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许担心地看了一眼还在织毛衣的张婶。


    “还在想今天中午的事情啊,”


    大婶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拍了拍纪许的背,脸上带着富有阅历的人固有的得意。


    “那些家伙就是凭着这些招揺撞骗,也就你这种小孩子能被唬住了。”


    纪许不发一言。


    她总觉得那个人不对劲。


    “你们刚刚去餐车的时候是不是撞上啥创世神的信徒了?”


    睡对面上铺的年轻女孩匆匆走了进来,把车厢的门锁上之后,才神神秘秘地问道。


    “可不是吗,倒霉催的,遇到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了。小刘,你出去也得小心啊。”张婶一拍大腿长吁短叹。


    创世□□头还算响亮。


    因为他们那伙人之前在各地大肆散布谣言,传播教义,屡次登上新闻。


    顶上的那位“教皇”都被抓进去过好几任了。


    “这年头,信乱七八糟的神的家伙就是脑子有问题。”小刘难得顺着张婶的话说了一句。


    纪许倒也不奇怪。


    对方一看就是嫉恶如仇的性格。


    肯定是看不惯这群人的做派,要知道他们散播宣传,引来信众可不能是仅仅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创世神考虑。


    更多的,不过是图谋自己的私利。


    准确来说,和传销组织没有什么两样。


    “没办法,世纪初的那事一出,他们就冒出来了。这种东西就像是蟑螂一样,看到一个都生出一窝了。”不参与进话题当中的格子衫也难得开了金口。


    “什么事?”纪许敏锐地抬起头。


    格子衫哈哈大笑起来:“欸,这个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说不能说。”


    哦,假的啊。


    纪许松了口气。


    但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回想,世纪初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会儿,天灾人祸接连不断。


    从极北吹来的寒流动不动南下,东大陆的极端天气、强对流天气动辄持续十天半个月,好不容易结束了暴风雨的天气,冰雹也许就接踵而至。


    南边的海底火山喷发,岛屿失联,火山灰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一路席卷整个南大陆,甚至导致了南大陆部分物种濒危。


    隔了一整个大洋的西大陆板块运动频繁复杂,地震都快成为家常便饭,因为地震引发的海啸、核泄漏等等问题在各路新闻上常驻不绝。


    只有东大陆以西的那片漂浮大陆幸免遇难,只是在接连不断的旱灾中疲于应对,不得不求助其他三个大陆的势力搭建起运输水资源的管道。


    各国政府口径大差不差。


    懂得反思的说这是人类活动造成的恶果。


    谦虚谨慎的说地球演化的自然规律。


    末日论甚嚣尘上。


    灾难片一跃成了卖座热门。


    混乱当中,各路教派卷土重来。


    打着神明的旗号,忽悠那些巴望着自己能在下辈子、或者是在天国咸鱼翻身重新做人的信徒。


    纪许那时候年纪确实小,对这种事情都没有太深刻的记忆。


    但她隐约记得,好像没两年,又出现了一派末日传说……


    合着这跟时尚一样,还是个圈啊。


    不对……


    她怎么记得世界上应该是七大洲六大洋啊。


    怎么又只有四大洲了?


    “行了,人都被带走了,咱们也不用担心了。”张婶大气地挥挥手,显然是打算掀过这一章了,纪许的思绪也被一下子打断了。


    从洛川市到海东市坐动车接近要两天整的时间。


    纪许还得在车上呆一晚上。


    夜晚,温度逐渐降了下来。


    不过列车上的空调还在持续地运转着,给列车上开辟出恒温的空间,尽可能地保证了车上乘客的舒适。


    只是这种舒适,似乎在渐渐地变化。


    纪许猛地睁开了眼睛。


    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糊糊的粘在脖颈上,怪不舒服的。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揉着眼睛从床铺上爬了起来,伸出手在这片空间感受了一下温度。


    古怪的是,睡觉前还保持在舒适,甚至有些凉爽温度的车厢,竟然变得格外的热。


    “是车上的空调坏了?”她咕哝了一句。


    朝着对面打量了一眼。


    小刘的被子基本上都掀翻了,半条被子悬在空中,人虽然还没醒,但看着也热得够呛。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感觉异常。


    她踩着梯子爬下了床,打算去问一问列车员。


    灼热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潮乎乎的湿气,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和梅雨天没晒干的衣服一样发酸的怪味。


    纪许左右看了看,目光一时间定格在了张婶的身上。


    睡觉前还生龙活虎地和她八卦车上各色旅客的张婶“嗬嗬”地喘着气,眼睛紧紧地闭着。


    她似乎想要睁开眼睛,用力得眼角得青筋都在月光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张婶?张婶?”纪许凑过去轻声唤着。


    张婶油然还困在梦中。


    她伸手推了推张婶的胳膊,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纪许意识到张婶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可能犯病了。


    按照张婶的年纪,有些常见病是很正常的。


    可是纪许定睛一看,就发现不对了。


    透进来的月光,让纪许朦朦胧胧看到了一个银色的圆环套在张婶的脑袋上。


    一条条银色的线从那圆环延展开来,密密扎扎地捆缚住了她的大脑,她的面皮底下,血管不断地冒出古怪的凸起,疙疙瘩瘩地,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下面游走。


    纪许瞪圆了眼睛。


    她唰地打开了灯。


    银线与疙瘩骤然之间消失了。


    睡在上铺的小刘被陡然改变的光线惊醒了,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眼皮耷拉着,还没能够彻底醒来,就听见底下纪许一声声唤着——


    “刘姐,刘姐。”


    “唔?怎么了?”


    “张婶好象是被梦给魇住了。”


    “啥?”


    被梦魇住了的事情,不是只有小孩子身上才会发生吗?


    她探出个脑袋,一看。


    睡意顿时被驱散了。


    “啊——”


    小刘发出短促尖锐的惊叫。


    这哪是梦魇了,这分明……分明都没气了。


    纪许顺着小刘姐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张婶,不由得更加惊诧。


    这么会儿功夫,张婶竟然不动弹了,她闭着眼睛瘫在铺上。


    纪许冲过去,下意识地交叠大拇指,按照自己之前在事务所培训过的急救方式解开了两颗扣子,开始按压胸腔。


    格子衫也被吵醒了,一睁眼就正对上张婶泛着青白的那张脸。


    顿时清醒得不能更清醒。


    他也顾不上仪容仪表了,大声惊叫着,反穿着运动鞋,跑去找列车员了。


    外头的灯啪嗒啪嗒亮了。


    被尖叫声吵醒的相邻车厢的旅客在门口探头探脑,幸好小刘姐堵住了门口,把所有打听的人都三言两语地打发走了。


    不论说什么,都只拿一句——


    “我们在等列车员来,列车员来了再说。”


    列车员很快就过来了,手里面还提着红色的aed。


    她几乎是连手带脚地开启了设备,把电机贴片贴了上来。


    纪许连忙在放电的时候松开了手。


    电流除颤之后,纪许根据指示纪许用力地摁着张大婶的胸腔。


    捕捉心跳的aed设备很快反馈出了好消息。


    纪许也几乎是同时,能够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逐渐恢复。


    她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急救可是一件地道的体力活,对于前面十来年都没怎么吃饱过的青春期少女来说没把她手给摁折,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小刘把她搀起来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歇歇。


    列车上的乘警也赶了过来。


    他们赶来的时候听到的版本已经成了“十六节车厢死了人了,绝对是他杀,凶手还在列车上”。


    瞬间把突发事件,上升到了刑事事件的高度。


    乘警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张婶已经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竟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原来人还没有死啊……”


    人虽然没有死,但是凶手是一定要逮捕的。


    作为第一发现人的纪许不得不接受盘问。


    纪许被带到了两节列车的连接处,列车飞速行驶之下,也就只有这个地方才会让人觉得有些晃悠,并非是身在平地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张爱英女士身体出现了问题的?”蓝衬衫乘警开口问询。


    纪许这才知道张婶的全名,她反映了一下才说道:“晚上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热,特别潮,我被热醒了。本来是想出来找列车员问空调是不是坏了的,然后一下床就看到张婶有些不对……”


    “特别热?特别潮?”列车员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可是刚刚我到车厢的时候,温度和湿度感知都是正常的啊。”


    “正常的?”纪许错愕地眨了眨眼睛。


    乘警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温度什么时候变得正常了?”


    纪许拼命回想。


    温度是什么时候变得正常了呢?


    当时的情况过分的紧急。


    纪许根本没有分心留意到这种事情,她只能摇了摇头。


    乘警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他的脸现在黑得像是能够拧出墨汁来。


    然后纪许就听见对方问道——


    “那你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吗?”


    “比如说,像是魔法阵或者黄符一类的?”


    “啊?”


    纪许好像听见虚空中咔擦一声。


    那是如同玻璃碎裂开一样的响声。


    那是她的世界观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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