地上, 萧留年却又一惊,飞身上前扶起她,只见她眉宇紧锁,目现痛苦,抬手揪着他的衣襟,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呀,她体内的灵气明明已经平复,怎还如此痛苦?


    疑惑一闪而过,萧留年见不得她痛苦如斯的模样,不作多想俯头落下,主动将唇送到她唇前,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灵气出来,有的,只有云繁绵软的唇,叫他心魂一荡。可几番摩挲后,他看出端倪来,又要推开她,怎料云繁忽然启唇用力一咬。


    唇上一阵刺疼,他尝到血腥的味道,虽痛却也……震人心弦。


    还没回神,云繁就已将他推开,自顾自坐直身体。萧留年抚着自己的唇,沉眸望去,却只见她雪白容颜上莹润的唇瓣上沾着他的血,她的衣裳早已褴褛不堪,只剩散落的长发披覆身体,偶可窥见玲珑曲线,黑发雪肤,惊心动魄的美。


    萧留年心神大乱,呼吸急促地转开脸去,默运心诀。


    云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师兄的气息似还萦绕鼻尖,先前那番旖旎滋味催人情/动,可惜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否则她定是要用尽手段将他留下。


    “你此番结丹动静太大,惊动门内大修,他们已经到沧云浮海之外了,我去会会他们。”萧留年再不敢多看她一眼,生冷开口,“你金丹未大成,还不能出关。”


    语毕他就要往洞外掠去,绝口不提先前之事。


    “师兄。”云繁却忽然叫住他,以手指着自己的唇,道,“你这模样出去不好见人,整整吧。”


    他一怔,抬手抚过自己唇瓣,又是一阵细微刺疼,他的唇瓣沁着血珠微肿,再垂眸一看,衣襟松散发皱,胸膛半露……他的脸陡然之间大红,头也不回就出了云繁的洞室。


    云繁抿唇一笑,闭上双眸,再度入定。


    仙魔二气互转,金丹缓成。


    ————


    三宗剑试暂停,沧云浮海外飞满修士,当前一位正是昆虚掌门靳楚与长离掌门陆决,再往后,跟着秋锦枫等人并诸多各宗门上修,皆满面肃杀地看着异象陡生的沧云浮海。


    魔气肆虐的同时,仙气亦同样磅砖,本该相斥相杀,今日却并没出现互斥的情况,反而化作两道交缠的气息,似两条缠绕的蛟龙,朝着同一个地方飞去。


    如此异像,委实叫人诧异。


    但魔就是魔,为仙修大敌,如此庞大的魔气聚集于沧云浮海上,无法不让众仙警惕怀疑。


    “靳仙尊,陆仙尊,众位道友,沧云浮海为我宗道祖修行的洞府所在,乃是我宗重地,非请不得入内,还请止步。”凌佑安带着江锋六人并一众浮沧弟子,亦浮身半空,拦在沧云浮海之前,阻止众修闯入。


    “凌仙尊,贵派仙山之上出现如此庞大魔气,只恐魔修来袭,此关乎九寰仙界安危,并非贵宗一门之事。”陆决沉道。


    “陆仙尊,现下情势未明,沧云浮海到底发生何事还未可知,请容敝宗查明,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凌佑安道。


    “魔气涌动,非同小可。凌仙尊,近年仙界早有传闻,有仙修与魔修勾结,意图令西境众魔修入侵九寰仙界,夺仙掳宝,再掀仙魔之争。如今魔修们蠢蠢欲动,而作为三仙宗之一的浮沧却在三宗剑试的盛会上涌现如此庞大魔气?”有上修自陆靳二人身后飞上前来,冷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是我们浮沧与魔修勾结?”江锋气不过,双眉横怒。


    “浮沧乃三仙宗之首,心系天下苍生,千年前穆仙尊更是无惧生死三征归溟,带领诸修平定归溟,方换得今日九寰太平,我自然不相信浮沧会与魔修勾结,这其中定有误会。”陆决很快道。


    “那可未必。当年便是由穆仙尊说服魔尊曲悲楼率三万魔修同征归溟,穆仙尊与曲悲楼交情匪浅这是当初人尽皆知之事。后来曲悲楼战死,仙魔险掀大战,穆仙尊虽出面平息纷争,却也答应过魔修,要查明曲悲楼与那半数魔修之死因。穆仙尊与魔修间的关系,可不简单。”先前开口那人续道,言语间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荒谬!昔年远征归溟,不论仙魔皆元气大损,急需修养恢复,我师兄为着九寰太平,两界安危,方一力扛下所有,出面平息,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关系不简单?再退一万步讲,当年曲悲楼与那半数魔修之死本就蹊跷,纵然仙魔不两立,但同征归溟时与我们立的可是君子之约!又由我师兄一力促成,我师兄自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冷冽声音响起,出海月柳眉倒竖,她可听不得有人如此侮辱穆重昼。


    “你们扯远了,我们说的是眼下沧云浮海上魔气骤涌之事,怎扯到千年前的事去。不过说到魔修,本座听闻此前有魔修手持穆仙尊的五色鹤羽进入贵门,这件事是真的吗?”一起保持沉默的靳楚开了口。


    他一出声,威压随之散开,四周修士顿时鸦雀无声。


    “确有其事。”凌佑安挥手拦下怒极的出海月与江锋,冷声道。


    “那就是说,如今确实有魔修在贵宗内?而且此人来历也不俗?”靳楚语无波澜问道。


    “此人自称曲悲楼后人,手持信物入宗,要求穆仙尊兑现昔年与曲悲楼的约定,如此而已,别无其他。穆仙尊不在宗门,是以如今我们将人暂时安置宗内而已,与今日沧云浮海的异象的无关。”凌佑安飞快回道。


    “魔修狡诈,焉知不是他们使手段?凌道友,我等也是关心贵宗安危。”靳楚面无表情道,“但诚如道友所言,浮海沧云乃是贵宗重地,非请莫入,我等自当遵从,但这肆虐魔气总要解决,我会带着诸仙候在此地……”


    “不敢劳烦靳仙尊与众位仙友!”


    靳楚声音尚未落下,便听远空传来朗朗之音。


    萧留年踏云而至,落在凌佑安的身边,朝着众修施礼道:“今日天呈异象,魔气肆虐,乃因我师妹在此闭关结丹。”


    “留年?!”他此话一出,众修哗然,就连江锋等人也眉头大蹙地问向他。


    结丹导致魔气肆虐,这岂非证明云繁是魔而非仙?


    “大家不要误会。我师妹结丹导致浮海沧云灵气暴冲,引发无境海动荡,此海有玄阴力封印无数妖魔,因此动荡而致魔气外泄,才造成眼下魔气肆虐之象。”萧留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续道。


    靳楚看着众人面前冷静沉着的萧留年,双眸微微一眯。


    萧留年便感觉一股如山海般的威压倾塌于身,体内仙力刹那间充盈经脉,淡青光芒涌起,抵御着这阵可怕的气势,一边面色未改续道:“惊扰了诸君,实在抱歉,师妹金丹已小成,不日就可出关,无境海动荡可平。”


    “区区金丹,何至浮海灵暴,妖海动荡?”靳楚目光如刃,望向顶着巨大压力的萧留年。


    明明辈分比在场修士都低,境界也堪堪元婴后期,在一众上修面前竟泰然自若不卑不亢,未见半分怯意,那双眼……恍惚间有着和穆重昼同样的光芒,真是叫人不喜。


    “靳仙尊,我师妹乃是六柱灵根,与我师尊同出一脉。”萧留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仍面不改色开口,“不信的话,各位仙尊请看。”


    一语落地,他转向沧云浮海的方向。


    众修随其转身,只见笼于沧云浮海四周的沉云翻腾缭绕,似有人以天为布,以云为墨,在半空挥毫作画般,云色渐淡,汇于溯天楼上空,缓缓流动成一朵巨大的莲蕾。


    确是境界甄进时会出现的异象。


    如此巨大的莲蕾,足以说明结丹之人天赋与修为之强大。


    所有人都睁大眼眸,虽只是结丹,但六柱灵根结丹之象,在场却没有几人见识过。莲蕾逐渐幻化清晰,阴沉之色已去,光芒大炽,莲蕾绽放,莲瓣渐次展开,竟有九重之多,花呈双色,半白半黑,竟是朵阴阳九重莲。


    这样的丹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无人知道代表了什么。


    ————


    溯天楼内,云繁金丹已成,丹田内双色流转,连她的元婴同样幻化成双色。


    仙魔二气皆纳,虽不相融,却可互转,日后她便可以魔修仙,以仙炼魔,成就无上仙途。


    如此想着,她睁开双眸,唇角微微上勾,正要起身,忽然察觉四周魔气仍然涌动不安。因为她的结丹,也不知何故导致万妖海动荡不已,如今她金丹虽结,可万妖海的动荡并没减轻,魔气仍旧不断往外泄露,越来越浓郁。


    她的笑容沉落,双眉渐蹙。


    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些魔气冲她而来,可她已经结成金丹,体内仙魔两气已达平衡,无需再纳,而以她现在的修为,纵是恢复元婴,也不可能容下整个万妖海的魔气,再者论,三宗盛会,九寰八成的仙修都聚集在宗门内,这么庞大的魔气必定引人怀疑……


    思及此,她再度盘膝,尝试归引魔气。


    然而运功半晌,收效甚微,这些魔气不断地向她聚集,没有回去的迹象。


    正一筹莫展之际,洞室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来。


    “万妖海蓄妖为食,可化烛龙之力,惟烛蛇可平。”


    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惊得云繁霍然起身,满目戒备道:“你是何人?”


    “你别管我是谁,若再不平息万妖海,你和浮沧都会很麻烦。”那声音机械般生硬,完全听不出出自何人之口,“按我说的去做!”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何信你之言?”云繁一边道,一边放出神识在洞中搜寻起来。


    洞室内的一应事物,皆是经萧留年和她之手布置准备的,这声音是从何处传出的?这人又在暗处窥探了多久?他们竟一无所觉。


    “不必找我,时机成熟我自会现身与你相见。”那声音又起,“放烛蛇吧。”


    “烛蛇?这是何物?”云繁不解道,手中暗扣一道幽光。


    “烛蛇,乃是万妖海之王,亦是昔年曲悲楼在昆曦历练之时所收之血脉灵宠。”


    那个声音终于起了一丝变化,似叹似呢。


    “曲悲楼……”云繁眉头紧蹙,心头疑惑大浓。


    蛟蛟是曲悲楼的东西,那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


    待要再问,那个声音却再没响起。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让女儿推倒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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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战


    纵然心中已疑窦丛生, 但云繁还是暂收思绪,只将蛟蛟从体内放出。


    一道红纹游过她雪白肌肤,转眼化作条细细的赤红小蛇, 蛇头仰起, 冲着她嘶嘶吐舌。云繁以指腹轻轻摩挲蛇头, 而后一弹, 只道:“去吧。”


    蛟蛟早已蠢蠢欲动,她结成仙丹,它的力量自也大增,正是饱食一顿的时机,闻言立时就从她手腕上跃出, 化作一条巨大赤蛇, 额上已生小角。它在地上游了游, 忽然张大嘴,凌空一吞,将这洞室内的魔气内吞入腹中。


    外界魔物似乎感受到威胁,魔气的涌动一滞, 不敢再冲入洞室内。蛟蛟打了个嗝,蛇眸中闪过红光,忽然纵飞出洞室,化作一道赤影, 以迅雷之速,掠向无境之海。


    无境海上魔影频起,皆在半空翻腾,被玄阴力封印的无数魔妖似乎急欲脱离这里的束缚, 电光火石间, 一道赤影如光矢般没入无境海里。


    巨大的血红蛇口出现在海面之下, 似无底血渊般,那些翻腾挣扎于海面之上的魔妖嘶吼着,被这张巨口吸入腹内……


    ————


    沧云浮海之外,众修皆静默无声。


    巨大的九重阴阳莲久久未散,光芒愈加抢眼,落在众人眼中,只叫众修心惊。


    “六柱灵根的丹象,果然非同凡响。”渐渐的,有人开了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都讨论起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只有靳楚冷冷看着远空异景,唇边露出玩味的笑来。


    “魔气散了。”陆决忽然道。


    被九重阴阳莲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修这才发现,那股源自浮海沧云的魔气,果然淡了许多,天际沉云俱散,如大雨初霁的清澈明朗,浓郁的仙灵之气四下涌散,叫人神清气爽。


    萧留年收回目光,与凌佑安等七位师叔对视一眼,彼此皆松了口气。


    “敝门弟子结丹引发异象,惊扰诸君,实在抱歉。”凌佑安抱拳道,“如今异象大安,诸位可以安心了,三宗剑试还在继续,众弟子都在下面等着,诸位请移步。”


    “凌仙尊,今日之事,还望海涵。”陆决亦抱拳歉然道。


    “客气了。”凌佑安一边道,一边飞向前方,亲自引领众人飞离浮海沧云,“陆仙尊请,靳仙尊请……”


    靳楚似笑非笑看了眼不处远处的溯天楼,转身飞离,他一走,众人再没留下的理由,便纷纷随凌佑安离开此地。


    强大的威压随之一散,萧留年踉跄半步,身形晃动,被身边的柳昭扶住。


    “留年?”几位师叔异口同声道。


    “我没事。”萧留年定定神,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站稳身体。


    他强顶靳楚的返虚威压以致元神受损,不过多亏云繁的灵气,他的境界有所精进,竟可在靳楚威压下强撑多时,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只不过思此及,他少不得又想起先前在云繁洞室内发生的种种,薄面顿烫。


    “可恶,竟向留年施压,靳楚此人,委实阴险!”江锋破口骂道。


    “他历来就与我们宗门,与穆师兄不对付,现在师兄不在,无人能制约于他,大家需得小心应对。”一念忽道,语毕又问萧留年,“云繁结丹引魔,真的是因无境动荡?”


    萧留年先前那番话,骗骗外人尚可,但几位师叔,尤其是一念,都是知道沧云浮海底细的人,如何不起疑心。


    可这些疑问,萧留年也没有答案,云繁体内的情况十分奇特,他说不上来,也只摇摇头,道一句:“我不知道。”


    “那她金丹已成?”出海月问道。


    “嗯,我出来时,她金丹初凝,现在应该已有小成了。”萧留年道。


    “既然如此,你回去看着她吧,外面的事,交由我们几人……”


    “不用了!”萧留年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她的情况已经稳定,马上就能出关,无需我替她护法。三宗剑试事情繁杂,我还是……留下帮各位师叔吧。”


    他给自己落荒而逃般的逃避,找了个借口。


    只要一提及云繁,难免想起在洞室内发生的种种,他心神俱乱,无法面对云繁。


    ————


    一场风波暂时消弥,可三宗内关于云繁的讨论却愈发高涨。听过这位道祖小徒弟名字的人非常多,但见过她的人却少之又少,她本就名气在外,加之近日结丹引发异象,导致三宗瞩目,引人好奇打探,这一打探更了不得,浮沧弟子嘴里这位小师妹,不仅天赋异禀,悟性惊人,还生得风华绝代,越发叫人浮想联篇,恨不能立刻窥其真容,一睹仙颜。


    是以云繁虽未现身,却已招来不少外宗弟子追捧仰慕。只不过有喜欢的,便有厌恶的,这其中自然以昆虚山几个弟子为首,出言不逊惹急了浮沧山的弟子,起了争执,险些酿成祸事。


    云繁自萧留年离开后,便专注固丹以及万妖海之事,对于外界这些风波全然不知。万妖海平定,蛟蛟似有蜕行的迹象,竟沉睡于万妖海底。


    所谓蜕行,就是烛蛇道行精进,脱离幼蛇期进入化蛟期,需要沉眠闭关,就如同她结丹一样。蛟蛟跟随她近二百年,一直都处于幼蛇状态,并没随着她的境界提升而提升,此番却因她另结仙丹而蜕行,倒是出人意料。


    云繁任其沉眠于万妖海中,待自己金丹稳固才踏出溯天楼,时间又已过去数日。她已数日未见萧留年,出关之时,他并不在溯天楼中,只给她留了传音,说是宗门事务繁杂,他需前去协助几位师叔,便不见了人影。云繁猜到师兄大抵是在躲避自己,暂也不打算逼他,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三宗剑试还未结束,浮沧山外来的修士很杂,她从沧云浮海掠下,一路走来,陌生面孔随处可见。她只行于暗处,无法自控地观察这些修士。


    溯天楼洞里凭空出现的声音让她心惊。她查过自己闭关的洞室,并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传音法宝,对方应该是用了某种寄识的术法,将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寄在她洞内的某个物品上,以达到窥探传音之效,一旦对方将此术法收回,就会消失无形,不留痕迹。


    寄识于物的术法乃是极高之术,非元婴以上不能施展,而对方能够瞒过她和萧留年两个人的耳目,这证明此人的境界还在萧留年以上,起码已是化神境界的人物。


    但这并不是最让云繁心惊的。


    云繁之惊,一是因此人对自己的了解。对方竟能准确说出蛟蛟的存在,甚至于比她还要更加了解烛蛇的来历,这不由得她不心惊。


    而这仅是其中一重惊。她在浮沧山呆了十三年,住的是萧留年的洞府,洞府内的一应事物,都经萧留年和她之手,还有几位师叔把关,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将被寄识的东西送到她洞室中的?


    十三年来,作为道祖幼徒,她收过不知多少礼物,也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十三年间,她也许都活在别人的眼皮之下。


    这是第二重原因。


    以她的修为和警觉,竟会陷入这般被动局面,只消想想,她就不寒而栗,杀意不可遏止地浮上心头。


    除这两重原因外,还有第三重。那就是关于那人所说的蛟蛟来历,倘若对方所言属实,她与曲悲楼之间必然有着某种极其重要的关系。


    她对曲悲楼的了解,仅限于九寰流传的各色传说、典藉上描述的皮毛,那是个离她非常非常遥远的大人物,神秘,强大,与穆重昼齐名,如果还活着,境界应该甄至返虚。


    九寰上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说他修有无上魔诀天相万法,可幻千面万象,从不以真实模样示之于世,关于他容貌的画像,世间亦无流传。


    他纵横仙魔两界,西境全域为其所掌,可号令三万魔修,乃是昔年魔修中至高无上的人物,时至今日,仍受无数魔修推崇追捧,愿拜他后人为尊,听他令信为号,否则曲弦也不至于在西洲有此成就。


    这样的人物,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云繁满心疑惑,只觉得自己身边充满眼睛,不知不觉间走到人群聚集之地。


    试剑峰的斗星台上,正有斗法在进行。云繁停下脚步,隐于暗处,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斗星台四周挤得满满当当的修士。


    有浮沧山的,也有别宗的,熟悉的和陌生的脸庞一张张浮过眼前……


    到底是谁躲在暗处窥探于她?


    她心浮气躁起来,直到一声熟悉的惊呼响起:“越安姐!”


    云繁猛地回神,这才发现今日在斗星台上斗法的,是越安和昆虚一位男修,霍危和慕渐惜等几个弟子都在台下围观,个个皆是满目怒凝。斗星台乃是筑基期修士的斗法切磋地,此番与越安斗法的昆虚弟子,为筑基后期境界,比越安的初期要高出不少,两人的实力悬殊也颇大。


    斗法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越安的情况非常糟糕,她的脸色极其苍白,呼吸急促,灵气接续不上,已近枯竭,素青的法袍上遍布血痕,步伐凌乱,早已没了章法,明显已经输了。按斗法规矩,先落台者为输,越安几次三番被震跌到斗星台边缘,可不知为何,又总在落下斗星台的那一刻弹回斗星台上。


    反观与她对阵的修士,衣裳无尘,一派自在,唇边嚼着得意的笑,一遍又一遍将越安打倒在地。


    越安单膝跪于地上,一手持剑,一手捂着左胸,不断喘息。


    对面站的人居高临下道:“认输吧,只要你开口认输,承认你们紫宸峰不行,我就让你下台。”


    这声音很小,只有越安与站在前面的小部分人可以听见,而围在最前面正是浮沧弟子,当即怒极骂出声来,可碍于斗法规矩,没人可以上台。


    越安只咬紧牙关,纵使狼狈亦不肯开口,


    “素霖师姐,赵师弟这样不好吧?”树下有人开了口。


    “有什么不好?他们浮沧山的人都得意了多少年?尤其紫宸峰……这回我必要叫他们开口求饶认输。她不开口,就别想下这个斗法台。”昆虚素霖嘲道,看着台上的越安再次被自家师弟震向斗星台的边缘。


    她唇角微挑,等着看越安再次被拉回斗法台上,却不想一道寒芒自他们几人的身后无声射出,眨眼即逝,快到众人看不出异常,可斗法台的边缘却似无形之墙被划开口子,越安从那道裂口摔出,落到地上,结束这场艰难的斗法。浮沧山的弟子立时便簇拥到她身边,将人扶起。


    素霖却是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对上身后一双幽冷清冽的眼。


    “是你?!”素霖顿惊。


    云繁的目光从斗星台上收回,冷冷望向眼前低修,几缕杀气溢出,看得素霖遍体生寒,待要说什么,云繁却已转身,既没上前凑向越安,亦没多说半句话。


    “你等等!”素霖一闪身拦住了她,“既已出关,何不上台斗法,躲在暗处出手算怎么回事?浮沧的小师妹!”


    “上台斗法?和谁?”云繁勾唇浅笑,冷意骤散。


    “自然是同我师姐一斗。”素霖道,“凭你什么六柱灵根天呈异象,都不是我师姐的对手。”


    “呵呵。”云繁笑出声,抬眼望向她的身后,只见慕渐惜等人已然注意到这里,便道,“有我师姐在,秋锦枫可轮不到我,不过如果是你,我倒是愿意陪你玩玩,你敢吗?”


    素霖转转眼珠,硬声道:“好。”


    作者有话说:


    让我快点走完这段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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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告白


    昆虚素霖与浮沧云繁之间的约斗, 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传遍全浮沧,这可是浮沧山那位小师妹首次出现在众修面前,自然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往围观。


    就连远在九清峰上聆听一念、风兰雪、柳昭三人与靳楚论道的秋锦枫亦收到了传音, 她微蹙眉头听了两句, 便见不远处的萧留年已然起身, 默不作声地飞离九清峰的聆道台。


    “素霖师妹, 她有六柱灵根,此天赋非比寻常,你与她斗法要多加小心!”秋锦枫料到萧留年突然离席所为何事,她亦匆匆起身,随之一边飞离聆道台, 一边与素霖传音道。


    这消息来得突然, 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她只能提醒素霖。


    “师姐不必担心,我看她就是不敢与你斗法,才挑了我。凭她什么六柱灵根,也不过是金丹初结的修士而已, 有何可惧?再说了,我有师尊亲赐的催神铃与乾坤子母剑,还能怕她不成?”


    “催神铃?你要用此物做甚?”秋锦枫顿感不妙。


    催神铃乃是对敌之时用以扰乱对方心神,使其破防之上阶法宝, 若是对手心志不稳,元神会大受损伤,是件极厉害的法宝。


    “无甚。师姐此前不是总说,萧师兄与她之间不过师兄妹之情, 别无其他吗?我瞧着可不是这样, 天底下哪有师妹整日粘着师兄的?师姐也不想总有人借兄妹之名缠着萧师兄吧?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今日便替师姐试试,看她到底是何居心,让她原形毕露!”


    传音玉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得意,听得秋锦枫眉心紧拧:“素霖,你别胡来!”


    “我有分寸的,师姐若有空,便来三星台瞧个热闹吧。”


    素霖却铁了心不听劝,转手便掐断传音玉。


    ————


    三宗剑试除了可以报名参加的大剑试之外,亦可私人约斗切磋,修士若是遇到感兴趣的对手,可以递战帖约上三星台切磋比试。如今剑试已到尾声,三星台上斗法的修士少了许多,也空了下来。


    云繁与素霖的约战很顺利,到了三星台旁,向负责守台的师兄说明缘由,报上来历后,便可以登台。


    “虽说斗法切磋难免损伤,但皆是三宗弟子,以武会友,同台竞技点到为止,万勿伤及彼此性命,落台定输赢,先落者输,留台者胜,都明白了?”师兄朝着二人正色叮嘱完毕,方开启三星斗法台。


    斗法台外赶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已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只盯着云繁一人。


    她身上那身素青衣裙已在结丹之中化为一摊碎布,今日所穿乃是随手翻出的衣裙,偏巧是出海月送她的落霞裙,一身明媚耀眼的霞色,随她的动作翻飞又如红枫,雪白容颜尤其动人,当真如浮沧山弟子口中所描述得那般绝色无双。


    就连独居五梅峰的曲弦,也闻讯悄然而至,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身红衣的她——远远望去,一身绚丽的云繁,与他记忆里的幽澜一般无二。


    “云繁,你金丹初结,素霖的境界又比你高出一阶,你真有把握……”慕渐惜难得面现关切道。虽然云繁天赋悟性都很高,但那也改变不了她刚结金丹的事实,对手结丹多年,已是金丹中期,此前跟随秋锦枫在归溟又历练过两三年,论及经验,恐怕云繁会吃大亏。


    “我早就想教训她了。师姐,这种跳梁小丑交给我,秋锦枫交给你,你可要替我们争回面子。”云繁压压拳,笑道。


    她在浮沧蛰伏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间,师长呵护,同门友爱,她根本没有机会找人好好斗场法,哪怕此前去金尧城,也打得不尽兴,今一朝结丹,她骨子里那点属于魔修好战的血液忽又沸腾。


    送上门的沙袋,她当然不能拒绝。


    “昆虚的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你可要担心。”霍危亦道,先前越安被对方强留斗法台上肆意凌/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谁知道这回又会施展什么卑鄙手段同,由不得人不担心。


    “放心吧。”云繁看了眼围在身周的众师兄师姐,不以为意道,一边推开众人,朝斗法台上走去。


    “云繁。”身后又有人叫住也她,却是被人扶着的,仍旧一脸苍白的越安,她只平静道,“小心为上。”


    云繁未回身,只点了下头,飞身掠上三星台。


    ————


    三星台外青光亮起,意味着这场约斗开启。


    巨大玉台之上,云繁与素霖各执一端,互行道礼之后,随着台下众修们一声轻呼,云繁倏尔掠起。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步伐用的是浮沧山入门的浮沧步,可被她施展出来,却凌厉如破空红矢,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丝毫客气,又快,又准,又狠,云步海势融合其中,比之十三年前她在问天鼓上之时,已不知精进了多少。


    素霖一惊,她本来还待与对方说上两句话,怎料云繁说动就动,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她当即惊退数步,掠到三星台的边沿,拧腰一闪,堪堪避开她的攻击,可衣袖却嗤地一声被她指上凌气划破。


    她心头陡凉——好骇人的速度和道法,她根本就没看出云繁是如何出招的。


    “好好数着,十招定胜负,这是第一招。”森冷声音响在素霖耳边时,云繁的身影早已经化作残光,“聚剑岭的指天剑。”


    划破素霖衣袖后,她飞快变招,掌心蓄势,罡风陡起,化作龙形,涌向素霖。


    素霖全然看不出她人在何处发力,只能急起蓝光结盾御敌,挡下云繁掌中震出的罡风,可不过须臾瞬间,她所结法盾被地上无声无息出现的一道棘藤刺破,棘藤如蛇般缠向素霖。


    “第二招,千仞峰的悲云掌;第三招,伽兰山的藤缠术……”


    清脆的声音响起,落进在场所有修士耳中,台下渐起私语声,而随着斗法的进行,私语声又渐渐哗然。


    她是道祖最小的弟子,可道祖不在宗门,无人可以授她高深法术,她这十三年间所修,不过浮沧七大主峰的基础术法,可就是这最基础的术法,竟被她用到了极致。


    每一招,每一式,皆直取要害,叫人明白,原来术法还可以如此融合施展。


    不仅是外宗弟子,就连浮沧本门弟亦看得目瞪口呆——这十三年里,没人见过小师妹真正实力,直到今日,锋芒毕露。


    反观素霖,她已被逼得步步退让。同是结丹期的境界,云繁的实力委实骇人。她施展的任何一个看似简单的招式,其中都包括了不同术法的融合、转变、运用以及步法的配合,是历经无数磨练修行后才可以拥有领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也不是光有天赋悟性就能成就的。


    匆匆三招过后,素霖便知这场斗法,自己输定了。


    实力悬殊太大,胜负没有任何悬念,不用十招,可能八招、七招……她就要被打下三星台。


    这输得太难看了。


    底下的浮沧弟子已经随着云繁的招式,开始数出她所用术法,就连一向高傲的慕渐惜也不例外:“第四招,玄鹰山赤炎术;第五招,元初境流霜谱……”


    她这是……打算一招变一术,将浮沧七峰的招式精髓都用个遍?


    察觉到这一点,慕渐惜目光渐渐凝重,就在忽然之间,她发现于她而言,秋锦枫已经算不得什么,自己这个小师妹,才是能够真正挑起她战意的存在。


    “第六招,太初山聚风术;第七招,紫宸峰……折月剑……”


    浮沧山的弟子们越来越兴奋,替云繁报着每一招的名字,可到第七招时,异变忽现。


    本来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云繁,身形忽然间停在三星斗法台的正中央,如同定身凝固般。早已狼狈不已的素霖却从地上缓缓站起,狠狠擦了下自己脸颊上的血痕,迅速朝云繁的手臂发出一道赤芒。


    赤芒过臂,鲜血顿涌,染红她的衣袖。


    底下响起一片惊呼,只有昆虚山的弟子,似扬眉吐气般喝起彩来。


    云繁未动,双眸光芒渐暗,宛如陷入某种迷幛。


    “不好!小师妹中了对方的慑魂心术!”慕渐惜最快反应过来,神情顿变,“可恶,竟然在约斗中使用如此手段!”


    约斗比正式剑试更加自由,并没规定不能使用法宝、心术等招,只不过法宝本就稀罕难求,一般人很少会在约斗中使用,再加上约斗切磋本就是为了彼此精进,相互学习,取长补短而设的君子斗法,慑魂术法之类的招式就更不会使用。


    但若真要施展,也只能算踩着规矩的边缘,没人可以阻止。


    台下大部分修士都替云繁捏了把汗,若真中了慑魂术,那就是任人摆布的局面。


    见云繁没有反抗,素霖确认对方已受催神铃慑魂,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恨恨走向云繁,又遥遥望向天际——那里已经飞来不少上修,萧留年与秋锦枫都在其中,除此之外,这斗法的四周,皆是三宗修士,已围得水泄不通。


    萧留年虽浮身天际,垂落身侧的双手却已紧紧攥起,周身浮现凌厉肃杀之意,看得身畔秋锦枫直蹙眉。


    很显然,萧留年因为他师妹的情况动了怒。


    可事已至此,秋锦枫也劝不了素霖,更何况,她心中亦小小的声音,想要知道一些早就盘桓于心的疑问。


    “云繁道友,你入浮沧十三年,与谁最亲近?”台上传来素霖的声音,却叫众人一愣。


    不是斗法吗?怎么转而问起这些来?


    “最亲近者,敏心大师姐。”云繁机械道。


    “哦?那你那位大师兄呢?你从小被他带回浮沧,由他教养成长到如今,又同住沧云浮海。你对他,是何感情?”素霖又问了一句。


    台下众修皆面面相觑,霍危气极,只道:“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些,她到底要做什么?”


    慕渐惜摇摇头,好好的斗法眼见分出胜负,忽然间变成这样,她也无法理解。


    只有越安转过头去,果然瞧见远空的萧留年,她蹙了蹙眉,不发一语。


    台上的云繁没有立时回答,眉心微微一拧,只听素霖又问:“你时时粘着你师兄,处处缠着他不放,可是因为……你对他怀有私情?”


    云繁迟迟未答,素霖又问了一句:“你敢不敢回答我,你是不是钟情于你师兄?”


    远空的萧留年已然震怒:“荒唐!她在问什么?”


    那声音,寒凉至极,秋锦枫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当即道:“我去阻止我师妹……”


    可她话音未落,身边人影一闪,萧留年已经朝三星台掠去。


    然而还没等他掠到三星斗法台前,便听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钟情于我师兄。”


    众皆哗然。


    萧留年心头大震,脚步停在离三星台百步之遥的半空,隔着这段距离,撞上云繁的目光。


    素霖得意地笑了:“可惜,你师兄恐怕并未钟情于你,是不是……萧师兄?”


    催神铃,先慑其魂,以对方最在乎之事摧其魂神,便可攻其元神,让对方元神涣散再不能施术,这样……她才有机会赢,才能让这个浮沧小师妹当众出丑。毕竟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当着众人之面被拒绝,有何颜面再面对众人与萧留年?


    随着她的问题,众修又都望向半空中的萧留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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