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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眼看萧老夫人脸色隐隐显露出不悦, 未免误会,东月鸯出声道:“是说踏青?昨夜是有问过我,是我不想去罢了。”只是没想到原来萧鹤棠不是在敷衍祝柔臻, 是真的答应去了。


    难道是她估错了?他不是对祝柔臻无意,而是习惯性地拈花惹草, 舍不得人家娇娘为他伤心, 所以为了补偿祝柔臻, 这才做了踏青的护花使者?


    萧老夫人摇头, 小辈们说话,家长们其实是不怎么管的, 尤其昨夜家宴上,祝柔臻都是分别跟萧蒹葭和萧鹤棠说的,声音不大, 她们又怎会注意。


    但是再如何, 不带东月鸯去, 萧老夫人就有些叹气了,“这样不对,鹤棠不对,你也不对。”她说东月鸯,“你啊, 你就是不想去也得去,大好的机会, 外出踏青,你跟鹤棠两个人也可以多走走,培养下感情。这婚姻里, 你是鹤棠的身边人,有些事哪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不是我说,好多人盯着他呢。”


    暗示到这种地步了,东月鸯好像还没有半点要防止别的女子觊觎自己丈夫的危机感,萧老夫人颇为头疼地说:“罢了罢了,等鹤棠回来,我也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东月鸯年纪小,就当她还没开窍,萧鹤棠比她年长,这难道还不懂吗?


    东月鸯看祖母好像真的在为她烦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乖巧说:“是我不好,让祖母担忧了,下回若是还有踏青,那我就去吧。”


    去去也行,祝柔臻怕是还不想看见她,她给他们添添堵,比在家里让老夫人看了唉声叹气要好吧。


    实在不行,她找借口躲出去也可以。


    发现她没有因为萧鹤棠他们踏青没带她而生气,萧老夫人也不多说了:“既然他们都去玩儿了,那你今日在家,想做些什么?”


    “祖母,我想……”


    这一问,东月鸯还真有她自己的事做,她又不是围着萧鹤棠转的,于是商量着跟萧老夫人说:“我想画几幅画像,请官府那边张贴出去,帮我寻人……”


    到现在东月鸯还是没放弃寻找东父东母,原先力量微薄,到了萧家,事从权急,能利用点是一点。


    萧老夫人这下没什么不高兴的了,替东月鸯考虑:“此事是应该的,你人手不够,只管叫家里的下人帮你,还有我,你想去哪些地方贴,正好我也许久没出门了,就让我老婆子一块陪你。”


    “今日,他们有他们的踏青赏花之行,咱们也有咱们的寻人启事、期盼团圆之旅!”


    东月鸯愕然地跟萧老夫人对视,敢情祖母气还未消,在这等着呢,她捂嘴忍着笑:“多谢祖母,那我们用过饭后就去吧。”


    早在之前,东月鸯就一直有准备亲人的画像,这些天里也没松懈下来,到今日已经画了七十来张。


    攒了一两箱的量,够他们贴好几条长街的了。


    至于踏青那边,东月鸯还真没那个时间,费尽心思去想。


    崤群山。


    花开一片,桃林满山,出来踏青游玩的可不止有萧蒹葭他们,还有其他富有闲情逸致赏花的富贵人家。


    见到人,萧蒹葭面色微微一僵,对着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个人道:“我哥怎么把他叫过来了。”


    祝柔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认出里面熟悉的面孔,“那不是巫常鸣吗?”


    巫家也是庸都郡里前途比较好的世家,早些年是从最南面迁移过来庸都郡的,巫家子弟还算争气,最年轻一辈里几个兄弟都做了萧鹤棠手下的前锋将军。


    祝柔臻所说的巫常鸣,便是年纪和萧蒹葭最为接近的,也是萧鹤棠帮萧蒹葭挑的夫婿人选之一。


    他在其中是被萧鹤棠最看好的,但是萧蒹葭好像根本对他没兴趣,私下里就和祝柔臻抱怨过不喜欢巫常鸣那种看起来一点也不文雅还不爱笑的男子。


    她嫌人家粗鲁,实际上在所有人看来,巫常鸣也不过是内向不善与人交谈,有些木讷的大男子而已,有家教也有自己的本事,实在算不上多粗鲁。


    不过现在说这种话不合时宜,为了不惹萧蒹葭生气,祝柔臻没有发表自己的态度,同时也看明白了,看来今天出来踏青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赏花,还有让萧蒹葭相亲的意思。


    萧蒹葭一想到她哥要把她嫁人,再看与她相亲的人选,登时瘪起嘴,快要哭出来小声抱怨,“我哥这是干嘛呀,不是说好我们三人出来就是了,他怎么还把这么讨厌的人也喊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去见见是不妥的。


    而且这时那边以萧鹤棠为首的已经看到她们了,人群中萧鹤棠有一呼百应的架势,身边身后都是他的簇拥,地位一目了然,祝柔臻按下激荡的心,挽着萧蒹葭劝道:“走吧,蒹葭,看在你哥的份上,勉强和他说几句话就是了,可别让兄长他失了颜面。”


    萧鹤棠适时地唤了声:“蒹葭,过来。”


    他面如冠玉,嘴角微弯,眼角眉梢处处彰显着容秀风流的味道,举止矜贵,桃林里不与他们认识的女子隔着护卫们回头频频张望,令人眼热。


    这样的人放在何处不是张扬的存在,“走啊,蒹葭。”祝柔臻从她背后推了推,想要靠近的脚步有着说不出的热切。


    走到萧鹤棠等人面前,萧蒹葭显得十分不情愿,不过碍于她哥在,萧蒹葭还是僵着笑,和巫家的子弟打招呼,“巫公子……”


    巫常鸣在当中不算最高的,却也板正,只是声音洪亮了些,“萧娘子。”


    可能面对不喜欢的人,哪怕不说话,或是多说一个字都是错的,光是存在就让人心生嫌恶,萧蒹葭心情很不好的冷下脸,她根本笑不出来,觉得巫常鸣长得不高是错,声音洪亮也是错,那么多公子哥,哥哥怎么就偏偏觉得他好呢?


    萧鹤棠说:“众将在沙场厮杀惯了,尤其常鸣,回来还不适应赏花这等风雅事吧。”


    巫常鸣不善拐弯抹角,唯一一句话便是,“我确实不通这等风雅事,但是大将军说这片桃林好看,末将还是会来看看的。”


    萧鹤棠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你不用懂,有花你能看两眼就是了,这世上万物那么多,有谁规定做人事事都要懂?更何况,咱们还是武将……武将不解风情,那叫一个天经地义,不然,怎么有资格被称作武将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以这种自嘲的方式妄自菲薄,跟随他的将领们顿时笑成一片,“大将军说得对。”


    好像世人对武将的态度就是这样,以为他们各个五大三粗,不通文墨,什么都不懂似的。


    连大将军都自嘲起来,看见这样的偏见是真的很深。


    话题一过,萧鹤棠也淡淡勾了下唇,“好了,我看那处的风景不错,诸位都去走走吧。常鸣,你带蒹葭看看哪株桃花生得最艳,找到了大家一块欣赏欣赏。”


    这是要支开他们单独相处。


    萧蒹葭正要皱眉,找借口跟祝柔臻一起。


    萧鹤棠笑盈盈地看着萧蒹葭说:“我妹妹最懂事了,对不对?桃花开得很好,跟常鸣一起去好好看看,别闹脾气。”他似逗她般,刮了下萧蒹葭的鼻子。


    指尖轻触,却是冰冷的余温。


    萧蒹葭打了个冷颤,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鹤棠还是笑,不经意地松开手,带着其他人往另外的方向走。


    崤群山巍巍屹立,山下路上还有商客在此搭棚立亭,设立茶肆,走着走着,原本一大群人里就只剩下萧鹤棠和祝柔臻了。


    萧鹤棠顿住脚步,“怎么一直跟着我?我不是说了,前方有茶肆,累了可以去歇歇脚。”


    祝柔臻看着萧鹤棠,心中似有满满的仰慕之情在膨胀,从他和将领们说话开始起,祝柔臻就不可自拔地陷入进去,她真舍不得将他让给别人。


    什么忍痛割爱,东月鸯懂他这种人物的珍贵吗,她配吗?她根本不懂萧鹤棠日后的成就,他将青史留名,传世将领,后世史书必有他一笔,他料敌于先,未雨绸缪,收拢分崩离析后的十二座重要城池,及时挽救了一个朝代,他的功过非同可比。


    嫁给他,做他的妇人,让他爱上自己,对祝柔臻来说是个天大的诱惑!


    她怎么能甘心,看着他被那等不懂欣赏,不识瑰宝的东月鸯占据,她知不知道做了萧鹤棠的妇人代表什么,跟着萧鹤棠享个富贵那是简简单单,更重要的是她也会在史上被留下一笔,他封官加爵,她也会被封号赏赐,这种封妻荫子的好事,百年难得一遇,日后谁不说这是一桩美谈为后人传颂!


    最紧要的,是她的名字也能弥留下来。


    可惜现在,她只是他的义妹,这样的福分还轮不到她来,祝柔臻心里如有蚂蚁啃咬般难受,但她强撑起笑:“兄长都不渴,那我也不怎么渴。”


    萧鹤棠似是被她逗笑了,含情墨眼让祝柔臻心跳加速,似要呼之欲出,“看来柔臻是想陪我走走,赏赏花了?那我们兄妹二人就一起走吧。”


    他邀请她,祝柔臻简直要幸福到晕过去。


    她迫不及待走向萧鹤棠身旁,在这桃林里漫无目的地畅游,风吹桃花落满头,她仰望着同样沾了不少桃花瓣的萧鹤棠,瞬间觉得跟他好似一对神仙,只想晚些回到人世间。


    然而时光始终短暂。


    到了日暮,从崤群山踏青回来的萧蒹葭与祝柔臻坐在马车中颇为疲倦,二女偎依着打盹,在进入城门后才苏醒,这时抬起头打量窗外,看到了另一辆并排而行的马车中的萧鹤棠。


    祝柔臻情意绵绵地望着他,被萧蒹葭看在眼里。


    祝柔臻不由地开始感叹今日玩得很开心,能在春日桃林里散步,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盼望了很久的事。


    而萧蒹葭就不觉得如何美好了,今日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


    她在哥哥的暗示逼压下,不得不跟那个巫常鸣待在一起,萧蒹葭一整天都不怎么痛快,如今看祝柔臻满脸怀春,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起来,说出来的话也跟往常不一样,多了几分牙尖嘴利。


    一语挑破祝柔臻暗藏的心意,“是因为今日有我哥陪你漫步,祝姐姐你才开心的吧?若只有我,祝姐姐还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乐不思蜀?”


    察觉到萧蒹葭有些不悦,祝柔臻面上浮起红晕,嗔道:“蒹葭,你怎么这么说我?”


    萧蒹葭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难道不是吗,这有什么好羞的,祝姐姐怕是不知道,你叫我哥的时候,可与我说话时不一样,羞涩怜人,我若是我哥,都要忍不住怜惜你了……”


    旁边就是萧鹤棠的马车。


    祝柔臻赶忙拉着萧蒹葭,让她小声些,同时难为情地朝萧鹤棠看去,将那让她心旷神怡,可望不可及的身影纳入眼中,一脸酸涩甜蜜的表情,“快别说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今日你与巫常鸣在一起,不高兴了,也是因为有你,我才有这样和你哥哥踏青的机会,辛苦你了,蒹葭。”


    没被否认功劳,萧蒹葭这才哼笑一声。


    下一刻,祝柔臻恍惚地说:“可惜时日短暂,这样的美梦要是天天能有就好了。”


    萧蒹葭动了动眉头,瞬间领会其意,她因为功劳得到承认,确实让祝柔臻得偿所愿,觉得自己这月老做的非常了不起,加上又猜动了祝柔臻的心思,说:“怎么,祝姐姐这是舍不得回去了?我看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谁知道我哥过几日还有没有这样的清闲。”


    “蒹葭……”


    “这样吧,左右我也还不想归家,不如今晚我们在外边用餐,等一起吃过饭,再让我哥送祝姐姐你回家吧?”


    祝柔臻眼睛一亮,一副很想却又犹豫的样子,“这会不会太耽误了,真的可以吗?”


    萧蒹葭看向窗外,寻思今日她哥让她不痛快,那她也要缠着萧鹤棠,让她哥别想轻轻松松摆脱她们,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这算什么,一顿晚饭而已,能耽误什么大事,我去和我哥说吧。”


    萧蒹葭肯自动请缨,祝柔臻自然不会拦着她。


    结果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萧鹤棠居然答应了,愿意花费时间带他们到城中的酒楼吃过晚饭再回去。


    萧蒹葭从窗口收回身子,朝祝柔臻投了个得意的眼神,“如何?”


    祝柔臻:“真厉害,蒹葭,兄长怎么答应的呀?”


    萧蒹葭没所谓地说:“我就和他说,我俩都饿了,想在外边用餐,谁知道这时候回去家里还有没有吃的呢,等到家再做,岂不是要饿坏了。我这样一说,我哥就答应了。”


    祝柔臻想了想,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蒹葭,你们不回去用饭,要不要和家里说一声呀,万一,月鸯她们在等你们呢,这可怎么办?”


    萧蒹葭冷哼:“那又怎么样,是她自己不愿意跟着来,她爱等就等吧。”


    萧蒹葭嫌恶东月鸯的态度一望而知,偏见还非常的深,祝柔臻满意地笑笑,她总要时不时地确认一番,萧蒹葭是不是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她轻叹着说:“那我们今日踏青,你哥哥又跟我们一起,没把她给带上,你说她会不会生气呀?”


    萧蒹葭一口咬定:“气,肯定气死了。”


    怎么可能不气?一想到东月鸯会因此在家里失落失意,祝柔臻和萧蒹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活该。”


    东月鸯就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她夺了萧祖母的宠爱,夺了萧蒹葭的哥哥,萧蒹葭怎么可能不嫉恨她。


    然而到了萧鹤棠带她们去的城中酒楼,预想之中,本应该在家郁郁寡欢,藏于后宅见不得人的东月鸯,却意外地和萧老夫人一起出现在同样的地方。


    祖孙媳红光满面,喜笑盈腮,就这样尴尬地在楼梯处碰到了一块儿。


    “祖母?”


    “蒹葭,鹤棠……”


    萧老夫人抬眼一看,“还有柔臻,哎哟,你们都回来了。”


    萧蒹葭:“祖母,你跟她这是,你们怎么不在府里,反倒出来了?”


    这问得真是好生奇妙,萧老夫人哼了声说:“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你们各个能去踏青,我和月鸯就不能到城里来逛逛?好在是我和她出来了,不然今夜家里的饭菜,也就只有我俩一起吃,清清冷冷,你们倒是逍遥自在了。”


    在萧蒹葭和萧老夫人的掰扯中,东月鸯和萧鹤棠从刚才起就对上目光。


    其实东月鸯更早地就发现了萧鹤棠他们的身影,他果然是跟萧蒹葭祝柔臻在一起,从神情上来看,他们今日应该玩得不错,不然萧蒹葭祝柔臻的表情不会那么高兴。


    至于萧鹤棠,东月鸯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就当他也兴致不错了。


    东月鸯懒得再在萧鹤棠身上探索迹象,她干脆地将视线挪开到一旁,然而整日不见,萧鹤棠一直盯着她,暂时好像没有转移目光的意思。


    萧老夫人:“既然你们也才刚来,还没有订桌,那就一起上去吧。”


    无可避免的,最终饭还是要一起吃,刚开始还兴奋的萧蒹葭一见萧老夫人便焉了,更何况是祝柔臻,仿佛怎么都逃不开东月鸯的存在。


    她难道不该闷闷不乐地待在萧府独守空房吗,她出来做什么?还有萧老夫人,真是糊涂虫一个,她难道不知道东月鸯配不上萧鹤棠,为何要老是想将他们凑作对。


    行走在楼梯上,祝柔臻忍不住朝萧鹤棠望去,却发现从东月鸯一出现开始,萧鹤棠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方才她还以为是在看萧老夫人,实际上是将东月鸯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吧。


    祝柔臻心猛地提紧。


    到了订好的厢房门口,酒楼的下人推开门,“客官里面请。”


    萧老夫人跟萧蒹葭走在前头,一前一后地进去,祝柔臻也自然地跨过门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想起来什么,猝然回头。


    刚刚还在的东月鸯跟萧鹤棠没跟上来,明明东月鸯刚刚还在她身旁,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她就落后了。


    而萧鹤棠呢,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祝柔臻浑身血液逆流,她好似那捉奸的妇人,从门槛处退出来,在萧老夫人跟萧蒹葭惊讶的眼神里,往回退,然后看到了早就停在了半路上的萧鹤棠跟东月鸯。


    他挡在她跟前,她往前走一步,他便挡上去,她抬脚,他便试图勾住,就这样吓唬的东月鸯不敢往前。


    原来是这样拖慢了脚步,犹如被盯上的弱小猎物。


    虽然萧鹤棠看谁都是深情样,柔情似水的谁都可以,但他的主动似乎从来只有一个人。


    远远看着,东月鸯像是被他惹得生怒不悦了,气得耳朵都红了,而萧鹤棠不以为然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伸手轻轻一勾,勾住东月鸯的衣带一角,将她拉入通向另一间厢房的角落。


    祝柔臻正准备过去一探究竟,背后有人拍了拍。


    萧老夫人笑眯眯地看了眼远处,称呼她,“柔臻,进来吃饭吧,别管他们,小两口的家务事,让他们自个儿处理去。”


    第42章


    东月鸯本是好好跟在萧老夫人身旁的, 但萧蒹葭将她挤开了,亲昵地挨着萧老夫人,要弥补下一天没和老太太亲近的时机, 东月鸯当然不会和她争,亲疏还是要分。


    老夫人她视若亲祖母, 但萧蒹葭才是她的亲孙女。


    她一停滞, 祝柔臻就走上前了, 她也不愿挨她太近, 大家心知肚明她们是什么关系,也就不必装得同是善类的样子, 结果落后了,就给了某个人一个骚扰她的机会。


    萧鹤棠先是踩了她一下,东月鸯差点趔趄, 鞋子松了, 弯下腰来整理, 起身后萧鹤棠已经站在了她跟前,根本毫无歉疚心地睥睨着她,真的很讨厌。


    “让开。”


    东月鸯也不要求他道歉,只想他走远点,别来烦她最好了, 可是萧鹤棠就是要惹,叫他走开也不走, 东月鸯往前,他还故意凑近,眼见要撞上他的胸膛, 东月鸯赶忙停下来。


    她低眸揣测该走哪边能绕开他,一动萧鹤棠就要勾过来, 东月鸯简直没好气地抬眼看向他,一张清冷容颜添了些许绯色,娇艳得很好看,没那么视萧鹤棠于无物,“你到底想怎样?”


    她都看到祝柔臻出来了,发现他们没跟上,搞得跟对不起她似的,痛彻心扉的模样。


    “跟我来。”


    萧鹤棠话不多说,也不在楼梯处纠缠,两指出其不意勾起她的衣带,带着东月鸯往无人的角落去商量,她反应不够快,也没他利索,匆忙间小脚笨笨的,差点没走稳往他怀里扑。还好萧鹤棠站稳了,把她往厢房旁边的空置处逼,这里安静,没人来,还有人身大小的花瓶桌子做遮挡物。


    不让她走,萧鹤棠挡在身前,脚尖抵着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日里跟祖母去做什么了?”


    东月鸯觉得他好奇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终于肯跟她说话了吗,他不是不理她吗?在哪儿做什么去关他什么事?“你问这么多干吗,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鹤棠理所当然地说:“问问也不行?”


    他好像忘了那天的事了,人也不像昨日那么冰冷寡言,东月鸯在他衣襟间发现了一两片没被拂干净的桃花瓣,想他真的踏青去了,都留下花瓣了还能有假吗,他今日玩得也很开心吧,既然开心那就……


    “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吧。”


    东月鸯不愿和他纠缠,撇开脸推开他的胸膛,已经想走了。


    但是她力气柔弱得跟玩儿一样,萧鹤棠身躯稳然不动,硬得要命,他们缝隙不到巴掌大的距离,太近了,萧鹤棠弯弯腰低下头,就能把下巴抵在她颅顶上,当然他没那么做,只是抬手挡住一边,幽幽地盯着她问:“生气了?我还没先跟你计较,你有什么资格好生气的?”


    东月鸯鼓起眼珠瞪他,她什么时候生气了,“你计较,你要跟我计较什么?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理你,让开,我要回去吃饭了,祖母她们还在等我……”


    萧鹤棠按住她的肩膀,似是很不满她敷衍了事的态度,悠然冷笑:“那就让她们吃,你我再单开一桌。”摆明了她要是不说,就要跟她耗到底了。


    如此无赖,东月鸯实在是有心无力和他对抗,她冷静下来,也不算服软,摆开架势坦然地回望着萧鹤棠犀利幽深的眼眸,“既然你跟祝柔臻她们能来此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你管的真是好多,未必你们出去踏青,我就要待在家中一直等你吧?我也有自己的事忙,我不像你们公子贵女,风雅意趣,我爹娘弟弟这么久了没消息,不知是死是活,所以我出门和祖母张贴寻人启事了,怎么了?”


    祝柔臻她们可以岁月静好,东月鸯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什么赏花踏青,她真的没那么多闲心。


    东月鸯嘲弄道:“我说完了,大将军可以让我走了吗?”


    然而像是不信,没有分毫触动,萧鹤棠垂下眼帘,另一只手忽地拽起她的手腕打量,发现了东月鸯手上没擦干净的墨迹,确实是弄过笔墨的味道,这才信了她说的。“还没完。”


    东月鸯诧异地张开嘴,这还没完,他到底想做什么?


    盯着东月鸯不悦的目光,萧鹤棠睨着她润红的脸皮,漫不经心轻声道:“说了那么多,原来你吃醋啊?”他没提他一直有在帮忙找东家人的事情,其中也有了点进展,但萧鹤棠就是不想那么快告诉东月鸯,哪怕是一点小惊喜。


    确实就像东月鸯所想的那样,他觉得他出门在外,东月鸯就该待在家里好生等着他,无论他在哪儿,东月鸯是他后宅里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后宅,他要回去第一眼就能见到人,而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处乱跑。


    这让他很不高兴,所以他才会打破彼此间的冷漠,把她揪到角落里审问。


    结果东月鸯依旧很不听话,还在挑战他的耐性,他按着她肩膀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都快把她捏碎了,而东月鸯也有骨气,一直皱着眉,痛也不像之前那样开口说话。


    东月鸯如听什么天书,感到好笑地反驳,“我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我都不喜……”欢你了,还要吃什么醋?


    她手上被人一拉,感觉到肉被扯紧的滋味,东月鸯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当面跟萧鹤棠说了同样的话,虽然没有完全道出来,但是显然萧鹤棠也已经领会到了,他看她的眼神相当冷漠恐怖。


    她好像触及到了他的逆鳞,冰冷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似乎在审视该怎么教训她。


    东月鸯陡然反应过来,原来跟她说话,并不代表萧鹤棠没有生气了,而是将生气的方式化作了现在这样,他轻轻放开她的手,东月鸯惊疑地望着他,不知道下一刻萧鹤棠想做什么。


    他仿佛为东月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态度感到恼火,可是有面带笑意地说:“不吃醋,也不生气好啊,那也一定不介意我带其他人回来了,是吗?”


    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很是客气,不如刚才那样充满压迫性,但还是有的。


    东月鸯不知道他想带谁回去,闻言心里一噔,睫毛垂下来,“都可以。”认了。


    她心里想的是萧鹤棠要带祝柔臻,认义妹是萧老夫人的决定,不是萧鹤棠的决定,他可能是因为今日出去踏青,跟人桃林里散步散出了感情,现在想收回成命,不做义兄义妹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以理解的。


    萧鹤棠深深俯视过来,“那就是她做大,你做小,也是可以?”


    “按门当户对来算,我妻位空缺,做妾是不可能的,理应明媒正娶,那就有了正房夫人,那你日后到了正房夫人跟前就要行礼,日日一早去给她请好问安。这样,也是可以?”


    东月鸯被萧鹤棠说得踮起脚跟,紧贴墙面,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忽略掉心乱如麻,她想果然萧鹤棠说的是祝柔臻吧?门当户对,正房夫人,好好好,果然是她上辈子阻碍了这两个有情人。


    东月鸯抬起头,“你用不着激将我,随便你纳谁娶谁,都与我互不相干。”


    萧鹤棠仔细地凝视着她,在东月鸯脸上观察了许久,发觉她真的毫不在意,嘴角的笑更加拉深了弧度,眼神很冰冷,点点头,笑说道:“好,好。”他擦了擦自己的五指,从花瓶后面走了出去,身前阻碍突然一空,冷冷清清,东月鸯被留在最后,和上楼查看的酒楼伙计对上惊讶的目光,似乎不清楚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回到厢房,萧老夫人等人还没吃上,果然是在等他们回来一起用饭。


    桌上多了几碟点心,已经吃掉了三小块,用来垫垫肚子,萧鹤棠与东月鸯的身影前后一出现,就吸引住了她们猜测好奇的目光。


    萧老夫人招呼道:“回来了?快坐下吧,伙计,上茶。”


    东月鸯往萧老夫人身边空着的位置坐下,萧鹤棠无意和她抢,坐在了另一端,二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没过多久就被察觉出了不妥,他们回来后彼此一句话都不说,这定然是没有商讨好。


    祝柔臻从他们进门就分别盯着东月鸯跟萧鹤棠观察,萧鹤棠那是瞧不出什么的,最多就是他跟东月鸯距离离得比较远,眼神也没有怎么看她,祝柔臻到这时还没完全松口气。


    直到她看到东月鸯,面对萧老夫人的嘘寒问暖,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她才安定下来。


    应该是,萧鹤棠又在东月鸯那碰了壁吧?这二人也没有和好的迹象,要不然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是萧鹤棠牵着东月鸯了,他是那等很主动的类型,从他拦住东月鸯的去路,逼着她勾着她的衣带去角落里谈话就知道了,他攻击性那么强,怎么可能不在和好以后,带着东月鸯招摇过市。


    她莞尔拂了下鬓角,挺好的,东月鸯越是拒绝萧鹤棠,二人的嫌隙才会越来越大。


    男子都是好面子的,更何况到了萧鹤棠这样的身份地位,一个大将军,岂能让一个女子接二连三的拂面。


    兴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取代她了。


    一顿饭后,到了该归家的时刻。


    有萧老夫人在,萧蒹葭不敢像白日里那样撮合萧鹤棠跟祝柔臻,说让萧鹤棠送祝柔臻回家的话也咽回到了喉咙,只能问:“祝姐姐,你怎么回去呀,你家里可有人来接你?”


    祝柔臻这时当然是想萧鹤棠主动说送她的,但是想也不可能,只能委婉地说:“太晚了,忘了给他们传话了,我看还是我自己回去吧。”


    萧老夫人:“你自个儿走,怕是不安全,还是坐马车走吧。”说着就要把萧家的马车派给祝柔臻。


    他们一众人,来的时候有三张马车,匀给祝柔臻一辆完全没问题。


    而就在这时,东月鸯下楼梯不曾注意,踩了个空,眼看着就要往下倒去,萧老夫人惊呼,一双修长臂膀在楼梯前接住了她,萧鹤棠如背后长了眼睛,牢牢地将东月鸯抓在胸膛前。


    东月鸯有点发窘,她刚刚有点出神,没注意脚下,结果差点当众出丑,还好萧鹤棠走在最前面,及时拉了她一把,否则她肯定要跌个头破血流。


    不过在不久前他们刚吵过一架,矛盾还没解决,萧鹤棠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特别之处,他连东月鸯尴尬的道谢都没有听,她只张了个嘴,萧鹤棠就很快将她放开了,这哪像一家人,这根本十分陌生。


    甚至萧鹤棠还对萧老夫人道:“沈冠在外面,你们先与他回去,我来送柔臻。”


    东月鸯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萧鹤棠就这样不留情面地从她面前转身,而萧老夫人跟萧蒹葭都一脸惊愕,唯有同样惊讶的祝柔臻近乎喜形于色,她惊喜地匆匆和萧老夫人道别,生怕萧鹤棠走远了跟不上,“老,老夫人,柔臻先走一步,你们路上小心。”


    萧老夫人看向旁边微愣住的东月鸯,对没回过神的她道:“月鸯,你跟鹤棠是闹别扭了么?”


    东月鸯苦笑,该怎么跟萧老夫人说,萧鹤棠是决定要娶祝柔臻了呢?还要她来做正房夫人,东月鸯自顾不暇,哪有资格管这些?


    她没有直说,“祖母,您还是问他吧。”相信过不久,萧鹤棠自己会跟祖母说清楚的吧,毕竟娶亲是大事,如何能瞒得过最大的长辈去。


    作为长辈,萧老夫人亲历过他们二人和离,终于等到东月鸯跟萧鹤棠重新在一起,是一点也不愿他们再生事端,为此见情况不对,总想从东月鸯口中打听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东月鸯不愿意说,她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能在马车中唉声叹气。


    萧蒹葭则观察局势,在旁暗暗幸灾乐祸。


    祝柔臻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头上。


    她忙不迭跟上萧鹤棠的脚步,上了同一辆车马,连他的亲随沈冠见他出来,都吃惊地看着他。


    而萧鹤棠心里仿若一直攒着一把火,等见到祝柔臻上来,他甚至没有主动搭把手,接一下,只面无表情看着,然后在她不解地望过来时,阴郁的面貌在华灯照耀下转阴为晴,“我觉着有些闷,你觉得呢?”


    祝柔臻登时忘了寻求萧鹤棠的帮助,恰好这时也有人给她递了踩凳,供她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听见萧鹤棠说闷,她竟犹豫了要不要往他身边坐过去,而祝柔臻瞄一眼萧鹤棠两侧,这辆马车两侧都有座位,但正座已经被萧鹤棠占了,没有空余的位置给她,她只能坐在另一端,之间跟萧鹤棠隔着一扇打开过的窗,“我觉着还好,方才……兄长跟月鸯妹妹,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我看月鸯妹妹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到了萧鹤棠面前,祝柔臻自然还要装,但也想打听一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好对症下药,而萧鹤棠没有立即回应她,他整个人陷入阴影中,祝柔臻很难看清他现在什么神情反应。


    过了会儿才听萧鹤棠语气平静地传来,“是吗,你也认为我和她之间有矛盾?”


    祝柔臻迫不及待说:“这,怕是不止我,连蒹葭都瞧得出来……那天,月鸯妹妹说了那样无情的话,就算不是枕边人,我听着也是不舒坦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却没念着旧情,说是对兄长无意,想也知道亲近的人居然是这么想的,换了谁都应该颇为伤心吧,这点月鸯妹妹的确是做得不对……”


    祝柔臻有意无意提起那天东月鸯说的话,萧鹤棠若是极为要脸的男人,那他应该会再次怒火中烧,对这个前妻的情分燃烧殆尽。


    萧鹤棠反应很慢似的回道:“那你觉得,如今我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样的问题?”


    祝柔臻今天夜里有些被萧鹤棠送她回家的举动冲昏脑子了,她过于兴奋,仿佛即将看到萧鹤棠与东月鸯关系的尽头,“要我说,兄长有没有想过,你和月鸯妹妹不合适呢?在我看来,一段良缘好不好,还要看二人是否情投意合,月鸯妹妹对兄长只有少时情意,她现在不光消失干净不说,似乎还十分抗拒兄长,我看还是不要勉强为好,免得成了一对怨侣。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放她另寻他去,兄长你……也最好另觅新人,有一个对你全心全意,知冷知热仰慕你的,家宅都安宁。”


    俗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到了祝柔臻这,为了她自己打算是劝分不劝和,正好萧鹤棠问她,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攻破,就算攻不破,就是给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也好。


    她屏息着等待萧鹤棠的回应,他会不会问她新人是谁?哪个人选比较合适?


    然而一直到了祝府,萧鹤棠都没有给她一个答案,他觑着窗外,祝府檐下的四盏灯笼熠熠生辉,这下祝柔臻终于看清萧鹤棠的脸了,他懒洋洋地冲她望过来,轻抬下颔,“多谢柔臻你费心了,祝府到了,你先回去吧。”


    祝柔臻舍不得走,她还没从萧鹤棠口中听见回应呢,“兄长,要不要进府里坐坐,喝杯热茶再走?”


    萧鹤棠微笑着说:“不必了,我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留了。”


    就这样祝柔臻在萧鹤棠的目送下下了车,她对车里的那道身影念念不忘,一步三回头。


    为什么萧鹤棠问她的意思,却不给个回应?他难道是舍不得东月鸯,念着旧情?祝柔臻想到在酒楼东月鸯差点摔倒,萧鹤棠明明走在前头,却能留意到她脚下将她及时抓住的一幕,那一刻他二人的气氛很难有其他人插进去,如果是真是这样,舍不得东月鸯,那她就要做点什么了。


    第43章


    萧鹤棠回来得晚, 他毕竟送过祝柔臻回府,耽误了点时间,然后就见到沈冠守在路上, 见到他来便立马说道:“郎君,老夫人请你过去。”


    萧鹤棠走向后宅的脚步一顿:“有什么事?”


    沈冠看着他, 低声道:“可能还是与夫人有关。”


    萧老夫人一向很偏向东月鸯的, 她倒不是什么事都清楚, 就是希望长孙和长媳能好好过日子, 萧鹤棠到她房里去了后,老夫人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她换了就寝的衣服,披着外衫,躺在卧榻处点着灯看书, 她是秀才之女, 通文墨多学识, 但是性子却一点也不文秀。


    萧鹤棠在她跟前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萧老夫人才放下书开口:“做大将军了,被我一个老婆子罚站,大将军心里如何,会不会怪我老婆子这么不客气对你?”


    萧鹤棠少时不听话就是被这样罚站的, 他已习惯,被阴阳怪气说道也不见变脸色, 只是很浅淡的笑,“怎会呢,不管我是谁, 都是祖母的孙儿,想怎么罚都成。”


    萧老夫人哼了声:“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何吗?”


    萧鹤棠贼精地望着她, 双目发亮,漆黑有神,俊秀的白脸令所在的屋子都生了辉,他是那么出色优秀,却也是个混不吝,萧老夫人气得没办法,“你上前来。”


    萧鹤棠乖觉地走上去,接着就被老夫人的书砸到怀中,她指着他道:“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月鸯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怎么还与她闹别扭惹她不高兴,我看你是想再和离再失去她一次才甘心。”


    “我问你,你与她到底闹的什么别扭?为何这么些时日了,还没开解?”


    萧鹤棠握着书,淡淡说:“闹别扭的是她,不是我。”


    萧老夫人瞪他,“她怎么了?”


    萧鹤棠老神在在:“我若说了,岂不是当了那告状的人。”他怎么可能与祖母说,东月鸯不让他碰,更不可能和她解释,东月鸯如今心里没有他。


    萧老夫人逼问不出,只有沉声告诫,“你若是还想家里有她,那我便与你说了,人的心都是捂热的,你以前是为了干大事,瞒着她,冷落她,她心里苦只是不说,你理当对她好些多陪陪她。但你若不想这个家里有她,你只管与我说,我自会另给她寻一门亲。”


    萧鹤棠神色一沉,不悦道:“祖母。”


    “我与她的事,我们自个儿解决,还请祖母切勿插手。”


    听出萧鹤棠认真的语气,萧老夫人“唉”了声,说:“我只告诉你这一句,你若不好好对她,你就别想得到她,不听老人言,你就自个儿估量去吧。”


    萧鹤棠定定地立在原地,他眼睛看着萧老夫人,在视线的较量中,经过漫长的对视,萧鹤棠悠悠地说:“信,怎么不信,祖母与我说得有益,我怎会不听?”


    萧老夫人敦敦教诲:“你何止要听,你还要做,至于怎么做,就要问你自己心里是如何想她的。我老了,管理不了这府里上下多久,只想有生之年,见儿孙满堂,花好月圆,能不能如愿以偿,就只能看你的了。”她说了没多久,就露出疲乏之色,到底等了萧鹤棠很久,说教他一番,见他态度比较好,也就不多为难了。


    之后萧鹤棠将她扶上床,亲自侍候,为萧老夫人脱鞋盖被,吹了蜡烛才从她这里开。


    结果刚从萧老夫人院里出来,就见沈冠急匆匆跑来禀告,“郎君,快回院儿,夫人要走了。”


    在东月鸯这,她已默认了萧鹤棠是要娶祝柔臻了,若是祝柔臻嫁进这家里来,那她将毫无生路,所以当夜她便开始卷铺盖准备走人。


    先趁萧鹤棠还没回来,她带上她的被子搬去另外的房里,这座主母的院子她本是不愿和萧鹤棠同住的,是他强求东月鸯才勉为其难与他同一间房。


    现在既然有新人要来,她让就是了,其次等明日天一亮,她就去找祖母求求情,允许她去外面的庄子上去住。


    曾经东月鸯管着萧家的中馈,上下的事务她都比较清楚,萧家的房产地契有多少她也清楚,正好东湖边上的别院没有人,暂时空置了,她让位给新主母住过去也没什么问题吧?


    其实东月鸯更想离开萧鹤棠,无奈她尝试过了,下场不怎么好,而他又为了折磨她就是不放人,东月鸯不就只能求个安稳之地让他少来折腾她。


    这么想着,她还收拾了一下的她的衣物,通通装进箱子里。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见情况不对,这才去报给沈冠听,然后请了萧鹤棠回来。


    萧鹤棠找过来时,东月鸯已经挪到空房里去了,他进门时东月鸯正在同婢女一块儿归置她的物品,曳曳灯火下,东月鸯削肩细腰背对着萧鹤棠,挽着嫁过人的妇人发髻,鬓边不见任何珠玉珥饰,他才想起来她那些财物都丢了,金银珠宝都被强盗抢去,不然按照以前的规格,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打扮得很轻简。


    萧鹤棠对东月鸯的注目不加遮掩,很快就被发现了,东月鸯回头望过来,见到是他,登时细细秀眉蹙成烟雨朦胧中的山岩,她很不高兴地看着萧鹤棠,她都搬到这里来了,他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


    “你想做什么?”开口就彰显出东月鸯对他的防备。


    萧鹤棠示意屋内的婢女出去,看到东月鸯,好像他的心火又燃了起来,不过刚从萧老夫人那儿回来,萧鹤棠明显没有要闹的迹象,他瞧着颇为冷静,两只手都负在身后,踱步到东月鸯跟前,打量四周,“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听说你从主卧般过来这里,过来瞧瞧。”


    “怎么想搬来这的?”


    定是沈冠透露的音讯,东月鸯早知瞒不住他,心平静气地说:“你不是要迎娶正房夫人?我担心新夫人来了没地方住,未免到时候被人撵走,还不如提前将位子腾出来。”


    萧鹤棠面无表情地夸赞她,“哦,那你真是细心。”


    东月鸯这时早已经不气了,萧鹤棠都没皮没脸了,她干吗要因为他三两句话生气找不痛快,赶紧打发他走得了,“你还有事吗?我得歇息了。”


    “急什么,再聊聊。”


    东月鸯不信任地问:“我与你还有什么好聊的?”该说的不是都说了,她都说他娶谁都没有异议了,萧鹤棠还不满意?


    萧鹤棠绕过她往东月鸯刚刚收拾好的内室走去,他很无赖地这看看那摸摸,甚至东月鸯的床褥也翻起来查探一番,知道的是他手痒,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她这儿藏了什么野男人了。


    “你有话就说,别碰我的东西。”东月鸯有点着急,她这套被褥可是刚换的新的,“你走开,别碰,你外出那么久,连梳洗都没有,脏死了,不许你碰。”


    萧鹤棠被她一下拉开,高大的身躯立在东月鸯跟前,冷淡的眉眼多了几分疏懒顽劣的戏谑之意,东月鸯再推就推不动,萧鹤棠懒懒地挨着她,低头盯着东月鸯,“有什么了不起?一床褥子而已,脏了就把我那床拿过来给你。”


    东月鸯想也没想回道:“我才不要!谁要你的,臭死了。”


    萧鹤棠:“哪里臭?和你熏的不是一个味道的香?不是常换洗?凭什么你的香些我的就臭?”


    那当然是他太讨厌了,东月鸯如何都看他不顺眼,扪心自问萧鹤棠实则是很爱洁净的,公子哥嘛,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床褥睡得也不邋遢,没有异味,常年熏香晒日光,他衣服上就有一种冬日里白菊瓣的馨馨清香,好闻得不得了,都快深入骨髓了,但是这个当口东月鸯无论如何都是不肯承认的。


    她就是有些反应过来了,她怎么又上了萧鹤棠的当了,和他掰扯这么久,她刚才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的,结果还是被他惹一惹,就稳不住了。


    显然就是中了萧鹤棠的奸计,他要东月鸯被他惹火后,还不许她不理会他,整一个城中霸王无赖地痞的调调,胸膛抵着东月鸯,往她身上拱了拱,“说啊。”


    东月鸯因他靠近而烦躁,被压得差点立不起来,“就是比你的香,要你管,你走开。你不是要娶新夫人,与我划清界限,你还来这做什么?”


    萧鹤棠是不是不会生气,他难道不应该一直不搭理她,对她冷眼相待吗。


    萧鹤棠:“娶新夫人,就不能与你说话了?那若是我还要睡你呢,你不还是我的妾么?”


    吵架是一回事,和东月鸯的关系维系又是另一回事,若是萧鹤棠真的因为东月鸯三两句话就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搭理她,那他这个大将军也就白做了,只有那等没经事的年纪小的,才稚嫩到盯着一件事计较。


    他倒是很会自我调节,心性非比寻常,一般人还真拿他无可奈何。


    东月鸯明显就棋差一着,论脸皮没他厚,论性子没他耐受,萧鹤棠受了气,调节完了就是这种样,凡是摧毁不了他的,必将使他更强大。


    东月鸯僵着身子,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我不要……”


    萧鹤棠没想将她欺负得太狠,用力搂住她的削肩,揉两下附和道:“好好,现在不睡,日后再说。”


    东月鸯用肩顶开他,萧鹤棠不为所动,“我方才去了祖母院子里,她为了你我的事耗尽心力,我不忍她难过,所以暂且不与你计较了,那你呢,你确定还要为此跟我置气?我倒是无所谓,你想闹,我奉陪就是。就是祖母那,你要是忍心让她为你我担忧……”


    萧鹤棠意有所指,东月鸯要是再跟他闹下去就是一意孤行了,惹老夫人伤心,那就是不孝。


    东月鸯如他所愿地安静了。


    她倒不是不反抗了,而是不愿闹到萧老夫人的耳朵里去,她跟萧鹤棠的事不必麻烦其他人掺和,但有不可能就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粉碎太平。


    东月鸯:“是我要与你吵吗?明明是你先……”


    从祝柔臻到萧府来做客开始,他听了她二人说的话,态度就开始变了,现在贼喊捉贼,今天酒楼里的事他莫非忘了。


    “的确是我先开始的。”这点萧鹤棠居然承认了,“可是也是有人先说话不中听,不是吗?你有话大可当着我面说,我都没听过,你怎么尽数跟别人吐露了。”


    东月鸯愣住,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想听她说以前做少女时的心思不成?


    萧鹤棠眼神灼灼,热度烫人,东月鸯如被火烧火燎地别过脸,是她想的那样吗,真是她这样想的吗?他听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对,她凭什么要把少年时候的心事告诉给他。


    可恶的萧鹤棠,又给她下套。


    “你别说了。”东月鸯敌不过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未免听他别有用心的蛊惑,把自己都坑进去,东月鸯捂着耳朵,“只要你不为难我,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和你吵,就这样吧。既然你不放我走,我也走不掉,那就别再乱生事端了,这样祖母也不会为我们忧心了,我更不会找她告状诉苦的。”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片清净,萧鹤棠难道不明白吗?


    “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互不打扰,你若是能做到,还何愁被叫到祖母那里训话。”


    萧鹤棠也是活该,东月鸯半点不同情。


    像是把东月鸯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萧鹤棠凝思静心地想了想,一口答应,“好。”


    似乎为了萧老夫人,二人暂时统一了战线,相互妥协了,谁也别难为谁。


    东月鸯被萧鹤棠缓缓松开怀中拥抱,他刚刚一直搂着她,胸膛温热,现在一离开给东月鸯的就只剩空虚冷寂了,她抿紧唇,让自己不要把这短暂的怀抱放在心上。


    萧鹤棠好像真的听从了这样的建议,“我来,还有一事是想告诉你,祖母生辰快到了,到时候我要为她准备一场寿宴,庆贺庆贺。你如今还是我的妇人,就算不是,看在祖母厚待你多年的份上,你也应该孝敬她吧?寿宴我会让沈冠等人去办,你若有心,那就替我把控一下,免得下人不懂事,出了差错。”


    突然说起正事,东月鸯还有些不习惯了。


    当然不用萧鹤棠提,东月鸯也记起来萧老夫人的寿辰是什么时候了,难得气氛缓和,“知道了,我会盯着点的。”东月鸯柔顺道,说完萧鹤棠还没走,东月鸯警觉地看着他,莫非他还想在这留宿?


    然而,这回萧鹤棠并没有继续纠缠,“天色不早了,你真打算在这里睡?不回去了?”


    东月鸯:“没错。”说好人后互不干扰的,难道这就忘了?


    萧鹤棠好似随口问问而已,得到回应哼笑了下,“那我就不强留你了,记得关好门窗。”


    东月鸯疑惑地朝他望去。


    萧鹤棠:“我是说,没有我和你同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真是这样吗,需要他假惺惺?东月鸯不接话,萧鹤棠随意挑了挑眉,不再多说便走了。


    事实证明东月鸯还是放心早了,萧鹤棠这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早上醒来身上的被褥子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而是萧鹤棠的那一床。


    那她的呢?当她拖着被子找过去时,萧鹤棠也是刚醒不久,他坐在床榻上,没有半分畏惧地看着闯进来的东月鸯,沈冠在屋内做了婢女的活计,端水伺候萧鹤棠早起洗漱。


    知道东月鸯迟早会发现找来,萧鹤棠为了报复她说他的被子臭,拎起偷来盖了一夜的床褥嗅了嗅,装模作样说东月鸯,“唔,好像,也没有多香……”


    东月鸯将他的被子丢回去,把她的抢了回来,咒骂道:“无耻小人。”


    萧鹤棠皮不痒肉不痛地左耳听听,右耳就出了,摊手,毋庸争辩地笑了,“好吧,其实还是香的,有你身上的味道,搞得我都做梦了。”


    东月鸯托起被子就走。


    萧鹤棠在她身后姿态闲雅,慵懒地扬起脖颈,“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梦吗?”


    “一个能把你被子弄湿的……”


    “春梦。”


    东月鸯出去时差点跌倒,幸好她反映过及时扶住门槛,但还是暴露出她被萧鹤棠的话骚扰到的狼狈,对方留在屋内倾泻出几声幸灾乐祸爽朗的笑,东月鸯内心里真是恨极逗她的萧鹤棠,还好她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弄脏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萧老夫人的寿辰是要大办的,大将军的祖母,到时候还会有许多官员赶来祝贺,萧鹤棠要给的就是这份风光,他不仅命人好好准备寿辰,还另外给萧老夫人准备了礼物。


    没想到的是,东月鸯也收到了属于她的那份。


    是一套新打造出来,静心雕琢地镶嵌了珠玉、黄金等宝物的首饰。


    萧老夫人的是一件提前命百多名绣娘赶工赶出来的金缕羽甲,前后经过几次调试修改才制作出来,当天就送来给她试穿,而萧蒹葭和祝柔臻近来十分要好,加上她又是萧鹤棠义妹的身份,所以也被邀请来旁观。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送礼的不仅说有送给萧老夫人的,还有给东月鸯的。


    就是没有二女的,当场萧蒹葭跟祝柔臻面色就不好了。


    唯一替东月鸯高兴的只有萧老夫人了,“这些簪子好看啊,还有这步摇,月鸯,你快戴戴,让我瞧瞧,好不好看?”


    为了哄老夫人高兴,东月鸯在萧蒹葭和祝柔臻的注视下,待秋菊拿来镜子,当场当着她们的面拣了一朵宝石珠花,和一对耳珰戴在发髻上耳朵上。


    萧蒹葭酸溜溜地道:“哥哥偏心了吧,怎么没有我的呢?”


    论道理,祝柔臻现在是义妹,要是萧鹤棠想得周到细心,也应该有她一份,一个人都少不了。


    可惜被派来带着绣娘、金楼掌柜送礼物的沈冠说:“郎君是看夫人宝匣空缺,头面素净了些,想起夫人的财物都被贼人盗去了,这才打造了这一套首饰送过来,这样到了老夫人的寿辰宴上,也好方便妆点。”


    东月鸯什么都没有了,未免显得太可怜,萧家不曾缺萧蒹葭的,她应有尽有,连这也要和东月鸯争吗?


    沈冠传递的萧鹤棠的意思很明显,萧蒹葭这时候还要不懂事就要闹笑话,于是只能委屈地瘪嘴,不满地小小声嘟囔,“什么呀,丢了财物,那还不是她自找的……”


    这话到底不好让萧老夫人听见,祝柔臻在旁悄悄拉了拉萧蒹葭的手腕,让她注意些,当然她是希望萧蒹葭去闹的,但眼下怎么闹她们都不占理。


    萧鹤棠送东月鸯首饰,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妇人罢了,人家丈夫给的,理所应当。


    不过祝柔臻还是跟萧蒹葭一样,同样酸的,那对耳珰配在东月鸯脸上,相得益彰,衬得她容貌更加娇美。


    祝柔臻忍着嫉妒,又要装作不羡慕的样子夸赞,“兄长真是好眼光,月鸯妹妹这套首饰戴下来,真是风姿夺人。”


    东月鸯怎么可能看不出祝柔臻虚伪的曲意逢迎,“祝娘子谬赞了。”


    发现祝柔臻目光在她耳朵和发髻上流连忘返,东月鸯顿时感到好笑,祝柔臻嫉妒什么呢,她不是成功接近萧鹤棠,让萧鹤棠都要娶她做正房夫人,她怎么还为这点小事还嫉妒?


    不过东月鸯暂时也没听到什么嫁娶的风声,萧鹤棠大概还没亲口和祖母说这个事吧?


    为什么不说呢,他难道不怕祝柔臻等的着急?还是觉得祖母会因为她在,而不同意他们二人的事,所以想缓一缓,等寿辰过去再提?


    算了,左右与她无关,她操什么心。


    东月鸯本也打算住出去的,可是要帮忙盯着点寿辰宴,东月鸯自己的计划也就耽搁了,她还没机会跟老夫人说想去东湖边儿的庄子上居住。


    试完了一套首饰,博得萧蒹葭跟祝柔臻眼红不已,东月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畅快了点,但后来还是萧老夫人发话,才缓解了这屋中酸溜溜的妒味儿,“好了,想要首饰还不简单,你哥哥正是考虑到这点,这不是让人把金楼的掌柜都请来了么?想要什么样式儿的,可以和他说,至于费用,就从我账上出吧。”


    萧蒹葭其实也不缺,就是嫡女的小脾气,看东月鸯要了,她也想争罢了。


    闻言赶紧朝萧老夫人撒娇道谢,但是祝柔臻就不太好意思了,毕竟不是亲生的。


    萧老夫人大方道:“无妨,都是鹤棠的妹妹,总不好蒹葭有了,你没有吧,挑几支你喜欢的就行了。”


    有了她的首肯,祝柔臻这才没有再托辞。


    东月鸯在旁听着,也不介意祝柔臻从萧老夫人那儿讨得了好处,毕竟不是她的东西,萧老夫人想给谁就给谁,等祝柔臻做了萧府的少夫人,别说首饰,怕是整个萧府都是她的。


    才陪了萧老夫人一会,她就有些略显疲色了,时间接近午时,是该休息浅眠一下,东月鸯她们识趣地没有再打扰她,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沈冠领着人回去复命。


    东月鸯被祝柔臻叫住,停在假山旁,面临她跟萧蒹葭咄咄逼人的架势,来势汹汹,东月鸯一个人倒显得有些凄泠了,落了下风。


    她眨了眨眼,听见祝柔臻问:“月鸯,你和兄长他,是怎么回事呀?”


    东月鸯还在纳闷。


    祝柔臻紧盯着她,不想错过东月鸯脸上任何一道蛛丝马迹,忍着怒意打探道:“你那天不是还跟他闹了别扭吗,是吵架了吧?怎么今日还他还送你首饰,这么快,你们这是……和好了吗?”


    第44章


    东月鸯还当是什么事, 原来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吵架那天,是祝柔臻亲眼见到的,她一定觉得她的手段很了得吧, 成功离间了她跟萧鹤棠,但是今日看见沈冠代萧鹤棠送来珠宝首饰, 又开始不确定了?


    东月鸯想着该用哪套说辞比较好, 是有意误导祝柔臻, 她跟萧鹤棠是“和好”了, 激怒祝柔臻,还是让她欣喜若狂一番, 实话告诉她,她的萧哥哥,有打算娶她做正房的意图呢?


    前者风险很大, 很有可能会让祝柔臻在求而不得的情况下, 再次对她出手, 她有个会医术的舅舅,万一再次加害她,东月鸯可不保证自己还有一条命能重来一次。


    但若否认,祝柔臻都不知道萧鹤棠要娶她的事,她又凭什么告诉她这个惊喜?她是什么热衷于帮人缔结良缘的月老吗?她又不是萧蒹葭。


    东月鸯面上涌出清愁的表情, 微微咬着唇一脸为难的模样,“不, 不晓得。”


    祝柔臻愕然地问:“什么叫不晓得?有没有和好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她现在就是不懂为什么萧鹤棠那天会主动问她的意见,他若是还想与东月鸯好,又为什么摆那副脸色给所有人看, 旁人见了谁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出纰漏了。


    他若不想好,怎么还大张旗鼓地给她打造首饰, 祝柔臻在意的当然也不是这些东西,她在意的是萧鹤棠对东月鸯的心意,这岂不是彰显他在意她的证明?


    东月鸯装傻地低下头,睫毛轻颤,很不安地绞着手中绣帕,“他,他昨晚不让我回房睡……我一人住一间。”


    分房睡?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哪有恩爱夫妻分房睡的,除非特殊时候,那就证明萧鹤棠还没消气,他和东月鸯的隔阂还在,不然为何赶东月鸯走?难道真是萧鹤棠手下说的,他只是因东月鸯没有装饰品了,到萧老夫人办寿辰宴的那天,免得她没有富贵头面,丢了脸才给她准备头饰。


    这样一讲也想得通,但祝柔臻还是心里过不去。


    不过东月鸯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怒意稍微退去一点,也就细微的一点,祝柔臻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头上的珠花,鬓边的耳珰都给她摘下夺走,她快嫉妒死了萧鹤棠给予东月鸯的这些。


    “这样啊,那兄长也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祝柔臻还是有所怀疑地看着东月鸯。


    东月鸯蹙眉望过来,她脸上露出不想让她们看笑话的表情,挺着胸脯,逞强道:“随,随便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就走了,祖母的寿宴我还要去盯着。”


    祝柔臻审视,大概是看东月鸯神色过于牵强可怜,萧蒹葭难得劝道:“算了,让她走吧,我哥那人性子傲,谁不给他脸,他就不买谁的账,她得罪我哥,我哥会理她才怪呢。祝姐姐,懒得跟她计较了,我祖母的寿辰可是大事,咱们也去忙咱们的吧。”


    祝柔臻不是很情愿地被萧蒹葭劝走,她脸上笑容很僵,又不好跟萧蒹葭闹脾气,于是只能这么算了。


    倒是东月鸯还留在原地目送她们,不知道祝柔臻听了她的话,心里会怎么想,她还会不会小肚鸡肠,心里过不去,准备再害她一次?


    若是真打算再对她下手,东月鸯也不想坐以待毙,她情愿给祝柔臻一个机会,只需再借机病一次,她肯定会联合她那个舅舅,给她诊治下药,那些药东月鸯当然不会再吃了,她会假装倒掉再想办法拿到药渣,只要能证明给她开的药里有不好的成分,就能证明他们是想害她的。


    到时候定然还要先报官,以免有人包庇,就是不知道萧鹤棠舍不舍得祝柔臻被抓了。


    他要是因为舍不得,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东月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势必要跟他闹个鱼死网破。


    东月鸯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眼下这个当头,她是不好生病的,生辰宴在即,东月鸯肯定要先帮着操办好各种事宜,实际上很多事都有下人去做,只是拿不定主意,或者需要她过目的才会来麻烦她。


    到晚间时,萧鹤棠就打马从郡中回来了,萧老夫人为了一家和睦,特意在厅堂内带头等他。


    没有祝柔臻,萧蒹葭除了给她翻翻白眼,在老夫人跟前还兴不起大浪,都知道东月鸯身后有人,旁人以为是萧老夫人,但萧蒹葭被她哥亲口警告过,就知道东月鸯远不如想象中的势单力薄。


    今天祝柔臻硬要把东月鸯喊住问话,那不悦的语气连萧蒹葭都感受到了,十分明显,她有些诧异祝柔臻的眼神,她怎么比她还要恨?


    她就是小孩儿脾气,怪东月鸯抢了她哥她祖母,祝柔臻看东月鸯就如看十世仇人。


    萧蒹葭担心当场闹出事,尤其东月鸯背后就是假山池塘,当时她真怕祝柔臻忍不住出手推东月鸯一把,她虽然讨厌东月鸯,但没想过她死啊。


    她出了事,她哥肯定会追究责任,要不要为了祝柔臻跟亲哥哥反目成仇,吃过教训,萧蒹葭心里还是有数的。


    萧鹤棠一回来,便在东月鸯身旁落座了,举止自然,东月鸯想起他夜里偷她被子拿去盖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即便两人挨得不近,东月鸯还是要往一旁挪挪,以表自己的态度。


    萧鹤棠注意到了,不仅不介意,还很大度地帮她把桌子上碰歪的杯子扶正,“吃饭。”


    萧老夫人很满意看到的一幕,东月鸯闹点小脾气不要紧,做妇人的就该有点小脾气,只要不是到不可开交家宅不宁的地步,跟夫君才能有来有往,不然双方冷冰冰的,那算什么事。


    她觉得昨天夜里跟萧鹤棠说的话还是很有效。


    萧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话也要咽下去了嘴里不含东西了再说,这桌上除了萧老夫人一个人和乐安宁,其他人在桌下好像都各怀鬼胎。


    比如萧蒹葭就像瞒不住事的,她刚刚看了东月鸯好几眼,东月鸯就有预感她肯定是有话说。


    果然,饭刚吃了个开头,她就耐不住道:“我想养只狐狸,祝姐姐庄子里的下人在山上遇到只野狐献给她,毛色雪白着呢,我也想养一只。”


    她这话不知对谁说的,反正就是提出她的意愿,祖母和兄长疼她就会满足她,就看谁先搭理了。


    为了安全着想,萧老夫人说:“野狐?野狐还是算了,爪子太利,容易伤人。”


    萧蒹葭很不情愿:“剪了它的指甲不就是了,祖母,我想要呀……”


    她又看向萧鹤棠,忽略了旁边低着头有点怪异的东月鸯,“哥……”


    哥什么哥,东月鸯攥着筷子,真的很烦萧鹤棠,说好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互不干扰,他妹妹在桌上撒娇大谈心愿喜好,她哥哥表面一本正经手执箸,云淡风轻地进食,饭桌下脚不安分地蹭她碰她。


    东月鸯让了他好几回,被逼到双腿不由地缩起来,然而仗着衣袍宽大,在这样的遮掩下,萧鹤棠的鞋靴趁机抵着她,一点一点撬开东月鸯的足缝,“怎么你的祝姐姐没为了你忍痛割爱么?”


    “什么。”萧蒹葭一脸狐疑,“那是人家的宠物,我怎好意思找她讨要。”


    萧鹤棠:“你也知道是别人的东西,为何总是有样学样,别人有的你也要?家里何时亏待过你,我和祖母少过你一样东西?”


    萧蒹葭被萧鹤棠突如其来说的话给惊到,慌慌张张,委屈愤怒又不解,不懂哪里得罪了兄长,他突然会对她训话,差点就要被说是眼皮子浅了。


    她哭道:“我,我就是说说嘛,是祝姐姐邀我去她庄子上玩儿,我去了,见了喜欢……”


    “狐狸是野性难驯的东西,人家本是山野中生存的野物,你一句想要就要剪了它的指甲爪子,离开生存之地,没了爪子,若是有人这样对你,你也欢喜?”


    “可我是人啊,人怎么能跟畜牲相提并论。”


    萧鹤棠淡淡回应,“不知所谓。”显然对萧蒹葭的言论嗤之以鼻,总之他不会帮她搞来这种野物,家养的一切好说,但是这种会伤人,萧鹤棠一概不理。


    之后任由萧蒹葭怎么说,除了萧老夫人哄着她外,其他的对她看都不看一眼。


    实在是东月鸯也分-乏术,鞭长莫及,别说她不同情萧蒹葭被训,她也觉得奇怪祝柔臻莫名其妙拿只狐狸来诱惑萧蒹葭做什么?


    萧鹤棠不帮萧蒹葭找来完全可以理解,要是萧蒹葭因此伤到了岂不是害人害己。


    那只野狐想必也活不了的,而且,训了妹妹以后,他能不能不要继续在桌子下偷偷蹭她了?知道他腿长,个子高,不管她躲到哪儿都能碰到,那还要不要她吃饭了?


    还是萧老夫人眼尖,“月鸯怎么一直低着头?碗里没菜,是不合口味吗?”


    东月鸯尴尬地抬起头,“不是,我,啊……”


    萧鹤棠找到机会,把她脚上的绣鞋给蹭掉了一只,并勾到一旁,东月鸯找半天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垫着脚慌张地和萧老夫人她们对视,脸莫名其妙红了,萧鹤棠也看好戏般地看着她,“怎么了?”


    “是我,天,天渐暖了,我没什么食欲。”


    萧老夫人理解地点头:“的确,我近几日也是,胃口不佳,年前大鱼大肉吃腻了,若是来点解腻的酸甜可口的小菜倒也不错。”说着,喊来管事吩咐下去。


    好不容易把老夫人糊弄过去,萧鹤棠不知何时凑到了东月鸯的身旁,趁祖母不注意,纵使萧蒹葭疑惑纳闷地盯着他们,萧鹤棠还是轻轻朝东月鸯耳边吹了口气,“没鞋穿了?你可以把它放我上面,蹭我,我给你垫着。”


    东月鸯捏紧筷子,他想干嘛?脱她的鞋,让她把脚放在他鞋面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特殊的嗜好吗?


    “我不是你……”东月鸯难以启齿地咬住嘴唇,但她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失败了。


    一直半抬着腿,脚不沾地是很累的,她放下去的那一刻正好踩在萧鹤棠靴子上,萧鹤棠在她耳边轻声戏谑道:“玉足。”东月鸯腾的下脸就红了,这跟调戏有什么区别?


    她下脚发泄似的踩在萧鹤棠鞋面上,用上了报复的劲儿,然而他跟济窍飘风般依然神气自若,甚至握着筷子的手势非常松闲地给东月鸯夹了一箸,让她多吃点。


    东月鸯毫不怀疑,她越踩萧鹤棠可能他心里还会越爽,因为他看起来眼眸深邃,嘴角带笑,可就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奸计得逞眉宇间晕染上的微微荡漾。


    东月鸯的脚不大,跟萧鹤棠的手比起来,一掌就可以轻松将它包裹住了,它踩在他脚背上的力道能有多重?跟挠痒按摩似的,饱暖思淫-欲,同样吃饭时一想到东月鸯穿着白绢袜的小脚不轻不重地踩着他,萧鹤棠很难不想到其他地方,要是她能给他踩,再用妩媚而受不了的眼神水润盈盈地痴望着他,那他……


    萧鹤棠捏着筷子的手也变紧了。


    在祖母和妹妹不知道的地方,他挟持着东月鸯一起享受着此刻隐秘而羞耻的乐趣。


    东月鸯根本不记得这顿饭到底吃了多少,她的思绪都不在吃食上了,而在跟萧鹤棠的对弈上,不满足于她只是踩在他脚背上,萧鹤棠私下里还伸出手,似乎是想把东月鸯的腿架到他的大腿上,而这么做明显动静太大了,很容易会被发现。


    东月鸯察觉到了萧鹤棠的意图后,便收回了身子,很紧地并拢,手也在萧鹤棠摸过来时按住了他,眼神惊惶而嗔恼地瞪着他,面若芙蓉,扭腰胆怯地往里收,睫毛眨得很想让萧鹤棠伸手用掌心去盖住。


    正好这时萧蒹葭的筷子掉了。


    东月鸯都不敢想她要是弯腰一捡看到饭桌下兄嫂的肮脏私-密,该是什么眼神和表情,她慌忙地把脚从萧鹤棠那挪开,收起来藏在身下的裙摆里。


    而静静注视着她一切动作的萧鹤棠,像是嫌她胆子小,无声地哼笑一声,眼神意兴阑珊地望向他处,沉沉的手也跟着挪开了。


    筷子还是被下人捡起来换了新的,萧蒹葭在养宠的话题得不到满足后,找不到人主持公道,萧老夫人只说帮她再寻一些好养活惹人爱的宠物,便也逐渐安静了。


    只是一直闷闷不乐地戳着饭碗,似在沉思,也不知是真放弃了,还是闷不啃声在打其他的主意。


    在饭桌要撤下的时候,东月鸯终于找回了她丢失许久的绣鞋,重新穿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安稳落地了。


    用完饭各自散去,萧蒹葭闷闷不乐地先回房了,萧老夫人则照常要散步,往园子里走一走。


    东月鸯为了摆脱萧鹤棠,自然是跟着她一块去,好在他也不是没得忙,东月鸯回头看他时,他已经和沈冠朝着后宅书房的方向去了。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东月鸯特意提前梳洗好了,把门窗关上,坐在桌前在灯照下绣花,所有人都给萧老夫人送了寿辰礼,她不可能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准备。


    可是她没有钱财去置办,只能在动手能力上费点心思,给祖母绣一对新的枕头,礼轻情意重,她不希望萧鹤棠有事没事来打扰她。


    有了上回经验,她做了准备,所以即使萧鹤棠来到她门前,东月鸯也不惊不慌。


    房门被人从外推了推,结果却纹丝不动。


    萧鹤棠立在门口,高大身躯倒影出他的影子,“怎么把门锁上了?”


    东月鸯依旧埋头绣花,充耳不闻。


    萧鹤棠在外面无辜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对你做什么吗,你当是在防贼是么?”


    东月鸯得意地想,当然是防贼了,防他这个采花贼。


    她说了出来,萧鹤棠轻嗤,“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快开门,我有事与你说。”


    东月鸯才不信,萧鹤棠日理万机,好多事,跟沈冠谈谈还差不多,跟她有什么可说?她又不懂他那些军情政务。“你说吧,就在门外说,我听得见。”


    她语气倒是好,柔声细语,可见能让萧鹤棠进不来她心情好了许多。


    “你确定?你就不怕传出去?那我可就说了……”东月鸯手中针线一顿,萧鹤棠声音陡然压低,“昨夜你说,要与我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互不干扰,我想了想,不太划算,所以为你临时拟定了个《为妾十则》,你要不要听听?”


    东月鸯猛地抬头瞪向门口,“什么叫不划算?”他们原先说好的,萧鹤棠为何又要临时反悔,他不讲信,她贪了他什么了,怎么还叫不划算。


    萧鹤棠理所应当地和她谈起这笔生意:“当然不划算,你想想,我把你从春宵楼赎出来,赎金你还没有还,说是给我做女奴照顾我,结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起了小逃奴背叛我,事后陷入乱军之中,危险之际有求于我,卖妾求生,我心无芥蒂,大人大量带你回萧府,你吃我的喝我的,萧府的下人还把你当以前的夫人伺候,你说是不是我亏损更多……毕竟,谁家的男主人得不到满足,还要被关在门外,你说对不对?”


    “卑鄙!胡说!”东月鸯被激地绣花也无心思绣了,一下起身怒瞪着门外萧鹤棠的身影,桌上就是她藏起来的钥匙,她今天就是萧鹤棠说秃噜皮也不会给他开门的。


    至于什么《为妾十则》她不听,东月鸯气他故意来羞辱自己,“你滚,快滚!”


    “生气了?”把人惹火的罪犯萧鹤棠见好就收,轻飘飘地道:“别生气,我与你说着玩儿的,不信你打开门看看,你瞧我,我手上都没带一张写过的墨宝呢。”


    东月鸯小脸胭红,呼吸急促,指尖轻颤,全是气的,“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再缠我,我就把你逼我做妾的事,同祖母抖出来,简直欺人太甚。”


    “好好好。”萧鹤棠连声应道,“我这不是,瞧你不理我,与你说话你不吭声,想来我娶新夫人,你都不介意,原以为你也不在意这个,谁知?”


    东月鸯胸膛剧烈起伏,似是感觉到她的愤怒,萧鹤棠十分自然地改口:“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今日送你的那些首饰,你可喜欢?”


    这话不提也罢,一提东月鸯便想起萧蒹葭和祝柔臻的嘴脸,她虽令她们一时羡慕,可同样提醒了她,她所拥有的,不过是萧鹤棠心血来潮的赏赐。他想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这都将成为他把控她的依据借口。


    无功不受禄,她要还岂不是要拿身子去还。


    东月鸯咬咬牙道:“你什么时候与祖母说你和她的事?”


    萧鹤棠在门外一静,“什么。”


    东月鸯不满地说:“你不用在我跟前装,还不是你与祝柔臻,你那天在酒楼难道不是后悔认她做义妹,想把她娶回来么?你什么时候跟祖母提,你既然老说我不愿伺候你,那我就说实话,是!你若是觉得夜里寂寞难耐,就早点把人娶回来给你暖床,她对你情深意重,早已苦恋你多年,想必十分愿意,你也就不必来我这到处折腾了。”


    屋檐下,萧鹤棠俊容隐藏在阴影中,瞧不清神色。


    但他好像敛了下眉,然后放弃了伸手推门的举动,莞尔勾了勾唇角,“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等祖母寿辰宴一过,我自然会和她说。”


    这在东月鸯听来,无异于萧鹤棠是真的拍板决定了要跟祝家结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闻言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珠,张开嘴,不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知道怎么反驳。


    或许她该庆幸,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该解脱了?


    “等她进门,我会把这些首饰还给你的。”东月鸯才不想贪萧鹤棠的东西,以免他再用借口说她吃他的喝他的就该事事都依从他,“你拿去给她吧,我不需要,她今天看见这些好生羡慕,你带给她,让她看在这份上,以后别与我为难,我也会离你们远远的。”


    为何提起祝柔臻东月鸯这么激动?她很怕她?或者说,忌惮祝柔臻?


    看不见东月鸯此时的表情,目的已经达到,萧鹤棠眉头轻轻一动,也就不再留在这惹她生气,临走前说:“首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亏待身边人,她想要,我会再命人重新打造。”


    看着门上萧鹤棠的身影淡去,听见脚步声离开,东月鸯却如打了一场败仗,冷汗淋漓地跌坐回凳子上,无不嘲弄地想,还没迎娶新人,他就这样,要是真有了,还不知她日子会是怎样。


    若是祝柔臻此刻在这里,她听见这番话该欣喜若狂了吧?


    想是这样想,东月鸯拿起针线继续缝下去,然而走了几针,就又发起呆来,绣是绣不了,她心思全被萧鹤棠扰乱了,他来好像就只是为了惹她不高兴,让她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容不得她空闲一点。


    “祖母,我去祝姐姐庄子上了。”


    一早,萧蒹葭像是想通了什么,既然她哥不让她养野生的狐狸,她便去祝柔臻庄子上看看玩玩儿过过眼瘾。


    可是东月鸯刚才过来给萧老夫人请安的路上,分明听见萧蒹葭的婢女跟她说“骑装准备好了,偷偷藏箱子里带上”之类的话。


    发现东月鸯的身影在身后,萧蒹葭赶忙给婢女使了个眼色,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先她一步见祖母。


    东月鸯打量今日萧蒹葭神采飞扬的神情,才想她绝对不可能只是跟祝柔臻在庄子上玩玩儿那么简单,她该不会是要跟她去山上自己猎狐吧?


    昨夜一夜没睡好,东月鸯不愿多想,揉了揉额,即使萧蒹葭自己去猎狐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而萧老夫人也未曾多想,可能觉得萧蒹葭虽然是阳奉阴违的性子,但是有祝柔臻照顾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于是简单叮嘱,“玩归玩,不可离那些野物太近,听见了吗?别玩太晚,早些回来。”


    “知道了,祖母,那我走了。”萧蒹葭兴冲冲地跟萧老夫人道别,经过东月鸯时,似是被她憔悴的样子给惊到了,只上下打量她一眼,接着冷哼一声便出去了。


    “月鸯。”萧老夫人目光落在东月鸯身上,同样察觉出了问题,关切地问:“你这脸色是怎么了,眼下发青,昨夜没睡好么?是不是鹤棠闹你了?”


    提及萧鹤棠,东月鸯便不自觉地头疼,说来奇怪她今天早上眼皮也在跳,心神不宁,刚刚缓和了不少,萧蒹葭一走,她又开始了。


    东月鸯:“祖母,我没事。”她确实有些不舒服,大概是没歇息好吧,昨夜东月鸯几近天亮才睡着,而惹了她的罪魁祸首在另一间房睡得不知道有多安稳,早上没见到萧鹤棠,但一想想东月鸯就能清楚,只要能气到她,萧鹤棠就不可能受影响。


    他不在家这时候倒是个可以告状的好机会,然而真跟祖母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她能怎么做,难道为了她不认这个长孙?“我早说你不用常来我这请安的,瞧你累的,你用过饭没有?没有就在这吃些吧,今天府里没什么事,用完吃食你早些回房再歇会去。”


    东月鸯听话地点头,她没有坚持为难自己,浅浅用了点吃的,便拖着虚浮的脚步回房去了。


    屋外微风吹着树叶,传来沙沙声,院子里清清静静,无人打扰,东月鸯沾着枕头,倒头便睡。


    天色由明转暗,她一觉睡到了大黄昏,醒来只觉空旷寂静,连东月鸯自个儿都震惊了,匆忙起身整理赶往前厅,还好这个时辰应该刚刚赶上萧鹤棠他们回来。


    到了正堂,东月鸯还没进去,就见路上沈冠先行回来报信,“夫人,郎君和大姑娘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兴许要晚些时候才能到家。”


    东月鸯诧异的是萧蒹葭不是去了祝柔臻的庄子,怎么还能跟萧鹤棠碰上吗?“他们是在一起?”


    她顿时有种不大好的猜测。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直觉没错,沈冠稍稍上前,左右看看两边无人以后才压低了声音说:“还请夫人保守秘密,不要告诉老夫人,以免她老人家担忧。是大姑娘,她瞒着大家去山上猎狐,受了伤,不敢惊动家里,祝娘子怕不好交代,于是将郎君请去了。”


    第45章


    东月鸯就料到萧蒹葭会出事, 她肯定昨晚用饭时就在打猎狐的主意了,平日里叽叽喳喳,一有事就变安静了, 萧鹤棠不愿意满足她,她便打着自食其力的旗号阴奉阳违。


    现在最怕的就是惊扰了萧老夫人, 年纪大了, 不好大喜大忧, 免得伤身。


    东月鸯沉声问:“她怎么样, 有没有事?放心,祖母那边我不会乱说的。”其实就算东月鸯不说, 萧老夫人肯定会察觉到,萧蒹葭瞒不了多久。


    沈冠:“人是坠马,跌进了捕兽的陷阱里, 晕了过去, 现在还不知有没有醒。”


    东月鸯:“这么严重?那不是今夜都回不来了?”


    沈冠也不确定地道:“郎君只让我先回来传话, 是否暂宿在那座庄子,还不清楚。”他还有事要办,没有空闲与东月鸯聊了,传了个话就要走。


    到用饭的时候,看到正堂只有东月鸯的身影, 萧老夫人果然惊讶地问:“鹤棠呢,蒹葭呢, 他们还没回来吗?”


    在昏迷前,萧蒹葭跟祝柔臻约好了偷偷进山捕猎。


    在山下时,祝柔臻还曾劝说:“蒹葭, 你真要去呀?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喜欢那只狐, 我让给你就是了。”


    萧蒹葭怎肯罢休:“不行,那是祝姐姐你的,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祝柔臻笑着说:“怎么不行,你还同我见外呢?这要是外人,我就不给了,你我不都是兄长的妹妹吗?”


    萧蒹葭一语拆穿她:“妹妹?祝姐姐才不想做我哥的妹妹吧,你对我哥一往情深,怎么甘愿把他让给别人。好了,今日我非去不可,我就不信没有我哥,凭我自个儿我猎不到山上的野物,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之人,祝姐姐,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就自己上了?”


    祝柔臻:“去去去,你可别肚子往前冲,等等我们。”


    萧蒹葭一心进山,祝柔臻不可能真放任她一个人去,随行的还有祝家庄子里的下人,足以组成一支小队,便往山路上去了。


    “不是说有狐窝吗,怎么这么久没见到踪影。”大半日后,盯着烈阳,萧蒹葭不满地停在树下和祝柔臻抱怨。


    祝柔臻拿出帕子和水囊递过去,柔声安抚萧蒹葭的情绪,“先喝口水,别着急,我叫人过来再问问。庄子里的人也是上回凑巧遇上的,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要有点耐心。”


    萧蒹葭哼了声,打开水囊对着嘴饮,说山上有狐狸,是那天祝柔臻来家里,她们一同看了兄长给祖母和东月鸯送的礼以后的事情,当时她把祝柔臻带走后,祝柔臻心情有所变化,冷脸多了几分笑意,“说得对,我跟她计较什么,她不是兄长的知心人,这日子肯定有过不下去的一天,我等兄长厌了她就是。”


    “蒹葭,你想不想去我庄子里玩玩儿,我庄子里,有人带了只小狐狸回来,没有多大,是与大狐狸走失了凑巧才被抓住的。你一起去看看吧?”


    萧蒹葭微微心动,经不住劝,便同祝柔臻走了。


    她倒不是真的想养什么宠物,是萧老夫人寿辰,平日虽然不着调,但这种日子她也想尽尽孝心。


    再贵重的东西,祖母都有了,萧蒹葭一时半会想不出送什么,就只好另辟蹊径,猎只野物回来,在祖母寿辰前给它驯服好了,让它像人一样作揖拜寿,到时候整个寿辰宴岂不是她最用心?


    然而这么半天了,除了抓着几只野兔野鸡,连只麂子都没见着,更何况狐狸?


    萧蒹葭已然有歇了猎狐的心思,“算了吧,我看今天运气不好,还是下山吧,真是白费了我一番精力。”


    祝柔臻哎一声,将她拉住,“你看那边是什么?”


    萧蒹葭抬眼望去,只有树丛微微摇晃的动静,她没觉得有什么奇特:“什么?”而祝柔臻引导道:“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个像狐狸的身影往那边跑过去了,我们快去瞧瞧吧,再晚指不定叫它跑了。”


    一听有猎物的踪迹,萧蒹葭顿时来了劲,仿佛看到了希望。


    她只期望这回不要落空了好,于是二话不说丢下水囊,策马往祝柔臻指的方向过去,却忘了回头看一看祝柔臻的身影。


    祝柔臻留在原地,哪有要随萧蒹葭去的样子,她眼神含有歉意,却没有一丝后悔之心。


    对不住了,蒹葭,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东月鸯跟萧鹤棠的关系,时好时坏,扑朔迷离,看似萧鹤棠是对她不喜了,实际上她在萧鹤棠那儿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就拿他给东月鸯送首饰来说,不受宠的妇人怎么可能收到这些?她有没有头面,打扮得好不好有什么可在意的,寿辰宴当天,不叫她出来宴客不就是了。


    可一直关注着萧鹤棠的祝柔臻不那么想,她都那样挑拨离间了,那天他们闹成那样,结果转头东月鸯跟萧鹤棠的关系就好似缓和了,事实证明,她再不出手,只怕就要死灰复燃了。


    随着远处一声跌落坠地的惨叫声传来,惊起林中飞鸟,听见动静,祝家跟去的下人慌张地来报,“不好了,萧娘子受伤了!”


    祝柔臻收回神思,这才慢慢赶过去。


    当她赶到陷阱边时,意外的是,萧蒹葭已经被人救起来了,旁边抱着她的人却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萧鹤棠的下属巫常鸣。


    巫常鸣是从另一座山上追着相中的猎物过来的,结果到了这边却走失了,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却看到在他附近一道影子窜过去,接着就是人仰马翻的惨剧。


    认出掉入陷阱的人是谁后,巫常鸣赶紧和祝家的下人将萧蒹葭弄了上来。


    萧蒹葭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曾强撑着看了他一眼。


    “蒹葭!”虽然倍感意外,祝柔臻还是做做样子,震惊心悸地呼出她的名字,“蒹葭,巫公子,她怎么样?”


    巫常鸣把人抱在怀中,低头看了眼萧蒹葭正在流血的额头,疑惑为什么上山狩猎的只有她们几个人,这里这么大个陷阱,明显是山下人家布置的,难道没有人告诉她们?


    而祝柔臻焦急的模样让他暂时没有发问,而是打算把萧蒹葭带到他的马上,想来这位祝娘子也是不方便带人的,“她头颅受挫,方才一整个跌进深坑里,我看伤势严重,还是先下山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为好。”


    情况紧急,耽误不得,巫常鸣也就顾不上祝柔臻了,待萧蒹葭先往山下奔去,路上还要注意着不要再碰到她的伤处。


    虽然碰见巫常鸣是意外,但至少计划还在祝柔臻的掌握之中。


    萧蒹葭的事必然瞒不过去,就算祝柔臻不通知萧家的人,巫常鸣也会传信给萧鹤棠,届时她只要在庄子里等着他上门就好了。


    晚霞落尽前,萧鹤棠的车舆果然被人半路拦住了,护卫举戬阻拦,呵斥道:“来者何人?”


    在大街上,祝家的下人急急忙忙地下马,“小人是南城祝家的下人,有事禀告大将军。”


    南城只有一个祝家,萧鹤棠稍稍一想就清楚了,扬声问:“什么事?”


    外面的声音道:“大将军,小人奉主家之命,请大将军前往祝家的庄子上一趟,是萧娘子,令妹她受伤了,还请大将军过去看看。”


    萧家子嗣里,本家的只剩萧鹤棠和萧蒹葭这对兄妹,论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深一些。


    萧鹤棠很少有不满足妹妹意愿的时候,联想到昨晚萧蒹葭说想要只狐狸,他并没有同意,再加上祝家人说的话,萧鹤棠很快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沈冠,去传话给家里,就说我和大姑娘有事耽搁了,晚些时候回去。”


    “是。”


    余晖下,萧鹤棠的车舆终于停在了祝家的庄子的门前。


    外边院门大敞,早已有下人在此等候,听闻萧鹤棠来了,祝柔臻得到消息匆匆忙从屋里走出,“兄长。”


    萧鹤棠没有多余问话,直奔主题,“蒹葭呢?”


    祝柔臻被他脸上罕见的冷冽神色镇住,喃喃道:“在屋里。”


    萧鹤棠阔步走进屋中,萧蒹葭正如祝柔臻所说,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身边还守着一道身影,“常鸣?”萧鹤棠目光一扫床榻上的情景:“你怎么在这?”


    “大将军。”巫常鸣从座椅上起身,“末将今日受邀,去山上狩猎,没想到与萧娘子和祝娘子碰上了,见萧娘子受伤,这才把她带下山来。”


    简单的情况萧鹤棠已有所了解,但听了巫常鸣的话,还是说了声“多谢”。


    他往前凑近床榻边,手触了触萧蒹葭的鼻息,再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人还是温热的,呼吸也有,才算放心。


    萧鹤棠冷冷淡笑着说:“要不是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等她醒来,非得家法处置不可。”


    萧蒹葭猎狐的事,萧鹤棠已经知道是她特意瞒着他们去的,连祖母那都没报备,而她落得现在这个惨状,要说同情,萧鹤棠没有半点怜悯。


    他早就告诫过萧蒹葭,不要胡来,结果她却不听,要不是这次运气好,再来一次,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祝柔臻端着茶,从背后进来,闻言缓缓将茶水放下,面色羞愧地到萧鹤棠跟前认错,“都怪我,是我没看好蒹葭,这才叫她受了伤。兄长,不如你罚我吧,蒹葭的事,和我也有干系,我真后悔,不该叫她来我这里和我一起找乐子,逗狐狸玩儿的,谁知区区一只野物,竟叫她这么上心。”


    她今天夜里,一定要将萧鹤棠一举攻下。


    祝柔臻红着眼望着他,只要萧鹤棠在此时说一句难听的话,怕是能当场跪下来求他原谅了。


    然而,萧鹤棠居然没有任何要怪她的意思,还为她说话,“不用太自责,是她自己要上山,没人拦得住,你也看不紧她,不怪柔臻你的。”


    祝柔臻眼巴巴的,为了缓和她心里的歉疚,萧鹤棠还朝她轻轻笑了下,“希望她这次能长点记性,吃一堑长一智。”


    东月鸯可曾得到过他这样的温柔?祝柔臻心跳像小鹿般乱撞,“兄长。”她好像闻到了他衣服上惯有的香调,令人醒神又迷醉。


    巫常鸣在旁看着,有些弄不懂大将军不是有妇人么,怎么对这义妹态度那么好?


    祝柔臻满心满眼都是萧鹤棠,哪还看得到别人,“兄长饿不饿,天色不早了,蒹葭还没醒,留在这里用饭食吧……还有巫将军,你也一起吧。”像是在留意到他还在这,祝柔臻同样邀请道。


    然而巫常鸣同他们道:“不了,家中还有父母姊妹等我,既然萧娘子这已经无事,那我就告辞了。”


    “常鸣,”萧鹤棠叫住他,“真不留下用饭?虽然谢过你,但今日蒹葭能得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这份功劳,我记下了。”


    巫常鸣抱拳鞠躬,“大将军客气了,我也并非是看在功劳上才施救萧娘子的,今日就算换做任何一人,都会带他下山尽快救治。”


    说罢,他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除了昏迷不醒的萧蒹葭,就只剩萧鹤棠跟祝柔臻两人。


    气氛微微安静。


    萧鹤棠走到床榻旁,到萧蒹葭的床沿边坐下,“你今日陪伴蒹葭一天,上山下山也辛苦了吧,这里我来守着就好,你去歇息吧。”


    等到萧鹤棠朝她看来,祝柔臻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和她说话。


    而祝柔臻的眼神难以遮掩,她本就打算今夜想跟萧鹤棠成就好事,也就不介意暴露她对他的情意,绵绵地望着他,“我不累呀,兄长在这,我求之不得。”


    萧鹤棠闻言似乎惊讶了一瞬,随即声色不动,他黑发黑眼,神清骨秀,守着妹妹自有一股温情流淌在周围,嘴角轻抿,淡淡的笑。


    祝柔臻越看越为他着迷,又怕太过,惹萧鹤棠反感,及时补救:“我这就去给兄长准备吃的,还请兄长等我,柔臻马上就回来。”


    祝柔臻一走,门口身影消失不见。


    过了会,窗外残阳尽数落下山去,院子里听不到什么脚步声,萧鹤棠觑着萧蒹葭虚弱的病容,冷着眼像往日里一样如常地吩咐,“来人——”


    “小舅舅。”


    祝柔臻迈过眼前一道门槛,回头望了望来路,没有人跟着她,这才敲响里头那间房门,屋主人走出来,不需祝柔臻表明来路,便暗自领会道:“再等等,药就快煎好了。”


    祝柔臻往里瞥了下,果然看到了置放在窗台下,燃烧着炭火的药炉。


    她心中莫名紧张起来,大概是夙愿终于就要达成了,看一眼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本是想循序渐进攻占萧鹤棠的心的,但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她才能像东月鸯一样名正言顺地朝他靠近?就是做义妹,也不过是落个跟萧蒹葭一样的待遇,哪轮得到她做萧夫人的位子。


    祝柔臻等不及了,即使毁了名誉,她也要赖上萧鹤棠。


    祝柔臻的舅舅跟在她身后,提醒她别忘了她许诺的好处,“你可是说了的,我药铺里的药草药膏,今后都能供给军营……”


    那是多大的财富啊,舅舅搓着手谄媚地笑,祝柔臻挥挥帕子,藏住眼里的嫌弃道:“急什么。”她这个小舅舅是被家里赶出去的,嗜赌,把家败了个干净,如今就剩一家破药堂苟延残喘着。


    “等我做了萧家的妇人,军营供给这种差事,定然少不了舅舅你的。”


    从下午睡醒起,到陪萧老夫人用完饭,东月鸯眼皮还是跳得慌。


    她总有预感是要发生什么事,所以才这么心神不宁。


    “月鸯,你怎么了?”饭桌撤去,得知萧鹤棠跟萧蒹葭在外边用饭,要晚些时辰回来,被瞒在鼓里的萧老夫人除了稍微有所不满,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跟东月鸯感叹,家里还是人口少了,缺了两个人用饭,就她俩很是冷清。


    实际上是变相地暗示东月鸯,该为家里添些人口了。


    谁知东月鸯从刚才起就在愣神,“是不是鹤棠不回来,你陪我这老婆子散步,都没滋没味的啊?”她打趣地说。


    “不是,哪有……”东月鸯心口不一地否认,她挽着萧老夫人在园子里陪她散步,确实是刚才对方说了什么,她都模模糊糊。


    傍晚沈冠说的话还是影响了她,萧鹤棠这时应该已经到了祝柔臻的庄子里了吧?他见到萧蒹葭了吗?他妹妹昏迷,那岂不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共处一室……


    “你啊,还说没有?我方才叫你好几声,已经走到我院子门口了,你这是要随我进去再喝杯茶再回去吗?”萧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东月鸯的耳畔,她回过神,很不好意地张望两下,“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还有一小段路呢。”


    萧老夫人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你心里惦念着人和事,自然就忽略了其他了。”


    东月鸯没有再辩解,只是羞涩地垂下眼帘,“祖母,那我先回房了。”


    萧老夫人:“快去吧,等鹤棠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是要来我这讨要。”


    东月鸯侧转过身,羞涩渐渐地不见了,眉间只剩一片复杂和矛盾,萧蒹葭受了伤,她是否该悄悄去看看,还是老实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东月鸯挪开步子,往萧府院门外的方向走。


    然而到了一半,她又犹豫地停下来,她该去吗?去了会不会打扰到萧鹤棠跟祝柔臻?他们两个一个风流如斯,一个含情脉脉,称得上两厢情悦,怕是此刻根本不想见到她吧?


    就算萧鹤棠真正夜不归宿,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光是想想,东月鸯收回往前迈开的脚步,在岔路口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祝柔臻的庄子坐落在城郊处,两边道上杨柳垂岸,黑天半夜,明月清风吹拂,宛若一幅夜静更阑的美景。


    庄内烛火熠熠,萧蒹葭躺着的房间内,萧鹤棠还守在她身旁等妹妹醒。


    萧蒹葭闭着眼,额头上包扎了好几圈,宛若病入膏肓的模样,发际处还残留着血迹变干乌黑的痕迹。


    旁边放着一盆不那么烫的干净的水,屋内水声顺着萧鹤棠修长的指尖直顺滴下,白净的帕子轻而易举地就被拧干,带着微微湿润的热气擦过萧蒹葭的发际,面额手指依次而下。


    祝柔臻站在门口,有些不敢惊扰这样的他,她瞬间有些期望,想把躺在床上受萧鹤棠照顾的人是她。


    直到盯得满意为止,萧鹤棠若有所觉地朝她瞥来目光,祝柔臻这才款款步进门,“兄长,饭菜做好了,你快放下,我来照顾蒹葭,你去吃吧。”


    第46章


    萧鹤棠一眼落在饭菜上面, 祝家的下人站在祝柔臻身后,双手端盘,祝柔臻手里也端了一盅汤一样的东西, “春夏多虫疫,庄子上的人都在喝它去疫病, 兄长常年在外走动, 难免有蚊虫叮扰, 正好也喝点吧。”


    祝柔臻带了两套碗具, 看来她也是要喝的。


    但萧鹤棠还是没把萧蒹葭交给她:“不用,已经快擦好了, 你先去吃吧。”


    于是祝柔臻不再劝他,“那我在一旁等兄长一块儿用饭。”


    萧鹤棠没有回应,便算默认答应了。


    等到萧鹤棠过来, 下人端着水盆收拾了出去, 祝柔臻殷勤地把防疫病的汤药递上, “兄长请。”萧鹤棠端在手里,淡淡道:“多谢,今日麻烦你了。”


    他指的是他来之前祝柔臻为萧蒹葭找大夫看病又照顾她的事。


    祝柔臻:“兄长何必与我客气,太见外了。”


    萧鹤棠笑笑:“等用过饭食,我会把蒹葭接回去, 就不在此打扰了。”


    此话一出,祝柔臻整个愣了下, 她想不到萧蒹葭都这样了,萧鹤棠还要走,急着挽留, “可是,大夫说蒹葭现在, 不宜挪动,路上颠簸,很容易会再次碰到她的伤口。”


    萧鹤棠平静地说:“那就车舆放慢些行驶,多垫些软铺吧,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萧鹤棠怎么会想这么快就走?祝柔臻心思繁乱,肉眼可见依依不舍,不想他那么早离开,可透过他神情语气来看,萧鹤棠是心意已决。


    祝柔臻忍着不畅,做出轻松的样子,“那好吧,我只是担心蒹葭的伤势,那待会我让人多准备几床褥子,汤快凉了,兄长快喝吧。”


    如她所言,萧鹤棠在话后端起碗,最终递到了嘴边。


    祝柔臻专注地看着那张嘴唇将药汁饮入,眼神闪烁,不想萧鹤棠发现异样,果断自己也端起跟萧鹤棠一样的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就算祝柔臻有意拖慢吃饭的速度,然而依旧起不了多大效用,她只能期望萧鹤棠身上的药效发作的能快些,舅舅说一顿饭的时间是足够的,可要引起萧鹤棠的兴趣,势必只能单独将他引到房里。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在萧鹤棠即将开口前,祝柔臻捧住腹部,哀嚎一声,当着萧鹤棠的面弯下腰。“你怎么了?”


    萧鹤棠还算关心她的,祝柔臻低着头,和他哭诉,“好像,肚子有些疼,不舒服。”


    不知道周围是否都让祝柔臻撤了个清净,萧鹤棠朝外探寻地看了两眼,没发现她婢女的踪影,下人也是要吃饭的,主子用餐的时候他们就得飞快地把晚饭用完,再来伺候。


    大概是这一时间正好碰上了,祝柔臻一副站不起来的样儿,“兄,兄长……”


    萧鹤棠迈开步子,欲往外走:“我去叫人,听说你请的大夫还在庄上是吗?”


    祝柔臻挣扎地拽住萧鹤棠袖子,一把抓住,“不,不用叫大夫,大概是往常有的毛病犯了,还请兄长送我回房休息。”


    祝柔臻彼时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了,她效果发作快,从下往上仰视着萧鹤棠,他好像还很正常,有点无奈祝柔臻的纠缠不放,嘴唇微勾很平和地笑了下,“那好吧。”


    祝柔臻内心愉悦而羞涩地想,他这么笑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看出她挽留的心思,他是不是对她也有意,要不然怎么这么纵容?


    院外无人,很是清净,隔壁就是三两间空房,祝柔臻特意说远了一间,免得有外人来打扰她跟萧鹤棠,但也不算太远,方便她一声尖叫就能引来祝家的下人。


    到了房中,为了挽留萧鹤棠,祝柔臻恢复稍微好点了的姿态,提起了东月鸯,“兄长跟月鸯妹妹,是不是又闹什么别扭了?”


    萧鹤棠本是要走的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怎么说?”


    祝柔臻打起精神,“是月鸯妹妹,那天我去做客,兄长不是给月鸯妹妹送了收拾讨她欢心么?我以为你二人和好了,结果月鸯妹妹说,不是那样,她夜里回房睡觉,兄长还将她赶出去了,不许她同房……”


    “喔?她是这么说的?”


    祝柔臻点头,一面观察萧鹤棠的反应,他怎么还没起效,他难道没有欲-火中烧?不对,他一直背对着她,将她扶到房间里后,很快就松开手了,也没有特意亲近,是不是担心她察觉出什么异样,所以在强装掩饰着什么?


    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东月鸯与人鬼话连篇,萧鹤棠不禁有所莞尔,还说什么是他不许她同房,真是个会胡说八道的小骗子。


    他要跟她同房,她敢吗?


    “确实如此,她没说错。”即使东月鸯不在,萧鹤棠也没有拆穿她的胡话,他冷笑了下,“她夜里睡觉,喜欢抢别人的被子,我就把她赶去其他屋子睡了,已经好几日了,打算给她个教训。”


    他现在只要一听见这个名字,下身就好似有反应般,感兴趣地一跳,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被勾起浓厚的欲念,不打算在此久留,想要回去萧府的萧鹤棠和祝柔臻道:“你既然不舒服,就好生歇息吧,我先带蒹葭回去了。”


    然而祝柔臻反应很大地把他喊住,“等等,兄长!”


    她躲在帐中,悄无声息解了衣裳,萧鹤棠耳朵敏锐地听见动静,似是察觉不对,微微蹙起了眉。


    祝柔臻柔声呼唤,这时声音已经全变了,诱惑地道:“兄长,你回头看看我啊。”她从帐中起身,衣襟半开,萧鹤棠面无表情转过身,正对上祝柔臻衣衫不整的模样,祝柔臻含羞低下头,又抬起来,“我早已经倾慕兄长你了,鹤棠,既然东月鸯服侍不好你,不如让我来好不好?”


    儿郎重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加之萧鹤棠吃了药,这世间有几个真君子能抵挡得了堂而皇之,暴露在他跟前的美色的?


    在萧鹤棠的注视下,祝柔臻缓缓走上前,他看着她没有神色的俊脸在她靠近的那刻,倏然就笑起来,很浪荡子的那种笑,眉眼舒展,兴味盎然地睇着祝柔臻,在祝柔臻伸手触碰到他衣襟处,想要帮他解开时,萧鹤棠一把抓住了她,低眉浅声说:“我说为何一直不让我走,留我在此处,原来是因为这个?”


    祝柔臻痛呼,“兄长。”


    萧鹤棠拧着她的手腕使了使劲儿,“什么时候的事?从什么时候算计起的?”


    他的力气不是常人可比的,更何况祝柔臻,她是真没想到肉都送到嘴边了,萧鹤棠居然不吃,他还扣着她的手让她动弹不了,“兄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算计?我,柔臻只是倾慕你啊……”


    “倾慕?”萧鹤棠没有做出避嫌的姿态,也不怕看到祝柔臻此副模样,他还是像那等来者不拒,谁都能爬上他的床的风流样子,只是手中力道没有丝毫松懈,语气更不像被欲念所影响,明明白白告诉祝柔臻,“世上倾慕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见一个,就要上一个?”


    祝柔臻被他豪放的言语镇住,“可,可是,你不是对我有意吗?你那么亲昵地唤我名字,叫我柔臻,我们还去踏青同游桃林,你还愿意陪我吃饭亲自送我回家,难道你都忘了?”


    她所见的都是萧鹤棠极具耐心的一面,却不知对萧鹤棠来说,这不过是他所有行举中最普通的一面,“举手之劳而已。”他也还是那等含情样,说话依旧是祝柔臻熟悉的语气,温柔雅趣,“你瞧我叫你柔臻,不过一个名字,我叫你多少声都无所谓,难道你觉得叫了你的名字就是喜欢你?那你未免也太多情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叫祝柔臻此刻如五雷轰顶,萧鹤棠玩世不恭的一面她根本受不住,比起震惊带给她更多的是发现真相的羞辱。


    原来他所谓的温柔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平平礼数,如吃饭喝茶那么简单,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也不介意,只有傻子才会当真,“那,那东月鸯,你也是这么对她的?”


    祝柔臻痴痴地问,仿佛还不肯相信现实,提起东月鸯,萧鹤棠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什么不同,他笑起来,“她?那个小骗子,她比你要聪明。”


    从未成婚之前,就像就摸透了他的性子,总躲着他,怕他撩拨她,只要听见关于他的一点动静,就跟野猫似的,窜得无影无踪。


    她怎么那么会跑?一次两次,他好想抓住她打断腿,问她为什么总是不看他,冷清清的在矜持孤傲些什么?他心中摧毁那道清冷柔弱的身影的欲-望达到了巅峰,浓稠得如黑雾一样。


    知道他不着调,东月鸯从不像她们一样靠近他,把距离稳稳控制在内,如同在河边走,生怕沾湿了自己,打湿了脚丫,在引起他兴趣后,她凭什么可以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他与其他女子在一块?


    “她很聪明,知道惹不起我,所以不来惹我。”


    萧鹤棠怜悯而多情地睨着难以置信的祝柔臻,“真是个傻子,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几句温柔言语你就对我情根深种了?还为了今夜献身的目的,不惜在汤里下药……”


    眼见萧鹤棠把她做的事说出来,祝柔臻更加惊愕,背上爬满寒意,她好像成了透明人在那双漆黑深邃,清冷如夜透着凉意的眸子里无所遁形,他连她所做过的事都猜测到了,“蒹葭猎狐的事也是你鼓动的吧?我妹妹虽然任性愚蠢,却不是真不知利害的人,危急性命的事不做,耐性也不足轻言就放弃,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因素阻挡了她……”


    比如给祖母准备寿辰礼,按照萧蒹葭想出风头的性子,这时她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只可惜识人不清,给她的好姐妹利用做了人肉靶子,火中取栗。


    萧鹤棠轻声说:“也算她命里有这一劫,希望她醒来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不然死了,我做哥哥的除了帮她报仇,可不会掉一滴泪为她可惜。”


    他都知道了,怪不得军中都对他呼声高涨,拥护备至,原来他什么都清楚,祝柔臻手腕被松开了,萧鹤棠身上的药效早就起了,他面色微微涨红,看人的眼神又欲,似笑非笑,就像那淫-窝里刚舒爽出来的,“这药,好生厉害啊……”


    他抬起手,祝柔臻害怕又期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碰自己,然而萧鹤棠手起落下,下一刻祝柔臻眼前一黑,被人打晕了过去。


    萧鹤棠掐着她的脖子,稍稍松开,任由祝柔臻失去倚仗跌倒在地,他自己身形实则也不怎么稳了,不是没起反应,而是他从军做了将军,常年锻炼比祝柔臻更有定力,实际上做了大将军,想要他性命的无数,他本不该随意喝什么汤药,但是到底想看看祝柔臻要做些什么,这才将计就计。


    但现在,他忍不了了,解决一个麻烦,他步履不大稳地往后退,靠在一张桌子旁,神色酡红如喝醉酒般,他想发泄,想发泄,想到了新婚之夜的那间卧房里,女子承受不住的娇啼,硬挺着,萧鹤棠五指撑着桌案,手背暴起青筋,艰难地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路上遇见祝家神情惊讶的下人,萧鹤棠脚步缓慢地从暗中做出来,他的呼吸粗重,下属听到他的暗哨传信,从门口带着一支小队气势汹汹地进来,“大将军。”


    “蒹葭在屋里,找辆马车,把她抬走。”


    瞿星瞧出他的不对劲,挥手让其他人进去把大姑娘一同带走,扶住萧鹤棠,“您这是?”


    从阴影中出来后才发现,萧鹤棠的手一直放在衣袍的下摆内,他暗暗吃惊,萧鹤棠掐着自己,直到有了点痛觉,加上有外人在,他感觉好多了,然而还是硬着,他很冷静而直白地说:“被下药了。”


    “什么人?!”瞿星大惊。


    萧鹤棠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交谈之后,瞿星满脸肃穆地应下,然后扶他走上车舆。


    萧府,东月鸯觉得今天夜里萧鹤棠是不会回来了,她忽略心中的惴惴不安,在卧床上躺下,然而无论如何她迟迟闭不上眼。


    也许是天气渐热,屋外开始出现昆虫的鸣叫,夜风也为此带来一丝躁动。


    她不想把睡不着这件事归类到是因为萧鹤棠身上,就在她起床走到桌旁,倒水打算喝完一口茶,就逼自己安静入睡时,她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居然不是沈冠的声音,而是常年帮萧鹤棠处理外务的瞿星,“夫人,属下有事禀告夫人,夫人请快开开门。”


    瞿星声音焦虑急切,东月鸯不免会想到是不是萧鹤棠跟萧蒹葭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她拿了件外衫披上,打开门,“出什么事了?”


    瞿星早在东月鸯过来时往后退了几步,头也低下,话音里依旧饱含隐忧,开始催促,“是大将军,还请夫人赶紧去瞧瞧吧,大将军他……”


    东月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萧鹤棠不是去了祝柔臻的庄子上吗,他这是回来了,还弄出了什么很严重的状况?


    “他在哪儿,快带我去。”


    瞿星引路,距离倒也不远,还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只不过东月鸯住的是小偏房,萧鹤棠所在的正房屋里通明大亮,门口刚好有一株与房梁同高巨大的花树,绿枝上开出来的花苞又白又茂盛,灯笼下静静笼罩着两条倒影。


    瞿星在前负责敲门,如同报喜:“郎君,夫人来了。”


    东月鸯对此感觉怪异,好像她是被搬来的什么救星,里面没有声音,瞿星推开门,眼神示意东月鸯快进去。


    东月鸯有些犹豫,然而事态给她的感觉仿佛萧鹤棠此刻情况真的很危急,东月鸯缓缓踏入房里,她背后的门很快被人关上,甚至下一瞬就被落上了锁。


    东月鸯大惊,“这是做什么?”


    屋外没有人应,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似是拔了锁飞快离开了这里。


    东月鸯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鬼,萧鹤棠又想出什么新的主意作弄她了?“开门!”她不愿再往里走,固执地站在门口推耸门锁,“让我出去。”


    背后似乎有脚步声靠近,东月鸯不曾回头,就被一道滚烫宽阔的胸膛扑上来,强硬地抵在门上。


    “萧鹤棠。”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东月鸯满脸红晕,躲避着他胡乱接近没有章法的亲热,扭过身来面对他,“你又在搞什么鬼?”


    “鬼?什么鬼?”忍了一路走过来,硬到爆的萧鹤棠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不情愿他靠近的娇影,鹦鹉学舌般重复着她的话,他像脑子烧坏了,“鸯鸯,哪里有鬼?”


    东月鸯脸皮爆红,她从十岁起就很少听见这么叫她了,更何况还是百般折磨捉弄她的萧鹤棠,“不许这么叫我,你的下属说你出事了,哪里出事,我看你好得很,哪像出事的样子?”


    倒像是发-情的野狗,在她身上乱蹭,萧鹤棠捉住东月鸯的手,从气息到目光从上到下都透露出对她的渴求,“鸯鸯,是出事了,出了好大的事。”他丝毫不曾隐瞒,把东月鸯的手伸进他的衣摆中,润红着脸,黑眸湿润,急促地说:“有人给我下药,我好想要,我憋了一路,就为了回来找你,我想你帮我解决,你摸摸我,快摸摸我。”


    东月鸯吃惊地看着好像真的神志不清的萧鹤棠,然而他只是脸非常红,像喝醉酒一样,眼神湿哒哒的,又黑又深,嘴唇也仿佛被染红过,一副被药弄狠了的模样,勉强还算冷静正常。


    只是视线中有几分癫狂和凶狠,手上钳制她的力道却又刚好适中而克制,“下药?”东月鸯瞬间忘了自己的手被萧鹤棠操控着安慰他,而是集中在有人给萧鹤棠下药上,“是谁?谁给你……”


    谁能药得到统领大军的萧鹤棠,他刚刚从祝家的庄子上回来,难道是?


    在她跟前,萧鹤棠埋怨道:“是她。”是东月鸯猜中的那个人,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地问:“祝柔臻?”


    怎么会,她怎么敢对萧鹤棠下药?她是真疯了不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耐心告罄,以为自己没希望了,所以才想到这种法子?


    “她把药下在防疫病的汤里,使诈让我送她回房,还当场脱了衣裳说倾慕我要服侍我。”萧鹤棠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东月鸯听,手上抚慰自己的动作没停,偶尔畅快地哼一声,眉头紧蹙在一起。


    东月鸯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该分心关注萧鹤棠现在的情况,还是该关注那祝柔臻最后结果怎么样,“那,那你怎么没有答应?”


    萧鹤棠:“我为什么要答应?”


    东月鸯惊了下,“那当然是,她对你情深意……”她话语倏然顿住,她想萧鹤棠是什么人?他心眼里怕是只有零星几个人,除了萧祖母、萧蒹葭,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


    情深意重?从小到大,少年成名,到如今威风凛凛权倾天下的大将军,那么多人对他情深意重,他很缺吗?他理得过来吗?


    像是猜中了她心里的答案,萧鹤棠靠在她肩头嗤笑着说:“一直是你在说,我要娶她做正房夫人……”


    东月鸯为自己猜错了而羞恼,“难道不是?”她想萧鹤棠到底怎么想的,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啊?祝柔臻那么情意绵绵,家世跟他相当,他难道都看不上?


    然而萧鹤棠没有回话,他专心地伺候自己,同时让东月鸯也不要分心,略带急切颦呻着说:“啊,先帮我弄出来再说,鸯鸯,鸯鸯——”


    第47章


    意想不到, 上辈子害她的祝柔臻,这辈子变成了给萧鹤棠下药,东月鸯感觉到事态轨迹已经和上一世不同, 当然也是因为她没有生病,没有在萧家生病, 又未曾跟萧鹤棠复婚, 祝柔臻哪来的契机害她性命?


    她应当只是眼见着, 没有机会跟萧鹤棠有进一步的发展, 亦或是被萧鹤棠钓着,得不到满足, 着急了,这才想要用下药的方式作为突破口,只是原本的信心满满, 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谁猜得出萧鹤棠心里在想什么?


    他要么只是跟祝柔臻玩玩儿, 逗逗她,本来就是玩世不恭的性子,三两语间的温柔和不经意的撩拨,都是他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乐子,这样根本没把人看在眼里的把戏, 谁知道她会当真呢?


    当真也就算了,实在不该动手下药, 她误会了萧鹤棠的心意,等萧鹤棠药劲儿过后,祝柔臻会是什么下场?东月鸯都不敢细想。


    依萧鹤棠的本性, 他可以对谁都温柔,但是发起狠来六亲皆可不认, 这是东月鸯在弋城拦路求救时经历过的,他肯定不会管祝柔臻的死活吧?


    东月鸯一面心悸萧鹤棠的可怕,他这种就是别以为他会有多深情,一切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真要当真你就输了,她才不信萧鹤棠是为了名誉守贞才急忙赶回来的,贞-操-于他来说有什么用?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自然是想睡谁就睡谁。


    他赶回来,大抵也是因为她在府里能帮他解决吧?这样名誉上也好听些,无媒苟合到底还是会让人唾弃的,尤其他要是在庄子上真的随着药物占了祝柔臻的身子,那到时候在萧祖母的寿辰前,整个庸都郡都有好戏看了。


    做大将军的可以来者不拒,但是名声上还是要有点好听,不然怎么引更多人追随拥护于他。


    “你,你就这么走了,那祝柔臻呢,她怎么办?”东月鸯疑惑地问,她的手被萧鹤棠把牢牢控住不让她挣脱,但光靠手怎么可能够,这么久了,萧鹤棠还是没得到过解决,他眼神里的热意滚烫得令人心惊,就像他带给东月鸯掌心手腕上黏热的感觉,“你怎么还在关心其他人,不该关心关心我吗?”


    他往前倾了倾,挤压着东月鸯,暗示意味明显,不太高兴这时候她的注意力还分散在别人身上,“我出不来,鸯鸯,要不你帮我用嘴,好吗?”他呼吸热烈,东月鸯被他带得头晕脑热,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不,想都别想……为什么不关心别人,你把她抛下了,要是出事呢,你怎么跟祝家交代?”


    都是大人了,总不能以小孩心性去看待,祝柔臻没事还好,万一死了,死者为大,世人的口风总会偏向弱势的一方,就是萧鹤棠是再大的将军,只怕会被说成逼死未婚贵女,麻木不仁,落入口舌。


    看来这事不说清,暂时还过不去了,萧鹤棠忍着恨不得捅穿一切,特别是对眼前站着的人的渴望冲动,东月鸯小嘴叭叭个不停,他看她的嘴看的眼晕,没抹口脂都特别有血色的那样红。


    她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目不转睛,他好想好想不顾一切就这么残暴地把她按下去,将自己往里送,哪怕东月鸯哭着抵挡,求饶,他都不会放开她,她那时候根本说不了话,只能不断呜咽,泪眼朦胧楚楚动人地祈望着他。“她暂时死不了。”


    喉结滚动,既然东月鸯不愿用嘴帮他,萧鹤棠只能抬手不断抚摸她的脸颊,每一个字都费了很大的忍耐力艰涩地说出来,“我有命人,我让下属他们将祝家的庄子都围了起来,水泄不通,里面的每个人都抓了起来,除此以外,还有祝府,我还派兵去了祝府……”


    祝府也是一样的待遇,对突然冲进来的,府里府外的带刀军士感到震惊不安,要想维系名誉,定然要在祝柔臻闹事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选在庄子上下药,肯定是想掩人耳目,祝家人,祝家的难道真的一个都不知道?那么大的事,定然有知情的,不是祝父就是祝母,先派兵去祝家闹大了,就说大将军在祝家的庄子上出事了,怀疑祝家勾结乱党,给大将军下药,想要谋害大将军,所有人通通先抓住看管起来。


    至于药,到底是有毒的还是助兴的,一切等大将军恢复了再说。


    这样的做派换做是谁家都会人心惶惶,外面看祝家肯定也会猜测,但更多的还是先入为主,他们肯定做了什么惹怒大将军的事,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遇到是非,自然是先保住自己要紧,这样与祝家有关系的人家,也会为了明哲保身,先不参与进来,免得惹得一身骚。“我,我说完了,鸯鸯,给我,给我好不好?”萧鹤棠蓄势待发,满身急切,已经顾不上东月鸯要说什么,只看见她微微张开的嘴,就猴急地往她嘴里钻。


    东月鸯根本闭不上她的唇,她脸颊生疼,萧鹤棠捏着她的下颔骨,不许她躲避,逼她迎接他的亲吻,他们的唾-液泛滥到发出咕唧的声音,多到来不及下咽,好热,没被下药的是东月鸯,她却好像被萧鹤棠身上的滚烫所传染了。


    她反抗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弱,为什么她会这样?难道萧鹤棠吃的药还能让她也变得奇怪吗?


    “不不,”东月鸯努力清醒地摇头抵挡,“凭什么祝柔臻给你下的药,反倒让我来承受,我不要帮你解决,你走,快走……”


    萧鹤棠强硬地紧紧拥住她,不给她躲蹿的机会,“不行,不许不要,为什么不要?就要,就要你帮我。”他飞快拉扯掉她的衣带,在房门口胡闹也不是不行,但是东月鸯肯定会害羞,她现在还不肯让他碰,萧鹤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然要另外想办法。


    “你不帮我,我也不知道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药,万一弄不出来,有毒留在体内,鸯鸯你想看我死吗?”萧鹤棠解了她的衣带,手便抓住东月鸯的弱点,他实在是烧糊涂了,也不是不管东月鸯死活的类型,身体还是习惯有潜意识地在抚慰她,东月鸯不可避免蜷缩起来,像是煮熟的虾忍不住往后倒去,萧鹤棠趁机用了很刁钻的姿势,将软倒的她抱起大步朝室内走去。


    到了他们的卧榻上,东月鸯腰身还有点软麻,往下一片的位置都在萧鹤棠的手指下轻颤,她抖得有些厉害,更红眼含着点点泪,像是被萧鹤棠欺负了的样子,斥责他的无耻,“你怎么不去找别人,你让别人去救你啊,为什么一定是我?你那二十个妾呢?”


    萧鹤棠那二十个妾,夜里轮流着来,都够他玩到天亮了,最好让他弹尽粮绝,最好得个马上风,一命呜呼,让这害人的妖孽再不能祸害良家妇女,拨弄年轻女子的心思。


    因为长时间没出来,借用外力已经得不到满足,实在不能再憋下去的萧鹤棠已顾不上先安抚东月鸯了,为先让自己得到好过,等这一发之后再打定主意好好照顾她。


    他率先进到那长久未接触过的朝思暮想的地方,一尝到那还是让头皮都发麻了的滋味,萧鹤棠睫毛轻眨,发出一声深入灵魂长久而畅意的叹息,东月鸯简直柔软可口到他口齿生津。


    他实在没忍住低下头与东月鸯亲吻,狠缠着她吻了几下,然后缓慢地说:“可我只想和你这么搞啊,她们,她们都在别的地方……过来不了。”


    东月鸯浑身一震,萧鹤棠还真是有这么多妾室?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妾?怎么不把人都弄到萧府来伺候他,是怕祖母知道了怪他风流不洁身自好吗?


    “你滚,滚开,不许你碰我。”东月鸯快气哭了,用力捶打萧鹤棠,“什么叫来不了,我不要你碰我,你去找其他人去,去找她们,或者把人接过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突然发作,萧鹤棠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就是东月鸯想走,这时他们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萧鹤棠狠凿几下,直到让东月鸯忽然之间失去说话的力气,说出来的也不成调,他才满头大汗,一脸薄红断断续续地说:“就是来不了,她们都被关在别院里,出不来的,我不要她们,我就要你……鸯鸯,别挤我,啊,我要给你,通通给你!”


    东月鸯就是板上钉钉的鱼俎,许久未经历的萧鹤棠简直有着敲山震虎的气势跟精力,他第一次去得很快,毕竟忍了那么久,实际上刚进去就想发泄出来,但实在舍不得在里面的味道,于是还是待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每次动身都非常快狠,像饿了很久没吃到过好吃的,东月鸯被他搞得两眼有翻白的迹象,紧紧闭上捂住嘴,挡住泣不成声的哀啼。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萧鹤棠这头蛮驴,东月鸯仿佛可以窥见明日她下不去榻的模样,就是能下去也是走路抖抖筛筛的情况,“轻,轻些……”她勉强说出两个字,萧鹤棠就把她抱起来,似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到处走,东月鸯不由地哭出声,怎么叫萧鹤棠都没有停。


    屋内的声音传至屋外,夜深人未静,树上漆鸦振翅,方圆两里都不见有下人踪影,可见都被提前吩咐过不许靠近,不许打扰。


    许久之后,东月鸯打着嗝,抹着眼泪,遍体都是萧鹤棠的淤痕,瘫坐着看着萧鹤棠走到屋中央的桌子旁倒茶,他自己喝了小两口,试了试余温,就端过来给她喝,东月鸯受的气还未散干净,不情不愿被萧鹤棠碰了,正是憋屈的时候,在萧鹤棠靠近过来时,一字未发就抄起乱摆在一旁的枕头砸向他,“滚。”


    她在此之前说了好多次滚,萧鹤棠哪次是真的滚了,他身上的药效似乎褪去不少,人也不像之前那么癫了,然而还是没皮没脸的样子,厚脸皮地躲开枕头,凑上来把茶杯递到她嘴边,“喝点吧,你声音那么嘶哑,叫得那么辛苦,累着你了……”


    东月鸯瞪着他恨不得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但是她也是真渴了,唇刚沾染水,便自发地张开了,萧鹤棠趁机轻抚着她的背,轻声又柔声地安慰:“别哭了,你瞧我难道对你不好么?你不让我碰,我之前不就没碰你,这回这不是情况紧急,中了他人奸计,由不得我……”


    他现在开始为自己找补了,全赖到祝柔臻的身上,东月鸯不仅气没消退,反而被他说得又情绪起来了,“仅这一回,你既已发泄完了,就不许你再碰了。”


    她睁眼盯视着光披了件外袍,其他就不穿了尽显傲人本色的萧鹤棠,对他身上的东西像是又惧又恨,松开唇道:“把你的那些妾接回来吧,以后再出了这种事,尽可找她们去解决,不必再用我了,你敢再动我一次,我就……”


    她目光搜寻着可以为她所用的利器,用来威胁萧鹤棠,这副景象全被萧鹤棠居高临下的收入眼底,怎么可能猜不出东月鸯的心思?


    他温声安抚,“是是是,有话好好说,何必这么较真。”看到东月鸯像要吃他肉扒他皮的眼神,萧鹤棠勾了勾唇角,很快又收敛起来,“我是说,生气可以,骂我也可以,就是别伤到了你自己。”


    东月鸯岂能让他在这假惺惺,冷哼一声,“你到底答不答应?”今天是让萧鹤棠捡了个大便宜,或者说是看在他真的被下药的份上,东月鸯才半推半就和他搞在一起,但不代表她就真的心甘情愿从了他。


    这点萧鹤棠显然也清楚,他指尖把转东月鸯喝完了的小茶杯,眯眼审视着她,实际上药虽解了,但是明显他那儿还没下去,不过这一会又起来了,“好,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岂会不答应?”


    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东月鸯真的犯傻,让她冲动之间拿到利器伤害到她自己,萧鹤棠退让开,显得并非很忠于的样子。


    毕竟今夜是他得到了好处,只是他也没有那么轻易答应这样的条件,还是不忘为自己谋取利益,“能不能拉长一夜?你瞧天还没亮,我体内好像药物还未散尽,虽说只这一回,但你总要我做个够吧,也许等我够了,到时我把其他人接来,不是就能帮你减轻压力了?”


    说着他又爬上来,东月鸯想将他踹下去,却被握住了脚踝,一下就被拉到了萧鹤棠怀里,她想也就这一夜罢了,等天亮他就困不住她了,等从这里出去,就尽快与萧鹤棠分道扬镳。


    可她还是有气,不肯轻易顺从了他,倒是被萧鹤棠抓住腿细细地吻起来,“不是我不想放你,门锁了,钥匙不在我这,你走不了,我也出不去,还是等天亮有人来吧,趁现在……我们还是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只有他自己觉得有意思吧,对东月鸯来说这才是最遭罪的,她此时真是又累又昏,要不是凭着心里一股气,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和萧鹤棠掰扯。


    她想说话,张嘴骂骂他也好,然而萧鹤棠跟盯梢似的,她一张嘴就被逮了个正着,接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听上去非常奇怪的声音。


    良宵苦短,白日一天光,主院外面的门就被敲响,接着似有门锁解开的动静传来,沈冠拿出钥匙开了锁,还不敢推门,只敢在外面敲了敲,紧迫地示意,“郎君,郎君,醒了吗,属下有事禀告——”


    他一遍遍地轻喊,有事却不好惊扰,只期望萧鹤棠能听到。


    昨夜闹了一宿,萧鹤棠罕见赖了床,似乎久缝露水,颇为堕落,与在军营里时不能比,但还是很警觉地动了动眉头,然后睁开双眼,听见外面的沈冠呼唤的声音,他抬了抬头刚准备起床,抬手就感觉到怀里还有人,东月鸯正枕在他手臂上依靠着他的胸膛酣睡。


    她昨夜肯定是累坏了,萧鹤棠连要了她五次,后面两次中一回是在她半醒半寐间搞的,一回是东月鸯彻底撑不住了,只有萧鹤棠在弄,他精力真是悍猛充足的可怕。


    其实很想将人弄醒了跟他一块玩儿,但是一摸东月鸯脸上都是泪痕,还有他留下的那些痕迹,看上去实在颇为可怜,萧鹤棠最后还是忍住了的,没真的把人作弄伤了,不过现在即使东月鸯醒来起床,她也好过不了多少。


    怕是走路都会打哆嗦,梦里都是在抽噎,萧鹤棠轻轻把早已麻木的手臂从她脖颈下方拿出来,外头沈冠还在叫,把东月鸯露出来的香肩锁骨用被子捻紧,随便捡起地上的衣服套上一两件,萧鹤棠才去把门拉开,“什么事。”


    沈冠低头弯腰,觑着脚面,“郎君,昨日的事,老夫人那边都知道了,大姑娘也醒了,老夫人召你赶紧过去。”


    想也知道,萧蒹葭跌入捕兽坑,头破血流失去意识加上昏迷不醒,一早见不到人,肯定会有所疑惑。


    加上昨夜萧鹤棠回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刚开始传话回来只是不想惊扰祖母,未免她休息得不好,二来也是不确定萧蒹葭伤势怎么样。


    后来亲眼看过以后,没有性命之忧,萧鹤棠便没帮妹妹隐瞒实情的必要了。


    “知道了,你先去回禀老夫人,我洗漱更衣后就过去。”说完萧鹤棠把房门关上,他回到房内,先是看了看还在睡的东月鸯,似是在梦里也不安稳,皱着眉,小脸嫣红,手指揪紧了被子,缩成一团。


    只是看她这副模样,萧鹤棠身体又多了许多冲动,仿佛比还没及冠那年,快成亲的时候更热烈,他到底还是把持住了,没有为了那一丝丝冲动耽误了正事,今日等着他的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仅是为了跟祖母解释,还有被暂时丢在一旁的祝家,这一夜之间怕是早已乱象横生。


    萧鹤棠走向衣柜,取了一套新的衣袍出来走到屏风后更换,而这时因为枕边空虚,还有刚才外面沈冠喊门说话的动静,东月鸯依旧还是被打扰醒了,她痛苦地睁开眼,周身的酸痛疲乏让她以为自己是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亦或是遭了一场毒打。


    她根本起不来,而余光之中她仰头看到了另一旁在屏风背后更衣的人影,更起了想要重新晕过去的心思。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终究还是叫萧鹤棠得手了,她怎么叫他别碰,饶了她,最终东月鸯还是逃不过被吃掉的下场。


    她神色怔忪,萧鹤棠更衣很快,不多时就出来了,往榻上一觑,一改夜阑人静的癫狂样,神清气爽,“你醒了?”


    东月鸯避开他戏谑直接的眼神,这时候装死是迟了,她闭上眼翻过身,打算等他走后再出去,然而身上的酸痛让她抬了抬腰,便有些要放弃的意思,更是咬紧牙关,免得在萧鹤棠跟前丢脸。


    实际上她的反应萧鹤棠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要不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他还真想再陪东月鸯玩玩儿,“你要现在起身吗,还是再多睡会?”


    “还是再睡会吧,不然到了祖母那里,我怕你撑不过去。”就照东月鸯现在的情况,就算起来了,也是在萧老夫人跟前打摆子,要是真抖成筛子那可就好笑了。


    萧鹤棠玩味地笑了笑,东月鸯看出他的幸灾乐祸后,实在忍不住翻了一道白眼,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声问:“祖母?”


    婢女送水进来,萧鹤棠扫了眼,低眸看着东月鸯说:“是,蒹葭的事被她发现了,现在命沈冠传话,叫我过去。你身子不适,干脆还是再休息会吧。”


    听见这种消息,东月鸯哪还有心思再睡?这可是大事,这可不止是萧蒹葭一个,追究起来还涉及祝柔臻呢,她强撑着爬起来,“我,我也去。”她倒要看看,给萧鹤棠下了药的祝柔臻,现在是什么下场。


    多行不义必自毙,要是能借萧鹤棠的手,让她受到惩罚,那她上辈子的仇,也算是得报了吧。


    第48章


    东月鸯迫不及待想去了解昨日发生的实情, 她下榻时的样子又十分狼狈,腿根都在打颤,差点摔倒在地, 是萧鹤棠伸手及时把她捞到怀里,才防止了悲剧的发生, “放开。”


    然而东月鸯可一点也不感恩地怒瞪着萧鹤棠, “别碰我, 别忘了你昨晚答应过什么。”


    他们可是说好了, 只要帮萧鹤棠解了药性,他就不会再碰她了, 要碰也是碰他养在别院里的那些妾,借着萧鹤棠的力道刚刚站稳,东月鸯便迫切地跟他撇清关系, 拢紧身上的被子拉开距离, 同时面不改色地劝说:“你最好还是把她们都接过来, 免得药性再发时,无处可去,我可不会再上你一次当了。”


    这是她的忠告,萧鹤棠看她满身抗拒的样子,好似听进去了, 闻言点头笑笑,像是也很不想再勉强东月鸯, “这是自然,辛苦你一夜,怎么好再麻烦你了?为了不让你受累, 连站都站不稳,我会找人帮你分担的。”


    东月鸯气鼓鼓地盯着萧鹤棠, 神情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那可是整整二十个妾呢,皇帝后宫三千佳丽都不如他吧,说是后宫佳丽,实际上真正的后宫妃嫔哪有那么多人,“那就最好,你要玩便偷偷地玩,不要闹到我这里来,更不要让我见到她们,说什么以姐妹相称,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姐姐妹妹。”


    虽然她现在也是萧鹤棠的妾,可到底曾经做过正房夫人,东月鸯还是要展现出与他人的不同,她希望萧鹤棠多少给予她点尊重,免得到时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说完顶着萧鹤棠漫不经心的笑意,东月鸯忍着酸痛愤愤地朝屏风后走去,“云秀,替我去房里把我衣裳拿过来。”


    昨天夜里她就只穿了寝衣入了狼窝,那些里衣都脏得不成样了,哪还能穿,就是不想再跟萧鹤棠共处在一个地方,东月鸯才躲到角落里去。


    好在萧鹤棠没有过来继续缠着她,倒是走到外边去洗漱去了,等到东月鸯也收拾好,天已经亮了大半了。


    昨夜当真过得一塌糊涂,东月鸯拖着酸软的身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跨过门槛,萧鹤棠走在她身前倒像没事人一样,她有些嫉恨地磨了磨牙,真该在那时候狠狠咬在他脖子上,一想到对方背上可能都是她的抓挠的痕迹,东月鸯忽然也没那么气了,见祖母还是要保持仪态比较好。


    “说吧,到底是怎么个回事?”萧老夫人看起来十分生气,她坐在萧蒹葭房里的桌旁,一手搭在桌上,拿着帕子的手放在腿上,很有萧鹤棠一说得不好就要发怒拍桌而起的架势。


    萧鹤棠余光瞄到身后的东月鸯,她脸色微白,其实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不想依靠着婢女,反而咬唇强撑着要参与进来,“先让夫人坐下再说吧。”


    面对冷不丁提到自己的声音,东月鸯迎来两道看向自己的视线,她吃惊地望着萧鹤棠,他不是应该乖乖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祖母道来,怎么还有闲心管着她坐不坐。


    萧老夫人留意到东月鸯一副疲态,面容瞧着是有些苍白,不知是迎着光还是如何,脸白得有些透明了,眼下也有些淡淡的青黑,她诧异地问:“月鸯?你这是怎么了?”


    昨天夜里,她不是陪她散完步就回去了么,怎么一副未休息好的样子。


    萧老夫人虽然疑惑,不过眼前还有重要事要说,暂且没有过多追究东月鸯哪里不舒服的事情,“你别站着了,过来坐吧,至于鹤棠……”


    显然,针对萧蒹葭受伤瞒着她的事,萧老夫人还是气萧鹤棠这个主谋的,“你就站着,实话告诉我,蒹葭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你这个当哥哥,既然知道她出了事,为何不派人立即传信给我,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这话说得严重了,屋内外的下人都屏息起来,在萧鹤棠没有开口前都低下了脑袋。“都先出去,一会再进来。”


    萧鹤棠发话,下人们都去外面候着,萧老夫人冷着脸,却意识到可能有些话不适合叫其他人听,人多眼杂,萧鹤棠这才屏退干净,她挺起腰身,神情严肃起来。


    “祖母。”萧鹤棠说:“此事说出来,恐怕你不信,并非是我一定要瞒着你,而是在我看来,都颇有些匪夷所思。”


    萧蒹葭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的影响,直接点说她其实是因为萧鹤棠才倒霉的,谁知道祝柔臻会那么疯,为了留下他而算计到萧蒹葭身上?


    萧老夫人听完萧鹤棠的话,迟疑而又震惊地道:“你,你是说,你妹妹是被柔臻她故意骗上山的,陷阱也是她故意引她过去……”


    好歹毒的心思,东月鸯坐在一旁也是暗暗感叹,她当然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些,知道祝柔臻为了留下萧鹤棠过夜,不惜以害萧蒹葭的方式达到目的,不过是更确定了东月鸯上辈子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果然是她那个舅舅给她医病医坏了身子,她哪里那么脆弱,一个风寒都好不了?这辈子她没在萧府生病,也就没给祝柔臻可乘之机,倒是变成了萧蒹葭和萧鹤棠兄妹受罪,这算不算是也替她挡了一灾?


    比起萧老夫人的不敢置信,萧鹤棠显得倒是平静无奇:“事实就是如此,昨天夜里我就派人把祝家庄子上的下人通通都抓起来,分开一个个审讯,敢说谎的必然一个都逃脱不了刑罚,这些人没经历过酷吏,一点小手段就被审问出来了。”


    最主要的是,为了不弄出冤案,也是让所有真相都无法遮掩的关键,那就是在杀气腾腾的军士的重重包围之下,祝柔臻的那个小舅舅,根本无处遁形。


    祝柔臻是主犯,那他便是从犯,一样不可饶恕。


    萧老夫人一拍大腿,哀声一叹,“糊涂啊!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蒹葭视她如亲姐妹,每回她到家里都想她留下恨不得抵足而眠,她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连她性命都不顾……”


    “祖母……”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方才觉得头脑不适的萧蒹葭到卧房里休息去了,这会发现祝柔臻是这么对她的,萧蒹葭终于忍不住走出来,她头上还包着伤口,不过一晚,跟从黄泉路回来一场有的一比,“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那时都昏迷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上山猎狐,遇到陷阱都是正常的,跌入深坑是意外,却唯独没想过引她上山都在祝柔臻的算计之中!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哥留在庄子上过夜……


    她知道祝柔臻是喜欢她哥的,她自然也赞成她做自己的嫂子,至少比东月鸯得萧蒹葭的喜欢,她帮她也是看在她对哥哥一片真心上,谁知祝柔臻这么有手段,还把手段用到她这来,这叫我拿你当亲姐妹,结果你不仅想做我嫂嫂,还想做我的活阎王?


    看到萧蒹葭神色憔悴地出来,萧鹤棠目无喜色地说:“你若不信,就让瞿星带你到牢房里看看,那帮下人都在里边儿,陪你上山猎狐的也有,你大可一个个地问,如若不然,你还可以去找你的祝姐姐对峙,至于她是否承认,我就不做保证了。”


    东月鸯亲眼所见萧蒹葭如遭雷击,这件事里她可以说是受了不小的伤,身心都遭到了极大的伤害,短时间之内她怕是除了亲哥跟祖母,谁都不敢相信了吧?这就是识人不清的代价。


    “我,我去,我还是要见她一面,问个清楚。”萧蒹葭执意道。


    萧鹤棠讥嘲地瘪了下嘴,“随你。”


    萧蒹葭神情恍惚,喃喃着说:“我还是要问问,问问她难道一点都没想过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吗,一点顾忌也没有吗……”


    看来萧蒹葭实在是被祝柔臻伤得很重,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了。


    萧老夫人对她也是非常失望的,因为这事萧蒹葭也是瞒着她去做的,她轻易就上了别人的当,被利用这说明萧蒹葭的确不怎么聪明,可追究其她的动机,还不是为了一片孝心,这又无可指摘。


    萧老夫人叹息着,将话题转移到萧鹤棠身上,“那你,你说祝柔臻给你下药,你可有受影响?是请了哪家药堂的大夫来看过,再把人找来,我要问问,确定你身子没事才能安心。”


    殊不知萧鹤棠看向从方才起一直很安静的东月鸯别有深意地说:“那要看为我医治的‘大夫’,愿不愿意开口了,只有她最知晓,毕竟亲身体验过,我身子是好是坏。”


    这奸人,当着祖母的面都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羞人的话,东月鸯收到萧鹤棠的暗示,疲倦的面额终于流露出一团团红晕,她是做了一晚上的东大夫,可那都是萧鹤棠逼的,说好当然是真的好,换做别人都能传出连御数女的佳话。


    萧鹤棠就跟铁打的,是火钳,光是想想,东月鸯感觉那还是肿肿麻麻的,跟合不拢似的,但她又不是真大夫,“别听他胡说,祖母……”


    萧老夫人一眼看出他俩人间打谜语般的门道,想也是萧鹤棠定然急不可耐地找东月鸯解决了,否则这一早他还能若无其事神态自若地出现在这吗?


    他昨天忙不过来跟她请示,大概也是因为跟东月鸯在房里厮混,萧老夫人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倒没起任何责怪的心思,“好好好,你二人鸾凤和鸣呢比什么都重要,月鸯是累坏了吧?待会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你也是,凡事该有个度……”


    话声从正题一下转移到他们身上,萧鹤棠好整以暇,宠辱不惊地应和两声,东月鸯羞怯别开脸,让长辈关注到房事就证明他们昨夜闹太过了,萧鹤棠好意思,她还真难为情。


    再说东月鸯还没提,她要单独住到东湖庄子上的事,一旦萧鹤棠把妾室接进门,那后院乱糟糟的,一群人勾心斗角,东月鸯哪受得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扯了几句后,萧老夫人终于绕了回来,“祝家好歹是文臣之后……”祝家的长辈早年起跟萧家的祖先就是同僚。


    等查明了真相,与祝家有牵扯的打听到风声,肯定会来为祝家求情,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看萧鹤棠这里是杀还是放了。


    要说杀,祝柔臻是对萧鹤棠一片情深,步入歧途,又太过了,要是不杀,好像大将军的威严谁都能犯似的,何况是下药那么大的事。


    萧鹤棠:“祖母可是想为祝家求情?”


    萧老夫人:“不是我想为他们求情,而是为了你考量,与祝家交好的迟早会有人求到我这来,做错事的是她,剩下那些人,你若都处置了,只怕会喊冤啊。”


    萧鹤棠没有发话,萧老夫人看他似乎有所考量,只说道:“等你妹妹见过她一面,听听祝家的口风怎么说,你再做处置吧。”


    一是不能一杆子打死,二是有些人也罪不至死……这就看萧鹤棠是怎么想的了,处理得好就是英明,处理得不好那就贻人口实了。


    剩下的萧老夫人没有再插手的意思,萧鹤棠也不曾立刻下决定,他打算先抛开这个话题,像是暂告一段落,反问:“祖母可吃过了?”


    萧老夫人叹气:“哪有,发现你妹妹受伤,我这心里正不安呢,哪还有心思吃。”


    萧蒹葭在旁边一脸歉疚失魂落魄,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她仿佛变乖些了,也可能人了病比较脆弱,显得比往日温和,东月鸯坐在她身旁就明显感觉得出来。


    其实东月鸯也很好奇,这辈子祝柔臻犯到了萧鹤棠手里,他应该不会为了什么义妹而手下留情的那种人吧?他若是留情,那萧蒹葭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这样想着,东月鸯情不自禁对着萧鹤棠出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眼神过于探究了,而且眉头不由自主地颦起,萧鹤棠锐利得像一把箭,直直地朝她看过来,他可没想到东月鸯是在计较他会怎么处理祝柔臻,只会想到她因为昨夜的事还在对他不满,毕竟东月鸯可是一直在想怎么从他身边逃离,还不断怂恿他去找别的女子。


    她小心思多,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主意?说起来她跟祝柔臻好似也不怎么合得来,眼下应该也会很关心事后处置的结果吧。


    桌上每个人的神色和姿态萧鹤棠仿佛都了然于心,但他就是故意不去透露,尤其东月鸯窥探过来的眼神和表情,实在是过于有趣,他才不想马上告诉给她听,萧鹤棠吩咐下人进来,“还是先用饭吧,等吃完饭,我再去处理正事。”


    东月鸯悻悻地撇开目光,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左右这辈子祝柔臻害的不是她,也兴许没有机会再害她了,她着什么急?


    然而,许久没开口的萧蒹葭忽然说:“我也去看看,到祝家去。”这时候祝柔臻应是一同关在祝府,“嫂嫂跟我一块儿去吧。”


    萧蒹葭语出惊人,东月鸯差点被唾沫呛到,萧蒹葭是想不通祝柔臻为什么不对她手下留情,怀疑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吧,她自己去就是了,为何还要拉上她?而且,她刚刚叫她什么?


    萧蒹葭都多少年没这么好声好气称呼过她了,东月鸯神情跟撞了鬼一样,她一看就是不想去的,萧蒹葭顶着额头上的伤,怆然道:“我就是想见见,想有个伴儿。”要不然她还没有勇气面对害她的真凶。


    萧老夫人年纪大了,萧蒹葭不可能叫她陪她跑一趟,来回折腾,哥哥其实还是生着她的气的,更不敢提,看来看去,可不是只有两袖清风,没遭罪的东月鸯正合适吗?


    “我……”东月鸯才没有因为萧蒹葭叫她一声“嫂嫂”就软了脾气,当着萧鹤棠跟萧老夫人的面说:“要不等过两日吧,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她去了能跟祝柔臻说些什么?得意忘形,借势取笑?东月鸯才不屑那么做,更何况她浑身乏累,萧蒹葭到底懂不懂体谅她昨夜可是被她哥折腾了一宿啊?


    大夫可不是人当的,她宁愿好好在家休息补觉,也不愿去见讨厌的人的一张嘴脸。


    萧蒹葭还想再劝说一下,被萧鹤棠的声音打断,“就听她的。”


    东月鸯跟萧鹤棠四目相对,她心中冷哼,这是沾了她的香瘾,占了她的便宜,就开始替她说话了?无耻。


    在萧蒹葭这简单用过早饭,留她在屋内休息,其他人从她院子里出来。


    萧老夫人表示要清净清净,于是让秋菊扶她回房了,路上便只剩下东月鸯跟萧鹤棠二人,“我要去补眠了,今夜,不,日后夜夜你都不许来打扰我。”


    东月鸯说完就要走,却被萧鹤棠一把拉住,她因没站稳扑倒他怀里,“就这么走了?不送送我?”


    “送?哪还有命送?”东月鸯香帕砸到萧鹤棠脸上,引他露出那欲-念浓厚的目光后,小心怯怯地推开他往后退,“要不是你昨儿要个没完,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连走都走不动了。”


    萧鹤棠一手接过掉落的香帕,揉在手中,视线深深地从她脸上往下扫,东月鸯的腿都藏在裙摆中,他眼神仿佛能透视般,穿过布料看到那两只修长纤细的玉腿,昨晚是怎么被架在他肩上胡颠乱颤的,有些事一旦开了个头,就很难再去收住了。


    萧鹤棠专注睇视的眼神一下就让东月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畜生。”


    她没忍住轻骂了一声,萧鹤棠勾唇,“是,我是畜生,你是被畜生疼爱过的,那你该叫什么?”


    他没皮没脸的危险逼近,东月鸯吓得步步退后,她怎么知道,她不过是胡乱骂的,骂他是畜生,不代表她要跟他为伍。


    见东月鸯小脸惊慌,目光惶恐,萧鹤棠停下来冷哼,“想不出来是么?想不出来,那就等我下回再告诉你。”


    他想说,东月鸯还不想听呢,“你快走,快走。”


    还好萧鹤棠有要紧事要处理,否则东月鸯还轻易赶走不了他,等到对方身影从她眼前消失,东月鸯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萧鹤棠在一副没吃够还想把她剥皮反复生吃的样子,她都惊出一身薄汗了。


    抬手擦了擦面额,回想起来刚才帕子朝萧鹤棠丢去的一幕,东月鸯懊悔,换了袖口拂拭。什么人,这么贪,连块帕子也不还给她?


    带着抱怨东月鸯慢慢挪回屋里,一沾枕头便睡,她本以为这天说的推辞的话能打消萧蒹葭的主意,结果刚好两天一到,萧蒹葭便等不及了,到门口来找她。


    碍于上回萧鹤棠说过不许她来这里,萧蒹葭只好在院门口喊人,一声声嫂嫂传进东月鸯的房内,就算她把窗关上,还是能听见萧蒹葭的呼唤。


    云秀劝道:“夫人,要不还是出去见见大姑娘吧,不然这样纠缠下去,大家都要知道了……”


    东月鸯躺在卧榻上,任人捏着腰背舒缓酸痛的滋味,懒洋洋地应声说:“罢了,你让她到前厅等去吧,不然累了倒在我门前,就是我的不是了。”


    “夫人是打算陪大姑娘走一趟了?”


    “她都这样了,我还能不去吗。”东月鸯抬起身道,她知道萧蒹葭为什么会过来缠她,不就是终于发现身边人是个能对她下得去手的坏人吗?而她这个被她讨厌,却始终没做过害她的事的前嫂嫂,可不就一下显得眉清目秀,和善无害起来?


    萧蒹葭现在有了防备,东月鸯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她危害不到她,家世身份样样不如,还是软弱那一挂的,所以对她比较放心吧。


    送佛送到西天,救人救到底,东月鸯陪她去看看,就当为自己行善积德了,正好也了了她跟祝柔臻上一世的恩怨。


    说起来,一个祝柔臻,三个苦主。


    算上东月鸯,加上这一世的萧鹤棠跟萧蒹葭,兄嫂、夫妹,都被她害过,可以称得上同病相怜了。


    祝柔臻错就错在她估错了情势,哪怕知道萧鹤棠就是那等随意撩拨,不管人死活的类型,却还是忍不住沉浸在他的随性里,会错了情意。


    她以前哪被他那么对待过,虽然他对女子都挺温柔的,但是叫名字则是少有,更别说在桃林里一起赏花,登山相伴眺望看风景,静静感受那山风吹拂落满身的滋味。


    那天的出行对她真的太具有迷惑性了,萧鹤棠又平易近人,她又觉得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可以是她,必须是她,却没想过最大的纰漏出在原以为最有把握的萧鹤棠那儿。


    按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没一点被美色撩动的冲动,就算真不喜欢她,也应该怜香惜玉,温声呵护的呀。


    什么叫,叫你几句名字,你就多情起来了?要不是他施予温柔,误导她,祝柔臻哪可能被迷住眼,她禁不住想,会不会是萧鹤棠从一开始就在给她下套呢?


    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祝柔臻自从丑相毕露的被从庄子上带回来,就一直被看管在祝家的闺房里,因她一个人得罪了萧鹤棠,整个祝府都被派守了驻兵,全家人心惶惶,牢房里也被送了一批人进去,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家人,更没有人来看过她,只有房门口守着的军士,也根本不把她祝府的贵女看在眼中。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就在祝柔臻胡思乱想之际,军士将门锁打开,顿时两道熟悉的身影没入视野,萧蒹葭带着伤出现在眼前,这还不算什么,让祝柔臻吃惊的是东月鸯怎么会来?


    她眼神在一瞬间发生变化,对东月鸯的妒意化作了最深层次的憎恶,连萧蒹葭惴惴不安的表情都忽视了,只怨毒地盯着东月鸯,“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连你也想看我笑话,想都别想,还不快滚!”


    第49章


    萧蒹葭看到祝柔臻这样失去仪态不客气的呵斥, 自然露出惊讶的样子,像是没想到以前一向淑雅的祝姐姐会有这样躁怒的一面,东月鸯却跟早就了然她是什么性子一样, 没露什么嘲弄的表情,只是平平淡淡地上下打量她现在的处境一番, 就够让祝柔臻感到羞辱窝火的了, “滚, 滚啊!”


    萧蒹葭:“祝姐姐你……”


    到这个关头了, 她还叫祝姐姐,东月鸯被骂又不是不会还嘴的类型, 全看她此时心情,“实话说,也不是我想看, 而是有人求我, 我才来的……”


    既然祝柔臻说她是来笑话她的, 东月鸯不整几句仿佛都说不过去,前世旧恨,今生来算,那些曾给过她的不痛快,今天通通还给祝柔臻。


    东月鸯笑笑, 不知是否相处久了,她唇角微翘起来竟有几分萧鹤棠的味道, 他最会柔情蜜意着说出戳人心肝的话,东月鸯也说,不然祝柔臻总以为她能耐不了她:“我是没想到祝娘子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笑话难道不是祝娘子你自己作出来的吗?怎么闹得好似旁人害了你一样委屈?”


    “是有人逼你吗?还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取其辱?我今日实际上是看在蒹葭的面子上陪她来的,祝娘子可信可不信,祝娘子往日总彰显自己多柔婉高洁,怎么就这般……”


    她感慨地摇了摇头,留了一点空想的余地,等到祝柔臻神色慌乱微变,才轻飘飘道:“不择手段。我原以为心慕一个人,该是通过正当方式博取对方好意,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再倾慕,也该有个底线,谁知你……”


    感情可以身不由己,那道德呢?


    她都知道了,也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事情闹得这样大,东月鸯怎么可能不知情,她定然很快活吧,她还是萧鹤棠的身边人,而她费尽心机却被人弃之如敝屣,送上门的都不要,简直是……


    祝柔臻心口如迎来一道痛击,神思大恸,目眦欲裂,“贱人!”此时此刻,连萧鹤棠给予她的羞辱都不如东月鸯这一刻要狠得多,“你以为你能好得到哪儿去?你还不是装着一副清高不让他接近的样子,只是叫你先得了手,你有何资格说我?”


    东月鸯摇头,认真地说:“我从未装过,我早就期望离他越远越好。”


    “胡说!你若真这样想,就不会假意跟他闹和离,让他哄着你,这回见他做了大将军又回来赖着他不走,这也不过是你的计谋之一罢了。”


    “所以你能耍手段,我为何不能?”真能靠正当方式靠近萧鹤棠,那祝柔臻早八百年就能靠近了,正所谓她知道对方滑不留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普通人哪能留得住他?


    祝柔臻冷笑,东月鸯以为她得了萧鹤棠的宠就能万无一失了?“别以为你现在留在他身边他就宠你一个,这世上男子多是喜新厌旧的风流鬼,你今日嘲笑我,不过是他没瞧上我也还没腻了你罢了,万一出现一个比你更好的能让他喜欢,我看你怎么办?”


    为了打击东月鸯,祝柔臻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不再维持往日的体面了,她要让她知道世上的好事,可不是只会眷念她一个!“他就不是那等安安分分的人,你以为你能熬多久?说不定今日瞧他宠你,背地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又与其他女子偷偷欢好了,东月鸯,你等着吧,我今日之鉴就是你明日的下场!”


    萧鹤棠的为人是她们众所皆知的,就算他不去招惹,也自然会有人来倾慕他,这种桃花泛滥招人喜爱的男子,他可以一日忠贞,却不会日日忠贞,他每天受到的诱惑有那么多,前仆后继的来,哪天就说不定会腻了这段关系,世上那么多美人,让他始终忠于一个,那可比登天还难。


    祝柔臻幸灾乐祸地笑,不怀好意地瞪着东月鸯,却见东月鸯脸上神情都不变一下,是,祝柔臻是知道自己清高,但她那是假清高,她要名声要美誉,东月鸯好像始终都跟她不同,她这种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


    她似乎对外在的反应都看得很淡,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少年时她同样爱慕过萧鹤棠,可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得不到的就不会去奢想,看穿了萧鹤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厉害就不去招惹。


    别看她性子有时静静的仿佛很不起眼,实际上她生得不差,身上有独特韵味,能欣赏到的人自然会欣赏,不欣赏的也不会昧着良心贬低她。


    这种女子对那等喜好猎艳的就像一块肥肉,而萧鹤棠能注意到她,也是因为没吃到过吧,等拥有过得到手,可能就没那么新鲜了。


    “你说的这些……”在祝柔臻瞪视中,东月鸯缓缓开口,点了点头赞同地回应,“我都知道啊。”


    她能不知道继续跟萧鹤棠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吗,她都重生一辈子了,上辈子独守空房,难道还不够她长记性的?


    她现在就巴不得萧鹤棠腻了她,好放她一条生路,她难道表现得很眷念萧鹤棠的样子吗,为什么祝柔臻总是觉得她会离不得他?现在世道是很艰难,但总会有太平的一天,这辈子除掉祝柔臻这个危害,她总不能活不到终老吧?


    “那你……”


    祝柔臻迟疑,东月鸯含笑平静地说:“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呀,你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飞蛾扑火,不惜一切代价,我胆小,家世也不如你们,可不敢肖想你们矜贵的萧郎君。”


    就算萧蒹葭在这里,一脸震惊地旁听着,东月鸯也还是说:“这辈子,我可从未想过与他琴瑟和鸣,相守一生,也万不敢笃定他只有我一个,毕竟喜新厌旧,人之常情,他哪天寻了新欢,我就祝他安好,一别两宽,其余的我干嘛要徒生烦恼?世上是没了他就不能活吗,既然我不交心,他能耐我何?”


    她很巧妙地说的是这辈子而不是上辈子,上辈子东月鸯是想过的,下场如何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她难道还要把无谓的幻想放到萧鹤棠身上,这不是自寻苦吃吗,要不是顾及萧蒹葭,东月鸯实则还有更过分的话,她刚刚实在是说痛快了,都差点忘了她了,也不知她回去后会不会跟她哥告状。


    不过告状也没关系,她说的哪句不是实话,萧鹤棠拿她当妾,他们彼此都没有要复婚的意思,他就是贪她的身子,她暂时借他有个安身之所,各取所需,这样一想萧鹤棠有没有别人还有什么所谓。


    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目的达到了就成。


    说了那么多,东月鸯也算是将心里的浊气发泄了出来,她看着祝柔臻,萧鹤棠那边始终没说到底怎么处置她跟祝家,也许这回祝柔臻还能大难不死留下一条小命,除此以外,也就是在外面的名声都不怎么好,说不定祝家人会把她送走,毕竟丢了声誉得罪萧鹤棠,应该会去尼姑庵常与青灯古佛相伴?


    东月鸯也是猜的,总之她吃到恶果了,她们恩怨也算了结了,她无意再跟祝柔臻交谈,扭头和还没回过神痴愣中的萧蒹葭说:“我就在院子里坐坐,不进去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急着回去呢。”


    萧老夫人的寿辰没多少日了,东月鸯手头上的活儿还差一点就能完工了,她不想再耽误下去。


    说罢,她走到院子里也就是中庭空地上的石凳上坐下,手撑着下颔,看向他处,似是在发呆。


    萧蒹葭今天实在是被震撼到了,恍恍惚惚踏进门,她没想到东月鸯是这么想的,原来她回来以后一点也没想跟她哥好好过呢?


    “蒹葭……”


    祝柔臻的声音让萧蒹葭从晃神中清醒,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祝柔臻在面对萧蒹葭时似乎又不一样了,“蒹葭,你还好吗?”她像是有些歉疚,有些无颜面对她。


    萧蒹葭猜不出祝柔臻是真的对她感到心虚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毕竟这位祝姐姐一向在她面前很真,她懒得废话,直奔主题,“为什么害我?你我这么多年情谊,我拿你当亲姐姐看待,结果却连我也算计上了……”


    萧蒹葭可不是东月鸯,她是骄纵的千金贵女的脾气,祝柔臻是看过她怎么对待她不喜欢的人的,到了她面前要想不生事只能软声说话。


    恶人自有恶人磨,祝柔臻还想向她求救,不想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蒹葭,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是我误会兄长的心意了,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接纳我,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所以才想主动示好,结果……”


    凶神恶煞的祝柔臻开始落泪,她其实憔悴了很多,因她一个人,连累祝家上下就算了,最紧要的是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好。


    她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那天她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萧鹤棠跟前,事后却被打晕,军士把她从房间里搜出来,就那样拖到了人前,醒来就到了自家府上,府里下人还有爹娘兄长妹妹他们对她的丑相一目了然,那一刻祝柔臻差点想自尽,可是她还不想死,目的还未达到,她还要问问萧鹤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她要复仇,要……


    “啪”一声,一记耳光。


    额头有伤,睁眼怒瞪她的萧蒹葭给了祝柔臻一巴掌,“你利用我,从始至终都在利用我……”


    萧蒹葭虽然骄纵,但到底是武将之女,脾性很大,怎么能忍受别人把她当傻子对待,更不能容忍祝柔臻还是用那么卑劣的方式算计她,下药,当她得到她哥的踏脚石?


    要不是她命大,早就死在了深坑里,要是她哥真的接纳了祝柔臻,她在一旁受伤,祝柔臻却跟她哥颠鸾倒凤,这样一想萧蒹葭死都死不瞑目。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当亲近人看!”


    “蒹葭,蒹葭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萧蒹葭进去后房门就被关上,东月鸯坐在庭中,听见祝柔臻哀嚎的动静除了一惊,回头盯着那道门望了一眼,从二人的对话中了解到事态,忽然也就不惊奇了。


    没有谁会当一辈子的傻子,祝柔臻肯定是忘了,萧蒹葭姓什么,她又是谁的妹妹,她就算再愚蠢骄纵,骨子里流的还是同样的血,他们兄妹就是一路人,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相信萧蒹葭会心甘情愿被利用,真要算计到她头上,就是现在惨遭反噬的下场。


    东月鸯听着,好像萧蒹葭真动起了手,屋内除了祝柔臻的尖声求饶,之后就是她们彼此的相互叫骂,哪还有曾经姐妹情深的样子。


    怪不得萧鹤棠不阻止萧蒹葭来看她,定然是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局面,才任由萧蒹葭过来的吧,也算是让她涨涨教训。


    不过,东月鸯肯定不能完全坐视不理,萧蒹葭身上还有伤,又是在头上,万一闹个不好,她怎么跟萧祖母交代?东月鸯起身匆匆走过去,打开门,果然看到的是一副惨状,萧蒹葭跟祝柔臻撕扯扭打在一块,“你敢让我差点毁容,我今日也要在你头上开个窟窿试试!”


    “那是你蠢!你蠢!我早看不惯你了,真当自己人见人爱不成,你哥都懒得理你,以为谁都要哄着你?!”


    “我杀了你!”萧蒹葭犹如被戳到肺管子,揪住祝柔臻的乱发一顿扯,惨叫声阵阵,东月鸯捂着耳朵,后退两步,催促旁边的军士上去,“快快,快拉开她们。”


    萧蒹葭被两个军士抬着出来时,双腿还在乱蹬着叫嚣,手上脸上都是抓痕,“放我下来,放开我,祝柔臻我和你势不两立!”


    东月鸯:“……”


    萧蒹葭和她四目相对,东月鸯淡淡掠过她,往里瞟了下,好吧,祝柔臻也很惨,她冷静地道:“你要是再这样闹,我是不会再陪你干这种事了。”


    莫名的,曾经东月鸯让萧蒹葭不屑一顾的态度,好像在今日有了别样的效果,就好似她还是她长嫂,都不用提萧老夫人跟萧鹤棠任何一人,就让萧蒹葭安静了下来,“是,是她先惹我。”


    在被放下后,萧蒹葭还没安静片刻,便告状般地抱怨地说。


    东月鸯忍着叹气的冲动,上下看了萧蒹葭两眼,没有分毫同情,随即转过身,狗咬狗罢了。


    她才不想跟着沾一身腥,东月鸯要回去了,而萧蒹葭肯不肯走就不关她的事了。


    然而,像是被东月鸯不打算管了的态度镇住了,萧蒹葭居然在她转身后,愕然瞪着眼,然后跟怕被丢下般快速跟上。“你,你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东月鸯头也不回地问:“什么话?”


    当然是对祝柔臻放的那些狠话啊!萧蒹葭不满地跺跺脚,难道东月鸯说过以后自己就忘了?“你,你你难道真不怕我哥有了新人不要你啊?不对,你怎么没想跟我哥好好过?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祖母?”


    东月鸯就知道不该随意搭理萧蒹葭的,她简直是管得太宽了,“你不是很乐于见到我和你关系不好吗?我没肖想你哥的正房夫人之位怎么你又不高兴了?祖母,我跟你哥好不好是强求不来的,祖母一向通情达理想得通,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不要再多管别人的闲事了。这次的教训难道让你还没管够吗?”


    给祝柔臻当月老,差点当掉了半条命,还不知收敛,东月鸯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话里的潜含义让萧蒹葭难得的脸一红,像是面上不光彩一样。


    毕竟被说到了痛点,想当初为了祝柔臻,萧蒹葭还对东月鸯发了好大火,说她回来是为了破坏萧鹤棠跟祝柔臻议亲,差点就动手打了她。


    这事当然不可能被遗忘了过去,哪怕今日萧蒹葭看穿了祝柔臻的真面目,二人反目,东月鸯也不觉得自己会看在这个份上,和萧蒹葭有多少亲近的,她只当今日是为了完成一件任务,现在任务结束,往常萧蒹葭和她怎样,就该怎样。


    她可不要再多嘴多舌,没事找事了。


    马车上一路安静,东月鸯跟萧蒹葭回到萧府,天色尚早,没想到萧鹤棠也那么快就回来了,他今日好像没那么忙,车舆在他下车后便撤走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负手而立等着她们,似是打算一同进去。


    “哥!”萧蒹葭一见他便打起精神,虽说她是因为萧鹤棠而被祝柔臻算计的,但因为是兄妹也是她自己轻信他人上了当,看起来萧蒹葭对萧鹤棠并没有什么隔阂。


    东月鸯有意落后萧蒹葭一步,不抢她的风头,同时也希望萧鹤棠集中注意力在妹妹身上,别关照到她,这两日似是为了让她养好身子,他们都没有再同过房,东月鸯当然防萧鹤棠防备得很紧,她现在几乎每天夜里,一到天黑回了房就锁门,光锁不够,还费力气拖了椅子桌子去挡跟防贼一样。


    这两日她倒是睡得安稳,就是不知道萧鹤棠那边怎样了。


    有些事就不该想,东月鸯抬眼一望,就发现萧蒹葭跟萧鹤棠还立在石阶上没进去,萧鹤棠正垂眸深深地俯视着她,旁边萧蒹葭挡住嘴小小声不知在他身边说些什么。


    她难道是在向萧鹤棠告她今日的状?


    虽不怕萧鹤棠知道,但顶着那犹如被盯上的猎物猛兽般的目光,东月鸯还是迟疑地放慢了脚步,往右边走了,这样离他们兄妹远远,不算太近又能说话。“知道了,你先进去,我和你嫂嫂随后就来。”


    萧鹤棠指挥着道,萧蒹葭一迈入门,萧鹤棠的脚步便冲着东月鸯过来。


    第50章


    萧鹤棠的架势吓到了东月鸯, 他每走一步就好像是来找她麻烦来的,死到临头了,东月鸯往后退, 差点踩了隔空从台阶上掉下去,幸好萧鹤棠敏捷地拉住了她, 沉眸皱眉, 轻哂着问:“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何必心虚成这样?”


    他紧攥着东月鸯纤细的臂弯, 力气很大,知道是为了不让她掉下去, 不知道的则以为是防止她跑掉。


    她挣了挣,下意识忽略掉萧鹤棠的话,她可不能搭腔, 一搭腔岂不就是证明她承认心虚了, “放开, 你拽得我好疼。”萧鹤棠是忘了他是习武的人吗,手长腿长,力气大得能够轻轻松松将她提起来,纵然他的手再修长好看,东月鸯都没心思欣赏。


    萧鹤棠没太为难她, 他过来也好像只是为了开头吓唬吓唬她,还没做什么, 东月鸯就跟吓傻了似的,他把她拎到一旁站好了再松开,“你和蒹葭今日去祝府了?都说了些什么。”


    东月鸯想他装什么, “怎么还要问我?刚才蒹葭不是都和你说了吗?还不是……就那些问罪的话。”


    其实也是想打听打听萧蒹葭都说了多少,看看萧鹤棠的态度, 他打算怎么样对她,是打是骂她好有个防备。“她的确只是和我说,去祝家问罪了,至于做了些什么,她不提,你难道不帮她说说?”


    原来是这个,东月鸯微微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又憋住了,连萧蒹葭在祝家做了什么萧鹤棠都知道了,难道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今天在祝家她们可是门户大开的在吵在闹,没有避人耳目,但凡守在院子的军士都听见了,未必各个装聋作哑,不会把经过禀告给萧鹤棠听。


    既然他都晓得萧蒹葭做了什么,她也说了什么,却还要来问是什么意思?敲打她?


    萧鹤棠脸上神色如常,看东月鸯发愣,想到这还是在家门口,抬手扶了下她的肩,很自然地将她转了个身,推着她,“进去再说。”


    东月鸯没瞧出萧鹤棠丝毫不悦的端倪,一时被这样的假象给迷惑住了,脚步茫然而顺从地就跟着他往里走,二人走在通往前庭厅堂的小路上,东月鸯还记得他的话,为了不让萧鹤棠找自己的茬儿,找补说:“她今天比较生气,我是说你妹妹,她因为祝柔臻利用她害得她差点丧命,脾气上来没忍住就动了手。”


    “我有叫人及时将她们拉开,还好,她除了受点小伤,伤口应该没有多大的事。”这么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彻底袖手旁观,东月鸯在萧鹤棠跟前也能挺直腰板,理直气壮些。


    他可不要妄图因为这点小细节,就怪罪她找她麻烦喔。


    东月鸯在想什么,萧鹤棠仿佛一清二楚,他哂笑两声,眸子里清晰地倒影出她妄想保持距离的娇瘦的身影,“那你呢?她落得这个局面,你就没想也冷嘲热讽几句?”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东月鸯张口就回:“我嘲笑过了呀……”她笑她自取其辱,做这一切都是自讨苦吃,还说了祝柔臻是自寻死路飞蛾扑火,而她早就清楚萧鹤棠是什么人,所以坚守本心明哲保身。


    而这一切萧鹤棠都不知……不知,他真的不知吗?


    东月鸯神思一断,对上萧鹤棠运筹帷幄的目光,忽然抿嘴惊觉,着了他的道了!


    她方才还想一定要避开有关她自个儿的话题不谈,结果萧鹤棠一句话,她就落入他的陷阱,只要这时萧鹤棠再轻轻追问一句,东月鸯都嘲笑了些什么,把她说的没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没想跟他琴瑟和鸣的话扒出来,依他的脾气他能饶得了她?


    这时咬死了东月鸯都不能主动把这些话抖出来给萧鹤棠听,焉知他什么事做不出来,要是以此为借口为难她,就算到了祖母跟前,东月鸯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我……哎,我就说了她几句,为了一个人不择手段,这样不光彩不应该。”也不知是不是说给萧鹤棠听的,还有暗示的意味存在,东月鸯轻声感慨,“为什么要走歪路呢?注定得不到结果的事,何必要强求呢,大家好聚好散难道不行吗?”


    这后面的问话很有明示萧鹤棠的嫌疑,东月鸯也确实是借此机会劝说萧鹤棠对她放手,萧鹤棠眼都不眨一下,行若由夷,淡声应道:“也许有的人,就爱咎由自取呢?”


    谁啊?谁会喜欢自寻死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东月鸯仰头,不经意与萧鹤棠逼视的黑眸对视,他眼睛里好像有星星点点,深邃又迷人,耳畔的风好似裹挟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多情地拂过,东月鸯不免因这一时惊心动魄的俊貌失了神。


    等到萧鹤棠嘲弄地轻轻弯起薄厚始终的唇角,东月鸯才若有所悟地从那迷惑人的美色中醒过神来,脸颊烫红,羞愧难当。


    原来不止说的是祝柔臻,还是在说她!


    说祝柔臻咎由自取,走上死路。


    也是在说她想要逃离他,不想跟他好好过亦或者不想待在他身边,总之违抗他的,一样是把她自己往火坑里推。


    她和离就是如此,遇到天下大乱,她沦为女奴,这也是她咎由自取的后果,所以她跟祝柔臻相比,找死的行径上根本没什么区别。


    是这样吗,萧鹤棠想说的会是这个意思吗?


    他对她兴致未消,但是东月鸯不愿意他碰,所以即便他到时候另外找人,都要把东月鸯扣在身边不许她离开。


    她要一意孤行,那么下场同样只会更惨,这就是他对她的折磨,还远远没结束呢。


    突然领会到萧鹤棠眼里的深意的东月鸯,冷不丁打了个冷噤,和刚才被风吹拂的滋味不同,现在的她对萧鹤棠更多了一丝敬畏与胆寒,她可别忘了在他是她前夫之前,他还是浴血杀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杀神将领。


    如果识相,东月鸯应该好好讨好他,才来得及……


    但是依照东月鸯宁折不屈的性子,可能吗?


    她若想有心讨好,早就在遇难的时候就冲萧鹤棠低眉顺眼地讨好他了,这么久了还是不卑不屈,就说明她脊梁骨有多硬。


    可要是不想撕破脸,不让自己陷于危险境地,势必不能跟萧鹤棠明面上争斗的,所以暂时还是要与他保持维持一种平静的局面,不要和他闹事,不要激怒于他,就这般虚假的维持一种虚伪的宁静平和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先安分,时机到了再说。


    东月鸯闷头走着,她现在地位卑微身份又尴尬,就算鱼死网破,也是她吃亏萧鹤棠不会有一点损失,还是不要硬碰硬的为好。


    这可不算是没骨气,是保命的一则手段而已,东月鸯暗自给自己打气,她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模样,低眉顺眼温和胆小到极致,也万分惹人怜爱。


    萧鹤棠余光瞄着她明显被吓到的样子,心思深沉地笑了下,就让她那么去想吧,不然被他吃过一回,就总想着和他划清界线,还想跑。


    她也不看看她跑得掉吗,天涯海角萧鹤棠都能给她抓回来。


    说起来,东月鸯一直很担心萧鹤棠会再次碰她,为了让她安心,他也该适时地做点什么。


    萧老夫人的寿辰宴举办在夏日来临之际,彼时贪凉的已经换上了夏裳,萧府来了许多来庆贺的宾客,携带家眷,府中上下都在忙。


    本该最忙的老寿星,不在外面迎接宾客祝贺,反倒隔着人群,在没有外人的屋檐下一角,冷脸对着在她面前跪下的长孙长媳问:“谁来告诉我,后宅冷香苑里那几个新来的妾室是谁的主意?要不是管事的告诉我,我老婆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个素未谋面的‘孙媳妇’。”


    东月鸯放的话不是假的,萧鹤棠的应答也不是虚的。


    自从上回东月鸯让萧鹤棠把他在外面的妾室接回来后,萧鹤棠就真的照做了。


    接来时,也没几天,就前三日吧,东月鸯在房里终于绣好了给萧老夫人的寿辰礼的最后一针,因为太过放松,在云秀踏进门来,和东月鸯报备时让她分心扎到自己。


    她赶紧松开手,未免血珠从指腹低落到枕巾上,含住了听云秀说:“夫人,你没事吧?”


    东月鸯含糊地应道:“没事,你方才说什么?”


    “奴婢说,我看见沈冠大人,他领着一群衣着鲜丽的云鬓女子,把她们送进冷香苑去了。”


    冷香苑是什么地方?离萧鹤棠书房比较近的一个空置了的院落,比较大,可以住人可以留宿。


    沈冠无缘无故领一群女子去那儿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是郎君接回来的妾室们么?”东月鸯有些了然,又有些怔怔地问。


    云秀愤愤道:“没错,就是她们。”


    东月鸯一时陷入静默,她没想到萧鹤棠真的说到做到了,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迎来这一天,她除了双肩松懈下来,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过了会儿,在云秀还在质疑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弄到家里来时,东月鸯拿出不再流血的手指,用帕子将其包住,面无喜色地抬头,下一刻笑意融化在脸上,说:“这不好么?你们郎君,有人伺候他了,他也就不会常来烦我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也算萧鹤棠没有违背约定,东月鸯这些日里过得风平浪静,算得上舒坦。


    可是云秀不那么想,“夫人怎么能让郎君就这样被其他人占了去?万一哪个狐媚子得了郎君的宠,家里可还有夫人存在的余地?”


    虽说东月鸯还未跟萧鹤棠复婚,但是大家眼里东月鸯还是以前的少夫人,下人也都是伺候她的,定然也是想看她跟郎君和好。


    结果近来刚要以为他们二人破镜重圆了,却又来了一帮妾室,还是郎君让人把她们接来的,就算东月鸯不急,下人们都要为她担忧起来了。


    她怎么这么心宽呢?一点也不担心别人会分走郎君的宠爱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萧鹤棠这么做,也算应了祝柔臻的验,她东月鸯又不是天仙,就是天仙整日对着也会腻的,加上东月鸯近来都对萧鹤棠冷脸,看似温顺实则疏远。


    萧鹤棠是个正常男子,他正值青壮年,位高权重火力旺盛,后宅仅她一个人,东月鸯又不肯为他解决欲望,他总是要解决子嗣和纾解问题的。


    不然让他憋着无处发泄,真当是为东月鸯坚守贞操不成?


    “由着他去吧,你来帮我瞧瞧,我这里缝得好不好。”东月鸯显得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婢女大大吃惊,“夫人……”


    她还想再劝什么,东月鸯笑脸淡了下来,“你要是再提这事,就出去吧,我自个儿在这,不用你了。”


    她不想在她坚定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还要有一个人来影响她。


    沈冠偷偷把人弄进来,大概也是因为她对萧鹤棠说过,他再怎么玩不要弄到她面前来,他遵守了,她难道也要违背自己说过的话不成?


    等的就是这一天,祖母的寿辰一过,她就自请到庄子上去,离得远远的,再寻到亲生父母他们,何必一定要拘泥在萧鹤棠的后宅争风吃醋?


    看妾室进门的方式,想必祖母那边也还不知道吧,东月鸯摸了摸枕面上的绣花,轻哼一声,她才懒得去理会告状呢,就当不知道这事一样。


    后宅多了五个面貌姣好的女子,东月鸯没有半分在意的模样,哪怕自那天起,晚上萧鹤棠没有回他们的主院歇息,路上碰见他的下属沈冠,东月鸯也不曾过问一句。


    而萧鹤棠那边似乎也没有任何要找她报备的迹象,丝毫不提,往日萧鹤棠有事无事还会串门似的来找她,这回就跟把东月鸯遗忘了一样,俨然一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的嘴脸。


    东月鸯自然图个清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才没几天,就等到了萧老夫人的寿辰日。


    不知是萧鹤棠藏人没藏好,亦或是只不叫东月鸯瞧见,没有对萧老夫人遮掩,他运气很不好,竟然叫萧老夫人发现他干的事。


    寿辰宴一早就在府里摆席了,宾客来了众多,东月鸯从早起就陪同祖母在庭中央招呼进来道喜的宾客,主要是女眷比较多,男客都在萧鹤棠那。


    然后身为管事之一的老妪在祖母耳边一说,祖母脸色就垮了下去,还好当下女眷都进屋由萧蒹葭陪伴着,和其他人在筵席上坐下吃茶品尝点心了,面前无人看见。


    东月鸯还在纳闷出了什么事,往日对她比较偏宠的萧老夫人在这天都对她同样冷下脸来,对管事老妪吩咐:“把鹤棠叫来,就说我在云松树旁边等他。”接着,她也示意东月鸯,“你同我来。”


    东月鸯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听话地跟上了,府里有几颗最漂亮的云松树,也叫雀舌罗汉松,绿意盎然地妆点着萧府的园景,此处有茶台人少,适合谈话,一提云松树萧鹤棠就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了。


    在萧鹤棠来之前,萧老夫人并没有对东月鸯大发雷霆,直到他的身影出现,萧老夫人才示意人前显贵,八面威风的萧鹤棠跪下。


    “知道犯什么事了吗?”萧老夫人问。


    “知道。”萧鹤棠看上去一点也不慌,祖母要他下跪也是应当,长辈又是寿辰,跪几次都不会不耐烦,他很淡地笑了下,然后冷静地撩开衣摆往地上跪去,见此情况,在萧老夫人朝她看来时,东月鸯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在祖母那,东月鸯跟萧鹤棠就是一体,她也慢慢地跟着萧鹤棠弯曲了膝盖,等他们都低下了头,接着适才有了萧老夫人发怒那一幕,“无缘无故,家里怎么会多了那么多外人?我日日夜夜盼着你们好,想着年底应该能抱上小曾孙,结果呢?”


    “月鸯,你来说,鹤棠纳妾是谁的主意,是怎么回事?你二人不复婚也就罢了,怎可还叫外人来插足?”


    萧老夫人呼吸都粗了,可见她有多生气。


    东月鸯不由地朝萧鹤棠看去,他眉头都不见地皱一下,没有丝毫慌乱,面带一点笑意,劝慰道:“祖母,今日大喜之日,何必生怒。”


    “我在问月鸯,没曾问你。”


    萧鹤棠徐徐朝东月鸯回望过来,他脸在云松树的映衬下凝脂如玉,日角珠庭,黑眸挟带着一丝深意,端看东月鸯怎么答。


    要说让妾室进门,他们可是共犯啊。


    没想到这刚过不久就被祖母给发现了,这火气是撒给他们的,也该他们共同承担吧?


    东月鸯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她可以理解祖母的心意,但是她跟萧鹤棠貌合神离,等寿辰一过她就走,这时是否该跟祖母道出实情,就说他们一开始和好都是假象,实际上她已无心和萧鹤棠在一起过日子。


    他们近来都对彼此视而不见……


    就在东月鸯艰难思量,该怎么用不增添萧老夫人怒气的方式开口时,萧鹤棠忽然一人替她揽了下来,“祖母,还是由我来说吧,此事与她无关,没有让祖母知晓,是孙儿之过。”


    不就是萧鹤棠耐不住寂寞,需要人伺候吗,他还能怎么说?


    东月鸯怔了怔,在萧老夫人打断将要发怒之前,萧鹤棠神态自若,只是压低了语气,沉声地说:“那些女子,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天子嘉奖,国之干将,为臣的不得不收。”


    第51章


    天子姓曌, 曌氏的江山有一半在萧鹤棠的守护下安然无恙,另一半早已被反王反侯的势力给夺取了,都在拥兵自重, 天子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萧鹤棠了。


    为了彰显他的宠爱,自然是奖赏无数, 官位已无再赏的地步, 封无可封, 就只有犒赏一些身外之物了, 金银细软被萧鹤棠拿去充公养病补粮,美人当然也在多数, 每次战后统计功绩,得了大胜的,萧鹤棠也会把美人赏给下属填充后院。


    但如果通通赏了, 不留下几位天子那里脸色也不好看。


    众所皆知, 他这位大将军现在是后院空虚的程度, 与前妻和离,萧家除了家仆就是亲祖母和亲妹妹,哪有人侍候,要是虚伪推辞说不收,很难说得过去是不是疑心太重不给尊上面子。


    况且, 今日天子也来了。


    话音刚落不久,去迎客的管事急匆匆地跑来禀告:“老夫人, 郎君,天子,天子出宫, 说是给老夫人庆贺寿辰来了。”


    定是提前派人来传话,需要萧府一行人等接驾, 实际上人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萧鹤棠这时还稳得住,祖母未吩咐起身,他便不动,孝心可鉴。


    以大局为重,萧老夫人还能怎么说,“先起来吧,快去接驾,那几个妾室,在我没发话之前,不许她们从冷香苑里出来。”


    萧鹤棠站起来,顺便扶了膝盖有点酸麻的东月鸯一把,只是刚碰上去,就被东月鸯拂开了,不许萧鹤棠挨她分毫,她特意拉开距离的举动被萧鹤棠纳入眼中,只静默了一瞬,便不甚在意地笑笑。


    萧老夫人着急走在前面,东月鸯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抬起身碰到了萧鹤棠的胸膛,他竟然还在,并且贴着她的背脊,像是将她整个揽在怀里,俯首戏谑地说道:“怎么,碰不得你,嫌我手脏?”


    东月鸯惊骇地回头恼怒地瞪他,“对,是如此,明知故问。”


    萧鹤棠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们好些天没碰过面说过话,一开口好像就夹枪带棍,实际上他除了贴着东月鸯,双臂并没有张开对她做什么,只低了低头,用前方萧老夫人等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东月鸯耳边放狠话,“说好在祖母面前和睦相处,怎么对我冷冰冰的,还嫌弃我脏,我看过会儿你能有多干净。”


    他想做什么?东月鸯吃惊地想探寻萧鹤棠眼底的深意,然而刚恐吓完她,萧鹤棠便负手从她身后大步走开,只侧脸留给东月鸯一抹让她心惊肉跳的浅笑。


    如今天子,并非是当初就被立下的太子,而是运气好,曌氏子嗣衰微,能干的都被奸人所害,剩下个平平无庸的,没什么威胁作用,也实在找不出其他嫡系血脉,便被立为太子。


    之后做了许久的傀儡皇帝,由朝堂上的丞相带头清君侧,将奸佞铲除才有了喘息之地,得到新生,为了拉拢丞相,曌氏天子便娶了丞相的女儿作为皇后,在丞相的劝谏下,带领大臣们一同迁往庸都郡。


    庸都郡有大将军在,只要萧鹤棠一日不倒对他们来说就是御敌的天然屏障,不像在原来的古都,每天夜里都在担心乱军冲破城门,哪天就杀到宫里去,半夜被活生生惊醒。


    众人在萧府的大门前等候天子舆车的到来,大概片刻,终于听见车轱辘和马蹄声。


    天子下车,不光他一个人来,后面的车舆紧跟着还下来几道身影。


    “弦音?可是弦音?丞相,快来看啊,这就是朕的大将军,朕听说,大将军还曾是丞相的学生?弦音,可还记得你的老师?”


    曌明泽一到,便拉上徐愗恩快步走到萧鹤棠的跟前,“微臣,见过陛下,见过恩师。”


    “弦音,许久不见了。”


    “快快,都请起,弦音更是不必多礼。”


    在曌天子的示意下,跪了一地的众人纷纷起身,听着天子与大将军的寒暄传来。


    “朕今日携皇后公主出行,是专程来为萧老夫人庆寿的,如此大的喜事,之前为何不叫朕知道?老夫人呢,在何处,快领朕去见见,朕要亲自为她祝贺。”


    一个寿辰竟能劳动天子,这份殊荣可见一斑。


    萧鹤棠面不改色地垂下眼帘,领着曌帝等人到了萧老夫人跟前。“妾身一老妇,怎敢劳动陛下前来贺寿,实在是折煞我也……”


    “老夫人说得哪里的话,弦音于国有功,镇守半壁江山,他为你举办寿辰,百官几乎都来了,朕又岂能不来?这等喜事,合该庆祝。”


    说着,曌帝还唤了身后女眷过来,“这是朕的皇后,徐氏,同是你们这儿的人士,老夫人可曾见过?”


    曌天子的皇后,萧鹤棠恩师的亲女徐清凤,以前也是在萧家串过门的,如何不认得,只有曌天子后面介绍的公主未见过,“这是朕的妹妹,姝嘉公主,我等众人匆匆出行,今日可是多有打扰了。”


    说着,徐清凤同姝嘉公主到前面来与萧老夫人打个照面,“老夫人,安康。”


    萧老夫人点头回礼,同样命令萧蒹葭和东月鸯上前来和曌天子等人行礼,“快来见过陛下皇后和公主,这是月鸯,鹤棠的妇人,这是蒹葭,皇后娘娘应该识得,是鹤棠的妹妹。”


    萧鹤棠的妹妹到不稀奇,稀奇的是依萧老夫人的重视程度,竟然排在亲孙女的前面,而且传闻中萧鹤棠的妇人,不是应该和他和离了吗?怎么还在萧家?


    自从被萧老夫人推到人前,东月鸯的身份便藏不住了,她的存在得到了许多的关注,这让她略有些尴尬,但是面上是不能显露出来的。


    东月鸯顶着众人打量,同萧蒹葭一样问候曌天子等人,“月鸯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姝嘉公主。”


    曌天子:“你是弦音的……妇人?你们……”


    “陛下。”关键时刻,在东月鸯预感自己答不上话时,又有人救了她一回,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在空中相触的目光中,东月鸯清楚地看见萧鹤棠眼里的兴味和暗示,他叫住了曌天子,“陛下,何不进屋了再说?宾客们,都等着呢。”


    环顾一圈四周,果然来萧家庆贺的宾客都在等候多时了,曌天子一被打断,好像忘了是要追问东月鸯什么,在萧鹤棠的引领下,带着皇后等人往萧府里走去。


    众人随着他们纷纷挪动身躯,这回哪怕被祖母先介绍了东月鸯,萧蒹葭居然没有生气,她只挽住东月鸯的胳膊小声问:“哎,你瞧见巫家人了没有?”


    东月鸯知道,她是在找巫常鸣,自从知道是巫常鸣救了自己以后,萧蒹葭似乎就对这个人改观了,并没有表现得像以前那样不喜欢。


    不过,她们是不是太亲密了,像是关系很好的姑嫂一样,东月鸯很亲疏分明地将萧鹤棠的手腕从她身上扒下来,淡淡说:“问你哥去吧。”


    男客都在他那,她怎么知道。


    萧蒹葭很是埋怨地瞪了东月鸯一眼,仿佛在责怪她的不领情,她都这样示好了,东月鸯怎么那么小气,还在因为过去而跟她计较啊?


    临走前,萧蒹葭说:“我倒不是在多管闲事,劝你同我哥和好,就是好心提醒你喔,我哥太招人馋了,你若不想同他在一起,可有的是人想取代你的。”


    东月鸯眼皮眨了眨,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扇动,等她想开口时,萧蒹葭已经窜到人群里,跟她认识的姑娘说话去了。


    萧鹤棠没有正房,东月鸯又身在后宅之中,有了萧老夫人的示意,不清楚他们现在关系的还是要拿她当半个正室看待,只是态度算不上多亲近,至少皇后和姝嘉公主对萧老夫人和萧蒹葭比对东月鸯还要看重。


    毕竟是大将军的亲人,东月鸯只是个名分还未表明的外人。


    要想拉近关系,只要讨好这两位就好了。


    宴席上热热闹闹,来的人太多了,萧府的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好在除了开始之初需要接客待客,一个不落,后面就轻松多了。


    萧府占地千亩,是座堪比园林的大豪宅,来的客人只要想,皆能随意在园子里逛逛走走。


    这就让主家轻松了不少,萧老夫人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她身边有皇后和公主陪伴,来说话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命妇,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东月鸯都很难有容身之地。


    她身份的确很尴尬,就算将她挤走了,也没什么要紧。


    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拉拢讨好大将军的祖母的头上,根本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陪同她们逛园子的东月鸯忽然就不见了身影。


    隔着山石,被请到一间房的东月鸯秀眉微蹙,皙白小脸防备而又略带不情愿地望着头上的牌匾,这是园子里一间再随意不过的茶水阁,供游园的人累了可以进来歇息小坐的。


    周围摆满绿枝花树,葱葱郁郁,风景倒好,就是不知道萧鹤棠让她来这里是做什么?


    东月鸯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是跟在萧老夫人身边,听那些命妇吹捧讨好,还有皇后公主坐镇,东月鸯待得实在是难受,那些人好像明里暗里都在排挤她,干脆换个地方,透透气躲懒也好。


    “还不进来?”


    比她早就到了萧鹤棠安然地坐在屋内,拨弄着窗台上悄然伸进来的藤蔓,他居然这么悠闲?


    东月鸯迈开步子踏入,头上珠花微颤,洁白如玉的耳珰在香雪般的粉腮边轻晃,屋内光线落入她衣襟领口,照亮了那段秀颀光洁的纤细脖颈,令座上的人微微收紧了抚摸绿叶的手指。


    比叶子更柔嫩的,当然还有人的皮肤。


    察觉到萧鹤棠看她的视线发生变化,东月鸯不曾靠他太近,她机敏地站到另一扇窗户前停下,靠在那,外面偶尔有客人经过,还有下人守着,人来人往的萧鹤棠应当不敢乱来吧。


    确定好后,东月鸯适才回头,“你不去宴客,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她刚一开口,就被身后不知不觉跟上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萧鹤棠居然没有脚步声的,他悄无声息不知什么时候就距离她两步之遥那么近,像是要贴在她身后,只是被东月鸯正巧发现了。


    然而看见了就被看见了,他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玩味地翘起唇角,拉住东月鸯的手毋庸置疑地将她转过身,从背后拥抱上来,桎梏住她的手腕五指交缠,腰身紧贴着东月鸯,与她共同站到了窗户边。


    “你这是做什么?!”东月鸯的反应可以说是嗔羞震怒。


    萧鹤棠再没皮没脸,他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怎么还敢乱来?


    “你,松手。”东月鸯抵着萧鹤棠的胸膛,想以这种方式将他顶开,然而却不知弄巧成拙,这样正方便了萧鹤棠更好地将她纳入怀里,二人好似一对恩爱夫妻,紧紧抱在一块,“走开,你……真是……”


    东月鸯快没好气骂他了,无论怎么样萧鹤棠都能厚着脸皮贴上来,而且越贴越近,衣摆下随着她挣动明显贴出反应,她喘着粗气,紧张地说:“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天子呢?你老师呢?萧鹤棠,你难道不用招待他们吗?”


    他可是萧府比萧老夫人还要重要的主人。“不用啊,有群臣替我招待呢。”他懒洋洋地贴着她耳朵随意地应付道,“鸯鸯怎么还这么胆小?”


    东月鸯被他吹得耳根发热,双肩缩紧。


    “天子担心我功高盖主,我偶尔招待不周,让一两个言官上谏几句,反倒更合天子心意,”他解开东月鸯腰间的衣带,手指灵活而干脆地撩开裙摆一角钻进来,脸上看不出任何忄青欲的迹象,轻柔地说:“他巴不得群臣以他为重,我去了反而容易抢了风头。”


    “所以你就这么猖狂为所欲为地叫我来这里,供你摆弄?”东月鸯及时地按住那只讨厌的已经跑到她衣裙里的手,萧鹤棠道貌岸然地轻笑:“这怎么叫摆弄,我这不是疼爱你吗?难道你想回去,扎堆在那些聒噪的妇人里,听她们胡乱吹捧?我救你于水火,把你捞出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生怨呢?”


    巧如舌簧。


    “乖,把手松开。你喜欢站在窗边看风景,那就好生看看不好么?”萧鹤棠劝说她,一点一点掰开东月鸯紧抓着的五指,她力道根本不如他,轻易就被拨开的手掌,最后只能按在他臂弯上,瑟缩着说:“不要,萧鹤棠,萧弦音你没有廉耻……”


    这里人来人往都能乱来,虽然他们是在屋子里,可是是在窗户边啊,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他难道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


    “哼,”他在东月鸯脸颊处蹭了蹭,“你不是知道我的为人么?胡作非为,寡廉鲜耻,你之前不是还嫌弃我脏?鸯鸯,就用这只手把你也弄脏好不好?”


    “我脏,你也脏,就这样不分你我,谁也别说谁?”


    东月鸯阻止不了他,又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异常,轻声急切地喊:“住,住手……”突然一种被指尖勾住破开的力道让她全身都软了下来,控制不住地弯曲了身子,幸好被萧鹤棠从背后扶住,紧贴着窗台上的墙面才没有跌落下去。


    如遭重创般呜咽一声,东月鸯深呼吸两口,才能集中神思看清眼前的景象,游园的客人好像……好像还没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东月鸯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抓紧了萧鹤棠的臂膀,“你,你说好的……”


    “说好的什么?碰那些新接来的妾不碰你?”萧鹤棠满声委屈地说:“鸯鸯,你也瞧见了,祖母今天发了那么大的火气,叫你我跪下认错,她让你老实交代,你都不敢说,还是我替你解了围,就这样,你觉得我还敢碰她们吗?”


    提及萧老夫人,东月鸯就像被掐住命脉熄了声,但短暂的她又回过神来,赤红着面颊,双目含春,盈盈地受不了地望着萧鹤棠,夹着眉头,“你,你……”


    他没回主院歇息这几天,难道没有去碰新来的妾室?


    东月鸯想叫他别骗人,何必拘泥于她,还不是因为在祖母那儿吃了教训才找她报复。“你知道吗?”


    萧鹤棠在她耳边吹着热气,他们交颈在一块儿,萧鹤棠左手箍着她上面,就像在环着她的腰,右手则在她下面的衣摆里不知在忙活什么,总之让东月鸯气息时而不稳,时而缓重,外人见了,不过是一副登对貌美的夫妻抱在一起临窗赏景悄悄说闺房话的画面。“祝家劝祝柔臻自缢了。”


    为了放缓东月鸯此时的感受,不让她一下达到太刺激的程度,萧鹤棠试图说了些话来缓和她的情绪,同样也是为了不让她集中精力反抗他,提及祝柔臻的死,他好像不过是提到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没有丝毫波动,“什,什么时候的事?”


    东月鸯站都站不稳,但好在萧鹤棠的话有效,她被迫分了心神,哪怕知道萧鹤棠的手在作乱,这时为了知道祝柔臻的死讯,东月鸯还是把持住自己,集中精力问。


    “就在前夜。”


    从祝家收兵后,萧鹤棠并没有大肆宣扬,借祝柔臻下药的机会将整个祝家都毁了,还是有人到他跟前来求情的。


    既然查清楚,祝柔臻只是为了下药,想要献身,那么实在没必要将整个祝府都拖下水,而她犯的错情有可原,是因为苦恋萧鹤棠才步上歧途,因此害得萧蒹葭涉入陷阱,生了场大病。


    祝家那边为了不得罪萧鹤棠,祝柔臻的舅舅则任由他处置了,至于嫡女本身,祝家人传话过来,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于是就劝人自缢了。


    自缢就是吊死,祝柔臻本身就因为一念之差,害得全家跟她一起遭罪,她失了名声,祝家也容不下她,反正家中不止她一个女儿,犯了这样的错反而耽误其他人的前途,自然只有将她吊死,让她彻底消失在人前,那么新仇旧怨再怎么算,也就算不到祝家头上去了。


    毕竟人死如灯灭,爱恨都能因性命的消亡而抵消了。


    东月鸯闻言很是心惊,她微微侧头,循着萧鹤棠清俊而明晰的轮廓望去,他的唇没有感情地微勾着,黑瞋瞋的眼珠藏在浓密细长的睫羽下,很深很仔细地等着她回头凝视着她,“怎么这么看我?怕了?怕她怀有怨气,冤魂不散回来找你麻烦?”


    他说的东月鸯背上发寒,轻轻打了个寒颤,萧鹤棠把她往怀里更深地搂紧了些,手指并拢,往深处掘了掘,在听到东月鸯难耐的呜咽声后,满意地轻嗅着她的鬓发道:“别怕,夫君在呢,要找也是找我,不会叫她欺负你的。”


    东月鸯泪眼都快出来了,踮着脚尖,萧鹤棠的手指还在往里钻,勾着她。


    她想说她倒不怕祝柔臻什么冤魂不散,一命换一命罢了,谁叫她上辈子也是被她害死的,只是话到嘴边很难开口,因为这时忽然来了一拨人。


    她开口就是难成调的语言。“鹤棠?”


    “是大将军呀,那位是?大将军的夫人?”


    就在远处,从另一个园子转回来的萧老夫人和皇后公主她们毫不知情地望着他俩,这间茶水阁算是在半坡上,下面是好几层台阶和山石阻隔,众人站在附近的石桥上,对着他们遥遥相望。


    只看得见萧鹤棠紧贴着东月鸯站在她身后,二人如春藤绕树般紧密地依靠在一起,女的娇羞动人,男的是一副眉眼如画的好相貌,挺秀如松地立在窗户旁,简直人看人羡。


    第52章


    “原来大将军同他的妇人这般恩爱啊。”


    石桥上的贵妇们感慨道, 实际上还是因为萧老夫人在,特意说出这些话讨老人家高兴。


    不过大将军是怎么对他妇人的,也是眼见为实, 她们都有点后悔当时小看东月鸯了,以为和离了就不得宠了, 听说还未复婚呢, 结果现在不是打她们脸嘛。


    徐清凤同萧老夫人道:“鹤棠在庸行书院时, 身边可围绕不少莺莺燕燕, 但凡有什么活动就属他那儿人最多,没想到后来和月鸯在一块儿了, 这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大伙都不知情。”


    姝嘉公主:“皇嫂的意思是,萧大将军和他妇人一开始并没有在一起吗?”


    徐清凤回忆地道, 她作为山长的女儿在书院里还是见过许多风浪的:“鹤棠受捧呀, 多少春闺娘子的心头肉, 月鸯嘛……她倒不是事事都参与的性子,两人以前看着好像两不相干似的,我当他们彼此都不欢喜呢。”


    “听说这门亲事,还是老夫人一手凑成的?”


    中间有人插了句话,萧老夫人也不否认, 含笑点着头应下,“是我, 鹤棠到了娶妻的年纪,月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好动一个性子喜静, 比较互补,就想凑成一桩婚事。”


    “那为何之前, 还要和离呀?”


    是啊,既然看着琴瑟和鸣,怎么走到和离这一步。


    小坡上窗格前的东月鸯也在被人这么问,在被众人看到时,萧鹤棠并没有再乱动刺激她,他手还放在里面,静静蛰伏着,嘴却不安分地流连在她耳畔,轻轻嘬吻又轻柔地拉开距离,低声哄道:“放轻松,她们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只会以为我俩在说悄悄话。”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只要是在人堆里,就会兴起些许八卦,萧鹤棠俨然有经验怎么应对,他在东月鸯整个人都绷紧时,不断安抚地抚摸她的肩膀、手臂以缓和她僵硬的身躯。


    因为暂时没有其他动作,东月鸯适应良好,也逐渐从强烈的紧张中平静下来,即便萧鹤棠说对面瞧不见他们在干嘛,然而在上身还算得体的情况下,东月鸯还是逼自己露出几分欢笑应对朝他们窥探过来的视线。


    这时看似两方好像都相安无事了,然而萧鹤棠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地忙活起来,捻着能让东月鸯失声尖叫的珠花在指间细心呵护,掌心紧紧覆盖住那一整片的位置,眼睛深邃的目光丝毫不漏地注视着怀里人的反应。


    听到东月鸯呼吸变重,身子忍不住弯曲往下倒,双脚并拢忍不住往内收时,知道她是受不住了,萧鹤棠暂停下来,让她喘口气。


    “萧鹤棠……”


    东月鸯已无力去阻止他,只希望他能别走到最后一步,别太过分。


    然而只要一察觉到东月鸯缓和过来,适应了这种程度他便又加快手上往里送的速度。“爽吗?”


    听着不小心滋出来的水声,东月鸯羞恼惊恐地睁大双眼,双手捂住嘴以控制住那想要呼叫出来的冲动,不仅要闭上眼忍到容颜都扭曲,还要面对被对面发现的担忧。


    “你,啊……”


    “怎么,哪里不妥?我看这里水多得很,你应该感觉舒服才对?”


    随着萧鹤棠手指的故意作弄,东月鸯犹如骑虎难下,实在没办法分出心神去回答,一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前隔着一扇窗的背后,萧鹤棠和她在做让人抬不起头羞涩丢脸的事,东月鸯的心脏快到仿佛要跳出胸膛。


    “想不想让我进来?”东月鸯闻言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不……”


    他们在窗台上也是一处被人观赏的风景,还挺多人看的,山石下的人群还是察觉到了她有点奇怪的反应,还没走的人抬着头遥望神色不自然的东月鸯,一头雾水地回头看看远处,以为她是发现了远处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会让她这么慌张?


    萧鹤棠就是趁这时一下进来的,先前给东月鸯做了许久的准备,这会穿过重重阻碍,终于和她再没有一丝空隙地贴在一起。


    或许那一瞬间他也有几分激动,没克制住向前撞上去,力气比较重,登时让东月鸯没忍住松开口,叫了一声,顷刻间,眼尾染上红晕,连眸子都湿漉起来。这个疯子。


    萧鹤棠从背后搂着她,压在窗台上,好似在看风景般那么正常,还抓住东月鸯的手朝对面打招呼,“我与夫人在赏花,这几日惹她有点不开心了,要哄一哄。”


    “看吧,就让小两口说点闺房话,咱们可不要去打扰他……”


    其他人很识趣地没有再往上走,因为萧鹤棠的话都开始对他怀里的东月鸯改观了。


    看来这位夫人也不是不受宠。


    东月鸯趴在窗台上喘息,萧鹤棠在身后还保持静默的状态,给她适应的余地,一开始只是小幅度地往前送。


    后来周围响起的声音多了,像是跟她在人前一样,萧鹤棠也感觉到刺激,他气息在她耳边加重了几分,却还能笑着和人搭话,“生的什么气?不知道,夫人还不曾和我说,得慢慢问。”


    慢慢顶……才对,像吃不下了,东月鸯佯装被窗下花盆里的花所吸引般,伸手捞去,不然这样看她的姿势太怪异了。


    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眉眼早就因萧鹤棠带来的忄夬感皱在一起。


    留意到她故意这么做的原因,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的萧鹤棠戏谑地俯视东月鸯,她在欲盖弥彰掩人耳目上是有些天分的,萧鹤棠不介意帮她一把,帮她演得更逼真,“喜欢哪一朵?我帮你一块儿摘。”


    说着,他也弯腰下来叠在东月鸯后背,握住她的手向下勾去,而这么做的目的能使他进得更深,压力下来东月鸯忍不住啜泣一声,“别……”


    萧鹤棠总能精准找到她的点在哪,不管是擦过还是一戳,东月鸯都有种脑子要炸开白花的可怕错觉。


    她不想在人前显露出丑相,哪怕刚刚那一下叫她实在受不了。


    东月鸯眨着湿润的眼眶,努力踮起脚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萧鹤棠捞花的手微微一顿,轻嘶着在她耳畔轻声说:“松开些,你太紧张了,我要动不了,你想憋死我吗?鸯鸯。”


    他相信她刚才必然有很强的感觉,不然怎么都抖起来了,但是让他动不了的话,萧鹤棠也是会难受的,她肯定不知道他看似跟人谈笑风生那么轻松,信手拈来,实际上他早就想忽略这些人,就这样就在眼前谁都管不了肆意地要了她。


    东月鸯同样忍得那叫一个辛苦,根本不听,红着眼哀怨地瞪萧鹤棠,他再多来几下,可能真的就要如泄洪一样去了,“不要,不要在这里……换个地方。”


    萧鹤棠进都进来了,东月鸯能拿他怎么办?只是那么多人在,外面热热闹闹,游园人的身影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视线时不时扫向他们,万一佯装得不好,很快不出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了,萧将军家的妇人,勾着他在茶水阁里,当着一众游园的客人的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他是大将军,谁会责怪他,东月鸯屈居后宅,还不是只能拿她开刀。


    “你,混蛋。”东月鸯想着,委屈怨愤到回头打了萧鹤棠两下,第三下就被握住手腕,她扭身的动作让萧鹤棠反应极大,俊眉难忍地拧在一起,“嘶,咬死我了鸯鸯。”


    说得好像是她小嘴儿咬了他似的,萧鹤棠实际上也早已忍不住了,人前谈笑风生,不仅要装得自然,还要控制力道,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缓慢行动。


    而东月鸯对他来说早已是到嘴的一块肉,只想大快朵颐,哪还有精力去管那些聒噪八卦的妇人说些什么。


    “进去,进屋……我再给你。”东月鸯红着脸尴尬地说道。


    看着她突然配合的神情,萧鹤棠眼神顿时又黑又亮。“好。”


    但在转移阵地前,“为什么要和离?”萧鹤棠已经握住东月鸯的手揪住了一朵花,这话和离前他就问了好几遍,这次出其不意地又出现在彼此间,趁东月鸯还未回过神,萧鹤棠语气坚定地质问:“是不是蒹葭和祝柔臻她们对你做过什么?”


    东月鸯吃了一惊,萧鹤棠脸上的神情没有半丝作假,十分认真,明明他还在忄青欲上头的状态,可态度表明,若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他就不会罢休。


    萧鹤棠怎么可能真的对后宅之事半点都不懂?


    论起来他是瞒着东月鸯在外行军,没日没夜地在练兵,他需要抓住时势,且要十分隐秘地进行,不能惊动太多势力,所以才没告诉她。


    但他自认待东月鸯是不错的,成婚之后没辜负她吧,除了时常不在家,仅凭如此,东月鸯为什么要跟他闹到这样的地步?这对萧鹤棠来说已经是无缘无故、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是以他今日非要弄清楚东月鸯和离的真相不可。


    “是因为祝柔臻?”祝柔臻都死了,应当不妨碍东月鸯什么了吧。


    没料到萧鹤棠直觉是那样准,东月鸯惊讶地沉默住了,眼看她要逃避过去,萧鹤棠催促中缓慢行动起来,东月鸯还保持着侧身的姿势,萧鹤棠这样一动带来的刺激非同一般,她禁不住轻喊出来。“说啊,还有谁欺负你?夫君帮你一块报仇。”


    萧鹤棠按住她的腰,往前倾,散发着强大的雄性魅力,“你不说,受了委屈,为夫怎么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追问个所以然?东月鸯也迷惑住了,都是过往的事了,萧鹤棠怎么又想起来追究了,难道她亲口向他提出和离这件事,真的有让他那么在意吗?


    “没,没有人欺负我……”


    东月鸯艰难地说。“骗人,小骗子,鸯鸯,你上面这张嘴和下面的一样紧,但下面的还不是被我撬开了,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走,让来游园的宾客都看到我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欺人太甚,东月鸯别开脸,避开萧鹤棠低头想要亲过来的动作,焦急地说:“因,因为……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不好,所以不想嫁给你当妇人了。”


    祝柔臻没死前,东月鸯重生回来确实以为她执意要离开萧鹤棠,是因为受不了萧蒹葭跟祝柔臻明里暗里讨厌她的小动作了。


    加之她害了她一命,东月鸯不想死这才急忙让人把萧鹤棠召回来。


    实际上,她重活一世,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应该对祝柔臻有了防备,即使不和离也能化解这一危险,但她还是选择不做萧鹤棠的妻子,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祝柔臻不过是个借口,怕死也是借口。


    真正的缘由,不过是意识到她跟萧鹤棠不合适,这个男人是像风一样的存在,他太出众了,东月鸯把握不住他,又不想日日屈居在后宅,每天患得患失。


    担心他出去和谁鬼混了,即使不鬼混,又担心他接触的人里又有谁瞧上他了,他是个花花心肠,但是定力又非常强悍,和她在一起比较重谷欠,会不会遇到让他把持不住的女子,搅合在一块?


    他每日在外面做事,东月鸯又不是被栓在裤腰带上,就算是东月鸯自己也不想老盯着萧鹤棠,她不想做一个情不自禁被他左右了的人偶,一天到晚只知道想他,所以有重来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住离他远远的。


    她想找回点自我,而萧鹤棠影响无处不在,这种挣脱不了的感觉让东月鸯逐渐快要崩溃了。


    “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


    “讨厌,很讨厌你……”为什么萧鹤棠要长成那副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随时随刻都在撩拨?


    他就算不说话不主动,光是站在那里笑,都会有人来找他,桃花旺盛的不得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勾人心魄的男子呢?


    在未成婚之前,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东月鸯就是不想做嫉妒的奴隶,更不想受萧鹤棠个人魅力的影响,即使吃尽苦头,做了女奴都要逃。


    她不在意是不是给萧鹤棠做妾,连做妾都不在意,就证明她对萧鹤棠也不在意。


    “你放了我吧。”想起曾经心头上的苦涩,东月鸯满腹心事,委屈的情绪重新上头,她不懂萧鹤棠老纠缠于她做什么,他对她既无情也无爱,可能就是和离惹到他了,令他身为丈夫的尊严尽失,夫权得不到发挥,这才死缠烂打,用尽法子折磨她。


    可她难道就好受了?这一日一日的也该够了,“别问了,没有其他原因,就这一个,我不想做你妇人,心里没你,你去找其他人吧。”


    “从始至终,我只想与你好聚好散。”


    东月鸯做出来变心的妇人样子,俨然对前夫一副嫌恶姿态,她这个负心的可恶的女子,萧鹤棠神情不变,“喔”了一声反应还算平静。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东月鸯说的话,这个原因比她是因为吃了祝柔臻的醋,受了她们的气才跟他和离的要正当多了,“想跟我散伙?怎么散?不行啊,鸯鸯,我还在你身体里,你咬着我不放,我怎么跟你散。”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眯着危险盛气凌人的眸子,故意往前一顶,“不能散,散了谁来喂饱你?鸯鸯,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留我的种,让我的种种在你身体里,等它发芽长大,出生喊你娘亲……”


    这危险的话语让东月鸯绷紧心神,畏惧而忌惮地想要逃离,“不,我不要生,我不要孩子……”


    “由不得你。”像是生气东月鸯怎么都不肯答应乖乖留下,甚至嘴里不依不饶地说着就是不想嫁给他,萧鹤棠以雷霆之速将东月鸯转移到旁边墙壁上。


    窗外的宾客已经散了不少,不曾留意到他们的动静,即使留意到了也不过是觉得夫妇间出现了什么矛盾,躲到一旁争执去了,却没人知晓东月鸯是被萧鹤棠按住,说是为了让她怀上身孕要把他的通通给她。


    “怀我的子嗣有什么不好?”论道理,如果不是他练兵,按早几年来说他若是常年在家,东月鸯理应早该怀了。


    他知道她闹别扭是因为外人的流言蜚语对她有很大影响,他那妹妹娇蛮任性惯了,她这回吃到了苦头应该懂事会有所成长,祝柔臻也死了,她对他的迷恋在萧鹤棠看来匪夷所思,不过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人都不在了,东月鸯怎么着都该消气了。


    难不成,真叫他去纳了别人?这世上的女子,说实在,萧鹤棠能选择的对象非常之多,换句话讲他动动手,甚至是不用张嘴就有人献上来给他。


    可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东月鸯让她生呢?


    可能?就是想看看这个从不屈服他的“小哑巴”,这副倔强的性子能和他生出什么样的小东西来?


    在东月鸯眼角通红,双目失神白净小巧的耳边,萧鹤棠气息灼热地道:“不生?不生岂不是叫你跑了?就叫你大着肚子,到时让整个庸都郡,不,整个天下都知道,萧鹤棠的妇人,被他搞到有身孕了!”


    东月鸯因他激昂的话陷入深深的无力颤栗之中,那样那样她岂不是再无离开他的希望了。


    这日他们在茶水阁内待了许久,许多人都知道萧鹤棠是和他前妻一块儿不见的。


    萧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今日的寿星主角又是她,旁人也没有被怠慢的不悦。


    只有在另一端,曌氏天子品着热茶,端着杯子,看向从另一处不紧不慢走出来的萧鹤棠,衣衫整洁没什么异样,十分促狭地和身旁的丞相开口:“看来大人的计策要失算了,咱们这位大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新欢还是抵不过旧爱。”


    送了那么多妾室过去,美色皆是上乘,竟还抵不过一个出身不好的小妇人。


    第53章


    萧鹤棠跟东月鸯厮混完, 用他的帕子还有之前从东月鸯那顺来的帕子帮她把下面擦干净,擦完像是依依不舍,还亲了一口, 东月鸯如被烫着般抖了下,萧鹤棠对着她那叮嘱:“我先走了, 天子那还等着我去应付, 你乖乖的, 再躺一会, 别都流出让我的孩儿着凉了。”


    他真的有病一样,替东月鸯整理好裙摆, 摸了摸嘴角,跟偷腥成功似的,满意地从茶水阁离开, 外面也不是没有人守着, 真胡闹萧鹤棠也有自己的度量, 拉东月鸯在窗边胡搞,那是故意吓唬她。


    欺负嘛,总是有意思的,尤其东月鸯不禁吓,又要在人前演的她很正常的样子, 实际上只有他听得见她小声抽气,隐忍难耐求他轻点的动静。


    青天白日, 算是半个大庭广众下,这种隐秘又猖狂的慰藉让萧鹤棠餍足又上瘾,路过送来新裙裳的婢女, “照看好她。”萧鹤棠淡声而倨傲地吩咐。


    “是。”


    他宽肩窄腰的背影不急不缓地从石台上往下走,消失在绿树石桥间。


    东月鸯等他走了很久, 才把脸缓缓从一边转过来,面向进来一会却以为她睡着了,不敢打扰她的婢女身上,“他走了?”


    婢女说了什么东月鸯也没仔细听,她想也是萧鹤棠定然亡羊补牢去宴客去了,他真的就是个坏种,肚子里装的是坏水,脑子里装的全是那些腌臜下流的废物,并且就爱欺负她。


    东月鸯决定以后有萧鹤棠在的地方,她都要小心别背对着他,正面当然也很危险,总之只要他在跟前就不得不防备,干脆夜里趁他睡着以后,用针线把他那给它缝起来算了,免得再仗棍行凶。


    东月鸯很气恼自己敌不过他,掐了一把身上的软肉,吃痛后眼眶又充泪迷蒙起来,心里对萧鹤棠怨憎日益加深。


    “夫人起来更衣吗?”


    东月鸯吸了吸鼻子,“拿过来。”她的衣服被萧鹤棠弄脏了,怎么出去见人,她也不能消失太久,面子还是要装一下的,至少在寿辰宴结束前,回到萧老夫人身边帮忙送客。


    东月鸯赶紧收拾好了,回到宴上。


    她除了眼皮有点微红,脸皮嫩得出水,杏脸桃腮,一副办完事急匆匆赶回来的模样,衣裳整齐,裙子和今日一早穿的十分相似,不仔细发现不了,状态很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目光上的探究。


    但她在人群中的地位显然因为萧鹤棠的特殊对待,起了点自然而然的变化。


    “大将军的夫人来了。”


    有眼力见的还会给她让座,萧老夫人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她旁边是皇后公主等人,萧蒹葭也在,都算认识,东月鸯定了定心,寻常地坐到了垫子上。“跟鹤棠聊完了?解气了?”


    萧老夫人笑着开口,她们刚才都看见他俩在一起的画面,也听到了萧鹤棠给人回话说,“惹夫人生气了,要哄一哄”,加上萧老夫人也这么讲,更是对二人当时是在谈话的一幕坚信不疑。


    东月鸯一紧张脖子就会僵硬,形如枯木咔咔地响,从耳朵到胸脯漫上一层淡淡的红雾,她声音像是嗡出来的,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闷声说:“嗯……”


    “瞧她羞涩的。”徐皇后以前也是常来萧家做客的,跟东月鸯说过几回话,还算熟,女客们能聊的也不过就是这些,看在东月鸯还是萧鹤棠后院第一人的份上,她对东月鸯态度也亲昵了些,打探道:“不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了,跟鹤棠闹了什么事,竟叫心高气傲的他肯为你低下头?”


    众人还是很疑心的,没想到徐皇后也这么八卦,纷纷睁眼盯着东月鸯。


    “听娘娘的意思,大将军脾气可不是谁人都能受得住的。”


    “那倒不是,有老夫人教导,鹤棠可是知礼的,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光是笑笑,小娘子们没定力,哪舍得叫他不高兴。”


    见大家都起兴了,徐皇后不介意多说点她知道的事,“从前只有人哄他,哪有他哄人的,曾经是哪家姑娘,我记得因他摔了一跤,不是他绊的,兴许是被哪个家伙捉弄了,叫鹤棠背了锅。结果鹤棠刚准备扶人家,小姑娘便自个儿站起来,拍拍膝盖连一句重话都没好意思说。”


    “哎,我是没见过他在别人跟前伏低做小柔情蜜意的样子的……”


    这么一说就更好奇东月鸯跟萧鹤棠是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


    顶着众人兴致盎然的目光,还有祖母看着,东月鸯只好随意找了个理由满足她们窥探旁人私事的心理,“一点小事,后宅里多了几个妹妹,我与他商议如何安置她们。”


    原来是新人进门,旧人吃醋啊,怪不得支支吾吾不肯说呢。


    这再恩爱,关上门后指不定还藏着多少龃龉,有同样经历的妇人看东月鸯的眼神充满同情,心有戚戚,少年夫妻就是这样,喜新厌旧人之常情。


    如果丈夫特别优秀出众又移情别恋的话,就更……突然好像也没那么羡慕这位将军夫人了。


    萧老夫人接过话茬对徐皇后道:“我还说呢,鹤棠跟月鸯又不是感情不和,实在无需别的人来掺一脚,后院里突然多几个陌生女子,我这老婆子认生,瞧着也是不舒服,等什么时候,让鹤棠将人打发了去。”


    “免得耽误我抱曾孙。”萧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凑近和徐皇后请示:“听鹤棠说,人是天子赏的,又不好怠慢,放在后宅也是浪费,我想,还是帮她们找几个好人家,托付了。娘娘你看,如何?”


    美人的用处可不止是拿来睡而已,要是发挥得好了,稍微吹吹枕边风都有大用,对意志力弱的人还能控制他的心智。


    再厉害点得宠生下子嗣,整个萧家的势力都能有份,天子最担心的就是拿捏不了萧家,再出来第二个反王,干脆趁萧鹤棠后院空虚早做打算,埋下棋子。


    结果还是没料到,哪怕和离了,萧鹤棠还在跟前妻纠缠不清,据调查是这位前夫人落了难,遇上前夫被他所救,娘家亲人都不知所踪,财物尽失,没有自保能力,这才被留在身边。


    眼看着,各方都对彼此有意,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岂有不妥之处,月鸯能跟鹤棠和好,那是再好不过了。”知道萧老夫人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徐皇后笑容和善地说:“就照你的意思,想怎么处置就处置了吧,免得破坏了月鸯妹妹跟鹤棠的感情,不然这个罪人,我可担当不起。”


    她朝东月鸯暧昧地示意,东月鸯的身份哪有资格怪罪她,起身惶恐地和徐皇后道谢,她好像无意间帮萧鹤棠解决了一个问题,但是没了妾室,还怎么把萧鹤棠赶到其他地方留宿去?


    话题一转,徐皇后又将注意力挪到了另一人身上,状似无意地和萧老夫人开口:“蒹葭呢?她今年多大了,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都有喜讯了,您老夫人,可别只顾着鹤棠,也该多考虑考虑这丫头的婚姻大事了。”


    东月鸯看见萧老夫人眼神微变,很快又自然地接过话,“哪曾偏心过谁,全家都宠着她,说到给她相看人家,娘娘不知道吧?鹤棠做兄长的还是疼她的,日前已经把他手下的一位将军介绍给蒹葭认识了。”


    “哦?有人家了呀……”


    就这样聊到日头不早,曌天子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该回宫了,众人也准备散了。临走前,徐皇后把东月鸯和萧蒹葭都叫来,一人给了一样见面礼,“许久没叙旧了,今日真是聊了个痛快,你二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别因为我这个姐姐在宫中,就生疏了。”


    萧蒹葭得徐皇后青眼是理所当然,东月鸯纯粹是顺带,谁叫她身后背靠着萧鹤棠。


    徐皇后还拉过来一个人,“还有姝嘉,她年岁与你们相当,没什么公主脾气,既然都在庸都郡,她身边可没什么伴儿,你们若是有空,就常走动?啊?”最后的语气是向萧蒹葭跟东月鸯索要一个准话儿。


    这位姝嘉公主好像也是喜静的,少言,但是有人跟她搭话也见得不耐烦,也许真像徐皇后说的那样没有公主脾气。


    不过东月鸯自衬身份不够格,还不敢喧宾夺主跟公主示好交往,只等萧蒹葭说话了才跟着温顺地点点头。


    “谨遵皇后娘娘命令,知道啦,明日我就带上我那一帮闺中好友去公主府上登门拜访。”没了祝柔臻,萧蒹葭手上照样不缺人脉,跟她那个哥哥一样,都是身边簇拥很多的对象。


    她得意的小表情让徐皇后惩罚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引得萧蒹葭惊呼求饶时,东月鸯跟姝嘉公主对上眼神,初始东月鸯还很担心姝嘉公主是祝柔臻那类人,但她好像对她没有丝毫恶意,也不过分亲昵,就这样点头打了个交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诸位也都不用送了。”


    萧府大门口,曌天子和徐皇后等人乘上舆车打道回宫,领着一众随侍浩浩荡荡地离开,剩下的宾客里也逐一过来和萧老夫人道别。


    原本人满为患的萧府顿时走掉不少客人,变得像往日一样安宁起来,东月鸯陪同萧老夫人进去,结果就在下一刻手腕就被抓住了,萧老夫人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月鸯啊,后宅的人,祖母可是帮你解决了,你可不能辜负祖母的一片好心啊。”


    东月鸯心头一慌,“祖母……”


    这是又催着她跟萧鹤棠早生贵子来了?


    “为臣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上面猜忌,现在鹤棠所处地位和以往都不同,手握大权,陛下又只能靠他,却又不想他功高盖主,明里暗里都在想往他身边安插人手,你们和离以后,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就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得知你们还未和好,真的叫人插足截胡了去,那可就有危险了……”


    家宅不宁也是做大事的人最不想看到的,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娶妻妻子是什么样的来路出身就很重要,东月鸯是知根知底的,虽然娘家不行,没有势力,但是萧家足够有名望,萧鹤棠坐到这个位置全凭他自己挣来的,又不需要靠妻子的母族帮衬,他眼下后宅干净安宁才是最好的。


    而对东月鸯来说,恢复她少夫人的身份就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虽然一方面是为萧鹤棠考虑,但另一方面同样是为东月鸯着想,她身无长物,理应被人保护,不然这个世道怎么能够活下去,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丢人的事。


    萧老夫人把话都跟东月鸯说明白了,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东月鸯跟萧鹤棠目前不是一条心了,不然萧鹤棠让人接妾室进门,她怎么一点告状的反应都没有?


    “我也不逼你,你心里对他有芥蒂,是怪他以前冷落了你,这都是正常的,但你也要为你自己的人生想想,除了他,你还想嫁给谁去?不是一定要嫁人,而是就是我给你钱财,让你再去购置一套宅子,你一个女子,危险得很。势单力薄,外面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起歹心,你懂吗,月鸯?”


    没有萧鹤棠做靠山,谁都会来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东月鸯当然懂,但懂和心里怎么想的很难凑合到一起去,萧老夫人只让她好好想想,也不急着催她,只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现在是萧鹤棠的夫人,前妻,只要还在萧家,萧家的一切,萧鹤棠的一切就与她息息相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了,祖母,我会好好想想的。”


    这个时机,好像就不大好提要搬去外面住了,东月鸯真要提了,就纯粹是不知好歹,没有眼色了。


    萧蒹葭跟在她们身后,从另一边过来,似是刚送别了好友,同萧老夫人和东月鸯道:“祖母,今天徐姐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想给我介绍其他青年才俊不成?原来姝嘉公主过几日就要开府了,届时邀请我和嫂……去她那做客。咳,你去不去?”


    “公主相邀,岂能不去。”萧老夫人代东月鸯回道,更以训话的口风和萧蒹葭说,“什么徐姐姐,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以前即使你们再亲近,今后你都得礼数恭敬地对待她,你哥哥做了大将军,那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职位,你可不许给他添乱!”


    萧蒹葭是很容易闯祸,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如今因为萧鹤棠,身份地位都堪比公主了,甚至能压姝嘉公主一头,她要是再像以前无法无天,任人唯亲下去,迟早会出事。


    萧老夫人必须给她敲个警钟,之前她就是听信了祝柔臻的话,同样使得萧鹤棠被下药,她更脱不了干系,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闻言萧蒹葭也是知道利害了,匆匆改口说:“是是是,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嘛,祖母别生气……”


    她心里还是知道谁对她才是最好的。


    轮到东月鸯,她听从了萧老夫人的话,点点头,“去公主府上,那要提前备些礼品。”她这模样就和以前似的,还是家里的正房娘子,会协助萧老夫人处理家务,如今这一接话,就让萧老夫人很满意。


    不管是闹脾气,还是抗拒都要分场合,提到正事东月鸯没有一点忸怩,态度端正分得清轻重就是个好性子。


    “那要准备什么礼啊,早知这样,该趁那位公主在的时候打听打听她的喜好了,去的时候……”


    突然送完客人的萧鹤棠打算萧蒹葭的话音,“在准备礼品之前,我想还有一件事告知你们,也许该提前准备的不仅是礼品。”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对东月鸯的影响达到了光是听他说话的声音,就能腿软脚软的地步,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呼出在她耳边脖颈甚至胸脯上的余热。


    衣襟在攒动间摩擦出白菊花瓣的清香,修长微凉的手指是那样不管不顾地往里挖掘,这个人,东月鸯忍不住静静步步往后退,这个人一出现,连带着把她脑子里的东西也带废了!


    东月鸯忌惮而嫌弃地侧过身,余光睇着萧鹤棠的身影。


    “天子不日要御驾巡视军营,让将士们瞻仰天颜,鼓励将士,我得伴驾,再过几日还要领兵狩猎,让将士们展示武艺给他看。”萧鹤棠朝东月鸯的方向缓缓瞅过去,眉目深邃,“白日祭天,夜里燃烧篝火,还有随行家眷,天子命我把人带上,以示恩宠,你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准备吧。”


    萧老夫人定然是去不了的,她年纪大,谁也不敢劳动她,那就只有东月鸯跟萧蒹葭陪萧鹤棠一起去了。


    萧蒹葭对狩猎心有余悸,“一定要去吗?”她因为上回已经对策马上山产生阴影了,萧鹤棠冷不丁说:“这次点兵,巫常鸣也会去。”


    姓巫的今日因为在军营当值,只托人送礼,没有来,萧蒹葭登时改变主意,“好好好,那我也去!”


    东月鸯可没她那么乐观,她最烦萧鹤棠对她动手动脚,人前都那么放肆,到了山上只有她跟他一个帐子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尤其萧鹤棠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怀孕……得想想办法,怎么避免他老是占她便宜,要不要搞点避子汤来喝喝。


    那东西歹毒,很容易伤身子,听说有一定毒性,有些苛刻人家家里的嫡母不许庶子出生,就会直接用它药坏妾室的身体,说是日后能解,实际上一毁就是终生。


    第54章


    东月鸯在萧家没什么心腹, 要做什么很容易就被抓包,她使唤的下人是从祖父辈那一代就在萧家做事的子孙后代,萧老夫人认她, 萧鹤棠也认她,她就还是这个家里的夫人, 讲话比萧蒹葭管用, 都尽心尽力配合她。


    东月鸯也想不出要培养心腹去做其他事的, 因为她在萧家根本没受到一点薄待, 而且这些人只要稍有一点不对就会把消息抖给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萧府的掌权人早已潜移默化地从萧老夫人过渡到萧鹤棠手里,府里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目, 东月鸯的小心思藏得再好萧鹤棠都掘得出来,更何况她城府不深,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相处这么多年萧鹤棠还是很清楚。


    只是觉得不够了解, 还需要一天比一天更深的去探索, 他都不会腻,也许东月鸯闹和离只是哪里犯病了,人也变得鲜活可爱起来,对他讲的话比以前多得多,这或许称得上一件好事?


    东月鸯当然没有偷偷去弄来避子汤, 这对身体危害太大了,还不一定能防止人有孕, 万一吃了结果怀上孩子,半路又流掉简直是要人命。


    她到底是不敢拿自己的健康去赌的,只能说想办法不要让萧鹤棠的计谋得逞。


    她现在是一时半会离不开他, 有他庇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有吃有喝, 仆从环绕,金银珠宝取之不尽,但不代表她就因此妥协在他身边苟且偷生。


    那士可杀还不可辱呢,天下的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届时朝廷稳固,日子一太平,也就不用像现在似的防范危险的世道了吧。


    只要礼法约束世人,百姓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到时她向老夫人支取点钱财,同她爹娘一样做点营生,等挣了钱再还回来,远离萧鹤棠这日子还不好过吗。这样一想,东月鸯对未来又多了点信心。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减少萧鹤棠碰她的机会,不能吃避子汤最好的避孕方式就是她来葵水,有葵水在萧鹤棠就不会碰她。


    这点东月鸯就做得光明正大,她找大夫来给她开药方补身子,补气血,想着气血丰厚的话,她的葵水能早点来,最好量大些时间再延长点,她都是头两日量多,后面就不行了,一发现她不用月事布或是快走了,到嘴的鸭子萧鹤棠肯定不会错过的。


    她打定主意,到了狩猎的那天也要把药包带上,使劲喝。


    萧蒹葭对东月鸯的态度也是一天一天的改变,昨日觉得她小气今日又觉得她顺眼,没了祝柔臻在她耳边挑拨离间,从没害过她的东月鸯似乎勉强配得上做她嫂嫂。


    当然也许是她吃了亏,想起以前她其实也没那么厌憎她,但是任谁身边总有一个时不时提醒你,你哥哥要被这个女人抢走了,你祖母宠她不宠你,你哪算哪门子萧家最尊贵的嫡姑娘,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呢,大家都好偏心嗷这样说,谁心里会不受影响?


    现在耳根是清净了,想做恶,头上有祖母兄长压着,没有人撺掇一起干坏事,萧蒹葭也跟从良似的,闻到东月鸯身上的药味儿,也没表露出任何嫌弃的眼色,只好奇地问问:“什么味道呀?你最近怎么总喝药,是哪里生病了?”


    他们今天就要出发陪同曌天子狩猎祭天了,马车都备好,人员也到了,站在萧府外,萧老夫人还出来送别,正在跟萧鹤棠说话。


    东月鸯也不怕他们听见,反正她吃药补身子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件好事,她跟萧蒹葭也照实说:“大夫说我湿气重,要多补补身体,我近来除了喝药还吃药膳,你闻到的可能就是药味吧,吃多了就染上了。怎么样,你觉得很难闻吗?”


    萧蒹葭微微一愣,这样的问话就跟闺阁姐妹聊天似的,“不,不会啊……”她开始担心自己对东月鸯态度表现不好,祖母哥哥那里对她会有偏见的嫌疑,在空中扇了扇,嗅了下,“不难闻,就是太重了。”


    “喔。”但预想中东月鸯的反应和她想的不同,她好像松了口气,又没那么满意。


    药味重才好啊,要是萧蒹葭说难闻就好了,这样就算萧鹤棠在身边,东月鸯也能放心下来,他想碰自己,东月鸯就让这身气味熏死他。


    一两回他兴许忍得了,时间一长应该就会嫌弃她了吧?


    “在说什么?该出发了。”


    听完萧老夫人的交代,萧鹤棠偏过头来,目光直接指向她们,随意扫过自个儿妹妹,然后盯着东月鸯,“上车舆,你同我一辆。”


    在亲眼看到东月鸯摆出不高兴的嘴脸,像是很想噘嘴,最后还是克制地咬住下唇,努力做出无所谓要冷静的样子,萧鹤棠眼里的兴味就越发浓烈。


    东月鸯是以为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看在她没有真的剑走偏锋,跟大夫讨寻什么避子汤的情况下,萧鹤棠勉强没有对她罪加一等,但是活罪难逃嘛,等到了地方有机会了就收拾她。


    补气血是可以的,她身体不差,但想要调养得更好萧鹤棠又怎会去拒绝,他也希望自己子嗣的母体越健康越好,这样生产时不易发生意外,孩子生下来也强装。


    至于身上的药味,萧鹤棠觉得这样费尽心思算计的东月鸯真是蠢的可爱,她难道不知道欲望来了,对重欲的人来说只要能干,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当然他不会拆穿她,至少先让她心里小小得意满足一下,他还挺乐于见到东月鸯这么跟他耍心眼,而他见招拆招,就当是一点公务之外的乐趣吧。


    祭天重臣带上家眷,是天子的恩典,足以说明萧鹤棠在曌天子心中的地位。


    有野心的臣子妇人这时候能有机会和天子妃嫔交好,已经帮自家丈夫开拓出一条攀附权势的大道了,也能提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但东月鸯就没有,她很明显没有这样的野心,也不想帮萧鹤棠做什么妇人间的交际,维系这些人情非常耗费心力,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要想不惹是生非最好多看少说话,管住自己就能避开一切麻烦。


    然而她放心的还是太早了,有萧蒹葭在,东月鸯根本不能轻易放松,太多人打她主意了,她未婚嫁,哥哥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是块肥肉。


    哪怕开始议亲了,只要婚事没定下来一切就皆有可能。


    东月鸯作为嫂嫂,旁人不好来问萧蒹葭,她做不了主,就只有来找她旁敲侧击,萧老夫人对孙女婿是什么样的看法,大将军要给妹妹挑个怎样的夫家,顺便提一提认识的人家里有哪位青年才俊值得嫁。


    她们话术很多,都不会提自己家的,只会彼此相互推荐,这样万一被拒绝了也不会损伤颜面,主打的一个和气。


    东月鸯逃不开这样的茶话局,在祭天结束后,萧鹤棠跟着曌天子等人带兵去围猎了,剩下女眷在大营里由徐皇后坐镇,聊聊山上风景,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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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事等着他们回来。


    几乎都是成了亲的,除了东月鸯还未生育,萧蒹葭和姝嘉公主未婚配,其他人比她们年纪都年长许多,徐皇后也是育有一子一女,是龙凤胎,就是好像听说在娘胎时没养好,出生后太子就十分体弱,年岁小,这次祭天都没叫他来。


    突然,徐皇后的声音打断东月鸯的胡思乱想,问她身边如坐针毡的萧蒹葭,“蒹葭,是不是跟我们在一块儿没意思,想去外面看看?我记得你喜欢骑马来着,还想今日你应该穿骑装出来四处转转,结果?”


    “是不是觉着不好意思?没事,你若想去打猎,我那还有一套衣服借给你穿穿。”


    萧蒹葭是坐不住的性子,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刚才也一直待在东月鸯身边吃东西,要不是她对受伤的事有阴影,这会早已经也跟着进山狩猎了。


    “不,不用了……多谢皇后娘娘,我就是方才喝多了茶水,想,想……”她神色窘迫,欲言又止,但在座都能领会她话里的意思,善意地笑笑,“原来如此,人有三急,你有什么不方便就说,我难道还拦着不让你去?”


    说着徐皇后似是也觉得一直待在这闷了点,于是带头起身,“这么久了,晌午都过了,他们那帮人也该回来了,走吧,我们就在这周围散散步,借此迎接天子他们。”


    “月鸯……”


    “嫂嫂跟我同去!”萧蒹葭抓着东月鸯道。


    萧蒹葭什么时候粘过东月鸯,她只跟一个人最好,现在和东月鸯一起倒像感情十分不错的姑嫂。


    徐皇后笑话她:“去方便也要拉人陪你?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月鸯,你可别纵着她,万一嫁了人还是这个脾气,真叫夫婿以为娶了个孩儿吗?”


    三句不离婚嫁,看来萧鹤棠那里没办法安插人,就把主意放在萧蒹葭身上了,这对兄妹好像任何时刻都非常吃香,东月鸯刚应付完那些旁敲侧击都累了,这会儿根本笑不出来,“娘娘说得对,我陪陪她。”


    “去吧去吧,可别太久,耽误了迎接他们。”徐皇后开恩地挥挥手。


    东月鸯跟萧蒹葭和徐皇后等人暂时分开,待到周围没人了才把萧蒹葭缠绕在她手臂上的腕子拨下去,“你不是要如厕,我在这等你,你自己去吧。”


    有一点徐皇后说得很对,萧蒹葭是大人了,她不可能做什么事都有人陪着,再来她又不是祝柔臻,为了萧鹤棠从前祝柔臻牺牲也是比较大的,真是萧蒹葭做什么祝柔臻都能跟在她身边,这点东月鸯可做不到。


    一到人后,萧蒹葭就换了副颜色,哪有三急的样子,“哎,可我不是真想如厕,我是,我是……”


    东月鸯不为所动,她早就料到萧蒹葭在打别的主意,她就没那么安分。


    见东月鸯一脸都不好奇,萧蒹葭愤愤跺脚,不情不愿地说出实话,“我想你陪我去找人……姓巫的,他没跟去狩猎,据说是在这附近值守巡视……”


    东月鸯:“你自己怎么不去?”


    大曌还没到男女大防的程度,加上世道不稳,都没那么多规矩了,更倾向于及时行乐,就怕哪天成济王打过来,死了,还不如得过一日是一日。


    萧蒹葭委屈时跟萧鹤棠有点像,不愧是兄妹俩,看东月鸯的眼神就像看不解风情的木头,“我,我一个人哪好意思嘛……”


    萧鹤棠那边好像是比较看好巫常鸣的,萧老夫人对这个人选也没有异议,只要对方能对萧蒹葭好就行,且他还救过萧蒹葭一命,若是不出意外差不多年底时两家亲事就能定了。


    不过现在来看萧蒹葭明显陷进去的更多,她何时这么在意过一个人,还是她当初不怎么喜欢的,如今简直态度大变,想去找人又不太好意思,也是往常姿态摆太高的缘故,一主动稍微低下头就像要丢人似的。


    这种心情东月鸯也能理解,但她对萧蒹葭不可能任由她索求帮助,毕竟是以前跟祝柔臻一起欺负过她,东月鸯盯着难为情的萧蒹葭想了想,觉得可能也不是不能利用,“我可以陪你去,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答应这个条件,我就陪你。”


    “什,什么?”


    虽然东月鸯这些天不分早晚地喝补气血的汤药,初见成效,面色红润肌肤越发白嫩,但是葵水说什么也没提前来。


    今早萧鹤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说让她等着,东月鸯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得逞,“你今夜,到你哥房中来,就说睡不着,害怕,让我去给你做伴儿。”


    在萧蒹葭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东月鸯越发觉得她这主意不错,“记住,他怎么赶你都不许走,赖也要赖在地上,听见了吗?”


    萧蒹葭:“……”


    东月鸯:“嗯?”


    萧蒹葭狠狠咽了口唾沫,“好。”


    萧蒹葭搅混水的本事东月鸯还是相信的,她目的达成,也不介意陪萧蒹葭走一遭,二人向巡逻的士卒打听到巫常鸣现在的位置,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不多会果然见到他和下属的身影。


    看到萧蒹葭过来,巫常鸣似乎有些意外,再看到东月鸯时,又似乎有一丝慌张,像是见到对方家长般不知所措,“东,东夫人……萧娘子……”


    东月鸯冲他点点头,“巫将军。”


    刚才还精神充沛的萧蒹葭,这会儿到了巫常鸣跟前人都变得腼腆不少,忸怩着不肯上前,东月鸯没有做月老的心思,只当完成了任务,和巫常鸣说:“蒹葭有话和你说,我去那边等着,你们聊完我再过来。”


    她提步就往树丛背后的一条小路走去,没察觉到那一刻巫常鸣有多紧张,“等,等……夫人!”


    树丛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古怪的动静,说阻拦那时已经晚了,东月鸯全看到他们这些兵不是说巡逻么,怎么全站在这里不走了。


    原来是本应该陪伴在圣驾身边的萧鹤棠就在这,而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四目相接,萧鹤棠双眼凌厉,透着威吓性,他的手放在姝嘉公主的腰上,神色不惊不慌,回头和东月鸯冷冷对视许久。


    那一刻懵怔的东月鸯呼吸一窒,瞬间想了很多,思绪像浪潮般翻涌,单独拎出来都是对萧鹤棠怎么会在这的质疑,他为何会与姝嘉公主在一起,他们是什么关系?从刚才起她们一众人里就不见姝嘉公主出现过,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看到她来,萧鹤棠似乎还很不高兴,冷声命令,“走。”


    东月鸯身形僵硬,她也想走,但不知为何脚就是挪不动。


    而这时萧蒹葭似是听见动静,在巫常鸣的劝阻中,不顾阻拦跑过,“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萧蒹葭瞬间惊呼,像是发现奸情一样紧张,接着朝木愣愣的东月鸯看去,“哎,你们……这,真是……”


    比起萧蒹葭,东月鸯似乎已经冷静下来,觑着萧鹤棠的手,他妹妹都来了,他还跟人抱在一起,而姝嘉公主像是奸情暴露不好意思见人一般还躲在他胸膛前,萧鹤棠竟舍不得推开她,还对萧蒹葭低声呵止道:“闭嘴,噤声。”


    闭什么嘴,既然做了还怕人看吗?东月鸯目光讥嘲,神色都是冰冷和嘲弄的味道,也许她不用再担心晚上防着谁,萧鹤棠有了新欢她能轻松不少。


    就在东月鸯打算现在就下山打道回府时,没曾想徐皇后等人竟也找了过来,“不是说接驾吗?陛下都回来了,其他人呢?”


    “娘娘,好像听见萧娘子的声音了,就在前边儿。”


    “蒹葭?刚刚叫的是她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对方已一步作两步的速度在挪动,带着大堆人马,很难说被发现了以后会是什么景象,而萧蒹葭跟巫常鸣都很慌,只有东月鸯跟萧鹤棠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这时候要想萧鹤棠跟姝嘉公主分开已是不可能了,好像打定主意就要昭白天下让所有人都瞧见似的,东月鸯冷眼看着,萧鹤棠居然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是舍不得吗还是?


    他真的很爱拈花惹草,东月鸯早已预见,现在心里就跟麻木了一样根本都不奇怪,她只想看等人来了怎么说,东月鸯退到一旁讽刺地勾起嘴角。


    而徐皇后和一堆赶来的妇人偶然发现她们的身影,还很惊喜,“蒹葭?月鸯,真是你们。”


    直到走近以后,掠过东月鸯的身影朝她面前望去,刚刚还嘈杂不已,这会等到看清眼前一幕都噤了声,“这这……”


    觑见萧鹤棠环住姝嘉公主腰间的手,徐皇后更是脸色惊变,失声道:“鹤棠,姝嘉……你们?!”


    第55章


    大将军跟姝嘉公主当众抱在一起这件事, 简直有些骇人听闻,这大概是今日所有在场的人最值得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曌天子回来后,当场就将大将军叫过去询问, 剩下的人被徐皇后勒令不许外传,然后便各自散开回到营帐里。


    离开时都纷纷朝大将军的妇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摊上这样的事得该好一段时间吃不下去饭才对, 萧蒹葭紧跟在东月鸯身旁, 时不时担心地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 许是被她的镇静给镇住,萧蒹葭暂时不敢跟她搭话, 只一个人在帐子里急得踱来踱去。


    东月鸯开始在收拾行李,她带的物品不多,而且刚来不久, 一些箱子还没打开, 也用不着她动手整理, 萧蒹葭几次欲言又止,让她别弄了,但是一靠近看见东月鸯的神色就哑火,担心再火上浇油,这可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期间找到自己带来的几副药包, 东月鸯盯着它神情不明,眼神复杂, 好一会像是觉得没什么用了又想丢掉,拿起后手顿住,既然是养身子的也不能轻易浪费, 为了她自己身体着想还是有好好吃的必要。


    纠结之际,东月鸯还是选择把药包放了回去。


    而她今天的份, 不久前一上山就交给婢女让人看着时辰去熬了,这会大将军的营帐门口已然飘起了药香,传到营地里被其他人闻到,尤其是此前刚与徐皇后一起撞见那尴尬的一幕的臣妇们,打探之下得知,是大将军的夫人用来调养身子熬的药,顿时衍生出让人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流言蜚语来。


    就说之前为什么要和离,怕不是就是因为这位夫人不能生吧?也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休了她,弄了一纸和离书?不能生是缺陷,但感情还在,所以和离后大将军又把人追了回来,不死心还想再试试,这才让这位夫人喝药调养身子?


    这样一来,那可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至于大将军又为何与姝嘉公主偷偷私会,做妇人的久了,还不了解男人吗,就是见异思迁的货色,说难听点就是下流,欲望上头谁来都行。


    再者人正值青壮年,阳气旺盛,还能说是血气方刚,身份地位都在何必拘泥一位妇人,多几个相好才是正常的。


    姝嘉公主又未婚配,英雄配美人不是更合适吗?


    “你别走来走去了。”叫住萧蒹葭,东月鸯说:“回你帐子歇息去吧,我想静一会。”


    萧蒹葭哪敢走,她又不是不醒事,这个当头弱弱地问:“你,你还在生我哥气吗?”东月鸯神情不变也不回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萧蒹葭着急地说:“等我哥回来,你问问他,兴许也不是那样……”


    那当然了,男人做了亏心事总有千万种狡辩的话术,先将家里的安抚好了,再想尽办法继续跟外边的藕断丝连。


    东月鸯根本没报任何兴趣等萧鹤棠回来解释,她更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出去吧。”


    萧蒹葭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到门口刚掀开帘子,正好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进来,萧鹤棠撩高了门帐让萧蒹葭出来,视线和东月鸯轻碰在一起,乌黑清冷的眼珠紧盯着她,嘴唇微启,催促萧蒹葭,“快走,记得参加晚宴。”


    曌天子一开始兴致很高没打算那么快下山,夜里燃烧篝火,似有与臣子要谈心的意思,一醉方休,如今外面都架起火堆,打来的猎物也被剥皮放血摆到了架子上炙烤。


    营地里颇为安静沉默,萧蒹葭不甘不愿地走开,萧鹤棠身影下一瞬间没入帐中,被帘子遮盖,这下更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东月鸯在萧鹤棠进来后就挪开了目光,表现很冷漠,招呼也不打,回身继续收拾她的东西,萧鹤棠眼神扫过帐内环境,瞄到桌上送来却还没喝的汤药,追随东月鸯到处整理的身形,看着她将东西衣物一点一点往里搬,登时跨步过来,在箱子边将她一把手握住。“放开!”


    东月鸯冷声呵斥,音量不低,不亚于动了真火,萧鹤棠紧抓着感受她手腕上微凉的温度,眉头紧锁,不像平日里那样嬉皮笑脸,“听我说。”


    东月鸯:“不想听,不用说,放手,你给我放手!”


    “鸯鸯……”


    “不许叫我!你滚你滚,手松开,松开啊!”


    为什么萧鹤棠骨头那么硬,东月鸯拼命去掰他的手指,跟铁一样,掰不动一气之下便在他指背上抠挠,直到抓出几道血痕,他除了嘶了一声,其余默默隐忍,“不放,在没听我说完之前为什么要放?”


    “你这样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用手不行就用脚,东月鸯抬脚踹上来,萧鹤棠挨了一脚,以防她乱来,等东月鸯再踢过来时扣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将她的腿也用力锁住,微微动怒,“东月鸯!”


    他喊她名字,浮红的俊脸因为她的挣扎出现一丝扭曲和狼狈,嘴里依旧冷静地解释,“你清醒些,你不是都看见了,姝嘉公主晕了过去,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东月鸯感到好笑:“以前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对,她晕过去,恰巧让你给抱住,别装了萧鹤棠,现在谁人不知你们背着大家偷偷私会,郎有情妾有意,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解释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准备下聘礼,准备什么时候向天子求娶她?”


    今天若是一般的女子,萧鹤棠说什么都能撇清干系,但那是公主,曌天子的妹妹,哪怕不是一个娘生的,是个宫婢被前天子宠幸一夜,随便封了个嫔妃才生下的她,如今曌氏血脉就剩她跟曌天子最亲,不得到一个合适的说法,短时间内萧鹤棠都不可能轻松摆脱外界的传言,在大众看来他就是跟姝嘉公主有染。


    他的脸色冷得令人遍体生寒,听了东月鸯的话后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可怖,箍紧了怀中人的腰,语调低缓,“你疯了么?我与她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娶她?”


    东月鸯:“你们……”


    “就因为我在人前和她抱了,我就要对她负责?”萧鹤棠面容上保持着一种深幽淡漠的冷静,“我是大将军,她是公主,娶她就是尚主,我手握兵权为何要去屈居人下?”


    同样以姝嘉公主的身份不可能伏低做小给别人做后宅妇人。


    两边身份对比,萧鹤棠的自然更高一些,他手上权利就不是对方能比,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大将军又怎会让一位公主骑在头上。


    哪怕姝嘉公主同意,萧鹤棠也不愿意,这是不可调和的阶级关系。


    他答应了就是向对方低头,她背后还有曌天子,半壁江山的主人,萧鹤棠愿为人臣但无意愿毫无怨言地给人做犬马,时日一长必然会爆发出矛盾,是以姝嘉公主根本不在萧鹤棠的考虑之内。


    “我说我今日第一次与她单独相见你信不信?”他的冷漠带动东月鸯也渐渐安静下来,萧鹤棠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轻缓而有力,“你跟蒹葭来时,她说有事与我说,你没看到巫常鸣等人也在,为了避嫌我特意叫人守在那儿?”


    “那她怎么会晕过去……”东月鸯迟疑,虽然对萧鹤棠的说法还是有几分不信任,但她依旧感到好奇,姝嘉公主找萧鹤棠是想说什么事?


    “她说有事相求。”萧鹤棠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让我救她一命。”


    当然具体的姝嘉公主还未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就扶住额头,一副眼看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萧鹤棠反应敏捷,这时候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姝嘉公主要晕的迹象不像作假的,她血色都褪去了,气息微弱,摇摇欲坠,朝他微倾后接着又直直地向后倒去,萧鹤棠手快拉了她一把,之后就是东月鸯等人看到的一幕,就以为他们是抱在一起了。


    其实只要仔细回想,就能察觉到当时姝嘉公主失去意识,另一只手都是软绵绵地往下垂的,“谁都不会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和她没见过几次面,又怎知她身体不舒服向我靠过来。”


    萧鹤棠手环着姝嘉公主的画面历历在目,东月鸯感受到自己腰上的力道,不肯妥协地动了动,萧鹤棠箍得她更紧了,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令她没办法呼吸,而始作俑者则在头顶上说:“还生我的气吗?要怎么才能撒出来,你说,我可以给你咬,要不要咬我两口出出气?”


    他试探性地将手侧着递到东月鸯嘴边,碰碰她的嘴皮,“鸯鸯……”东月鸯猛地张嘴,“啊啊鸯鸯,夫人,心肝儿……轻些,别磕着你了。”东月鸯眼神既凶又狠地瞪着眉头扭曲,狠狠吃惊一瞬的萧鹤棠,他很快痛苦地坦然应对东月鸯的愤怒,委屈而深邃地凝视着她,“让我看看,伤着舌头没有,嘴皮呢?还有牙。”


    东月鸯不松口,萧鹤棠也不劝阻,开头吃痛过后已然平静下来,忍受东月鸯带给他的痛感,眼神乌黑明亮,神情可以称得上古怪,竟然有几分享受愉悦,像顺毛一直在轻抚东月鸯,“慢点,还有一只手,还不够的话……”


    有病。东月鸯把他从嘴里吐出来,嘴角沾到血了,萧鹤棠侧边的掌心肉被她狠狠咬出两排带血牙印,深可见骨,足以见东月鸯对他的恨意,而他半点不介意似的还把手翻过来,递到东月鸯嘴边,“是不是喉咙里有血,把沫子吐出来,嘴里有腥味儿你不喜欢,来,鸯鸯……”


    他又知道了?东月鸯恨恨地不听萧鹤棠的话,忍着嘴里的腥气将唾液都咽进去,跟赌气般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她就是不肯如萧鹤棠所愿。


    他以为他是谁,他说什么她一定要听吗?


    现在外面都在想萧鹤棠跟姝嘉公主关系匪浅,他没有复婚,东月鸯还跟在他身边,眼看着还是后宅里的妇人,名份上给个侧夫人的身份足以,她是毫无竞争力与姝嘉公主争的。


    就看大将军这边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下,大家都看到了,公主不好意思提,他做男人的难道不应该先开口向皇上求娶?


    萧鹤棠跟东月鸯在营帐里没待太久,他解释过后东月鸯也没说太多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总算是咬了萧鹤棠一口先出了一次恶气。


    下属进来送药时,东月鸯已挣脱萧鹤棠的怀抱,她不肯和他待在一块儿,萧鹤棠抬起伤口给她看,低声示意,“你把我弄成这样,难道不该过来帮我上上药吗?”


    东月鸯冷着面孔,转过头视而不见,萧鹤棠不甚介意,当着沈冠的面怅然地笑笑,“好吧。”他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姿态,用一种诱哄的口吻兴高采烈地说:“不上就算了,那就不抹药了,也不用包扎,清理干净,给外人看看,这就是鸯鸯留给我的印记。”


    东月鸯充耳不闻,反正丢人的是他不是她。


    而且去了外面,旁人一看他的伤就能猜出他们之间发生了龃龉,那些年长的哪个不是人精,肯定会说这妇人好善妒,好强的嫉妒心。


    再来点爱管闲事好为人师的,就会借着关系劝说她为人要大度了。


    夜里篝火宴会果然如此,太阳落山,庖厨将晚食做好,猎来的猎物也都炙烤熟了,被片成片摆在碗里,分给大人物们吃。


    曌天子和徐皇后还没来,大臣们先出现在这里,有的站着和同僚说话,有的则跟家眷们待在一起,暂时还没有人先去落座,而萧鹤棠的座位紧挨着曌天子,就在他下方,他携东月鸯一块到来时,在场的气氛很快发生了变化。


    窥探和打量的目光萦绕在他们之间,像是一定要发现点不妥之处来,终于他们在萧鹤棠的手上找到了他和妇人闹不和的证据。


    他竟然就这么坦露出来,手搭在东月鸯的肩上,近乎是搂着怀里面色冷淡的女子一路走来,煌煌夜色下那伤口堪称明显,有两排很深的齿印,有经验的男子一看就知道,这定是枕边人才弄得出来的。


    加上今天传出的流言,猜测纷纷,看来大将军跟姝嘉公主抱在一起的事,有一半是真的,是真发生了,他的妇人才会这么生气,看那口牙印,是用了多大力气才留下这么狠的伤口,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能免俗。


    不过,众人疑惑的还是,萧鹤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姝嘉公主有牵连的?听说下午时,公主身体不适晕了过去,难道是受了什么惊吓?


    刚刚思维还在发散的大臣察觉到身边有人,定睛一看骤然吓了一跳,“大将军。”


    “刘御史,怎么这样看着我和我夫人?”到了大臣们的跟前,萧鹤棠将搭在东月鸯肩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下,面色如常神态悠然地问话,就好像今日的事对他没有半分影响,“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还是出了什么事吗?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好生听听。”


    “不……”刘御史愕然回答。


    看似好像是在问他,实际上问的都是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每个人都在提起耳朵仔细倾听,闻言那副探究的神态瞬间收敛许多。“不,没,没有……大将军误会了,我等是在聊,聊北边的局势……”


    “对,就是如此。”其他人纷纷附和。


    谁都不想得罪如今如日中天的萧鹤棠,这样的后起之秀比他们年轻,野心比他们足,能力更是比只能拿笔杆子的他们强,与其讨好曌天子,不如想着该怎么与他交好。


    明显萧鹤棠来打破这样的气氛,就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再非议他跟姝嘉公主的事,谁要是再议论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这样啊,听闻刘御史的夫人今日也来了,可否一见,我家夫人生性文慧内秀,说是白日里得御史夫人照拂过,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刘御史愣住,还有这种事?“好好,大将军稍等,我这就叫我夫人过来。”


    东月鸯看向萧鹤棠,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得人家照拂了,不过白日里她好像是跟一位夫人坐得比较近,接过茶水时差点弄撒了,那位夫人生得圆润饱满,很有福气的样子,替东月鸯扶了一把,才没让她打湿了衣裳,她当时道过谢了,萧鹤棠再道谢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她根本没跟他提过,怎么那么一件小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御史夫人姓王,在丈夫劝说下来时心怀忐忑,年纪四十有余,平常乐呵呵的很富态,可在面对这位年轻有为不怒而威的大将军时还是很有压力,“听我夫婿说,大将军找我?”


    东月鸯不想无辜的人因她而忐忑不安,这么久了抢先开口,“是我,王夫人请安心,并没有什么事,是他听说了白日里我得你照拂,所以来感谢你。”


    王夫人显得受宠若惊,“这,这不算多大的事,真是太客气了……”


    萧鹤棠和颜悦色微笑着接过话说,“何止是一点小事,我夫人内向,肯与人交际已是不易。”他目光慢慢回落到东月鸯身上,扬起唇角,“在我看来哪怕再不足挂齿,也不该怠慢,承蒙王夫人你对我夫人的照顾,等过几日我会差人上门送来谢礼,还请王夫人不要推辞。”


    说得好像东月鸯对他来说有多与众不同一样,这哪是真的感谢,这是借机在向人宣告,他和妇人的感情不错,关系很好,就因为一点小事也能记在心上。这还让人怎么说他是腻了前妻,偷腥偷到姝嘉公主身上?


    寒暄半刻,就在气氛有所缓和之际,一声通传,“陛下驾到”惊动众人,原来是曌天子和徐皇后缓缓出现在路上,所有人转身过去翘首以盼,恭敬行礼,用眼侧余光打探,却发现他们的身后,除了侍奉的侍女,居然没有姝嘉公主的身影。


    第56章


    曌天子不是个多会隐藏情绪的人, 要不是丞相他还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徐皇后和他比较起来应对众人目光就游刃有余多了,在走到大臣跟前后神色如常, 看不出什么变化。


    倒是曌天子,似是想发怒, 又隐忍下来, 指着萧鹤棠唉一声, 沉重的叹息, 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徐皇后帮他挽回局面, 不至于让情况陷入尴尬,“陛下先请群臣落座吧,有话留在明日再说, 今日不该与大臣们饮酒叙情吗?”


    虽没说什么话, 但曌天子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禁不住猜想怀疑萧鹤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惹得曌天子有苦难言。


    “唉,众爱卿,回坐吧。”


    曌天子发话后,徐丞相走到萧鹤棠跟前,往年恩师轻抚胡须, 在他肩上拍了拍,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弦音,饭后可否到我帐中一聚。”


    萧鹤棠一口答应,“好。”


    徐丞相笑了笑, 走开。


    萧鹤棠拣起东月鸯垂在一旁的手,在她想要挣脱时穿过指缝强势地和她扣在一起, 叮嘱东月鸯,“待会你跟蒹葭一起回去,不必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东月鸯迎上他认真睇视的双眼,笑盈盈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受刚才曌天子反应的影响,十分气人,“谁会等你?”


    她可不打算等萧鹤棠,上辈子等够了,这辈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哪管他那么多。


    “好好,你先睡,盖严实被子,我回来就钻你被窝。”两句话不到他又嬉皮笑脸嘴里没个正行,东月鸯甩不脱他,只能被萧鹤棠强硬地带到座位上,和他一块落座。


    先是听曌天子说了一番有关江山局势长虑顾后的话,又听他悲戚地谈及祖上先皇先帝的功绩,再痛斥反王等势力,引起群臣纷纷流露出回忆哀痛之色后,才举杯让大家共饮,“众卿家,干了这杯,让我们以今夜为盟,大曌的社稷必不会被贼子们完败,朕绝不会将祖宗的江山拱手于人!”


    壮志豪言之下,提前安排好的将士上场走到不远处的比武台上助兴,刀剑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宴上一片叫好声。


    如此一幕看得曌天子同样激情振奋,在酒水的刺激下,好像真视自己为天下真正的主人,竟对萧鹤棠道:“弦音,你果然适合掌兵,看看这些将士,各个英雄盖世,有他们在就是成济王来了又如何?你真是英才,是朕最看重的臣子,朕要把姝嘉公主许配给你,等你们生了后代,让他们继续替你为朕保卫我们大曌江山,保卫我们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那一刻坐得近的说话声都瞬间安静了,萧鹤棠面上笑容平静,他身旁的东月鸯当时不知是什么表情,总之低着头,手上本是要去夹肉的,却悬在半空未动。


    她早有预料萧鹤棠就像眼前桌上的肥肉,人人都想来啃一口,而天子发话,不管他是醉意上头,还是一时糊涂,都掩盖不了他内心是真心实意那么想的。


    要想臣子为自己的江山卖命,君臣情谊可不够,要用实际利益来打动,曌氏如今就剩一位公主,其他宗室里没有合适的联姻人选,只有让萧鹤棠娶了姝嘉公主,萧家才能全心全意地辅佐曌氏,稳住这座岌岌可危的江山。


    等他跟姝嘉公主有了血脉,再分去他的兵力,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谋反。


    山上的风很静,大家都在等萧鹤棠回应,他难道敢违逆盛眷,罔顾盛意?


    “陛下。”他言谈自若,镇定不破,“请恕臣不能娶姝嘉公主为妻。”


    “鹤棠,你?!”


    不管曌天子是兴致到了,还是真有此意,萧鹤棠顶着睽睽目光,站起身举杯,容色莞尔,不卑不亢,重复了一遍,“臣,实在不能娶姝嘉公主为妻。”


    “请陛下见谅,罪臣以这杯酒向姝嘉公主赔罪,多谢公主赏识,臣心领了。”


    把婚嫁的意图推到姝嘉公主身上,给曌天子留些面子,也就不算太打脸了。


    萧鹤棠腰脊挺直,他站起来身形伟岸,足以将在场所有人比下去,气势冷冽,即使徐丞相也要避其锋芒,刚上位没几年又软弱无能的天子只能气愤地看着他,酒意被萧鹤棠深幽冷静的眼神震慑三分,“为,为何啊?朕的妹妹,哪里,哪里差了?”


    萧鹤棠:“不是差了,而是……”


    曌天子随他目光往下瞥去,他竟忘了,萧鹤棠身边还坐着他的夫人。


    一个没有后台娘家的寻常女子,空有些美貌姿色。


    曌天子拧眉看着萧鹤棠,他难道分不清谁才是最好的,这等身份也能跟公主相提并论?他口都开了,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陛下……”


    徐丞相接过这份差事,眼神示意曌天子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能当众拒婚,可见萧鹤棠的心意之坚定,“陛下,比武台那边分出胜负了,将士们过来,该给他们嘉奖赏赐了。”


    这时才扭转过局面,曌天子勉强保住颜面,成了徐丞相的应声虫,“是是,鹤……哼,让他们上前来。”


    赐婚一事,无疾而终,气氛好像又变得其乐融融,没有天子发话,萧鹤棠不见丝毫尴尬,重新重新坐回到东月鸯身边,余光拉拢往下一瞅,云淡风轻地笑着问她,“怎么碗里还是空荡荡的?方才不是要夹肉吃吗?”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要放进东月鸯的碗里,然而东月鸯动也未动,她很平静地跟萧鹤棠说:“等下了山,我想去东湖边的庄子上暂住一阵子。”


    萧鹤棠:“好,你想换个地方看风景也行,东湖景色这个时节还算有些美的,记得那的浅水滩,我们可以同游……”


    “我是说,我单独去住上一阵。只有我,你听明白了吗?”东月鸯淡淡地打断他,萧鹤棠嘴角上的笑微微一僵,兴味盎然的目光静静端详着东月鸯,他想她应当是因为曌天子提出把姝嘉公主下嫁给他的事而不高兴了,“怎么了?”


    他没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反倒是把回答抛给东月鸯。


    如果她这时暴露一点醋意,萧鹤棠应当会欣喜到发狂,可惜东月鸯一声不吭。


    萧鹤棠不介意再抛出些诱饵给她,他好笑地说:“怎么了,我不是拒了他了,你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东月鸯回视了他,突然勾勒出一抹浅笑,她本身是没有任何勾引意图的,但那一笑让她眉眼妩媚生动许多,“我有不高兴吗?惹上麻烦的是你,不是我,你娶谁我都不在意,倒是你,还是想想怎么摆脱这场风波吧。”


    显然曌天子和姝嘉公主都盯上他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大概一时都不会轻易放手,萧鹤棠麻烦缠身,兴许就抽不开空来烦她了。


    东月鸯自然要抓住时机,借机说是心情烦闷,要去庄子上散心,这样的理由连萧老夫人都不会反对。


    萧鹤棠还想她怀上身孕,给他生孩子?就他这样不断招蜂引蝶,东月鸯冷笑,等着去吧。


    她不屑一顾的风情流淌在眼前,有种挠人心痒痒的韵致,萧鹤棠一瞬间看得眼热无比,东月鸯何时这么勾人过,像带了刺扎的人心脏直抽,萧鹤棠胸腔里的热血如同奔腾的河流,上窜到俊脸,下达到小腹,“你。”


    “你哪怕半点介意,都……都没有?”


    “你说呢?”


    东月鸯骄傲得像只丰乳肥臀翘着小屁股的枝头鸟,灵动地勾勒出嘴角的一抹轻视嘲讽。“你可真是……”


    他捉住东月鸯的手肘,眼里闪烁着乌黑漆亮的目光,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这样的东月鸯如同吊在他跟前的一块垂涎欲滴的肉,他巴不得当场吃下,可是时机和场地都不对,萧鹤棠只能暂且按捺下各方冲动。


    东月鸯是懂的,萧鹤棠与她相比,价值和社会地位都非同凡响,曌天子想拉拢他,甚至巴不得他就重做他手中振兴曌氏天下的人形兵器,疯狂渴望他作为皇权的附庸,让他为自己所用,这才选择用姝嘉公主联姻的方式拉近跟萧家的关系。


    可是事与愿违,萧鹤棠已经有夫人了,他看似浪荡实则从始至终都只有东月鸯一个人,送给他的妾室也动摇不了他半分,这样的人怎么才能攻取他的忠心让他为自己效忠呢?


    东月鸯可不会为此大发善心,她带着恶意审视萧鹤棠,活该他这么会拈花惹草,管不住自己散发出来的魅力,惹上麻烦也是罪有应得,“我会和祖母说的,等在庄子上散完心就回来,长则三五年,短则一年。”


    萧鹤棠岂能不同意,他明显感觉出东月鸯心中有气,她想离他远远的,这怎么能行?!


    他自然也会等东月鸯去过之后想办法跟过去,亦或者说服东月鸯早些回去萧府,但他短时间之内不会因为这点要求而拂了东月鸯的兴致。


    今夜这场晚宴,各方都有些不痛快,曌天子因为酒意上头,把压在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不成想他看重的大将军居然没卖他面子答应,而东月鸯跟萧鹤棠这里还有矛盾未曾厘清,群臣更是翘首以盼,天子之后会怎么做,大将军是否为此而妥协娶姝嘉公主。


    阴谋和看好戏的态度充斥在众人周身,直到天色将晚,比武台那已经消停,酒过三巡,到了该散场的时刻。


    “弦音。”徐丞相将萧鹤棠叫住,面色严肃地唤道,“来。”


    萧鹤棠让东月鸯先回去,大家都散了,她倒不必留在这里,萧蒹葭很识趣地过来邀东月鸯一起走,走了两步东月鸯回头,发现萧鹤棠还注视着她,想到徐丞相跟曌天子是一伙的,东月鸯冷冷一笑,不知道又因什么事找上来,端看萧鹤棠怎么应付。


    等人走了,身影消失在眼前,萧鹤棠才不徐不缓地收回目光,转过身朝徐愗恩歉意地笑笑,“有劳丞相大人,久等了。”


    徐愗恩顺着东月鸯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不显山露水地说:“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既然没有旁人,还是叫老师吧。”


    “好。”


    萧鹤棠随着徐愗恩辗转到他的营帐中,等烧好茶水送上来,下人退下,徐愗恩才在椅子上示意萧鹤棠坐到一旁,“你我已有多少年未见了?以往还是传书信比较多吧?”


    能保住曌氏半壁江山,徐愗恩的功劳也不可掩盖,要不是他跟萧鹤棠里应外合,哪有今日的风光无限,可以说是相互成就。


    但作为老师,到了跟前萧鹤棠论辈分依旧是矮徐愗恩一头,尊师重道是知识行德的根本,哪怕做了大将军也是一样。“六年有余,老师上京后,依旧书信教导学生,令学生受益匪浅。”


    明亮耀眼的烛火下,萧鹤棠和徐愗恩就像回到多年前,一个是风头无两的名门学生,一个威严德高望重的老师彼此对峙,“真是青出于蓝。”徐愗恩仰头长叹,他打量萧鹤棠,这是他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家世不过是他身份上的点缀,以他的聪慧以及他的本事,要是再早生二十年,当今天下根本不会这样的局面。


    而现在,他其实又处于最好的时代,有着最好的时机,是当今建功立业第一人,又何其年轻,风华正茂,是叫徐愗恩见了都按不住内心嫉妒的存在。


    “你今天和姝嘉公主是怎么回事?”徐愗恩冷不丁问,他盯紧了萧鹤棠的神情,就像要在他脸上找出任何不妥和蛛丝马迹,若这时萧鹤棠有一丝心虚都会遭到徐愗恩的痛斥。


    “我与姝嘉公主?”萧鹤棠神色定定,很浅淡地笑着说:“看来老师也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这才特地来问我的。这要怎么说?”


    “姝嘉公主与你相见不多,她是未嫁之身,而你早已有了妇人,你可知现在群臣们都在议论什么?说你引诱了少不知事的姝嘉公主,背里行奸。”


    萧鹤棠面不改色平静地说着自己冤枉,“老师也说我与她相见不多,除了她来我府上为我祖母祝寿,往日我与她都是在宫里见过两面,身旁大有人在,加上我已有妇人,能与她有什么奸情?她今日找我,是对我说有事相求,我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担心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去赴约,谁料她除了让我救救她,还未澄明到底是何事,就晕倒在我跟前。这难道也谈得上引诱?”


    “那你可知,姝嘉公主晕过去后,被查出怀有身孕了吗?”徐愗恩骤然语出惊人,萧鹤棠感到匪夷所思愣了一下,他眼里的惊讶做不了假,“什么……”


    眉头微蹙,萧鹤棠容色不像刚才那样轻佻,眼神冷淡下来。


    徐愗恩:“你说你与她没有什么来往,那都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呢?鹤棠,你要知道人出了事定然率先会找最亲近的人寻求依靠,姝嘉公主未婚先孕,天子那边又查明,她近来接触最多的外男就是你了,你们二人今日私自相见,她出了事竟然不先找天子和皇后,居然来找你,这样谁说得通你们没有私交?”这简直交情甚笃了!


    “你敢说,你与她肚里的孩子当真没有半点干系?!”


    徐愗恩和萧鹤棠当头对面,二人目光神情皆为各异。


    ……


    夜已深沉,营地里亮着燃燃焰火。


    萧鹤棠从徐愗恩那里返回住所,一眼就看到黑夜裹挟之下属于他的帐篷里一片漆黑,东月鸯所说的不会等他是真的没有在等,真是个薄情女子,他抿唇微微勾勒一下嘴角,迈步脚轻手快地靠近帐子。


    进去之后,他像发现什么不对,面色微垮,眸光一沉,摸向本该暖和的被子,里面空无一人。


    东月鸯哪有心思和萧鹤棠再共处一室,她连话都不打算给他传,就让萧蒹葭给她把被褥搬到她那儿去,是以萧鹤棠找过来时,东月鸯已然霸占了萧蒹葭一半的床榻。


    萧蒹葭睡相不是很安稳,总是会将腿搭上来,再被东月鸯驱赶过几次后,随即委屈地缩在一角呼呼大睡。


    东月鸯心事重重,倒不像她那样好眠,她在黑暗中睁眼好一会儿才渐渐酝酿出睡意,在感觉到被子里多出一双手在摸她,正打算将她挪动时,东月鸯顿时惊醒,而头上瞬间一道声音说:“嘘,别叫,是我。”


    萧鹤棠?也对,这做贼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东月鸯心跳回落,他怎么就这样闯入他妹妹的营帐!她都躲到这儿来了,他居然还阴魂不散地找过来,东月鸯刚松了口气,眼珠便怒冲冲地瞪视着基本瞧不清的人影。


    她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就在她身边,萧鹤棠还揽着她的腰,当意识到这点时东月鸯低声反抗,“你做什么?”


    萧鹤棠:“你以为你躲到这来我就拿你没办法?跟我回去。”


    黑暗中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十分清晰,东月鸯没有大声闹出来是因为这种情况十分丢人,萧鹤棠更是威胁她,“小声些,蒹葭要是醒了,我可不介意当着她面罚你。”


    是罚还是打?察觉到萧鹤棠的手朝腰脊以下的臀部摸去,东月鸯气到直接挠他,还好萧鹤棠躲得快才没被她抓伤脸,最惨也不过让指甲划破脖颈处的皮肤,刺痛让萧鹤棠轻轻惨叫一声,很快趁机将东月鸯连着被子一起裹紧卷走。


    睡床上的萧蒹葭一无所知,到了外面任由东月鸯怎么捶打他都不放,萧鹤棠脚步不停,忍受着东月鸯的摧残,抽气着压低声音控诉,“这简直是谋杀亲夫,我有叫你这么恨我么?你还生着气?心肝儿,你不在帐里跑来跟蒹葭挤什么?可不是委屈你了。”


    东月鸯恶狠狠道:“你来做什么,我今夜不与你睡,你自个儿一个帐子不行吗,放我下去,放啊啊……”


    萧鹤棠将她在腿上颠了颠,东月鸯误以为他要将自己抛下,失重感让她惊慌失叫出来,吓得攀上萧鹤棠抱紧他的脖颈。


    这人不仅半点不羞愧,还颇为享受东月鸯四肢缠绕他的感觉,“不与我睡,就去跟蒹葭?那我呢,岂不是独守空房,没有你,哪还睡得香。”


    东月鸯管他睡不睡得香,她防的就是萧鹤棠胡来,结果还是被亲自抱回原来的帐篷里,东月鸯恨声说:“这回你休想碰我。”


    她动了怒,萧鹤棠又把她硬生生从萧蒹葭榻上挖出来,惹人清梦不说,新仇旧恨夹在一起,可不是攒着一股气,连头发丝都在诉说她的愤怒。


    萧鹤棠并非不知好歹,没有继续撩她,把人弄回来已经足够了,他把东月鸯往更大的卧床上一放,然后像累倒的牛往东月鸯身上一趟,俊眼带笑,压得东月鸯起不来身,“知道你没气消,今夜不碰你就是了。”


    东月鸯要打他,被萧鹤棠抓住手腕,将她的手掌心贴到脸颊上,眉棱高耸,鼻梁挺秀,俊朗神秀的面庞透露出一丝眷念的同时,还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疲累,“别动,让我枕一会,你都不知道,回来没看见你,我有多失望,被我抓到,一定要打得你屁股开花才行。”他眉宇间透露出一丝阴狠,很快散去。


    清眸里的光灿若星子,炯炯有神,“可我想到鸯鸯屁股红肿,都是我的五指印,抽抽噎噎在我面前哭啼,我肯定会兽性大发,所以还是忍住了。”他带着羞赧的笑,俊脸微红说着最轻浮无耻的话,像是还想东月鸯夸他。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鄙俗卑劣?东月鸯对他的言语感到羞愤,简直不堪入耳,萧鹤棠把上半身埋进她怀里深吸一口气,任凭东月鸯怎么推都撼动不了半分,没过多久,他竟还假意发出睡着了的呼噜声。


    东月鸯没好气地掐住他背上的肉,“起来,起来!”


    萧鹤棠岿然不动,如同真睡着了一样。


    他头一次在东月鸯面前露出如此一面,像是身为大将军在外应酬面临所有事耗费他许多精力心神,可晚宴一散,他就被当朝丞相他的恩师给叫走了,二人说了什么萧鹤棠也半句不提,这么久东月鸯瞧不出他丝毫异样。


    他难道不该说一下姝嘉公主那是怎么一回事?


    “萧鹤棠……”


    “萧弦音。”


    东月鸯揪住他耳朵质问地喊他名字,萧鹤棠就跟睡死过去般,混账,他就算不想透露,也该去梳洗了再躺下,这军痞头子!


    东月鸯再愤然也拿宛若铜墙铁壁般,油盐不进的萧鹤棠没办法,她只能等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醒,而这一等就是天亮,虽然熬到了早上,腰酸背疼,但好在昨夜没叫萧鹤棠得逞。


    今日一早压在她身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东月鸯起来时被窝里除了她旁边位置空空的,不剩一丝余温。


    外面听说出事了,曌天子和徐皇后打算用过早饭就要急着起程下山,其他人也不敢耽误,都开始收拾起行李。


    而东月鸯洗漱梳洗干净自己和萧蒹葭在主帐前碰面,听见她嘴里抱怨,昨晚梦见她好像被人踢到了床角缩成一团,并怀疑地朝她看来,东月鸯都表现得不露声色。


    直到原本聚集在其他地方的臣子妇人瞧见她们,昨日有过交集的御史夫人从一小撮人中脱离,神神秘秘地招手将东月鸯叫过去,说:“我的老天爷,你们还在这呢?”


    “怎么,出什么事了?”东月鸯一出来就发现周围散布了不少人,看见她来神情古怪,有的一和她对上目光就飞快撇开,似乎不知不觉她就成了这里被议论的中心了。


    要不是王夫人,还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出大事了,月鸯啊,大将军可有跟你透露些什么?”王夫人着急而为她担忧的样子,让东月鸯升起不好的预感,“没有,是有什么不对吗……?”


    王夫人一拍大腿,似是不忍她被瞒在鼓里,说出今天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风声,“哎呀,真是不幸!我同你说,你可知天子跟皇后为何急着下山,姝嘉公主她,有了!”


    风声灌入东月鸯耳中,闻言她不由地愣怔,什么有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以为她还不明白,王夫人直接急切坦言道:“就是她怀有身孕了,现在都在传,有可能是大将军的呀!”


    第57章


    王夫人偷偷告密也是一片好心, 她在那一小撮妇人里平时也是不爱争抢的人,最擅和气,别人都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但看到一无所知的东月鸯,想她年纪不大, 也没比自家女儿大几岁, 还是心软了。


    “我这也是听说, 风声不知打哪儿传来的, 总之我听见时就有了,你可别怪我透风报信啊。”信儿报得不怎么好听, 但她别无恶意。


    就是看见眼前东月鸯怔忪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的小脸,王夫人摇头叹气, 更多了几分怜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丈夫身份越高,面对的诱惑就越多,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作为枕边人心里头才是最难受的。


    东月鸯也说不好,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她脸色差是想到昨晚萧鹤棠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然今日一早消息怎么传得飞快, 结果他不仅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十分正常,都这样了他还来招惹撩拨她,不是叫人生气叫什么。


    果然, 她就不该在他表露出一丝倦怠疲累时心软同情,他会轻易就被打倒吗, 他兴许在她面前都是在做戏,东月鸯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上他的当。


    “我知道了,这没影儿的事还是等水落石出再说吧,夫人待我诚心,好意相告,我怎会怪你?”东月鸯没有听风就是雨,她心绪很快缓和下来,神色除了清冷了点,一切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王夫人不敢在她这里多待,寻了个借口便去找相熟的妇人了。


    这事就是一场烂摊子,谁知道这里面大将军和姝嘉公主有什么由头?明哲保身,能不参与还是就不参与的好。


    萧蒹葭从其他地方踱步过来,“御史夫人和你说了什么?”她刚才就觉得周围人目光怪怪的,萧蒹葭人不傻,等到东月鸯和王夫人谈完了才过来。


    也许是祸及鱼池,东月鸯看到她并没给予几分好颜色,冷淡地说:“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哥,见到他了记得替我道声恭喜,明年今日,他就是别人的爹亲了。”


    萧蒹葭茫然若迷,“什么,什么?!”


    她还在状态之外,东月鸯懒得跟她做解释,怪不得一早醒来不见萧鹤棠,怕是知道他自己深陷囫囹,闯了祸,不敢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吧。


    一直到用完早饭,大军快速撤帐收营,这时还是没有出现萧鹤棠的身影,只有身边下属过来请东月鸯跟萧蒹葭上车。


    萧蒹葭问:“沈冠,我哥呢?”


    连他身边得力的下属都避开东月鸯的目光,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抱手挡住脸,“大姑娘,大将军在巫将军那议事,就要出发了,咱们也该走了。”


    “哦,我哥他不跟我们同乘?”


    “大将军说他……这次策马下山。”


    东月鸯冷哼,直接笑了,气氛让萧蒹葭跟沈冠都感觉毛毛的,沈冠头垂得更低了。


    萧鹤棠为什么不敢来?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不就是白捡了一个孩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这有什么不敢和她说的?也许大家所说的也不是谣言,真就是他的呢。


    东月鸯无不怀着恶意这般想,连带手上的帕子一块儿绞紧。


    在外人跟前是不好闹的,东月鸯也没想跟萧鹤棠因为他瞒住姝嘉公主有孕的事闹,他不在身边是好的,这样就阻挠不了她向萧老夫人请示离开萧家。


    如今情况对东月鸯有利,她必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下山的路比来时快得多,东月鸯离去心切,不过都藏在心里,面上看不出什么,一众车舆人马浩浩荡荡入城,曌天子御驾在前,群臣家眷跟在后面,在长街上时分道而行。


    “祖母。”东月鸯跟萧蒹葭回到萧府,老夫人在亭子里坐着翘首以盼,浑然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面慈心善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下人们接应他们的行李,萧蒹葭依偎到萧老夫人身旁撒娇,控诉她再也不想去了,东月鸯不受情绪影响,和萧老夫人打完招呼,“祖母,有件事月鸯想和您商量。”


    原先碍于老夫人寿辰,又担心惹她不快浪费一片好意,东月鸯不好提,这次错不在她,萧鹤棠惹了祸事,东月鸯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祖母,我想搬去东湖边上的汐澜山庄住一段日子。”


    萧老夫人问:“怎么突然想出去住了?”


    东月鸯轻声平静地说:“一直想去,近来我没有缘由地感到心浮气躁,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关系,倒想去那边儿散散心。”


    她理由正当,去庄子上住又不是什么大事,萧老夫人开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鹤棠呢?他可跟你一块儿去?”


    “他……”东月鸯说:“他近来兴许没空,去不得了。”


    萧老夫人只当她是说萧鹤棠忙,萧蒹葭想告密,被东月鸯眼神盯着制止住了,对视无果,萧老夫人已经点头恩准了,“去那边住个一两月余也是不错的,你打算何时出发?”


    东月鸯说了个时间,这回把萧老夫人给惊到了,“这么着急?”


    东月鸯是现在就走,“既然祖母答应了,那我就先回房收拾东西了。”她倒不是怕萧老夫人反悔,而是要是对方问起来她跟萧鹤棠怎么回事,东月鸯怎么说?


    她才不愿意帮他报这个“喜”。


    东月鸯一走,显然经验老到的萧老夫人就意识到了不同,“怎会如此,你们不是一同陪天子祭天狩猎吗,难道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看向旁边仅剩的唯一知情人,萧蒹葭也想准备偷溜的,结果刚侧过身就被萧老夫人叫住了,“站住。”


    萧蒹葭立定,举起双手不打自招:“祖母,不关我事啊!”


    东月鸯这次去汐澜山庄是谋划已久,她刚才并没否认萧老夫人的话,可不止是去一两个月,只是不想她老人家疑心不快,这才默认是她想的那样。


    等一两个月过后,她再找借口托词不回来,时日已久,萧鹤棠这边和姝嘉公主事不管解决没有,是否尘埃落定,东月鸯都受不了影响。


    天隔地远,说不定哪天就被遗忘了呢。


    下了山萧鹤棠就派人去查证姝嘉公主是否真的有孕,同徐丞相一起,将她身边侍候过接触过的下人都抓起来,一个个审讯。


    牢房里一片哀嚎,冰冷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中,酷刑令人胆边生寒,即使晕过去也会被冷水泼醒,反复不断,回答狱中审讯官员的问题。


    昨夜面对徐愗恩的质问,萧鹤棠并没有露出丝毫慌张心虚的迹象,他告诉徐愗恩,“丞相若是怀疑我与姝嘉公主有染,她怀的是我的骨肉,不如找人来问问,尽可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如若凭空捏造,那我也不会放过任何污蔑攻讦我的人。”


    萧鹤棠如何都不肯承认他是孩子亲爹。


    徐愗恩虽信了大半,却还是同意萧鹤棠的提议:“好,那就查,定要将毁害公主和你清誉之人揪出来。”


    如今二人站在刑讯架子不远处,冷眼旁观了一场刚结束的问话,被审的是姝嘉公主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信侍女,人已经快不行了,撑到最后留了一口气才放过她,侍郎和主簿擦着汗走过来,将记录在案的纸簿交给徐丞相。


    秋审侍郎:“禀丞相,方才该侍女的话都招了。她还坚持……”


    徐丞相攥着纸簿,飞快而仔细地扫了两眼,再锐利深沉地瞪向萧鹤棠,“你刚才都听见了,这侍女连死都不怕,与姝嘉公主感情深厚,到现在还声称,你与姝嘉公主在一起过,身边下人偶有不在的时候,她肚里的孩子,和你脱不了干系。鹤棠,你又怎么说?”


    刚才惨叫连连,狱卒几乎夹断了侍女的十根手指,对方依旧痛哭着大喊,“是将军,就是他!是他!”


    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酷刑下坚守如一,几乎连强壮的大汉都难以承受,侍女岂止是被扒了一层皮,眼下虽留了一口气,但想挺过今夜,那都是毫无希望的了。


    狱墙上油灯火焰跳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萧鹤棠半张俊脸落入黑暗中,没了哂笑的心思,目无喜色地望着晕死过去的侍女方向,静静沉思。


    方才动刑经过,历历在目,做不得假。但,为什么一定要栽赃嫁祸给他?


    这种泼脏水子虚乌有的事,萧鹤棠根本不可能认下,更别说吃这样一个哑巴亏了。


    “鹤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徐丞相又再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上明显流露出不悦。


    萧鹤棠:“丞相大人,这是要逼我现在就认罪?”他看起来相当冷静,连害怕和生怒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甚至问也问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大将军根本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认为自己和姝嘉公主毫无瓜葛,姝嘉公主身边的侍女作证,又说孩子就是他的,到底谁真谁假。


    在有人证而没物证面前,也不能说就因为一面之词就断定萧鹤棠有罪。


    其次,他的动静关系着军营上下,所有军士将领都以他为首,他若真出什么事,下面的将士定然会因他而反了。


    这也是曌天子和徐丞相等人暂时不敢对他轻举妄动的原因。


    “鹤棠。”徐愗恩比之刚才怒意褪去些许,“岂是逼你认罪,不过是在问你,针对这侍女的说辞,你有何异议?”


    白纸黑字记载着,徐愗恩还是坚信侍女说的都是真的,一个人都那样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萧鹤棠连看都未对他手里的纸簿多看一眼:“此事,要澄明我的清白,还需再审,是我做的,我萧弦音分毫不亏心,非是我做的,也赖不到我头上。光有人证没有物证,岂能说了算?丞相要是允许,亦可由我亲自查明此事的前因后果,要是不许,那就请启禀天子,将我下狱,尽管治我的罪吧。”


    接着萧鹤棠离开牢狱,留给曾经恩师一时室静默。


    谁敢真将萧鹤棠不由分说就下狱?整个大曌,谁不指望他为天子拼命?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要得罪萧鹤棠,而是要……


    从刑部出来,外面天色已黑,为了查清这件事,不止姝嘉公主身边的人都被拿去审问了,萧鹤棠身边的下属也被找了过去,双方遭受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萧鹤棠的身份地位,谁真的动他下属,无异于是在向整个军营宣战,是以问了一些话记录在案,就被放了。


    口径自然是站萧鹤棠这边,否认与姝嘉公主有染,瞿星扫扫身上灰尘,看到立在大门外负手而立的萧鹤棠,赶忙上前询问,“郎君,情况如何?”


    萧鹤棠余光觑过来,“你们呢,可有行刑?”


    瞿星以及身后几个做事的下属摇头:“他们岂敢。”


    对着无垠的黑夜萧鹤棠发话,“此事另有蹊跷,不对劲,江兆成辉,尔等去查,将此番随行天子迁都的所有人列为名单交上来,瞿星,随我去见当日诊脉的所有御医……”


    夜色下,萧鹤棠随即辗转到御医所,将给公主把过脉问过诊的御医都叫了过来,其中有人即使轮值回府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带到萧鹤棠跟前问话了。


    等他忙完,已经到了子时,带着下属披星踏月而归。


    说起来他今日一天都未曾去见东月鸯,想必她也应当听见什么风声了吧?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这样将消息散发出去,故意引起波澜,让人误会,其心可诛。


    就是不知道东月鸯见了他,又会是作何反应,她信还是不信他跟别人有瓜葛,依她的小脾气,应当巴不得他早日娶了公主,和他此生不见吧。


    胆小如鼠,除非他想放手,否则她别想逃。


    打了铁钉的马蹄在道上轻踏,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吁。”萧鹤棠等人骑到半路,就在通往萧府附近的路口处缓缓停下。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夫拦在路上,等到萧鹤棠注意到才举着火把上来,“大将军,姝嘉公主有请。”


    由此可见马车里的人的身份,萧鹤棠看了眼面前紧闭的窗门,俯视拦路的做车夫打扮的宫廷侍卫,悠悠道:“令主有请,本将就要奉行?本将难道是什么随便的人吗?”


    侍卫急了,“公主的确有事相商,大将军……”


    萧鹤棠干脆地置之不理,抛下那句话后挥鞭向马,坐骑扬起的前蹄叫侍卫狼狈地躲开,一行人随同萧鹤棠的身影飞快越过他们,视若无睹地朝萧府而去。


    瞿星抽空回了下头,看到紧闭的马车被人打开,姝嘉公主终于从里面出来,然而这都阻挡不了他们郎君的步伐,归心似箭。


    只能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既然姝嘉公主肯之身入局,陷害他们郎君,那也应该要有事情不受掌控的觉悟,她若是后悔污蔑郎君了想同他认错求饶,以为这事就能轻易过去,那就大错特错。


    好戏一旦开唱,就由不得她了。


    或许这时,郎君想的多是,回去之后该如何跟少夫人解释吧?


    出乎意料的,萧府前厅的灯亮着,烛火未灭,宛若白日,似是有人在等萧鹤棠。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睡呢,总不能是少夫人……因为姝嘉公主的事,能记恨整日,从白天到黑夜都在此等郎君回来吧。


    “站住,我看你终于是舍得露脸了!”老夫人的话音一出,随同萧鹤棠一块出现的下属们瞬间马脚都乱了。


    萧鹤棠手背在身后,示意他们下去,脚步镇定地迈入正堂,灯光中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做了坏事闯了祸的心虚,眉清目朗,弯着唇,有金昭玉粹之相,很是恭懿孝顺。


    萧老夫人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样,但凡在外面弄出点事,料想迟早会传进她耳朵里,为了不惹她生怒,萧鹤棠就会是这副模样。


    少年时也就罢了,没想到娶妻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在堂屋里没搜寻到萧老夫人以外的人的身影,萧鹤棠倒不显得有丝毫惊讶,状似随意地问:“她们呢,都回来了吗?”


    萧老夫人一句话拆穿他,“你是想问,月鸯人在不在家吧。”


    诚如萧老夫人所说,她了解他,萧鹤棠也不过是装出来的乖秀样子,他进门后当然和他所想的有差,事情闹得这般大,东月鸯难道不该同祖母一样,拿出三推六问的气势在这等着他。


    他不否认地微微一笑。


    萧老夫人说:“那你不用期望了,她走了。”


    萧鹤棠眉头轻动,似是想问什么。


    萧老夫人:“她被你伤透了心,闹成这个局面,她说要搬去庄子上住,我已经同意了。”


    如同嫌还不够,萧老夫人也在借机言语惩罚他,“就在你回来数个时辰前,我让沈冠送她去的,这时早已该到地方了。”


    萧老夫人:“你不该同我老婆子说说,外面传得人尽皆知的是怎么回事吗?”


    好不容易将祖母送回房里,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萧鹤棠把人叫过来,“沈冠呢,回来没有?”


    下属禀告:“还未曾见到沈大人身影。”


    萧鹤棠:“让他待在那吧。”


    “郎君这是……不打算去把夫人追回来吗?”萧鹤棠面色清冷,恹恹地掀开眼帘,好笑地问:“你以为,我追过去她就会随我回来?”


    东月鸯说要去庄子上,是提前和他说过的,萧鹤棠在被萧老夫人告知的情况下,心里早有预料,她若是在气头上,这时候去难免是火上浇油。


    还不如,就让她先冷静一段时间,左右东家人的消息还握在他手心里,要想东月鸯低头,到时候亦不费任何吹灰之力。


    第58章


    东月鸯初始还担心萧鹤棠会追到庄子上去, 她午时就起程了,傍晚到的,这时就算萧鹤棠来, 她都已经收拾行李搬进山庄了,她不走, 萧鹤棠能奈何得了她?


    不过最终还是她想多了, 萧鹤棠并没有跟过来, 夜里她也睡了个安稳觉, 再没有一个人偷摸着把她从被子里卷起来带走,没皮没脸地说没她觉也睡得不香了。


    但是看到沈冠还在庄子上没有回去时, 东月鸯还是感觉到事态不对,挑起了眉问:“沈冠,你不忙吗?”他可是萧鹤棠的身边人, 他不在他那儿, 待在这里做什么。


    “夫人。”像是早就料想到会被东月鸯察觉到, 沈冠不慌不忙地行礼道:“我在看庄子里去年的收成,军营里的粮草不能断了供,等清点好就会走了。”


    东月鸯一开始倒也没有怀疑沈冠的说法,她也不能阻挠别人办正事,会走就行了, 她躲这边来就是连萧鹤棠身边的任何人都不想见,最好他们一个都不要出现在她跟前。


    好在沈冠知趣, 晓得东月鸯大概还是在烦萧鹤棠,连续几日都不曾在东月鸯露脸,整个庄子清幽祥和, 没有萧鹤棠,东月鸯过得不要太舒服。


    就是想不到有朝一日, 她会被陷在风波里的另一位当事人找过来,管事跟她汇报门外传话,姝嘉公主相见东月鸯一面时,她整个人都愣了,“见我?为何要见我?”


    管事也摇头:“话里未说,夫人,可要迎他们进来?”


    东月鸯现在只感觉很荒唐,她就好像前任丈夫在外闯了祸,惹了风流债,然后就被风流债里的正主找上了门。


    从始至终,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干系,所以姝嘉公主不去找萧鹤棠,来找她做什么?


    东月鸯不想见,但跟管事面面相觑,也知道兹事体大,公主到底是公主,她一介年轻妇人,没身份没品级,怎么能将人拒之门外。


    “先请她进来吧。”左右听听姝嘉公主想找她说什么。


    东月鸯从庭院树下的凉席上搭着婢女的起身,“容我先去更衣,等收拾好再去见她,记得备上茶水,别怠慢了。”


    礼不可废,纵然姝嘉公主来势汹汹,还跟萧鹤棠有牵扯,如同他们之间的第三者,东月鸯还是没打算疏忽她,快赶慢赶,等自己周身出不了错,东月鸯才往宴客的厅子里走。


    “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海涵。”东月鸯一步步登上门前的石台,扬声招呼,目光落在屋内的姝嘉公主身上,下意识往她肚子上撇去。


    她肚子还早,很难察觉出变化。


    “夫人客气了。”姝嘉公主略带歉意地说:“听说夫人前来这边散心,是我上门叨扰了,还请见谅。”


    目前双方态度都比想象中要客气许多,不过焉知是不是绵里藏针,东月鸯朝她含蓄地笑了一笑,“不知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她这是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但在姝嘉公主说话前,东月鸯都打算只字不提,就当做毫不知情,她不想惹上麻烦,尤其麻烦还亲自找上来。


    看着心知肚明的东月鸯,姝嘉公主面上流露出一丝惆怅,眼神哀怨,没有气急败坏当场就对东月鸯指责萧鹤棠始乱终弃,不肯认账,只是忧郁而悲伤地望着她,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否先让他人都退下。”姝嘉公主斟酌着说:“我来,是有关大将军的事想和夫人商议。想必夫人在此之前,也该听说了我和大将军之间的传言了吧?”


    话题挑明,被紧盯着,东月鸯很难否认,“你们先去外面候着,等我与姝嘉公主说完话,有事再吩咐你们。”


    姝嘉公主那边的动静也是一样,等屋内只剩她跟东月鸯后,好似才真正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东夫人,我求你救我。”


    这公主到底怎么到处好人救她,东月鸯当场尝到了萧鹤棠当时匪夷所思的滋味儿,“我来找你,并不是要同你宣战,也不是想你为难的,东夫人。”


    许是感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不妥的话,姝嘉公主忍住激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道:“也许夫人能给我些许时间,让我说说自己的故事,为何会闹得满城风雨,弄成今日这种地步。”


    姝嘉公主本名曌阡榆,她跟曌天子不是同个母亲所生,但是同病相怜,二人的生母身份都不尽人意,并不高贵。


    曌天子生母是小官之家出身,因为姿色出众才入了宫,到了宫中也没显得多聪慧,反倒如履薄冰,遭人排挤,姝嘉公主的生母就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女,二人时常在后宫依偎取暖,感情还算深厚。


    身为婢女能被天子宠幸,也算一桩好事,至少不用再做粗活能得饱饭吃,有自个儿的私人住处,曌天子的生母和她感情还一如往昔,直到曌天子母妃生产,没能活下来。


    而他从小不大聪明,不被先帝看重,还有许多比他年长的皇子都已娶妻生子,曌天子真是毫无一点竞争力,能长这么大也全靠姝嘉公主的生母拉拢照顾。


    能被扶持上位,真是用尽他这一辈子的运气,前头哥哥们死完了才轮到他,姝嘉公主则跟着鸡犬升天,成为大曌现在仅存的未婚公主。


    想象中的公主日子也并不好过,尤其是在奸佞没有铲除之前,姝嘉公主也是受了数不清的委屈,整日提心吊胆。


    终于,徐丞相和萧鹤棠打破局面,让局势出现转机,而为了安危考虑,他们才选择迁都到庸都郡。


    东月鸯对姝嘉公主的身世并不了解,听完长篇大论她问:“公主说这么多,与来找我有什么干系?”她不是没有同情心,也不是不感同身受,而是说这些太浅显了。


    尤其姝嘉公主和她身份对立,加之萧鹤棠夹在中间,彼此有矛盾,东月鸯很难去领会姝嘉公主的不容易,当公主的都不容易,那她们这些没有身份,做寻常妇人的就更不容易,更别提其他和她一样的年轻女子了。


    东月鸯只怀疑,她说这些是不是想引起她的怜悯,好助力达到她的目的罢了。


    “东夫人。”姝嘉公主眼神凄楚地盯着她,“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


    从都城迁过来,曌天子说等到了庸都郡,要在姝嘉公主开府后为她选定一门好亲事,一直在相看,她的亲事牵扯到利益关系,是很重要的一个筹码,曌天子想把她嫁出去,拉拢庸都郡有用的世家,但是局势并非他们想的那样美好。


    总有人想算计大曌的江山,并不想看到天子和其他世家联姻。


    这期间姝嘉公主遭到过几次暗算,想谋害她,让天子失去筹码,都被她运气好躲了过去,而现在江山不稳,姝嘉公主的价值也不如以前那样值钱了,许多世家有为的子弟不一定会考虑娶她为妻。


    曌天子同样没多值钱,他最大的优势不过是曌氏唯一的男性,流着大曌的血,是正统,这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但是千防万防,姝嘉公主还是遭到了毒手。


    “我,我那天夜里,不该挥退侍女的,我也不知,只是沐了个浴,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就衣衫不整……”她说起她失身那天发生的事,这怕是少有几个人知情,东月鸯随着她的话语神色凝重起来。


    “那贼人……”


    “他跑了,不见了,搜遍整个宫廷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她这是间接承认,她肚里的孩子不太可能与萧鹤棠有关系了。


    姝嘉公主揪住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告诉东月鸯,“一个多月后,我开始感觉身子不舒服,找了有经验的侍女来看,说,说我应是有身孕了……”


    “我不敢请御医,但又不知怎么办,即使请他们来诊断,也是以我身边侍女生病不舒服为借口,名为给她们诊病,实则是在帮我把脉。”


    东月鸯不说大为震惊,对此也是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她能从姝嘉公主口中得知她遭遇到的凶险,昏迷被人强迫侮辱,除了亲近的侍女,谁敢随意道出事实,而且事关她的名誉,如果得知她怀有身孕,那么她在择婿上就会失利。


    “那你……为何污蔑萧鹤棠他……”


    “夫人!”姝嘉潸然泪下,“只有大将军能救我,其一大将军地位非凡,我听说萧家被他保护得固若金汤,手下能人多数,他手握兵权谁能害得了他,这是其他人远远做不到的。其二,大将军忠君爱国,保卫我曌氏江山,我信他不会害我,我也只是想得他一方庇佑而已。”


    “可这是污蔑。”就算东月鸯幸灾乐祸萧鹤棠惹上这个烂摊子,也要说一句姝嘉公主这种手段可不怎么样,她难道不知道陷害别人,只会适得其反。


    然而姝嘉公主解释,“不,不是……我没有,我当时找大将军有事相谈,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个,请他救我于水火,我也不知那天我会晕过去,给你们增添这么大的麻烦!”


    “御医帮我把脉,发现有孕,在我皇兄和皇嫂的逼问下,我一时情急便……”


    好一个一时情急,东月鸯感觉这事实在是太乱太大了,她有些吃不消,姝嘉公主那句句有理,站在她角度的确是无奈之选,但乱认生父,岂不是坐实了强迫她的就是萧鹤棠?


    出于道德良心,东月鸯还是不能接受,“那你来找我,又是为何,我如今就算知道公主你有苦衷,身低位卑,也替你做不了什么。”


    “不!”


    说到此处,姝嘉公主颇为激动,她甚至扑上抓住东月鸯两边臂膀,哀哀祈求,“东夫人,你可以帮我……你可知,事发后我好几次求见大将军,他不来见我,我便去求他,他都将我拒之门外!我想像今日一样和他说清楚苦果,他都不听啊,可我却不能不想办法祈求他的原谅……”


    “我如今怀上身孕,御医说我脉象虚弱,若是轻易弄掉这孩子,这辈子怕是难以生育,可若生下来,他就是个无父的孽种,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东夫人,求你救救我吧,去劝说大将军,让他息怒,我们坐下来开诚公布地谈一谈!”


    “若是允我进门,我也不会与你争啊……”


    东月鸯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觉得荒唐了,她既觉得姝嘉公主可怜,又觉得她是不是疯了,哪个男子会肯认下不是自己的子嗣,还要担上那样的名誉,她就算走投无路,也太……异想天开了。


    还叫她去劝说萧鹤棠?她拿什么去劝,她怎么劝?


    “公主,我……”东月鸯一皱眉,刚要说做不到,就被姝嘉公主揪紧手上衣物,指甲近乎掐进她的肉里,“东夫人,你若不帮我,难道想看我死吗?”


    “你想看我死吗?”


    东月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公主为何要以死相逼?!”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萧鹤棠不愿见她了,姝嘉公主想必是找不到人,才找到她这儿来的,东月鸯开始后悔她今日就不该接见对方,现在这种地步该怎么将她劝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嫁给大将军,对双方都有好处,夫人难道忍心见到江山崩坏,皇室衰微吗,夫人……”


    东月鸯摆脱不了姝嘉公主的桎梏,她在激动之下力气非常之大,尤其东月鸯也不敢深入刺激她,万一一个不好。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一道从门外进来的身影帮了她一个大忙,姝嘉公主直接被萧鹤棠从东月鸯身旁拉开,他神色非常之冷厉淡漠,眉棱压眼,睫毛深长,冰冷的言语从微启的嘴唇吐露出来,“姝嘉公主,是否太不该自请自来了些?”


    他眼神里的凶险如漆黑的潮水酝酿澎湃,外面天色亮丽,堂屋内却好似覆盖上一层寒意,令在旁的东月鸯感觉到不妙,被拉开的姝嘉公主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刚刚还借势发疯的情绪,顺着萧鹤棠的俯视逐渐恢复平静,清醒过来。“大将军……”


    萧鹤棠偏头对准拉扯肩膀袖子,撤退到一旁的东月鸯,“你也是,怎么还是毫无长进,什么人都敢放进来?”


    突如其来的斥责,叫东月鸯愕然瞪大双目,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反驳,萧鹤棠眼下气势过于凌厉了,无人敢惹,他回头示意下属将姝嘉公主带走,半分颜面也不给。


    “不,大将军,姝嘉来这有事相求,别无恶意……”


    “不请自来,胁迫我夫人,又以死相逼,这还不是恶意?”萧鹤棠冷声说:“公主所求之事,是不是当真,应该自己清楚,她帮不了你,我更帮不了你,还请回吧。”


    “大将军!”姝嘉公主被人拉远,未免伤到她的身体,还出动了四个强壮有力的妇人将她抬走。


    然而,外面凄厉的声音因为祈求无用,干脆不管不顾饱含怨恨地传来,“就算不为了我,也该为了天子社稷……见死不救,真对得起你的仁义之心吗?!”


    “东夫人……东夫人,一尸两命啊……”


    姝嘉公主的声音从近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堂屋内只剩东月鸯和萧鹤棠两人,一缕清风吹过,东月鸯回神过来才惊觉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她说一尸两命……会不会出事?”


    东月鸯是真担心姝嘉公主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到时候可就不是轻易能摆脱的,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想到萧鹤棠态度会这么强硬将人赶走,她还以为这些天里,萧鹤棠如果不是分-身乏术,就是应该在谈嫁娶事宜,可结果……


    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嘲弄的目光盯住她。


    “你怎么来了?”气氛僵硬之下,东月鸯不自然地问及萧鹤棠。


    他轻嗤一声,“我若不来,你今日麻烦就大了。”


    的确,要不是他,东月鸯还不知怎么脱身,姝嘉公主看似性子沉静,结果也是非同一般的难缠,“她自小出身在宫廷,周围充斥着尔虞我诈,你可别光是瞧她可怜,就觉得她是什么毫无心机之人,别三言两语就被蒙骗了。”怕东月鸯真的听进去,萧鹤棠没忍住提点她几句,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多蠢一样。


    东月鸯实在恼这样的萧鹤棠,“我怎么了?我通晓的又不如你多,本事又不如你神通广大,就算被骗了又如何?这事难道不是因为你才惹出来的?现在到来赖上我了?”


    她反应之大,让萧鹤棠也颇感意外,东月鸯忍到今日终于爆发,“你不是不敢来见我,怎么今日跑来了?怎么,是担心我给你坏事替你应下这门亲事?就算我帮你应下又如何。”


    “这门亲事哪里不好?你不是盼着早点有子嗣,现在有个现成的,你难道不够满意?直接早生贵子……”


    她真是喋喋不休,萧鹤棠都不知她对他怨气竟有这样的大,说的尽是些什么话,早生贵子?萧鹤棠简直要被东月鸯气笑了,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用那么娇软的声音说出如此难听的话的,“当真我谁都不挑,人尽可妇是吧?”


    东月鸯眼皮一跳,“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对,人尽可妇,萧鹤棠简直不要太有自知之明,他说的这词好,太好了,好到东月鸯芳心大悦,鄙夷着讥讽:“没错,就是如此……”


    萧鹤棠大步向她靠近,不过三两步距离,东月鸯根本来不及跑,就被他从身后揪住,这时候直接搂住她腰,捧着后脑勺压着她惩罚式地亲吻起来。


    问他为什么来,他来看看她都不行了?在缠吻中睁开眼,打量东月鸯近来脸色,萧鹤棠心中冷笑,没有他,她过得也是挺好,皮肤娇嫩水滑,白皙无暇,一看就知气色不错。


    这样一想,深觉不够满意的萧鹤棠更加重轻咬东月鸯嘴唇的力道,舌尖顶着她用力往里顶,直到东月鸯受不住,张嘴呜咽,借着机会萧鹤棠便堂而皇之往更深处探去,舌头拉扯着好似两人在床榻上一样。


    无耻,说不过她便堵嘴,东月鸯气急败坏地抵住萧鹤棠的胸膛,却很快被嘴里的动静吸走注意力,全身心放在抵御萧鹤棠唇舌的侵-犯上,她想反击顺势咬过去,他还早有防备,在她这征伐了个尽兴,便见好退出来,气息粗喘地抵着她的额头,得逞地闷声轻笑,“小狗。”


    萧鹤棠双目乌黑明亮,犹如点燃一把火焰,东月鸯胸腔里的呼吸在刚才像是被他吸尽,如今一双黑眼睛也如要把她神魂吸到旋涡里去。


    “你,你才是狗。”


    “贱……”


    东月鸯到底说不出完整一词,倒是萧鹤棠接过话茬,“好,你是小狗,我是大狗,做狗夫君都陪你。”


    什么无耻瞎话!东月鸯被萧鹤棠的底线所震惊,“谁要跟你一起……”这话题还是别继续扯下去为好,她嘴被萧鹤棠吸得红艳艳的,这么长时间缺少呼气,面庞更是红如朝霞,她猛地推开他。


    意外的,她轻松地就挣动了萧鹤棠的束缚,像仅仅只是为了惩罚她刚刚说话难听,萧鹤棠并没有继续强迫她做什么,“你方才说,让我别信姝嘉公主说的话,怎么她说的都有假?”


    掏出手帕擦嘴,东月鸯拉开距离,两道细眉拢起,疑惑而又不悦。


    萧鹤棠倒没她那般讲究,他回味地摸了摸唇角,便同东月鸯简单道:“的确。”


    倒不是说姝嘉公主就是坏的,只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


    “她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说这一句,东月鸯便惊诧地眨了眨眼,“是谁?”


    谁知这时萧鹤棠却不说话了,他似是查到什么,但却不好告诉她,“总之,你不要与她来往了,这庄子不方便你再住了,同我回去吧。”


    萧鹤棠话题转移到东月鸯身上,引起她的不满,“你是故意骗我回去的?”萧鹤棠明知真相,却不说,东月鸯其实兴趣也不大,“不说也罢,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早已同祖母请示过了,就在这住下,要走的应该是你。我还不想见到你。”


    还在生气呢,萧鹤棠并未显现出不高兴,他颇有耐心地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告诉给你听,于你没有半分好处,与你无关,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你为什么不走,在这一日,就会有其他人来找你一日,你不嫌麻烦,难道想日日有人来扰你清净?你还在为山上的事烦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娶她的,她进不了萧家的门,我亦不想随意认别人的种当孩子。”


    第59章


    现在谁都知道萧鹤棠这行不通, 连姝嘉公主都想得到通过他身边人来劝服,更何况其他别有目的的人。


    东月鸯在此简直是一个麻烦,萧府宛若铜墙铁壁壁垒森严, 出什么事萧鹤棠还能即刻返程,但在外面就不同了, 哪怕分给她些护卫, 只要不是在眼皮底下总会有些差池。


    但显然, 东月鸯的决定不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她没被萧鹤棠吓唬住,“首先你要知晓此事并非因我而起, 与这件事有关系的是你,不是我,这次姝嘉公主来, 铩羽而归,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 明知无用为何还要来扰我清净?我难道对你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既然不能三言两语就阻碍你的言行,那么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东月鸯不觉得自己能影响到萧鹤棠的决定,她真没那么大能耐,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而她有理有据地说出反驳的话后,萧鹤棠仅是不言不语默默地瞧着她, 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幽深冷静,他微微一笑, 顺着她的话说,“说得没错, 他们以为通过你就能改变我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东月鸯莫名觉得这种附和好难听,明明是她先说出来的,也是这种意思,但是从萧鹤棠口中说出来就……


    就没那么顺耳。


    “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搬回去住的,我在这很好,你若是有良心,就将这等烂摊子自己收拾好,不要再麻烦到我这来。”


    她极力撇脱干系,生怕惹一身骚,避之不及的样子叫萧鹤棠倍感不悦,怀有恶意和玩味地盯着她,萧鹤棠冷哼一声,道:“执迷不悟,既然你喜欢住这,那就住这吧,待到天荒地老都随你。”


    东月鸯听出萧鹤棠在跟她置气,她当然是不肯低头的,“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先走了,你自便吧。”庄子是萧家的产业,东月鸯料想是赶不走萧鹤棠的,共处一室都叫她不耐烦,更没耐心陪他在这耗下去。


    她近几日闷在庄子上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东月鸯近来从书上学了怎么制香,她还在研究,准备找材料来自己动手,等做出来就让婢女试试,再推荐给他们当中或是有余钱的人,挣点蝇头小利,这是她想到的等脱离萧鹤棠之后比较好的生计。


    先小试一波,有效果再想办法卖到城中的制香铺子里去,他最好快点走,不要在她忙的时候来烦她。


    东月鸯走的匆匆,全然不理背后全神贯注盯着她的萧鹤棠,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根本没被人家放在心上。


    东月鸯回到院子里的树下,小炉子里的火被重新点燃了,婢女说她没回来之前一直都看着呢,东月鸯走过接管了她的位置,衣袖被捋到臂膀处绑着,两条皓腕露出来,拿起长勺调试起瓶子里的稠物。


    举动认真,分毫未察觉到不远处的廊檐下有人,萧鹤棠在那儿站了片刻,婢女发现了他,他抬手轻嘘,只一个手势让人不要惊扰到东月鸯,等看过之后没多久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东月鸯便发现下人给她找来的香料里,多了许多珍贵的,分量还不少,她当然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同,“这些都是哪来的?这根黄蒉木奇货可居,我可不曾说过要它。”


    是她能力不足,尚不敢轻易用好的材料。


    婢女低着头,“奴婢也不知道,管事送来时就有了。”


    东月鸯半猜半想就察觉到了猫腻,正好沈冠突然路过,东月鸯将他叫住询问:“沈冠,这些药材是你找人弄来的吗?对了,你不是清点好粮草就走吗,怎么还在这?”


    说好不要叫萧鹤棠和他身边人出现在她跟前,结果这都多少日了,沈冠还在庄子上,像是不在萧鹤棠那做事了,反倒成了她的下属。


    “夫人……”沈冠未说完一整句话,路口忽然进来一拨抬着箱子进来的下人,“沈大人,大将军的行李都送来了,该归置到哪间院子?”


    东月鸯不太确定地问:“行李?”


    还打算趁其不注意悄悄进行下去,眼看要瞒不住,沈冠直接道:“郎君不忍夫人独自在庄上居住,一个人寂寞如斯,今日就要来陪陪夫人,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归家,郎君便什么时候走。”


    东月鸯:“……”谁叫他来的!


    “谁要他陪……呸,谁会寂寞?!”萧鹤棠不会以为用这种手段讨好一下她,就能把她哄回去吧,“不许放他进来,东西不许抬进我的院子,出去。”


    东月鸯发话,下人们为难,这时候该听东月鸯还是该听沈冠的,沈大人代表的可是大将军。


    沈冠转头:“你们先把东西抬出去,找个地方放着。”他盯着跟着他做事比较机敏的下人,眼神示意,先安抚了东夫人要紧。


    “夫人息怒,我这就带他们离开这里。”


    东月鸯看着沈冠指挥着下人,身影忙不迭地退回到院门外,心头怒火才有所好转,不是说让她一个人住吗,萧鹤棠为什么要来?


    到了夜晚,东月鸯刚坐上饭桌吃饭,外面一道声音响起,期期艾艾叫住她,“嫂,嫂子……是我。”


    出人意料,萧蒹葭带着婢女出现在门口,庭院灯火明亮如昼,主仆二人的身影被拉成瘦长的影子,像是怕被东月鸯赶出去,颇有些小心谨慎可怜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东月鸯惊讶地起身,这瘟神真是一个接一个,“你是自个儿来的,还是……”有人叫她来的,萧鹤棠不会自己来不了,就把萧蒹葭指使过来了吧?


    东月鸯更想不到,萧蒹葭还没回答她的正题,进了门就开始哭,“不是我哥逼我来的,是我自己……”


    “喔?你来做什么。”


    东月鸯也不请她坐,她跟萧蒹葭关系本就不怎么好,表面上看暂时相安无事,但她深知萧蒹葭的性子,她不是好相与的,短暂的平和不代表什么,她又不是她知心知肺的小姐妹,她来找自己有什么用?


    萧蒹葭一受委屈就瘪嘴说不出来,一旁的婢女代她答道:“大姑娘跟巫将军的亲事,要告吹了。”


    啊?这倒是真的意外。


    “大姑娘心情不好,想散散心,于是就……”


    东月鸯:“……”亲事不和,可以理解,但是萧家产业那么多,据她所知兴修的房屋可不止东湖一处,景色好的地方那么多,怎么一定要跟她挤在一处呢?


    她连原因都懒得问:“那你……”


    “嫂子,你不收留我?”萧蒹葭更伤心了,是,她跟东月鸯从前关系是不好,但还不许人痛改前非吗。


    东月鸯现在骨头很硬,萧鹤棠都留不得,萧蒹葭怎么会认为她会喜欢她在这。“你,你还是另外找个地方散心吧,我在这就图个清静,人太多算怎么回事。”


    萧蒹葭傻眼,她可是刚被巫常鸣给拒了,他们吵得好难听,萧蒹葭头一次听见别人口中那么说她,巫常鸣一点颜面也不给她留,她当真是伤心欲绝,回去不想跟祖母哭诉,她哥也不会帮她做主,家里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东月鸯了。


    她大概是唯一不会嘲笑她的人了,可东月鸯在庄子上,她郁闷无处发泄,只有轻装便捷收拾了一两套衣裳就赶过来了。


    她,她怎么这么不留情面?


    东月鸯也没无情到不讲理的地步,她让下人再去厨房添几个菜,还多备了萧蒹葭的碗筷,“你在这里用饭吧,吃完就回去。”


    萧蒹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是半天都不想她待呢,她还想东月鸯会看在这么晚了的份上,让她今夜先留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这个心狠的女子,她哥到底瞧上她什么啊?


    心里这样想,萧蒹葭还是不敢表露出任何怨言,委屈坐到桌前。


    筷子刚刚握在手中,东月鸯本以为今晚就她跟萧蒹葭一起用饭,再无人打扰了,结果没吃几口,门外熟悉的人影翩然而至,虽迟但到。


    东月鸯:“……”


    萧鹤棠悠然地踏进门,“已经吃上了?怎么不等我。”他挥挥手,下面的便机灵地又去添置碗筷给他。


    萧蒹葭眼神一亮,宛若看到救星,“哥。”


    萧鹤棠如不知情,挑眉道:“你又闯祸了?”说得好像他不惹是生非,这兄妹简直一丘之貉。


    萧鹤棠如过无人之境,不经招呼便走到东月鸯身旁位置自然落座,她一直在看他,或者说东月鸯一直再瞪着萧鹤棠,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躲到这里都拦不住他!


    祸害,东月鸯几乎想摔碗走人。


    萧鹤棠余光轻微地觑她一眼,很快问:“你和常鸣怎么回事?他今日来找我说配不上你,要我考虑将你许配给其他人。”


    不等萧蒹葭答话,他含着一缕笑,给神色淡漠像是放弃抵抗的东月鸯夹了一筷肉,“祖母担心蒹葭出事,让我过来瞧瞧,她没给你添麻烦吧?你瞧,不是我要来的,奉命而为。”


    “哥……”萧蒹葭不满叫屈。


    萧鹤棠淡淡朝萧蒹葭看过去,她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东月鸯一言不发,将萧鹤棠刚刚夹的肉挑出来,他夹一样,她挑一样,这样过招四五个回合,萧鹤棠才止住夹菜的架势,颇为无辜地道:“好吧,你不喜欢我给你夹吃的,那就不弄了,你自己吃吧。”


    东月鸯本来就不需要,他不捣乱就是她最大的福气。


    萧鹤棠:“是怕我下毒吗?真是不识好人心。”他淡笑着说,全场就他在自导自演,东月鸯实在是受够了这对不正常的兄妹,强忍着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萧鹤棠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张望着心平静气道:“回房了?早些歇息,这也是祖母交代的,让我盯着你。”


    东月鸯置若罔闻,背影消失在门口。


    萧鹤棠收回目光,面色镇定如常地舀了一碗汤,云淡风轻地吹了吹,萧蒹葭看得咋舌,不确定地问:“哥,真是祖母叫你来的?你跟她说说,我今晚在这呆一夜再走吧。”


    这后面的她是指谁不言而喻,东月鸯一走,萧鹤棠宛若换了一副面孔,他对萧蒹葭就如对他在军营里的下属,身居高位,自有一股未动怒的凛然。


    “哥?”萧蒹葭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喊。


    萧鹤棠眯眼浅笑着说:“你没找落,你就以为我有着落了?”


    萧蒹葭:“……”


    今夜还不知东月鸯不许他进房。


    料想是不许的,用过饭后,萧蒹葭被委屈地带到离东月鸯住处稍远些的小院子,空房倒是挺多,但万一让东月鸯知道她晚上还在这留宿没走,被发现了肯定会生怒。


    萧蒹葭有时都搞不懂,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好像这个家都快以东月鸯为主了。


    夜风轻轻,庭院里树影摇晃,屋内窗口开着,墙壁上倒出芭蕉叶的影子,桌案旁东月鸯在梳洗过后,拿出今日头一回制好的香,指尖沾了一点,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也不知是不是她用错了材料,还是弄错了什么,香倒是香,却有一股果实热透,汁-溅四溢的烂熟甜腻的香味。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迈着结实有力的长腿进来,像是早有料到他会来,东月鸯倚在桌旁,弱不禁风衣衫单薄,手拿着香盒看向擅自闯入的萧鹤棠。


    她也不问他来做什么,彼此间不用多此一举,仿佛就明白对方心意。


    萧鹤棠极其自然地踱步到她身旁,从后面拥着东月鸯,凑近了低头细嗅她的指尖,“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弄出来的香?”


    他一直在关注她的动静,东月鸯不曾告诉过他,看来这庄子里无一不是萧鹤棠的眼线。


    东月鸯:“你不是清楚?”


    萧鹤棠闻了闻她的身上,说道:“不如你的香气好闻。”他深吸一口,像着了瘾-头,搂着东月鸯不守规矩,往她脖颈处放肆地舔,恨不得将她揉入到身体里。


    被湿热的舌头含-住耳廓轻轻用力扫过的感觉,就像往东月鸯心头挠过一根羽毛,萧鹤棠越吃越下,手同时不安分地箍着东月鸯往里钻,她摇晃着按住桌案,颤声说:“我葵水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萧鹤棠应当都清楚,他果然在半蹲在东月鸯腿边时停住了,那张布满忄青-欲的脸微微一愣,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惑,眉眼透露出一种不能满足的无知和不悦。


    不过没持续多久,下一刻他捧近东月鸯,俊脸一变狡黠地笑着说:“是吗,让我闻一闻,闻一闻是不是真的。”


    东月鸯慌张地与他拉开距离,不复刚才的平静,“不要……”一听她心虚的声音就知道她在说谎,萧鹤棠做戏似的把她拉近捧着她闻,如此下作变态的举动叫东月鸯受到惊吓震撼,折弯了腰,“怎么不要?为什么不要?不让我闻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骗我?”他语气轻松又发狠。


    东月鸯是真被他吓到,在她跟前萧鹤棠好像失控的野兽,他太不知检点让人难为情了,东月鸯心生怯意,“我错了,不是,我记错日子了。”


    她推耸他的脑袋,发冠都被弄歪了,依旧不掩他咄咄逼人的风采,萧鹤棠被揪着头发,抬眼深邃而轻厌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笑,扶住东月鸯的腰身,在她面露瑟缩时缓缓起来,“这又是闹什么,不想我碰你,怕怀上身孕就直说,怎么还拿葵水来了来诳我?”


    东月鸯怨气横生,在这种事上她对拥有绝对力量的萧鹤棠当然是又敬又怕,不自觉地哀怨地瞪着他,“我说了,你就不会碰了吗?”


    萧鹤棠但笑不语。


    东月鸯什么时候来萧鹤棠是清楚的,她的小日子还算准,那时曌天子祭天狩猎她没来,下了山后第二日就有了。


    如今已经过去多久了,她不可能再来那么快。


    “你真的很可恶。”东月鸯咬牙切齿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出去。”


    萧鹤棠可不觉得肖想她有什么问题,他对她最大的渴望远不止如此,他想她成为他的掌中珠眼中宝,亲热不过是最寻常而直白的方式,不然他为什么不去碰别人,而要执着于她?


    东月鸯推了两下推不动,萧鹤棠下盘稳得不得了,胸腹坚硬,活生生的力量压制,“鸯鸯。”他一手箍紧东月鸯的双肩,一手去捞盛香的小盒,飞快挖了一指的香膏涂抹到东月鸯下颔脖子上,一路往下,哄着她,“给我怀个孩子,叫我父亲,叫你娘亲,等他长大我教他骑马,带他领兵,孝顺、保护你。”


    香膏被萧鹤棠抹得到处都是,东月鸯嘴唇上,衣襟上,接近肚脐的皮肤上都被萧鹤棠的指头给糟蹋了,她的腰带还在完好的系在腰间,肩颈上的衣领却早已拉到两旁,摇摇欲坠。


    夜风吹进来,让东月鸯打了个冷噤,可她又不觉得有多冷,萧鹤棠的手热唇也热,带给她有别于风的温度,他好像就打算和她站在桌案边搞,东月鸯手头上东西掉落,萧鹤棠猛然让自己进来,东月鸯仰头皱眉,过载的感-官让他们集中在接触上,谁都分不开心神去管。


    “你还没说好不好?鸯鸯,好不好?”他在她身后反复地催促问,每动一下对东月鸯来说都是难熬的折磨。


    她会因此失去理智,会像被雨露滴打的花枝,晃得厉害,萧鹤棠却还能拥着她暂时保存着意识,清醒地催眠她,说故事,“现在怀,明年生,战事最长还有两年,我早日平定了乱党,给你和他一个太平盛世,战事结束,我与你一起抚养他长大,不管他是男是女,来日嫁娶,你我膝下子孙环绕,不好吗?不好吗-”


    他缓了下退出去再突然进来,最后一句话发了狠地在问,像是为了来日的一幕感到激动,连速度都变快了,东月鸯眼前视野迷糊,所有回应都变得急切短促,“嘶,别……”


    她被疯狂的感觉激疯了,头晕眼热,还好面前的窗对着的是围墙,除了寂静生长的芭蕉树,外面空无一物,黑夜却好似一双眼睛,注视着闺房里旁若无人放意肆志的乱象。


    萧鹤棠给她的话如同编织的一场美梦,她告诉自己不可信,他哪里会和她白头偕老,只不过是短暂用来得到她的迷惑话语罢了,不要信不能信。


    在桌案旁换着姿势-弄了两回,萧鹤棠又是从背后又是抬起东月鸯的腿,随后又被他抱着到处走,等到东月鸯不行了才将她送回到榻上,像是要把这些日积月累的沉淀物都发泄给她。


    夏雷雨下,狂风猎猎,东月鸯的呜咽声在屋外雨声的掩盖下轻不可闻,翌日一早天明了,风雨也静了,她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脸上具是哭干的泪痕,面庞睡得娇艳通红,小嘴微张,不省人事。


    萧鹤棠荒唐一夜,神清气爽,他在屏风后穿戴好衣物来到东月鸯边上,坐下盯着睡着的她看了一会,他昨夜说的可不是虚的,希望东月鸯能听进心里去,可别当做耳旁风,过一夜就忘了。


    他把手放到东月鸯小腹的位置,隔着被子比了比,念在她熟睡的份上还是没闹醒她,但愿他出征回来,已经能听到东月鸯的好信儿了。


    他憋了许久,给她的可是又多又浓。


    萧鹤棠没待太久,理了理衣带便朝屋外走去,沈冠远远地候在外面,听从萧鹤棠的吩咐,“郎君,都已安排好了。那些汤药,会让人盯着夫人都喝下……”


    东月鸯胡乱想的主意,以为补了气血能促动她葵水早日发动,偏巧不巧就是避开了那几天最糟乱的日子,叫他昨夜得了手,这叫什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带着兴味笑了下,她喜欢喝,就让她喝个够,东月鸯的汤药里,萧鹤棠早已让大夫改了一两药,不仅补身还易怀,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收获到意外的惊喜。


    第60章


    东月鸯醒来时萧鹤棠理所当然地已经不在庄子上了, 过夜了就跑,滑溜的不得了,她拿他没有办法, 要说除了在床事上萧鹤棠霸道了些,其余时刻他还算守礼的, 他对她的一切看似乖张没有肆意折磨, 其实都基于他骨子里的克制。


    如若不然, 东月鸯难以想象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她像被吸干魂似的, 到日上三竿了才能下榻,婢女也不催促, 整个庄子都没人来烦她,如同被特意交代过。


    洗漱完吃了点东西,下人就把药给她送来了, 东月鸯并不知道药方改了, 她如今看这些汤药一想到没发挥一点作用, 便有些迁怒起来,喝了两口便不要了,“拿下去吧,今日不想喝了。”


    “夫人还是再喝点吧,眼看近来气色有了起效, 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东月鸯放下勺子不肯再动,这时外面再有人进来传消息, “夫人,巫将军登门拜访。”


    东月鸯还生着闷气,一时未反应过来诧异道:“哪个巫将军, 他来做什么?”


    “是巫家的次子,巫常鸣将军……昨日巫将军与大姑娘闹了些别扭, 说了些过分的话,大姑娘一气之下便走了,今日是来向她赔罪的。”


    东月鸯想起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等等,萧蒹葭还没走?”


    一看下人们的表情东月鸯就知道了,还说她喜欢阴奉阳违,这两兄妹哪个不是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让走也不走,一波去了又来……真是,既然来者是客,东月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待,“给大姑娘传话,让她过来会客吧。”


    谁知一听到巫常鸣来了,萧蒹葭居然还在赌气中让婢女回话说不见。


    不好叫客人颜面难堪,东月鸯起身说:“兴许是出了什么事,我先去看看,还请巫将军稍等片刻。”


    结果走到半路上,被巫常鸣追上,“夫人,不麻烦了,既然大姑娘不想见我,那我就此别过,本身我与她就合不来……”


    这话刚好被从另一头过来的萧蒹葭听见,她身影出现在道路上,说是不见,实际上还是对巫常鸣抱有期望,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如果他是来给她赔罪的,萧蒹葭倒还想给他和好的机会,可没想到她一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面色大变,“巫常鸣,你……”


    东月鸯吃惊得两边来回看了看,料想不到这般戏剧性的一幕叫她碰上了,她要是恶嫂嫂肯定幸灾乐祸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是东月鸯自己跟萧鹤棠还有一堆烂摊子事,哪还想参与进来。


    她想走却走不掉,她像是维持萧蒹葭和巫常鸣中间的楚河汉界,两个人都将她夹在中间,隔着距离相互对话,东月鸯接下来更是被迫听了一场他们的冷嘲热讽。


    原来是在接触之中,萧蒹葭本就不喜欢巫常鸣,因为祝柔臻的事,他救了她,萧蒹葭才转而对他改观。


    可一番接触下来,她性子做派并不讨喜,巫常鸣未尝不是一开始就看出她对他的态度不佳,心里是不喜欢他的,他不是傻子,“我今日来不是要同萧娘子你吵的,昨日我说过的话过于严重,却没有一丝作假,回去后我想了想,惹你哭是我不对,是以特意来向你赔罪,但我的决定断不会改。”


    萧蒹葭气到双肩颤抖,东月鸯都怕她会抄起利器来打巫常鸣,“你这还不是来吵的?这也算赔罪?谁要你假惺惺!说我刁蛮任性,分不清轻重,不识好坏,帮着外人算计家里人,受伤也是咎由自取,还说我这样的人生在萧家是上辈子积攒了天大的运气,后面我认,前面的我是算计你还是害你了?你要这么羞辱我!”


    巫常鸣:“我所言都是事实,可能忠言逆耳,萧娘子你听不惯罢了,你我之间我已经和大将军请罪说清了,左右我们还未定亲,这门亲事谈不拢也就作罢了,还望萧娘子你再另寻一位好人家。”


    “你滚,你滚!”


    “我就要走了,但我还是要忠告一句,萧娘子日后万不可再这样一意孤行,世上不是随你喜好行事就能事事如意的,祝你早觅良人。”


    萧蒹葭简直快气疯了,被说得双眼通红,巫常鸣朝东月鸯鞠了一躬道歉,“今日多有打扰,来得不巧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就马上离开。”


    “巫常鸣!”萧蒹葭显然心里还过不去这一事,跺脚发疯,追上来道:“你凭什么说我,你又清高到哪去,不就是记恨我当初刚认识你时待你态度不好,你便一直记到今日,实际上你是早有意中人了吧?是你家那个表妹还是你认识的林家娘子,既然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答应我哥和我相看!你是不是就只为了讨好我哥,你就是看上他的职位,攀炎附势……”


    她最后那句说得太严重了,东月鸯不由地皱眉,萧蒹葭至今嘴上还学不会把门。


    巫常鸣果然停下来反唇相讥,“是,萧娘子说的一切都对!你也清楚你当时并不情愿是吗,那我为何还要上赶着和你凑成一对?我确实是因为相信大将军的为人信服他尊崇他才同意相看试试,也以为他的妹妹会和他一样……事实上,还是我想多了!”


    萧蒹葭被说得彻底傻站在原地,连人都忘了去追,一副失魂落魄相,此时巫常鸣已经逐渐走远,东月鸯也准备离去。


    萧蒹葭痴痴地问:“为什么?”东月鸯听见了吗,他们那么吵,她怎么态度这样轻飘,她难道都不关心问问她,就是安慰两句也好。


    东月鸯顿住脚步,她刚才亲身经历旁观了他们的争吵,此时已经弄清楚巫常鸣为什么说跟萧蒹葭合不来,他们的性子就不相投,有矛盾也是应当的。


    主要缘由还是出在当初萧蒹葭瞧不起他的态度上,哪怕细节上了解不多,大概也能推敲出来,二人不过尝试接触阶段,依萧蒹葭的性子是万不可能低头的,尤其她刚开始还不喜欢巫常鸣,可见态度不一定能有多好。


    而巫常鸣定然看在萧鹤棠的份上一直忍让,直到出现了对他有意的其他女子,萧蒹葭独占欲作祟,二人便闹崩了。


    他有了更多选择,并不是非萧蒹葭不可。


    这就和当初的东月鸯似的,既然上辈子过得不好,有了下辈子可以多个选择,那她干吗一定要死赖在萧家不走,不如重新开始。


    只是萧鹤棠跟萧蒹葭兄妹俩都一样,以为谁都离不开他们,东月鸯情况稍微有些特殊,但大致还是相同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一方醒悟舍不得放人,亦或是占有欲作祟,东月鸯都觉得巫常鸣说得有些道理,她自己本身也是那样想的,“据我所知,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很讨厌他吧……”


    萧蒹葭眼红地气愤道:“我已经改了啊,我已经不厌了……”


    “他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东月鸯点点头,“巫将军的确很在意这个,可这注定了你们之间心思不对等,他愿意与你相看时,你不愿意,等你愿意时他反倒不情愿了。”


    萧蒹葭:“没错!谁能保证自己一开始心意就能那么坚定,可我这不是改了吗,我……”


    东月鸯接过话茬:“可谁规定只要一方改变想法,别人就一定要领情接受你的心意?这难道是什么恩赐吗?”


    萧蒹葭真是还没长大,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东月鸯摇头笑了,“你和你哥还真是……不愧是兄妹,你回心转意,想重头来过,也要看别人想不想等你吧?”


    “你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妄想以此对你改观,凭什么?”


    风一吹来,萧蒹葭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再看去时,原地只剩她和婢女两个,东月鸯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话还绵绵不息如敲警钟萦绕在耳畔。


    萧鹤棠当晚没有再来庄子上,东月鸯是隔了一段日子才知道他要出征的消息。


    沈冠前来请辞,他也有很重要的事做,暂时不能待在这代萧鹤棠看护东月鸯,于是依照萧鹤棠的吩咐请东月鸯回萧府去,“郎君不想夫人担心,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才给夫人一个准信儿——”


    “郎君出征后,府里除了老夫人和大姑娘,实在冷清,还请夫人前去陪陪她们,他不在家,只能依靠夫人打点萧府,夫人不用担心他回来前会扰夫人清净,也十分感念夫人代他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府里人多,看护比庄子上森严,这样他在外,就可以少分心牵挂夫人的安危。”


    “夫人收拾收拾,还是让属下送你回去吧。”


    沈冠言之有物,东月鸯哪是听不进去的人,她是为了躲萧鹤棠才来的庄子上,他如今要离开了,不用再防着他欺负她的身子,这还有什么好藏的?


    就算萧鹤棠不说,就凭祖母对她多年的情分,东月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定然会去照看的。“他什么时候走?”


    沈冠:“甘三,算好的日子,不早也不晚。”


    东月鸯在萧鹤棠要出发前一晚,带上她的行李返回萧家,他明日一早就要走的,萧老夫人要一起吃一顿家宴为萧鹤棠践行,谁都不许缺席。


    萧蒹葭上回在庄子上和巫常鸣又爆发了一场争执,彻底认清了她不讨人喜欢的处境,一直比较消沉,也不在东月鸯那赖着了,提前回了萧家。


    时隔这么多天再见,她看上去忧愁不少,在发现东月鸯回来后,两人在庭院里碰上,她竟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露出仇怨的眼神,“嫂子。”


    萧蒹葭叫了东月鸯一声,站在原地不动,身旁婢女说:“还请夫人先行。”


    东月鸯对她的变化心里有数,不过这么讲理她还有些吃惊,她让婢女把一个盒子拿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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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最近制好的香,你拿去用吧,不喜欢随便送人都行。”一点见面礼,见面三分情,以往虽有龃龉,东月鸯不至于跟萧蒹葭老死不相往来。


    萧蒹葭果然受打击的影响,一直怏怏不乐,“多谢。”说完就让婢女收下了。


    东月鸯也不多说,径自往老夫人在的内堂里走。


    “可算是回来了……”萧老夫人笑眼看向门口,朝东月鸯招了招手,萧鹤棠今日居然回来得很早,大概是因为明早就要出发了,也想多留点时间出来同家人相处吧。


    他在萧老夫人拉着东月鸯的手,亲昵斥责时含笑看着东月鸯,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品一口。


    自从他们从榻上下来各自分开,东月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过萧鹤棠这副讨人嫌的样子,她看着他,觉得就跟萧蒹葭的心情一样,看他偷腥得意勾起的嘴角很讨厌,看他乌黑柔顺的头发丝也很不顺眼,真真是哪里瞧他都不如意。


    但她又不是萧蒹葭那善变的脾气,她现在就是这种厌烦萧鹤棠的态度,哪怕有朝一日她有所改变,萧鹤棠也跟巫常鸣一样,她也不会走到萧蒹葭的地步。


    她才不关心萧鹤棠怎么想,她现在就是要把她的态度表露出来。


    东月鸯经历了萧老夫人好一阵絮叨的关心,老人家年纪大是会念叨一些,但东月鸯都不嫌烦,“祖母说什么我都听,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听,爱听。”


    这要放在以前,萧鹤棠可就要顺势接一句话了,“马屁精。”小马屁精。


    很多好听的话东月鸯都不会对他说,她只倾向于她喜欢的,想要讨好的人,能叫东月鸯讨好的,除了萧老夫人和她父母还能有谁?


    真是个小吝啬鬼。


    如今萧鹤棠自然清楚东月鸯的性子,她脾气好,可是不爱听他说的话,他要是开口,她心眼子能直接记恨上,是以只能眼神示意调侃玩味地睇着她,他勾勾嘴角,东月鸯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般心有灵犀,还有谁能说他们不相配?


    萧老夫人被东月鸯哄得开心不少,减少了分别的离愁,话题转到萧蒹葭身上,“好了,你哥哥都要走了,还愁眉苦脸地做什么?你不是说喜欢红翡翠做的头面吗,我已经让人去给你打造了,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只是说了以后,就不许不开心了啊?”


    萧老夫人半字不提巫家的事,没了这门亲事以萧蒹葭的身份还大有人选可以挑,巫常鸣虽然有前途,但小辈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只要不是危及性命,闹闹口角她不会去插手。


    萧蒹葭笑比哭还难看,萧鹤棠觑了她一眼,也当没发现般,他当然不会说他还给萧蒹葭相看了其他人选,而且是在巫常鸣之前就看好的,是她想要的那种夫婿,十分满足她的条件。


    但他直接让人陪萧蒹葭,岂不是受气来的,巫常鸣就很好,可以磨一磨他妹妹的性子,双方都是直肠子,那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等她过了这段日子,打仗回来,兴许也就将巫常鸣给忘了,到时候再给她牵线,说不定结果会好许多。


    家宴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不舍,不放心,多叮嘱几句,盼望萧鹤棠大胜归来,萧老夫人很有经验,已经送别过许多次了。


    翌日一早天不亮萧府的伙房就开始烧起热水,准备早饭,萧鹤棠统领的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上马即刻出发。


    东月鸯昨夜是在主母院子里睡的,她不记得萧鹤棠那时有没有回来,他们好像同房了,但是萧鹤棠难得的没有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


    醒来,萧鹤棠就已经在屋内穿戴洗漱了,没有争执没有争闹,这一切就好像他们从前新婚的那段期间,她被他折腾得起不来,睡得晚了,只能躺在榻上,看着萧鹤棠更衣,梳洗,会轻声地跟外面的下人交代,让他们送热水过来。


    他们只要在一起,萧府的木柴都会消耗得飞快,热水也是,萧老夫人跟府里的管事妇人还会打趣,近来账房的都说,今年花在木柴上的银两比去年都多了,伙房烧柴的下人也在叫苦不迭,要比往年累了。


    那时东月鸯都很不好意思,回了房就跟萧鹤棠说,不要老是缠着她做那些事了,她冷脸,要让自己显得不是在说笑,萧鹤棠就以为她是不喜欢,不是身体上的不喜欢,而是心理上的。


    他也傲气,说了就不碰了,然后日子里会见缝插针地找她的小麻烦。


    虽然气人,但至少是平和的,直到两三个月后,他开始早出晚归,就好像一切不过是喜新厌旧,他腻了。


    萧鹤棠随意抽了枝花瓶里刚剪的花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床上的东月鸯,抬手轻扫她的峨眉,在东月鸯不满时怼到她鼻子上,轻佻地道:“给你闻闻今日里的香,记住这次的离别,是什么味道。”


    他那浪荡的姿态又来了,调戏人一样,花瓣轻轻抽打东月鸯的鼻头,嘴唇,待她恼火以后再伸手抬高,不让东月鸯抢去,坏心眼儿地笑,“就不给你,想要自己来拿?”


    他把那花别在耳边,弯下了腰,侧脸凑近她,东月鸯早已熟悉萧鹤棠这样的厚颜无耻,可她还是会被不经意间给迷惑住,他的长发用发冠束好了,马尾顺着他的耳根轮廓随意搭在肩上,他就喜欢这样,不显老成,意气洒脱不受世俗控制,尤似少年。


    他的眉棱鼻梁嘴唇堪称得天独厚,眼睫夹住漆黑眼珠,纤长又细密,多情又有神,东月鸯无可自拔看痴了一瞬,萧鹤棠越走越近好像要吻上来,在她近距离处促狭地眨了下眼,“流涎水了,鸯鸯。”


    东月鸯:“……”


    她抽下他耳边的花枝朝萧鹤棠砸过去,扔到他脸上,迎接她的是他纵情的大笑,从未如此恣意畅快过,“小娘子,该起了。”


    “无聊。”东月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掩饰不掉脸上的红晕,呆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婢女被召进来送水取衣物,萧鹤棠在房内依旧表现得好像不是要出征,而是和以前一样,他把砸到脸上掉了几片花瓣的花枝插回到花瓶里,结束了方才的嬉闹,闲话般道:“我走了,好生照顾祖母和你自己,蒹葭不用惯着她,等我回来,你有想与我复婚吗?”


    东月鸯在屏风后面穿衣服,她停顿了下,随即当他在说胡话,置之不理。


    萧鹤棠背对着看不出神情:“嗯?”


    东月鸯抚着胸口,她想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是口干还是嗓子痒,她想挠挠。


    “祖母跟我说,我有我的苦衷,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是我冷落你,你会胡思乱想亦是正常,既然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什么都没做错,那为什么要和离?我早就想说,不和离不行吗?”


    萧鹤棠:“你知道,当初祖母为我择亲,有许多人前来打听,那么多人,祖母问我瞧上了谁,你猜我怎么说?”


    他轻轻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久不得东月鸯回应,问:“说真的,难道你就不想恢复萧家少夫人的身份?”


    大将军夫人,多威风,属于她的位置,一直都是她的。


    背后迟迟没动静的东月鸯突然按住桌子,反应大到引起萧鹤棠怀疑。


    一道不舒服的干呕声让他皱眉,东月鸯扶着胸脯,在婢女端着盆子的情况下,不适地干咽两下,直到真没吐出什么东西,才顶着晕眩的感觉迁怒道,“呸,谁稀罕你?和离之后再相见,谁先动情谁是狗。”


    萧鹤棠:“……”


    都怪萧鹤棠,定然是他一大早就作弄她才让她这么难受,东月鸯直到漱了口喝了点茶水才缓和过来。


    被她拒绝后,萧鹤棠一直没有出声,他站在放花瓶的架子旁,像是在沉思想着什么,没有再对东月鸯提复婚事宜,说:“我给你剪了几瓶花枝,就当留点春色,有空时想想我,其实我也没那么差劲的。”


    他敲着架子,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猝然抬眸冲东月鸯笑了下,“小爷当然不差,做不做少夫人,哪能轮得到你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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