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车轮在柏油马路上猛烈地摩擦,刺耳的声响伴随着撞击的闷声,昭示着一段生命的终结。


    这是一场交通事故。


    东海市警察局接到报警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地点。


    最后定性无外乎是重型自卸货车司机醉酒驾驶,在途径花园路与创业新路交汇的十字路口时,违反交通规则,闯红灯导致与死者驾驶的白色小轿车相撞,致使司机当场身亡。


    货车司机下车查看之后,不知所踪,警方断定对方已经弃车逃逸。


    赶到现场的警察从被压瘪的车厢里找到死者的血肉。


    街边的摄像头拍摄下肇事者的下半张脸。


    天眼系统正在紧急排查可疑人员。


    而警察也根据dna找到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纪许,出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年仅二十八岁,毕业于南方某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高中就曾经因为和学校打官司而登上过报纸,揭露了私立高中的黑暗一面。


    目前在东海市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主要负责核心后台程序代码编写。


    三个月前刚刚拿下了跨境电商服务公司麦可与东海市一家从事区块链相关业务的创业公司的合作项目。


    一周前,她收到了这个大项目的酬劳,购买了她死前驾驶的这辆油电混动车。


    她身边也没有亲人。


    单身。


    父亲纪建国是个破产的地产老板,公司破产之后跳楼自杀了。


    生母很早就和她的父亲离婚了,根据查询到的档案,对方早十几年就变更国籍,远走高飞了。


    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多年没有联系,对方接到电话的时候矢口否认有这么一门亲戚。


    从父亲身死到如今,这个姑娘一直自己在打拼着。


    给自己攒下了攻读大学学位的学费,给自己攒下了第一笔积蓄,给自己攒下了一套房子。


    看到了她履历的人,无不感慨了一声可惜。


    明明熬过了最艰难的苦难的人生正待开花结果,居然就因为这么一场意外凋零了?


    意外?


    这才不是什么意外。


    纪许如果还能够说出话来,她一定会狠狠地给那些叹息命运的家伙一拳。


    但凡他们打开纪许的邮箱多看两眼,就会在垃圾箱当中看到一封收件时间是一个星期前的周四凌晨零点零分零秒的邮件。


    那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有人想要杀你。”


    纪许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


    但一周后的她真的被一辆大卡车迎面撞上,碾碎在了火焰和冲击力当中。


    纪许感觉自己的意识飞向了遥远的天际,她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见肇事者的长相。


    眼前却像是蒙了一层白色的雾。


    到底是谁?


    是谁要杀死她?


    引擎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却又已经渐渐远去。


    她努力地适应着雾蒙蒙的视线,一张面孔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被肥肉挤得快要看不到的眼睛,两边剔得看得到头皮的鸡冠头,绷着一身肥油的小了不知道几码蓝色校服。


    等等,这是纪远望?


    而且,还是年轻时候的纪远望。


    纪许的脑子里越出了三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纪远望,那时候因为纪家败落,当年的纪少爷不学无术只会花钱,没有能力也没有本事的纪远望显而易见混得很是糟糕。


    那会儿,他瘦得脱相。


    但纪许看到现在的纪远望,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不得不说,那样子的他要顺眼多了。


    不,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更加应该关注的,不是为什么纪远望会变回来吗?


    耳边,突兀地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是有人扯着公鸭嗓大声地说着什么。


    “……邱哥,邱哥,我是真的没有钱啊。我的钱都在我姐身上。”


    哦,听听这熟悉的语气。


    没有错了,就是纪家衰败之前那个欺软怕硬的混球了。


    “啐,”旁边一个红毛杀马特呸了口唾沫到地上,“邱哥,这小子不老实,你看看他姐那穷酸样,像是有钱的吗?”


    纪许这才抬起头,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四周的路人甲身上。


    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连同这些路人甲乙丙丁彩虹一样的发色和破破烂烂的衣服上。


    ——这当然不是说这些人穿得像是乞丐一样,纪许隐约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格外流行破洞款的衣服。


    好像穿上了这种衣服就能够成为时尚达人。


    面前这几个显然都是走在潮流前线的人物啊。


    这些人,她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一个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因为一件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事情,扭曲了整个命运。


    以至于后半生捶胸顿足,只想要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种后悔得抓心挠肺的感受,纪许也有。


    不同的是,她真的站在了这个时间点。


    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


    “哥,真的,真的,她手里不光有我家里给的钱,还有她那个跑路的老娘给的生活费,她身上可有钱了。”


    哆哆嗦嗦的纪远望一把拽住了说话的黄毛的宽得能塞下两条腿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人直恶心。


    “真的假的,你小子可要知道骗了邱哥的后果啊。”黄毛用手背在纪远望的两颊上拍了拍。


    纪远望哀嚎的声音放大了一倍,好像这样就能够让人邱哥领悟到他真挚的怂。


    “假的。”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纪远望的干嚎。


    少年人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被逼在了角落里的纪许。


    这可是纪许。


    纪家透明人一样的纪许。


    纪远望自己第一时间都没能够意识到这是他姐的声音。


    毕竟,在纪家,纪许上一次说话恐怕还要追溯到她十岁的时候发烧,嘴里喃喃不绝的呓语。


    ——至于她发烧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不小心把汤洒在了地上,被怒火中烧的纪建国扔出家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了一整夜吧。


    纪许不知道纪远望废品回收站一样的大脑在思考什么毫无价值的内容。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今天是中考志愿填报的截止日期。


    上辈子她冒险出门就是为了找到老师修改自己的中考志愿,因为她偷听到纪建国和别人打电话的时候说得那句——


    “把纪许的第一志愿放到枫叶国际学校去。”


    那是一所名为国际学校,实际上比监狱还要可怕的牢笼。


    纪许每一次回想起来自己在那所学校就读的岁月,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这些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她本来能够顺利地修改自己的志愿,去实验学校或者是外国语,哪怕是去一所乡村中学,也比被圈定的命运要强。


    纪许握紧拳头。


    她死了,但还活着。


    甚至就那么巧合的出现在了命运的分岔路口。


    不是濒死之际海马体记忆自动的回溯,就是日复一日扰乱她安眠的梦。


    没有记忆回溯会如此巧妙地定格在这一刻,让她握住命运手柄的红蓝键。


    所以,这是个梦。


    既然是梦——


    纪许抬起头,灼热的目光放在了领头人邱哥的身上。


    “我没有钱。”


    不良少年还以为纪许是看上了自己,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没钱也行啊,如果你……”


    他的目光滑腻腻地流淌过记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脖颈,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邹邵被看似不起眼的拳头砸了个仰倒。


    他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纪许。


    纪许扫了一眼他狼狈的样子,吹了吹自己的拳头。


    果然,这是个梦。


    她勾唇一笑,目光扫过旁边的那群男生。


    那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纪许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本事能够做到以一敌十。


    哪怕是在梦里面。


    纪许想着自己醒来之后是不是要查一下周公解梦之类的内容,又或者是看一遍《梦的解析》。


    判断自己最近是不是思虑太多,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身首异处,以至于做了这么一个奇诡的梦。


    “姐…■…●姐,你可真厉害”


    纪远望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四周是尸横遍野的混混们。


    面前是造就了这一奇观的始作俑者。


    她站在那儿。


    穿过高楼大厦缝隙之间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孱弱单薄的轮廓映照得格外清晰。


    然而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将她当成一个瘦弱无力的形象。


    这哪里是什么软柿子、替罪羊,这简直是女武星降世。


    纪远望欲哭无泪。


    他这个姐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本事?


    他可不记得纪建国和他妈舍得出钱送纪许去学格斗。


    难不成,纪许其实一直都在校外偷偷混社会?


    “谢谢你的夸奖了,我亲爱的弟弟。”


    纪许笑得情真意切。


    纪远望身上的肥肉抖得更加猛烈。


    他有预感。


    纪许不可能会放过他。


    纪许把纪远望揍成了真正的猪头,还不忘摸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这群不良身上的钱包和票子。


    这些小混混估计也搜刮了好几个人,身上零零散散的钱加起来不算少。


    但大头还是在纪远望身上。


    纪远望的身上居然怀揣着一千块钱的巨款和纪建国那张百夫长的副卡。


    纪许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人是肮脏的。


    金钱不是。


    她快步朝着小巷外面走去。


    既然她耿耿于怀的噩梦已经终结了,按照常理,她应该要醒过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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