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天同宗秦知知的时候,她也是握过谢煜台的手的。


    两人并肩行走时,秦知知偶尔也会贼胆包天。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身旁的谢煜台,见他飞眉入鬓,不动声色的模样。先是小手指勾过去,试探着轻轻碰碰他的手,见对方没有反应,火速握住。握得紧紧,紧张的手心都沁出汗来。


    握住后反而不敢看对方的脸了,就偏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的风儿好喧嚣啊……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其实谢煜台哪有说什么话,还不都是秦知知喋喋不休了一路。


    那时的秦知知心里暗道,没想到谢煜台看起来这么清冷矜贵的一个人,握剑的手竟然出奇的温暖。


    可现在这个谢煜台的手却十分冰冷,冷的不像是活人的温度,那透进骨子里的寒气让秦知知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谢煜台动作一顿,他循着气息微微偏头。秦知知也侧头,正好看见对方的模样。双眼上蒙着白练减弱了几分凛然刚劲之气,对战之后谢煜台的鬓角散落了几缕碎发,如此安静的偏头过来,倒是平白多添了些许茫然,和之前宛如罗刹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


    秦知知的心跳微不可查的乱了几拍,纳闷的想着,是错觉吧,怎么觉得他有点可怜?那白布下蒙着的双眼不会是红彤彤的吧?


    瞬间又推翻自己的想法,这怎么可能,她可从没见过谢煜台红过双眼。无论何时,他都是那副四平八稳,疏离淡漠的样子。


    “咳咳咳……”刚打通自己滞涩的灵脉,站起身的陆远道就看到了这刺激的一幕——谢煜台与秦知知隔着撼天剑一左一右的站着,俩人脸对脸,秦知知的手还覆在谢煜台的上。


    又是灵气滞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为什么眼睛上蒙着白布的不是他?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陆远道疯狂对秦知知使眼色,谢煜台的便宜也是她能占的?可惜秦知知倒是想看呢,无奈角度不好光能听见声音却见不到人。


    谢煜台虽然人狠话少,但架不住风姿绰约,神仪明秀,确实有很多小姑娘一看倾心,终身不忘,原先天同宗的女修不就如此?如今虽然瞎了眼却仍身姿挺拔别有一番落拓颓势,这可有点危险。


    见秦知知没有动作,陆远道沉思须臾,硬着头皮缓缓开口:“秦芝芝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这暗示够明显吧?名字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君无涯,师兄也只能替你做到这里了。


    秦知知自己都被震惊的神思满天飞窜,一听陆远道那副“你是不是要绿了我师弟”的口气顿觉无语,忍不住道:“这能怪我吗?你看我现在动的了吗?”


    实在是她的手脚有自己的想法啊。


    陆远道:“……”


    说着不能动,但嘴皮子动的还挺溜。


    在听到陆远道的话后,原本安静站着的谢煜台身形微顿,秦知知感觉到从双手处传来的轻颤,忍不住诧异的瞪大双眼。下一刻,她的手从谢煜台的手背上落下——谢煜台蓦地松开持剑的手。


    他看不见,只是茫然的张了张口,声音极低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秦知知?”


    秦知知心猛然漏跳一拍。


    谢煜台鲜少唤她的名字,毕竟那会秦知知的目光大部分时候都落在谢煜台的身上,只要他看过来,秦知知便很快笑眯眯的迎上去,到也不需要谢煜台出声。可一旦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好像总也没什么好话。


    他最后一次叫自己,是什么时候?


    五十年一开的昆仑洞天,当今世上最凶险最莫测的秘境之一,却充满着珍奇法宝神秘功法,引得无数人丧命于此。


    谢煜台要去其中淬炼剑意。


    秦知知偷偷尾随其后,一起进了昆仑洞天。


    漫天风雪,玉树琼枝。谁能想到宛如仙境般的昆仑洞天里会有那么凶险的存在呢?


    想也没想便冲上去替谢煜台挡了那一招,秦知知倒在冰天雪地之中,鲜艳的血泊犹如仙境之中盛放的红莲。昏迷前,她似乎迷迷糊糊听到谢煜台的声音,很遥远,像沉睡在梦境里。


    他说:“秦知知……你怎么就没有长进。”


    如果秦知知还能说话,她一定会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再补一句土味情话:我要什么长进,我只想长进哥哥的心里。


    可她已没有什么气力,她太过疲惫,闭上了眼睛。


    临死前竟然还在挨骂,这任务实在太难了。


    谢煜台,你的心是玄铁做的吗?


    如今再次被叫了全名,秦知知本能沉默。


    没有听到回应,谢煜台伸出手来,她像提线木偶一般也抬起自己的右手。


    眼见着两人的手就要再次相碰,陆远道眼皮一跳冲上前去扣住秦知知僵在半空的手腕,对着谢煜台讪笑道:“谢道友,这就是我刚刚给你传音说的,我师弟君无涯的未婚妻,武都城城主的女儿,秦芝芝。”


    他说的够清楚了吧?这俩人看起来也太奇怪了。


    手腕被另一温度覆盖,蓦地将秦知知遨游九天的神思拉回。哦,她已不是天同宗的秦知知,那她怕什么?


    正在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时,之前因被啖无宁魔气所冲而昏迷的苏青衣正巧醒来。甫一睁眼,便看见谢煜台和秦知知指尖几乎要贴在一起,而自己的大师兄陆远道正扣着秦知知的手腕,站在两人旁边,亮得像黑夜里的明烛。


    苏青衣从地上坐起:“你们在做什么?”


    秦知知:“……”


    这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到底是哪里来的?


    陆远道慌忙放下手:“苏师妹,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苏青衣抚着胸口摇了摇头,再抬眼时仍是满脸疑惑:“陆师兄,你刚刚在做什么?”


    秦知知举得手酸,梗着脖子忍不住道:“青衣你别误会啊,我好像被控制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陆仙长是为了帮我呢。”


    听到这话的谢煜台周身气息一窒,慢慢放下手。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方才一瞬间的失态掩去,像是一场错觉。谢煜台虽然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做其他动作,反而在撼天剑旁坐下,静静盘腿调息。


    秦知知迫不得已的坐在地上,虽然仍不自由倒也比之前的尴尬场景不知要好多少倍。她仰头将自己怎么中了定尸符,又怎么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事情好好说了一番。


    听完她的叙述,苏青衣心有余悸道:“秦姑娘,这可真是危险啊,要不是谢师兄出手快,你现在已经死了!”


    秦知知听到这话,猛然一咳道:“确实要多谢谢、谢仙长的救命之恩。”


    只是明明是啖无宁的定尸符,怎么偏偏现在和谢煜台绑在一起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陆远道站到谢煜台的身边:“和光派一些弟子受伤,行动不便。方才我已传信给南风长老,想来不一会他便能到这里将我们接走,谢道友什么打算?”


    秦知知连忙插嘴:“不得先想办法把我们这情况解开再走?”


    不然谢煜台御剑“嗖”的一下飞走,她该怎么办?搁后面跑啊?还是被吊起来飞?


    “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陆远道嘴角抽了抽。


    谢煜台淡淡道:“待南风长老来了再议。”


    南风长老与和光派掌门是师兄弟,二者同出一门,感情深厚,是和光派第二重要的人物,如今修为已至元婴巅峰,离化神不过一步之遥。一传信来的便是南风长老,陆远道这一波弟子当真各个是和光派的宝贝疙瘩。


    不过片刻,南风长就从云端落下,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材矮小,鹤发童颜,身后背着一张蕉叶七弦琴。见到小辈们都还全须全尾的站着,放下心来,眯着眼睛笑道:“总算无事,我也好向师兄交代了。”


    “只是谢小友,你的眼睛……”


    谢煜台似乎有些不愿意谈及这一话题,微微偏头:“我无碍,多谢南风长老。”


    因谢煜台回避的态度比较明显,南风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只是在心中微微叹息。待看见一旁乖巧坐着的秦知知,忍不住眯起眼睛“咦”了一声。


    见南风注意到秦知知,苏青衣连忙添油加醋的将秦芝芝的身份与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南风,末了有些着急的问道:“南风师叔,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南风捏着小胡子沉吟半晌,接着吐出一大堆玄而又玄的话术,秦知知听得是云里雾里,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这其实是个bug。


    定尸符与血肉相融的瞬间啖无宁的分/身恰巧死去,理论上秦知知应该一起死去。但偏偏时间过于巧合,在啖无宁活着时,秦知知还不算他的傀儡。


    偏偏谢煜台握住啖无宁分/身的心脏,又在手中捏碎,沾染了啖无宁的魔气,定尸符在那一刻认定谢煜台是自己的主人,这才造成一场误会。


    她悟了。


    “那可有解的法子?”秦知知追问。


    她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委实有些不太想和谢煜台再牵扯下去。秦知知为做任务而生,但秦芝芝可不是。


    南风从自己腰间的葫芦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小玉瓶:“你先将这化符水喝了。”


    秦知知行动不便,苏青衣接了玉瓶喂她喝下,她顿觉身体一轻,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已经行动自由,喜不自胜道:“这就好了?”


    南风摇摇头:“化符水的作用比较有限,现在也不过是短期之内让你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罢了,定尸符的威力却没那么简单。”


    这毕竟是鬼修啖无宁的符箓,神乎其神,邪门歪道,即便是最擅长符箓的符修压胜派也难以破解。


    一直沉默着的谢煜台也不免出声:“那会如何?”


    南风捏着胡子的动作微顿,语气沉重道:“你们二人性命相连,你受伤,她也会受伤,你死,她也死。”


    “什么?!”秦知知简直惊呆了。南风长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句话里竟然没有一个字是她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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