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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苟小河感觉自己应该确实是喝高了, 因为听见边桥这句话,他喉咙麻缩缩的,真的有点儿想。


    但他还没真的醉, 所以脑子还保留着清醒,红着脸摇摇头。


    “你得改一改这个爱好。”他还劝边桥,“不能老想着亲嘴。”


    边桥定定地看他。


    “以后也不要这么问我了, 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毕竟是直男。”想了想,他觉得很有必要再补充一条,“我们这样不对。”


    “以后都不亲了。”


    在苟小河追上阳台之前,确切来说,是在天桥上跟江潮聊完之后,边桥其实在想, 不如就像江潮说的那样, 还是先温水煮青蛙, 一点点把苟小河给煮熟。


    反正已经很多年了,不差再多两年。


    但这会儿看着苟小河靠在他怀里, 一本正经的表态, 边桥突然觉得很好笑。


    “直男。”他望着苟小河重复他的话, “好朋友。不对。”


    “不对。”苟小河点点头。


    “以后都不亲了。”边桥继续重复。


    “不能亲了。”苟小河抬手摸摸他的脸。


    “不能亲了, 但是你能抱我, 能摸我, 能被我这么搂着,能跟我睡一张床。”边桥眼里带上一丝讥讽,“这些对直男来说就很对, 就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人的标准真的很奇怪。


    苟小河自己做这些的时候确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他对边桥从小就这样。


    可边桥并不是从小就跟他亲嘴啊?


    灌了酒的脑子毫无逻辑, 苟小河被噎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算解释也说不过边桥。


    正好尿意上来了,他干脆弯腰往边桥胳膊底下一钻,想跑。


    话已经不说了,跑他也并没能成功跑出去。


    边桥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直没收,苟小河脑袋晕了当啷,被他稍稍一勒就带了回来。


    “我忍你很久了,苟小河。”边桥说。


    俩人贴得比刚才还要更紧一点儿,边桥垂首贴着他的耳朵,这回是实打实的贴紧了,他的语气仍然四平八稳,濡湿的气息却直接贴着耳道喷进来,钻满大脑上每一条的沟回。


    苟小河右半边身子一麻,张了张嘴打个尿颤,没能发出声音。


    不等他回神,边桥松手放开他,转身开门:“回家。”


    苟小河想说聚会还没结束,也想问边桥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但他鬼使神差的什么也没说,感觉应该能憋到家,身体就自发形成了听话的本能,跟着边桥下楼、出门、上车回家。


    每年的今晚都很热闹,临近午夜,街头仍有三五结群的高考生笑闹着经过。


    出租车里没开灯,也没人说话,每当车子驶进幽静的路段,苟小河都忍不住偏头看一眼边桥。


    人对于“危险”是有一定预感的。


    即便他此刻的神智被酒精冲得麻木迟钝,也能感觉到边桥有点儿不太对,从天台下来以后就不对了。


    俩人的肩膀与膝盖虚虚挨在一起,随着行驶的颠簸时而分开时而贴紧,每当贴紧时,热度隔着裤子都分外鲜明。


    也不一定是真正的体温。


    苟小河把掌心贴在自己手臂和大腿上摸了摸。


    从他们肢体相触的部位散发出来的“热度”,更接近一种无声的信号,与无形的力场。


    全是由边桥身上散发出来的。


    “边桥。”


    苟小河在漫长的寂静中有点儿心慌,咽咽喉咙小声喊他。


    “我们回家干嘛?”


    边桥没回答。


    出租车停在老楼前的巷口,他扫了码推门下车,苟小河腿上没劲,撑着车门借了下力才钻出去,又喊着“边桥”撵他。


    巷子里静谧昏暗,只有路灯在树荫下散出朦胧的光。


    指纹解锁的“嗡”声格外清楚,苟小河来在边桥身后,听见他问:“你说了,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边桥握着门把手扭头看他:“这话算数吗?”


    苟小河直觉不对,还是点点头轻轻答应:“算。”


    在他点头的同时,没有丝毫停顿,边桥捉住他的胳膊肘,直接把他扯进屋里。


    他的劲儿有点太大了,苟小河在玄关绊了一下,踉跄着要摔倒。边桥不可能让他摔,他的胳膊仍被稳稳攥着,整个人几乎是被拖着摁到墙面上。


    没有商量,也没有理由,甚至没有开灯。


    苟小河还没适应屋里的光线,庞大的压迫感就从头顶笼罩,边桥掐着他的下颌骨抬起他的脸,重重吻上来。


    刚被亲上的时候,苟小河混沌的脑子还在想:如果边桥就是想要亲嘴,那也不是不能再亲一回。


    赶紧亲一会儿他就去尿尿。


    可这回的亲嘴,跟之前任何一次都完全不一样。


    苟小河的嘴是被直接咬开的,他被边桥凶狠的力道,与直接翘进牙关的舌头吓了一跳。


    他推着边桥的肩膀想说话,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舌尖又被咬得闷哼一声。


    发着麻的痛觉顺着舌头上密集的神经扩散开来,边桥却丝毫没有后撤的意思。


    腿间被边桥的膝盖抵进来,苟小河绷不住了。他努力从唇齿间努力撕开一点缝隙,蹭着墙想从边桥的压制下出来:“我想尿尿。”


    边桥理都不理,掐着苟小河的腰,发泄一般重新亲上来。


    苟小河还想挣扎,他用掌心牢牢扣住苟小河的后脑勺,一丁点儿躲避的机会都不给,捧着他的脸,几乎是在侵略,直往深到可怕的地方吻。


    已经不止嘴巴和腿间了。


    胸口,肚子,身体的所有部位,边桥都压得越来越紧。


    苟小河无处可躲,他被压在墙上,纤细的脖颈已经随着越来越深的接吻而绷直,只能仰着头承受,鼻息滚烫,喉结不住颤动,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嘴里,变成急促的呜咽。


    发着麻的热流一串串往下腹里蹿,苟小河的眼泪都被亲出来了,呼吸越来越急,手指尖一圈圈绞着边桥的衣领,绷着脚尖往上使劲。


    喉咙口的小舌头被舔上的瞬间,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随着一个近乎痉挛的剧烈哆嗦,全身绷紧的肌理与关节寸寸失控。


    苟小河眼前一片黑花,死死闭上眼,眼泪从紧闭的眼角大颗大颗往外挤,撑在边桥胸口的手臂一下软了。


    边桥的膝盖始终卡在苟小河间,苟小河太瘦,被不断往上抵着,他整个人几乎被微微架起来。


    闷热的潮湿缓缓洇开,一股又一股,浸透布料,沾到边桥腿上。


    边桥的吻倏然暂停,盯着苟小河,伸手攥了一把。


    满手水渍,又湿又热。


    “……腻奥了?”


    边桥的嗓音沙哑,眼神与呼吸都深得骇人,幽深的目光下透出可怕的躁动与滚烫。


    苟小河仍在哆嗦,从里到外的哆嗦,嘴巴像被亲得合不上了,微微张合着呼吸,发着颤,也只能呼吸。


    过于剧烈的羞耻会让人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他随着边桥的动作又抖了一下,两只脱力的手垂下去,握住边桥的手腕往外推。


    他这里从没被别人碰过,被攥得胸口用力起伏,眼泪开闸一般滚个没完,眼角与嘴唇在黑暗中通红一片。


    “你腻奥了,苟小河。”


    边桥的裤子湿了一片,也不嫌脏,依然抵着苟小河那一块濡湿的地方,又狠狠咬一口苟小河的嘴,抵着额头粗喘着盯他。


    “多大了,你臊不臊?”


    苟小河脑子缺氧,他明明早就说想去尿尿了,耳道都被边桥说得要缩起来,小腿还在脱力地发抖。


    苟小河每次被亲狠了都说想尿尿,边桥从没当真,只觉得他不懂,在说小孩儿话。


    此刻这一掌心的潮湿,却将他一直压抑在内心,最见不得光的那些东西全都浇了出来——那些只针对苟小河的、他自己都感到忌讳与莫名的控制欲、侵略欲,从身体深处疯狂滋长。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从苟小河脸上离开,手攥住苟小河,不断攥紧,攥到手指也快要失控,发着狠的捏了一把。


    苟小河疼得叫了声,又挤出两大颗眼泪,挣着胳膊推边桥的手。


    这一下真把他吓着了。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今晚到底怎么了,不知道边桥为什么突然这么变态,像头野兽一样冲他发疯。


    “……边桥。”


    苟小河终于操控着嗓子挤出声音,极力克复着羞耻喊边桥的名字。


    他的眼睛被泪水糊得看不清东西,一手推着边桥的手,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去抱边桥的脖子,想哄哄他,让他别这么吓人。


    “你怎么了?我害怕。”他捂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问。


    如果“理智”有声音,大概就是这一刻从心底传来的,清脆的破碎声。


    边桥什么话也没说,像刚才拖着苟小河进门一样,重新卡住他的胳膊,把他带进卫生间里,抬手拍开灯,又去拧开淋浴。


    苟小河挡了挡眼,被边桥摁肩膀推到墙上,连腰带都没解,直接连里带外,将他拽了下来。


    “边桥?边桥!”苟小河惊慌地喊,边桥掐着他的月夸骨,有些发狠地创他一下,偏头吻住他的嘴。


    有什么东西,苟小河愣愣地伸手去摸,边桥的手劲猛地加大,沉沉喘了声,埋头咬上他的肩膀。


    苟小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稀里糊涂了出来。


    边桥的额头仍埋在他肩窝里,松松搂着他,平复着呼吸。而他退间滑腻腻一片,是边桥和他自己的东西,顺着滴在地板上。


    他嘴疼,脖子疼,肩膀疼,好多牙印,膝盖软得站不住,蹭着瓷砖轻轻蹲下来,怔了会儿神。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边桥给欺负了。


    第52章


    边桥的手从头顶落下来, 碰了碰苟小河的头发。


    苟小河这会儿有点怕他,下意识往旁边拧脖子,回头看看边桥的神色, 目光中带着小心和戒备。


    边桥的指尖正想往他脸上触,被苟小河躲开,一下停在原地。


    “我想洗个澡。”苟小河小声说。


    边桥的疯劲儿好像随着刚才那些东西都发泄了出来, 又恢复成平时正常的模样,从上往下看着苟小河,脸上眼里都没什么情绪。


    苟小河那一罐啤酒也早被吓清醒了。


    可他和边桥比起来一身狼狈,靠墙蹲着,腿间糊满让人难堪的东西,裤子踩在两人脚下被淋浴浇透了,还有一条裤腿没抽出来, 皱巴巴的堆叠在他脚面上。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是他在玄关尿了裤子。


    苟小河后知后觉的回想这一切, 记起没憋住尿那一瞬间的感觉,心里憋得直想哭。


    见边桥一动不动, 他回过头又小心地提一句:“你先出去行吗?”


    “嗯。”边桥看了他好久才应声。


    目光往下敛了敛, 扫过苟小河的光屁股, 他声音仍有点沙哑, 转身朝外走:“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用。”苟小河忙开口。


    边桥脚步一顿, 扭头眼也不眨的盯他, 有种可怕的戾气在他眼底迅速凝聚。


    “放门口就行了。”苟小河怕他又发疯,赶紧补充。


    浴室的门在身后“喀”一声合上,边桥反手攥着门把, 用力闭了闭眼。


    不该是这样的。


    他低头搓一把眉心。


    疯了吧, 边桥?


    靠在门板上骂自己两句, 直到听见苟小河在浴室开始有动静,他才站直身子上楼。


    苟小河洗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澡。


    其实没什么好洗的,那些精|液挂在腿上时粘腻得让人没脸下手,但是冲掉就没了。


    他就是不敢出去,不知道出去该跟边桥说什么。


    他也没觉得自己洗多久,脑子也运转不起来,就站在淋浴底下发愣,由着洗澡水不断往身上浇。


    压抑的酒精似乎被热水又给蒸了起来,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正感觉挺舒服,冷不丁被浴室外的敲门声吓一跳。


    “苟小河?”边桥在外面喊他,“一小时了。”


    “啊。”苟小河赶紧应一声,“我这就出来。”


    门把手转转,边桥开门伸进条胳膊,手指尖上勾着条给他的内裤。


    苟小河在边桥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他从没因为赤身裸体而害臊,都快高二了,他还能直接岔开腿扒拉裤缝,给边桥看他被勒疼的小鸟。


    今天除了第一次洗了那么长时间的澡,他还像个突然有了羞耻心的青春期一样,遮鱼西湍堆遮掩掩的过去接内裤。


    ——胳膊伸老长,借门板挡着自己,只露半张脸。


    “谢谢。”


    拿过内裤,他赶紧又把门推上了。


    边桥只给苟小河拿了内裤,因为平时苟小河洗完澡就这样,只穿一条跨栏背心和内裤到处跑。


    背心是旧背心,越穿越大,两条肩带早就松松垮垮,什么都挡不住,被苟小河当成睡衣穿。背心洗了的时候,他就干脆什么都不穿。


    边桥没给他拿背心,苟小河套上内裤纠结一会儿,去把白天穿的T恤抻平了抖抖,套上了。


    拉开浴室的门,边桥仍在门口站着,与刚才关门前的角度一样,一直没动。


    苟小河吓一跳,收回刚要往外迈的脚,捏着门把手不知所措的看他。


    “抱歉。”边桥说。


    苟小河张张嘴,又“啊”一声。


    “吓着了?”边桥看着他。


    “没……”苟小河习惯性的想否认,刚摇一下头,他想想,还是觉得边桥刚才有点过分。


    “你为什么要那样啊?”冷静之后再问这句话,苟小河鼻根一麻,突然有种说不来的委屈。


    他知道边桥喜欢亲嘴,亲嘴确实舒服,前几次和边桥亲嘴的感觉他也喜欢。


    舒服了有点儿反应、搏起,这很正常,他自己是男的他都知道。


    可这些也无法让他理解今晚的情况。


    边桥像是猜到了苟小河要问这句,或者说他就在等着苟小河这么问。


    这次他没给自己犹豫和思量的时间,直接开口说:“可能因为喜欢你。”


    “我可能喜欢你,苟小河。”


    每一个字脱口而出,边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随之跳动。


    这句话他藏太多年了,虽然还是加了个欲盖弥彰的“可能”,但以他的性格,能让这句话真正从嘴里说出来,要用多大的力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也喜欢你啊,我最爱你了。”对于边桥的表白,苟小河接话接得毫不迟疑,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


    “可是喜欢就非得做这些吗?”他更不明白了。


    什么喜欢能让人尿裤子啊,这真的不是欺负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男的,有时候心情好或者不好,喜欢找人亲嘴。”


    见边桥不说话,苟小河试着帮他找个原因,替边桥解释的同时,也说服自己。


    “你可能是高三压力有点大,刚才也喝了啤酒,所以有点没控制住。”


    “但你今天真的有点吓人。”


    “我怎么说也是你从小认识的好朋友,而且我不是同性恋……你以后真的别这样了。”


    “同性恋”三个字苟小河说得很轻,很模糊,这词儿在眼下这种情况有点烫嘴。


    该说的都说了,他侧身贴着门框从边桥身边挤出去,想赶紧上楼穿裤子。


    和在轰趴馆的天台上一样,这次他也没能成功溜走。


    边桥的胳膊往墙上一杵,几乎带着点儿狠劲,擦着苟小河的鼻子把他拦了下来。


    “直男不会跟最好的朋友亲嘴,苟小河。”


    边桥的表情很冷,语气也冷,感觉刚才的心跳白跳了,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直男不会每天搂搂抱抱,不会黏在一起睡觉,不会不让他做这些就不高兴。”


    “更不会被我操腿根给操|射。”他盯着苟小河,眼神里是恶狠狠的烦躁。


    “让你的脑子转个弯很难吗?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苟小河不知道。


    他听见边桥说出“操腿根”这三个字,脑仁就直接炸开了。那种被翻来覆去折腾,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无法掌控、也无力抵抗的感觉立马重新鲜明起来。


    他心慌得很,一张脸臊得通红,边桥越靠近,越缩着身子想跑。


    他躲得边桥心烦,刚伸手要把苟小河拽过来,就听见他边躲边喊:“那我以后不那样了!”


    前面那么多话都没让边桥真正冷静,就这么一句,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了。


    老楼里一时间无比安静,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连空气都在无声中僵持。


    过了好一会儿,边桥先收回胳膊,后退一步。


    “苟小河。”


    他的掌心一点点蜷起来,用拇指使劲顶着,望着苟小河低声喊。


    “我只是想跟你说喜欢你。”


    第53章


    边桥刚被送到苟家村的时候, 是真的不喜欢苟小河。


    又瘦又小,邋里邋遢,穿着大一号的棉袄, 袖口脏得打油,时不时还要抬起来,蹭一把鼻涕。


    脏小孩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小声问他:“你叫什么?”


    边桥不喜欢脏小孩,不喜欢所有不干净的东西,耷拉着眼皮不理人。


    “我叫苟小河,草字头的苟,不是小狗的狗。”苟小河自说自话,往边桥手边放玩具和零食。


    边桥看他一眼,他吸溜着鼻子, 立马又去翻出一堆廉价的小玩意儿, 宝贝似的堆在床沿上。


    “都给你。”从头脏到脚的苟小河, 眼睛却亮晶晶的,试探着拉了拉边桥的手。


    住在苟家村的很长一段日子, 边桥真的讨厌苟小河。


    他讨厌苟小河的性格, 讨厌他睡觉时总往身边挤, 讨厌他那些搂搂抱抱的小毛病, 讨厌他撵都撵不走的黏人腻歪, 讨厌他总把吃了一半、沾着口水的难吃点心, 往自己嘴边送。


    边桥讨厌了苟小河六年,一直讨厌到苟小河的小姨突然回来——像六年前突然把他带到苟家村一样,突然又来带他走。


    来来去去, 从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边桥当时去问了苟小河, 是不是要让自己走。


    他心里生出来一点儿朦胧幼稚的念头:如果苟小河不舍得他走, 他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反正大人们也不在意究竟把他养在哪儿。


    结果苟小河知道他要走,只难受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变得很高兴。


    他让边桥走,说城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说他们班主任的小孩就在城里上学,成绩本来稀巴烂,现在变得特别好;说城里一定有城里的好处,不然村里的大人为什么都要出去打工;说边桥既然是城里的小孩,就该回到城市里生活。


    边桥的性格里天生带着执拗的成分。


    他讨厌一个人就一直讨厌,说了不会再回苟家村,就真的不再回去。


    不管刚离开苟家村和苟小河,回到城里的生活让他有多烦躁多不习惯。


    不管第一次梦|遗的主角竟然是苟小河,让他有多愕然意外。


    也不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苟小河的讨厌变成不讨厌、不喜欢变成了喜欢;不管对苟小河莫名的独占欲和掌控欲,甚至性|欲有多凶狠,他都能让自己做到“保持讨厌”。


    可他现在不想再假装讨厌了,高考结束了,他想喜欢苟小河,苟小河却要躲他。


    定定地看了会儿苟小河,见他还是那副躲避自己的模样,边桥什么也没再说,径直转身上楼。


    如果是平时,这时的苟小河会喊着“边桥”跟上来,抱他黏他,说他错了。


    今天的苟小河没过来。


    边桥垂眼望着地板,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隔壁房门传来轻轻的关阖声,苟小河偷偷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苟小河回屋里第一件事,先把自己的破背心给套上了。


    套完后他坐在床沿发会儿呆,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意识到这会儿再穿,好像没什么必要。


    站起来回到镜子前,他掀开背心看看,肩膀,脖子,甚至一边胸口上,还留着边桥的牙印,齿痕已经淡了,发红的瘀痕却越来越显眼。


    刚才他后背肩胛骨上好像也被咬了几口,拧着身子照照,果然也是通红一片。


    真疼。


    苟小河反手搓搓。


    边桥咬人的时候跟小狗一样。


    又低头拨开内裤检查一下腿根,他红着脸趴回床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嘛。


    ——如果边桥刚才没发疯的话,他俩这会儿肯定已经躺床上准备睡了,或者一起打游戏。


    就不该听边桥的,提前从轰趴馆回来。


    苟小河越想越郁闷,在枕头上蹭蹭脑门,他转头换半边脸趴着,拿过手机瞎点。


    朋友圈里几乎都在庆祝高考结束,连胡圆都发了跟同学一起去唱歌的照片。


    本来他和边桥今晚也该这么开心的。


    至少不该这么冷清,身边有边桥在时,不管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无聊,现在他俩却像小姨和姨父冷战一样,谁也不跟谁说话。


    从小到大,他们还是头一回这样,以前顶多是边桥单方面生气。


    这情况也不好找胡圆拿主意。


    上回跟边桥亲嘴,他还能找个理由糊弄胡圆。这次又尿裤子又弄一腿……说破大天也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哎。”苟小河叹口气,又翻个身,整个人毛毛躁躁的。


    不知道边桥在干嘛。


    他想过去看看,又不敢。


    边桥刚下楼洗了个澡。


    被吹风筒低沉持续的声响“嗡嗡”得心烦,头发刚吹个半干他就甩甩头出去,随手抓了抓,翻出手机想给江潮打电话。


    刚把屏幕解了锁,楼上传来开门的动静,苟小河跟个动物似的,轻着手脚下楼。


    走到楼梯转角,他被沙发上的边桥吓了一蹦。


    “边桥。”苟小河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找话说,“你下来洗澡了啊?”


    边桥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从听见门声他就抬起了头,直直盯着楼梯口。


    “嗯。”听苟小河主动说话,他手指动动,滑到手机侧边锁上屏。


    “我下来喝水。”苟小河立马也放松了不少,脚步都轻快了,最后几级台阶直接蹦着往下走。


    边桥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起身去冰箱里给他开了瓶果汁。


    “头晕?”他望着苟小河问。


    苟小河灌着果汁摇摇头:“还好,劲儿过去了。”


    劲儿为什么过去,他俩心知肚明,一时间又都没再吭声。


    苟小河举起瓶子又喝两口果汁,边桥靠在冰箱上看他,目光落在苟小河的旧背心上,顿了顿又收回来。


    浴室的排气扇还在低沉地响,除了苟小河喝果汁的吞咽声,整栋老楼里就只有那个声音。


    “喝两口得了。”


    边桥见他喝个没完,也不说话,也不挪地儿,就站在原地一口口的灌,忍不住抬手弹一下瓶子。


    “灌一肚子水,等会儿睡不着。”


    其实后半句他本来想说“喝多了半夜又一趟趟的去尿”,话都到嘴边了,觉得这会儿说不合适。


    “哦,好。”苟小河差点儿呛着,立马把瓶盖拧上,“你要睡了?”


    “你不困?”边桥反问他。


    “我也有点。那你赶紧去睡吧,”苟小河攥攥果汁瓶子,倒退着走两步,往楼上走,“我先回房间了。”


    边桥这次没说话。他死死盯着苟小河,嘴角很轻微的、一点一点抿起来。


    “晚安。”苟小河说。


    第54章


    边桥在楼下站着没动, 望着苟小河上楼的方向。


    他看着苟小河从他房门前经过,似乎顿了顿,然后加快脚步, 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


    “咔。”


    分房了。


    不是被撵,也没有不情不愿, 从小到大,这是苟小河第一次主动跟他分房睡。


    边桥转身开冰箱,随手摸了瓶苏打水出来灌两口,拧上盖子丢进垃圾桶,然后去客厅翻出烟咬上一根。


    烟头被嘴角抿得太紧,微微发着颤。他低头找火机点火,火机没油了, 他一下下搓着, 齿轮在火石上每搓出一道清脆的“咔”声, 都像苟小河关房门的动静。


    一捋头发随着动作从额角散下来,湿漉漉的扫过眼睛。


    边桥猛地扣上机盖往沙发底下一扔, 靠在桌沿上, 捋起头发用力闭闭眼。


    你好样的, 苟小河。


    好样的苟小河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他困, 残余的那点儿酒精也足以让他躺倒后脑仁发沉, 但他心里有事儿, 眼睛和灯都闭上了,他硬是烙大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钟。


    好不容易睡着, 梦里全是边桥亲他的画面。


    从第一次两人嘴角不小心碰上, 到今晚玄关那个乱七八糟的吻, 梦境就像一张卡带的录影碟,来回来去的重播,让他惊醒好几次,一整夜都没踏实。


    第二天早上,苟小河是被活生生香醒的。


    头天晚上他就没吃什么东西,聚餐那种场合从来就不是让人正经吃饭的,只就着啤酒零星吃了几根烤串儿,回家又吓了一通,也没顾上饿。


    凌晨好不容易睡踏实,没几个钟头,一股麦当劳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闻得他胃里绞得慌。


    坐起来睁睁眼,他才听见楼下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给我困过劲儿了都。”崔洋歪在沙发里搓搓眼,呵欠一个接一个,“苟小河呢?不喊他下来吃啊?”


    “睡着呢,别吵他。”边桥说。


    “你是醒了?”江潮拆了个帕尼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冲边桥抬一下眉毛。


    “他醒个屁!”任鹏飞从卫生间出来,甩甩手骂了句,“拉我打一晚上游戏,服了,我在网吧包个夜光守着电脑陪他打手游了,喊他出来又不来,旁边15班那俩孙子直笑我傻逼。”


    “傻逼。”崔洋笑着接了句。


    任鹏飞正要跟他干仗,苟小河从楼上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你们都来了?”


    话是冲所有人说的,但他眼神下意识就先往边桥身上找。


    边桥坐的位置背对着楼梯口的,正用筷子夹着吃油条。


    听见苟小河说话,他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也没回头,喝了口豆浆继续吃。


    江潮就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俩人的状态,他用舌头顶顶脸颊内壁,冲苟小河招手:“来吃饭。”


    “啊,行。”苟小河答应着,凑过来看一眼边桥的脸,他抓抓头发去卫生间,“我先刷个牙。”


    他们仨不是一路过来的,昨晚轰趴馆散了以后,崔洋和任鹏飞找几个玩得不错的去网吧,早上不想回家,干脆直奔边桥这儿来补觉。


    到了以后他俩又想折腾江潮,给他打电话让他带早饭来,江潮正好刚准备回家,也就过来了。


    “你们昨晚上都干嘛去了?”任鹏飞在几个大纸袋里翻翻捡捡,“玩着玩着他妈一个个全没了,要找还都不让找。”


    苟小河一听见“昨晚”就醒困,心虚得很,看看边桥,边桥还是不看他,他又看江潮。


    任鹏飞和崔洋不知道,但他和边桥昨天可是都看见了,江潮在树底下跟人偷偷亲嘴。


    “酱要吗?”江潮根本懒得搭这个话茬。见苟小河干巴巴啃饼,给他递了一小盒蘸料。


    “谢谢。”桌子有点儿宽,苟小河站起来接。


    江潮也朝前欠欠身,他穿了件领口宽松的T恤,脖颈与肩膀间敞开一角空隙,露出锁骨上一抹深色的痕迹。


    苟小河本来没想细看,但那印子实在有点儿显眼,就算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是立马张圆了眼。


    他知道那是什么痕迹!


    上回胡圆过来,边桥在他脖子窝里又咬又吸,弄出来的就是那种瘀痕,一两天才消下去。


    苟小河脸上不藏事儿,江潮的领口都盖回去了他还直想往那看。


    江潮自然发现他看见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紧张,整个人都很随意松弛,还很坦然地冲苟小河竖了竖食指,笑着“嘘”一声。


    苟小河赶紧点头,下意识扭头看边桥。


    边桥的眼睛正好也在朝他这儿看,视线刚刚对上,就面无边请地移开了,像是要看其他地方,顺便扫过他的脸。


    苟小河立马从江潮的小秘密里回神,想起昨天他和边桥的情况,心虚地摸了摸脖子,闷头吃饭。


    他们在餐桌上吃饭,崔洋歪在沙发上直喊困。


    知道边桥他俩放假要回别墅,他也不敢睡,早饭没吃完就催他们去收拾东西赶紧回去,别墅离他家近,他也能踏踏实实补个觉。


    苟小河憋了半天,既没机会向边桥分享他发现的新秘密,也没个合适的场合跟江潮说话。


    直到一群人折折腾腾回到别墅,崔洋和任鹏飞直接上楼去边桥屋里,正好江潮去后院接电话,苟小河就蹲在楼下意意思思地磨蹭时间,等江潮回来。


    江潮这个电话没接太长时间,回到客厅时嘴角还带着笑。看见苟小河自己蹲在地上摸狗,他问了句:“他们呢?”


    “都上去了。”苟小河从地上弹起来,过来拽拽江潮胳膊,一脸神秘地比比划划:“你肩膀这儿,是不是被亲的啊?”


    他这问法太直接了,直接给江潮问乐了。


    “看出来了还问啊?”他把手机夹在指缝间一下下转,很悠闲的靠着墙,“也不怕我不好意思。”


    苟小河可没觉得他会不好意思,就不是那样的性格。


    “是blue腿直吗?”他很好奇。


    “blue腿直?”江潮重复一遍,像是回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低头又笑了声,“啊,腿是挺直的。”


    “我昨天看见你俩了,”苟小河主动坦白,“不是故意看见的,正好从阳台能看见那条路,你俩在一棵大树底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声音压得更小:“你昨天是不是亲他了?”


    江潮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看了会儿苟小河,目光饶有兴致,反问他:“你看见我们的时候,觉得别扭吗?”


    “没有啊。”苟小河摇摇头。


    虽然他昨天那会儿迷糊着,不过看见江潮跟那个神秘男子,他的第一反应只有激动和兴奋,还有点儿窥看到别人亲密现场的隐秘刺激。


    “也没恶心?”江潮动动眉毛。


    “怎么可能!”苟小河一听他用的词儿就直摇头。


    边桥也是同性恋,跟他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他怎么可能觉得同性恋恶心。


    “哦,”江潮似笑非笑的,又转转手机,“那你跟边桥是怎么回事儿?”


    苟小河听他突然把话题拐到自己头上,愣了愣,以为边桥把昨天的事儿都告诉他了。


    “我看你俩一早上都没怎么说话,对个眼神都各自往旁边看。”江潮主动解释,“边桥这样就算了,他平时也这德性,冲谁都爱答不理。”


    “我还是头回见你躲着他。”他观察苟小河的神色,“被欺负了?”


    苟小河对“躲”这个字很敏感,因为边桥不喜欢,之前还专门跟他生过气。


    江潮如果不问,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在“躲”,他其实就是吓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怎么。”


    被江潮一提,他一下心里就不得劲儿了,也没了八卦的心思,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江潮看他一会儿,收起手机往他后脑勺上拍了拍,拍小狗似的。


    “不想说就算了。”他重新把语气放轻松,安慰苟小河,“边桥挺喜欢你的,谁都能看出来,就你老觉得他烦你。”


    “可能高考完一放松,他冲你做点儿什么出格的事,冷不丁吓着你了,你也好好跟他说。”


    “本来他就不爱说话,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你再一躲,不就更完蛋了?”


    江潮说话总是让人很舒服,不问太多也不试探,聊什么都只站在双方朋友的立场上,点到为止。


    说完这些,他也没再多问,起身往楼梯走:“上去吧,在底下聊半天了。”


    苟小河去冰箱拿几瓶饮料,准备抱上楼分给崔洋任鹏飞他们喝。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抬眼就看见边桥站在二楼,胳膊撑着围栏垂眼看他。


    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知道站多久了。


    “吓我一跳。”江潮都被唬了一下,扭头从苟小河怀里抽一瓶水,“我先上去,你俩聊吧。”


    “我……”苟小河被盯得有些紧张,刚想开口,边桥直起身先回房间了。


    “什么脾气。”江潮笑着摇摇头。


    边桥好像也没不高兴,一整个半天的时间,一群人跟平时每次在别墅玩儿一样,播着电影打打游戏,东聊西聊,饿了不想出门,就点一堆吃的下楼吃。边桥永远都是想说话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听见好玩的话也会笑笑。


    一直到傍晚,崔洋实在撑不住了,要回家睡觉,几个人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苟小河把他们制造的垃圾收拾好,顺路跟他们一起出去扔。


    再回到家,刚换好鞋走进客厅,想着该去和边桥聊点儿什么,边桥突然从身后出现,扯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拽过来。


    “对江潮就不怕,对谁都不躲,对谁都能贴在一起笑着说话。”


    边桥直接攥上他的后脑勺,五指深深插进他被江潮拍过的那片头发,迫使苟小河抬头跟他对视。


    “就躲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摇头


    第55章


    脑袋被揪起来的同时, 苟小河脑海中先闪过了江潮那句:有话你跟边桥好好说。


    迷茫与惊惧随着后脑勺的疼痛一同涌了上来,他怔怔地瞪着眼望着边桥,张张嘴, 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不是他不想和边桥好好说。


    现在这样的边桥,是真的让他害怕。


    “你别生气。”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一出声就先道歉。


    他想伸手捂一下脑袋,都有点儿不敢动, 只能试探着握上边桥的手腕,再开口鼻腔立马就酸了:“……疼。”


    边桥看着他迅速发红的眼眶,眉毛微微皱了下,闪过一丝懊恼,缓缓放松手劲。


    他想学江潮,往苟小河头顶拍拍,但是动作很不熟练, 手腕刚抬起来, 苟小河就一缩脑袋。


    边桥的手顿了顿, 硬邦邦地摁在他头顶,还是拍了一下。


    “苟小河。”他让苟小河抬头, 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不要躲我。”


    “我当然不想躲你, ”苟小河看他正常了, 心里反倒比刚才被吓着还难受, “可昨天我都跟你说了, 你今天怎么还这样啊?”


    他说着还有些委屈,又揉揉后脑勺:“你这两天真的有点吓人,总跟要揍我似的。”


    边桥没法跟他解释“揍”与“冲动”的区别, 毕竟他对苟小河的种种欲望, 如果真的完全释放出来, 凶狠程度估计跟暴力也不差多少了。


    这些不能表现也无法表达的东西,只能被他压在身体里。


    情绪与水壶是一个道理,必须一丝不漏的兜着。但凡破开一丁点儿口子——就像经历过昨晚的失控,冲动只会越来越无法克制。


    他又不说话,苟小河也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边桥心情不好也不说话,可他从来都不怕。


    现在面对这样的边桥,他只感觉怵得慌,拿不准哪句话说得不对,会不会又惹他发疯。


    狗小盒过来绕着他俩转两圈,衔住边桥的裤腿往门口的方向扯扯,又坐下来歪着脑袋吐舌头,冲他俩“汪”一声。


    “它想出去玩,我带它出去走走。”苟小河正不知道干嘛好,低头看一眼狗,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赶紧去找牵引绳。


    狗小盒欢天喜地的跟上去,尾巴甩得“啪啪”响。


    蹲在玄关给狗套绳的时候,苟小河能感受到,边桥仍站在原地看着他。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回头,拉开门就牵着狗往外跑:“我去遛一会儿就回来!”


    六月份的暑气还不算重,傍晚时分,小区里有很多人都出来散步。


    苟小河牵着狗漫无目的地晃,走到哪算哪,一想到等会儿回去,边桥可能还在不高兴,他就头疼。


    “哎——”他突然往地上一蹲,抱着脑袋搓了搓。


    狗小盒正翘着腿要往草丛里钻,被勒得一打了个晃儿,夹着耳朵回头叫。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苟小河沮丧得难受,嘴角往下耷拉着,把狗也拖过来胡乱揉搓一通。


    带着狗把小区转了个遍,又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李子园,一直磨蹭到天都暗了,苟小河才拎着袋子拖拖拉拉地往家走。


    客厅没开灯,他给狗小盒擦擦脚,攥着李子园上楼,敲敲门探头进去。


    边桥正在洗澡,房间里的空调低得冻人,苟小河把李子园放搁在电脑桌上,关掉空调开窗通通风,顺便给心诚树浇点儿水。


    手机进来个电话,胡圆的,他刚要接,听见浴室里水声停了,想想,还是攥着手机跑去了自己房间。


    胡圆打电话没什么事儿,他也是高考完疯了一夜,白天在家补个觉,睡醒又无聊了。


    “我去找你玩啊,”他跟苟小河说,“这回我妈不能催我了。”


    “什么时候啊?”苟小河问。


    “这还不说去就去了,买票就能走。”胡圆听出来他有点儿犹豫,又问,“你有安排了?”


    “没。”苟小河说。


    他本来是想着安排的,离出分填志愿还有好一阵子,他想和边桥出门好好玩玩。


    来到这儿两三年了,一直也没出过远门,周围好几个能旅游的城市都没去过。


    现在别说出门旅游了,他俩连正常交流都有点费劲。


    “要不我去找你吧?”苟小河想想,“我也挺久没回去了。”


    “你跟边桥?”胡圆“啧”一声,“他回来能待得住?又要把我折腾起来结果你俩一日游是吧?”


    “没,我自己。”苟小河翻个身趴着,看看床头用来装饰的台历,“想回去看看姥姥。”


    “那也行。”胡圆很痛快,他也无所谓在哪,反正只要有人玩就行,“你回来吧,镇上开了个大商场,我带你去玩。”


    催着苟小河看了车票,他俩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胡圆跟苟小河说他们学校和村里好玩的事儿,苟小河听着也好玩,但他心里搁着事儿,老想跟胡圆说说边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切入口。


    又打了几把游戏,等胡圆被他老妈咆哮着催去洗澡,苟小河才发现不知不觉都过去两三个钟头了,手机都差点没电。


    搓搓胳膊肘爬起来,他去边桥屋里找充电器,一拉开门,边桥正好在门外,看手势也正打算进来。


    “我给你买了李子园,放桌上了。”苟小河忙说,“你看见了吗?”


    “嗯。”边桥的眼神比傍晚那会儿缓和许多,朝前靠近一步,问他,“怎么在这个屋里。”


    “跟胡圆打了个电话。”苟小河抓抓后背,侧身从门框与边桥身旁出去,“手机没电了,我充电器好像还跟你的塞在一块儿。”


    他去找充电器,边桥抿抿嘴角跟过来,靠在门旁看他。


    苟小河顺便拿上他的睡衣和牙刷,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走到门口,被边桥给挡住了。


    “去哪。”边桥问。


    “我去我屋里睡,”苟小河对上他这个眼神心里就一咯噔,小声提醒,“你不是不让我跟你一起睡了吗?”


    边桥的呼吸都凝住了,暗自提了口气,才忍住想掐死苟小河的冲动。


    “我不让你睡?”他绷着嗓子重复一遍,“我说别的话怎么没见你这么听?”


    以后不再跟边桥一起睡、不再跟边桥亲嘴、不再黏着他贴着他,跟他搂搂抱抱的,是昨天苟小河自己说的话。


    他那会儿是脱口而出,但是今天傍晚又被边桥下了一通,他遛狗的时候自己想了很多,也分析了很多,觉得有些事儿确实还是得说明白。


    “以前是我不对,边桥。”


    苟小河有点儿紧张,他还没这么跟边桥一板一眼的说过事儿,每句话都得在心里费劲地组织语言。


    “你以前跟我说过好几次,让我注意跟你保持距离,说你跟我不一样,让我别老跟你腻歪,我都没上心,光顾着自己的习惯,一直也没站在你的立场,真正替你感受。”


    “仔细想想,要是有个女生天天冲我黏黏糊糊的,我肯定也心乱。”


    他这比方一打,自己都不好意思,边桥更是黑了脸,他赶紧调整思路,再说回正事儿上。


    “其实咱俩对互相都是一样的,我也特别喜欢你,但都是好朋友的喜欢。”


    “你就是因为咱俩一直在一起,我又老不考虑你的心情,还跟你亲嘴什么的……”


    苟小河说这俩字儿还感觉喉咙发麻,边桥昨天捧着他的脸舔他小舌头的感觉,还无比鲜明的停在口腔里,让他咽了咽喉咙。


    “你也没跟别人亲过嘴,所以你自己也误会了,就想做点别的什么,以为对我是‘那种’喜欢。”


    “确实咱俩也不该那样,高中都毕业了,也不是小孩了,我不能老黏着你。”


    “你放心,以后我都回自己屋里睡,不招惹你。你也别再像昨天那样……真的不好。”


    苟小河这些话说到最后,自己其实挺失落的。


    没人比他更喜欢边桥,他喜欢做什么事儿都赖在边桥身边,喜欢跟他一起睡觉,特别踏实。


    要改掉这些习惯,对他来说,简直就跟戒掉吃饭喝水一样,随时都得提醒着自己。


    可不改不行。


    边桥说得对,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这么没自觉。


    尤其是在知道边桥喜欢男生的情况下。


    苟小河磕磕绊绊分享完他的心路历程,说话的过程里一直没敢跟边桥对视,直到憋完最后一个字,才抬眼看着边桥。


    边桥倒是一直看着他。


    但他隐忍的火气已经荡然无存,只是看着,随着苟小河的每一句话,他眼底的情绪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苟小河。”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得发哑,“你觉不觉得你太自私了。”


    苟小河愣了愣。


    边桥好像有许多指控想说,但他看着苟小河提防又紧张的模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算了。”他认输一般耷下眼帘,用很轻的力道去握苟小河的手腕,“你别改了,我改。”


    “昨天是我不对,以后不欺负你。”他想带苟小河朝屋里走,“别出去睡,过来陪我。”


    以前的边桥这么跟苟小河说话,他能高兴得飞起来。


    “我还是回我屋里吧。”


    但他没动,犹豫着推开边桥的手,把手脖抽出来。


    “我想回老家看看姥姥,跟胡圆说好了,明天早上六点的车,一大早就得起床……”


    边桥猛地停下,攥攥空荡荡的手掌,扭回头看他,眼神像冰一样。


    第56章


    “所以你就让他出去了?”


    江潮靠坐在边桥房间的飘窗上, 一条腿曲起来踩着边沿,小臂架在膝盖上,轻轻一抬眉毛。


    边桥跟他的姿势差不多, 歪斜着躺在电脑椅里,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杵着脑袋,另一只手点着鼠标, 在电脑上懒洋洋的划拉。


    “嗯。”他没起没伏地应一声。


    “然后他今天就回老家了?”江潮的表情有些奇妙,“已经走了?”


    “嗯。”边桥又是一声。


    “操。”江潮想想那个画面,有点儿太震惊了,没忍住笑着骂了出来,“你俩什么情况?”


    边桥终于扭脸看向他,没什么表情,眼里的烦躁与挫败却掩都掩不住。


    “你问谁。”他望着江潮说, “知道什么情况我还用喊你吗?”


    “我也没想到苟小河这么有刚儿。”江潮抬头搓搓眉心, 还是想笑, 一边笑一边也疑惑,“不应该啊?”


    他说的都是废话。


    但凡认识边桥和苟小河的人, 都以为苟小河被边桥吃得死死的, 不管边桥脾气多差, 在苟小河眼里就是好。


    没有道理的好。


    好到甚至不用提拒绝, 光是为了躲边桥直接跑回老家这事儿, 都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是苟小河能做出来的事儿。


    偏偏他就做了。


    “他不是天天都离不开你吗?”连江潮都分析不出苟小河的脑回路,还是得问边桥,“你到底对人干什么了, 给吓成这样?”


    边桥听他提起这茬, 睫毛垂了垂, 托着下巴又把脸转回去。


    “是我有点儿过了。”把人欺负到尿裤子,他自己也知道说不出口。


    “你肯定过了。”江潮说。


    “那天我就跟你说,他还是个直男的脑回路,你别吓着他。”他换条腿撑着,悠悠地叹口气,“不过我也没想到能吓成这样。”


    “没用。”边桥很烦躁,滚了两下鼠标,皱着眉毛把鼠标推出去。


    “什么都没用。来软的不开窍,来硬的害怕。”他回想每次对苟小河明里暗里的表达,想起他那些反应,那副永远不开窍的模样,整个人只觉得溃败。


    “……脑子跟下水道一样。”他仰头枕在椅背上,疲累地闭上眼。


    江潮看他一会儿,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再跟我说说。”


    “说什么。”边桥问。


    “说说你俩。”江潮说,“从小到大的,什么都行。”


    苟小河从大巴车上下来,一躬身打了个喷嚏。


    他搓搓鼻子往汽车站四周看,自从被小姨接走,这还是他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回来,晕着车半睡半醒一上午,脑子还有点儿昏昏沉沉,冷不丁落了地,都感觉摸不着道。


    早上六点发车,这会儿到地方正好十一点,正好快到饭点,太阳光直晃晃地从头顶往下晒。


    从汽车站到村里还得转车,之前胡圆说要来接他,苟小河也懒得走,在汽车站门口找了块阴凉地蹲着,掏出手机发消息。


    他拍了张汽车站的照片,在微信上戳了戳胡圆:我到了


    胡圆过了会儿才回复:操,今天怎么这么快


    胡圆:我刚拉屎去了,这就出门


    胡圆:你别瞎跑啊!就在那等我就成


    苟小河:[擦汗.jpg][擦汗.jpg]


    没两分钟,胡圆又发条语音过来,听背景音已经在路上了:“你找个店坐着等我啊,喝点东西。”


    苟小河晕车劲还没缓过来,不想说话,继续打字:我不饿


    “靠,这对话听着真耳熟,非常的似曾相识,不过咱俩角色调换了。”胡圆笑着说。


    苟小河也觉得相识。


    从他蹲的位置往前看,过一条马路就是上回他和边桥去住的宾馆。


    苟小河觉得他天天被边桥影响着,眼光都变叼了,上次看这宾馆还没这么破,这会儿一个人再看,确实怎么看都像个黑店。


    包括街上那些小饭店和小吃门脸,边桥当时走进去都恨不得皱眉头。


    现在他看着也不想进去,毫无胃口。


    我变得爱慕虚荣了。


    他在心里很有负罪感的谴责自己。


    太阳越升越高,他蹲着的阴凉地也越来越窄,只贴墙留下窄窄的一条缝。


    苟小河没动地方,就这么顶着太阳继续蹲着,跟胡圆聊天。


    每次点进微信,边桥的名字都置顶在所有聊天框的最上方,他下意识戳进去好几次,习惯性地想给边桥发些废话,忍了忍再退出来。


    昨天他跟边桥说自己要回老家,边桥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了个“滚”。


    苟小河滚了,一大早准备出发时,他在边桥房间门口转了两圈,估摸着边桥还在睡,还是没进去。


    不知道边桥这会儿在干嘛。


    苟小河又戳着他的头像点了几下,划拉着他俩的聊天记录打发时间,看见好玩的地方忍不住想乐。


    胡圆一过来,远远就看见他蹲在大太阳地里,跟个傻子似的。


    “苟小河!”他喊一声,从马路中间翻护栏过来,“懒死你算了,倒是跟着太阳挪挪地儿啊。”


    “你怎么还戴个墨镜。”苟小河抬眼看他,“还抹了摩丝。”


    “这他妈叫啫喱水,”胡圆臭美地把墨镜推上去,“帅吗?”


    “有点傻。”苟小河笑得不行。


    “你滚吧。”胡圆朝汽车站里踢他,“反正全世界你就看边桥最帅。”


    他俩没直接回村里,先去胡圆说的新商场里逛了逛。


    说是要请苟小河吃好吃的,点的餐刚端来,胡圆就一个劲儿催他快吃快吃,说想去买衣服,让苟小河帮他做参考。


    苟小河的衣服基本都是小姨买的,买什么他穿什么,自己没什么特定的喜好。


    边桥的衣服都是自己买,他审美没得说,苟小河帮胡圆挑衣服,下意识就比照着边桥来选,一会儿觉得胡圆挑的T恤土,一会儿又嫌他看上的裤子太非主流。


    “这样能好看?”换上苟小河给他选的搭配从试衣间出来,胡圆对着镜子别别扭扭的拽来拽去,“是不是有点太骚了?”


    “骚?”苟小河眼睛一瞪。


    “不是那个骚……”胡圆跟他解释不明白。


    趁店员不注意,他非得把墨镜扒拉到脸上,对着镜子飞速自拍一张,然后一脸勉强地去结账:“哎算了就这身吧,跟你买衣服真累人。”


    “好看的。”苟小河还跟在身后认真鼓励,“边桥有一条跟这个差不多的裤子,好看。”


    胡圆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后面那句。


    又去买了双鞋,他走路都恨不得高抬腿,又请苟小河喝了杯奶茶,等没那么热了,俩人才去找车回村里。


    “你跟边桥生气了?”胡圆突然问。


    “嗯?”苟小河正要往靠窗的位子里坐,扭头看胡圆,“没啊。”


    “没有?”胡圆仰着脸,把空调出风口往头上扒拉,斜着眼仁瞥他,“每次你回来,手机都恨不得绑手腕上,边桥长边桥短的,今天怎么一句不提?”


    “你还自己回来,还要住两天,还不急着走。”他一一细数苟小河反常的地方。


    苟小河不是想瞒胡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说。


    既然胡圆主动问了,他想想,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胡圆突然拽拽他领子,往他脖子肩膀上看一眼。


    “你干嘛?”苟小河警惕地看他。


    “这回怎么没印儿,你俩终于分手了?”胡圆说“分手”两个字跟嘴里含了块姜一样,裹着舌头生怕被别人听见。


    苟小河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啥啊!”他差点儿没压住嗓子,看看前后,伸腿在座椅底下踢胡圆,“你在说什么东西?”


    “还装?还跟我装?”胡圆一副很懂的样子,“上此去你那我就猜出来了,没稀得说你。还蚊子包……什么蚊子能吸个形状出来?”


    “问你是不是让边桥给欺负了,你又说没有,看你那德性还挺乐意。”


    “没看出来啊苟小河,你玩得还挺花。我说先前怎么没事儿老问我点乱七八糟的事儿呢,又要片儿又说什么亲嘴,还说自己是不是要变同性恋。”


    “我要不戳穿,你小子还挺能装啊?”


    胡圆埋头抵着前座的椅背,冲苟小河小声嘟囔,说得头头是道。


    苟小河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害臊又感觉很奇怪,老有种胡圆公式都写对了,结果数儿全代错的感觉。


    “不是。”他也往前用头顶抵着前座,用同样的造型冲胡圆嘟囔回去,“真的没有!”


    “你看我信吗?”胡圆又把墨镜架上了。


    苟小河叹口气,索性跟他摊牌:“其实就是边桥最近老那样,还越来越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跑回来的。”


    “实在不行,你还是冷着他吧。”


    江潮从卫生间出来,冲边桥弹了弹手上的水。


    边桥正坐在地毯上给狗小盒梳毛,皱着眉躲一下,抬眼看他。


    “我也觉得苟小河肯定喜欢你,可他就是转不来这个个儿。”江潮也蹲下来搓搓狗。


    “先前我总觉得是你太能憋,一竿子捅破早就万事大吉了。现在看,你越说开越逼他,他越躲。还不如跟之前一样晾着,他自己就憋不住黏回来了。”


    “我要的不是他黏我。”边桥自己也知道,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这个人就喜欢他的全部,也只要对方全部的、完整的感情。


    不是习惯,也不是依赖。


    像他爸、他妈、苟小河小姨那样所谓的感情与结合,他看不上。


    狗小盒像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从嗓子里呜呜一声,抬头想往边桥脸上舔。


    边桥弹它鼻头,揉揉狗脑袋让它趴回地上。


    “我明白你意思。”江潮看着他逗狗,有点无奈,“可现在有什么办法。早跟你说了,不要靠近直男,会变得不……”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完,沉思了两秒,轻轻搓一下响指。


    “我好像也明白苟小河的心思了。”


    边桥一半天听他这句听好几遍,说得净是屁话,现在头都懒得抬。


    “苟小河是喜欢你,但他的喜欢是天性,不是对你这个人的喜欢。”江潮说。


    边桥梳毛的梳子停了一下,转脸打量着江潮:“疯了?”


    “打个比方。”江潮说着疯话,却很认真,坐下来冲着狗小盒拍拍地板。


    “这是你的狗,你带它回家,给它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从小照顾到大,看别人家的狗都没它顺眼,想搂就搂想抱就抱,因为它是你的狗。”


    “你爱狗,狗当然也爱你,它黏你,蹭你,冲你撒欢,舔你两下你都高兴。”


    “但如果有一天,”江潮顿了顿,“它发情了想上你,你害不害怕?”


    这比方并不怎么恰当,说到最后一句时,江潮其实有点想笑,但他和边桥谁都没能笑出来。


    边桥给狗梳毛的动作原本流畅熟练,随着江潮的每一句话,一点点放慢速度。


    最后他完全停了下来,目光不知道在看哪儿,神情有些怔怔的,一种混合着麻木的心灰意冷,像秋冬时节爬上窗户的霜,一层层从他眼底渗透上来。


    江潮看着眼前的边桥,想起苟小河为了给边桥过生日,偷偷喊他去逛商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话中的场景突然全都有了画面感。


    ——被扔到乡下,与整个农村格格不入,孤独又带刺的幼小边桥;与天性善良,所以想尽办法对边桥好的苟小河。


    “他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不懂,他可能就是接受不了。”江潮有点儿怅然,“他的喜欢跟你的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吓着了。”


    狗小盒趴着等了半天,等不来边桥的手,不满地拱起来甩了甩毛。


    “你俩也真有意思。”


    帮着捋了两下狗小盒的脖子,江潮想想,还是笑了。


    “到底谁是谁的狗呢?”


    第57章


    “不是吧?”胡圆大惊失色, “你俩已经上过床了?”


    “你在说什么啊?”苟小河比他还惊悚,从脸到脖子憋了个通红。


    他得提醒着自己这是在车里,公共场所, 才憋住没直接蹦起来。


    “吓我一跳你,”胡圆松了口气,同时还很有理, “赖谁啊还不是你自己说的,又凶又什么的,我以为他冲你怎么着了呢。”


    确实也怎么着了,但远没到胡圆幻想的那个程度。


    不过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苟小河都不能回想那天的画面——现在他对于尿裤子这事儿已经有所免疫,一想起来,先跳出来的记忆直接就是卫生间里那一段。


    当时他光害怕恍惚了,现在光想起来他俩的造型, 都觉得害臊。


    胡圆用了一整个车程的时间跟他嘀嘀咕咕, 终于理明白苟小河跟边桥现在的关系。


    “所以你俩没在一起, 但是把情侣之间的事儿基本上都做了?”汽车到了村口,他下来瞪着苟小河。


    “也没有吧, ”苟小河觉得他总结得很夸张, “就亲了几回嘴, 搂搂抱抱什么的。”


    “那不就差最后一步了吗?”胡圆嗓子都吊起来了, “你还想有啥啊?”


    不等苟小河反驳, 他接着问:“嘴都亲那么多回了, 还成天一张床上睡,你跟我说你俩没在一起,不是同性恋?”


    “你俩搁那过干瘾呢?”


    苟小河本来还想隐瞒一下边桥的性取向, 这事儿在他眼里还是很私密的, 完全属于边桥的个人隐私。


    但根本没法瞒。


    他俩每次亲嘴好像都有原因, 可那些原因现在他自己想想都不好意思说,听在胡圆耳朵里更是跟胡扯一样。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他往自己嘴上指指,“我这会儿心情也很糟糕,你来亲一口安慰我吧。”


    苟小河顺着他的手指头看看他的嘴,眨了下眼,再跟胡圆一对视,生理性的就要反胃。


    “我操,你什么表情!”胡圆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抬手就给苟小河推个踉跄,“我都没要吐,你个死基佬在干呕什么?”


    苟小河心情复杂地嘬了口奶茶,纠正胡圆:“我不是。”


    “你有病吧?”胡圆无法理解他,“你跟男的亲嘴、睡觉、搂搂抱抱,但你是好直男?”


    “我……”苟小河梗了一下。


    “然后你俩天天这样那样的,边桥真想把你往床上带,你怂了,躲我这来了?”胡圆嘴跟蹦豆儿似的,三两句话把他


    纠结多少天的心路历程总结出来了。


    苟小河感觉这说法哪里不太对,但是又理不明白说不出来。


    真要能明白,他也不用躲着往老家跑。


    “可我就不是啊?”他也很迷茫,“我就觉得很过火,觉得我俩不应该这样。”


    “你是觉得不该跟边桥这样,还是觉得不该跟边桥到这一步啊?”胡圆看着他,比划两下,“就是亲一口甚至给你吸个印儿都行,但是不能上床?”


    “上床”这个词儿对于苟小河来说太夸张了。


    “应该是后一种。”他红着脸想想,“那不是情侣才能干的事儿吗?”


    “我感觉你这已经不是同不同性恋的问题了。”胡圆听他承认,搓搓鸡皮疙瘩,“啧”一声,“反正你在我看来心理一直就不正常,正常人谁能受了边桥。”


    “归根到底你就是不喜欢他,可能带点儿喜欢,但不多,没喜欢到那份上。”


    “喜欢一个人肯定想跟他做那些事,控制不了。”他说着说着都正经起来了,“你说那些都是借口,你就是不喜欢他,就不是想跟他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那你要是不喜欢,早点跑也对。不然你成天让他占便宜吃亏,对他来说也跟被钓着似的,不公平。”


    胡圆从小到大都看边桥不顺眼,就没说过他好话。


    苟小河本来正为“边桥对他是真的是那种喜欢”而不知所措,突然听他来一句“不公平”,整个人吃了一惊,愣着脸想了半天。


    “不过边桥竟然是同性恋?”胡圆说半天了,这会儿才想起这个重点。


    “我靠一点儿没看出来啊!竟然还喜欢你?”他一脸后知后觉的震惊,上下扫了苟小河一圈,“你俩都什么毛病?”


    “你不要跟别人说,”苟小河很谨慎地提醒他,“这是我和边桥的秘密。”


    “我闲的啊?”胡圆对他的不信任感到不满,要踢苟小河屁股,“真要说从你俩那儿回来我就拿个大喇叭满村宣传了,还等到今天?”


    什么事儿都是旁观者清,困扰苟小河那么久的事儿,在胡圆嘴里用一句“不喜欢”就给出了答案。


    “所以我其实没做错吧?”苟小河还是懵懵懂懂的,晚上都要睡觉了还问胡圆,“就是该跟边桥保持距离了?”


    “不喜欢再不保持距离你想干嘛?”胡圆对这个话题已经听腻了,不耐烦地一耸胳膊。


    苟小河“哦”一声,扯扯毯子翻身被背对着他。


    没过半分钟,他又忍不住转过来:“胡圆儿。”


    “放。”胡圆也翻个身趴在枕头上,正在打游戏。


    “你对同性恋好像挺能接受的?”苟小河放轻了语气。


    “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哥们儿。”胡圆在激烈团战中抽空扫他一眼,十分理性且不屑,“又不恋我,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要死了。”苟小河指指他的屏幕。


    “操他大爷!”上一秒还很理性的胡圆坐起来摔手机,“傻逼安其拉!”


    苟小河看不下去了,胡圆的技术不如边桥十分之一。


    他重新翻身躺回去,打开手机划拉微信,把朋友圈所有刷新出来的内容全点一遍赞,再点开边桥的页面看看,冲着他的头像出神。


    他已经一整天没和边桥说话了。


    从他有了手机以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知道边桥在干嘛。


    投影仪的遥控器会不会又找不到。


    正迟疑着要不要给边桥发个微信,胡圆打完游戏,收起手机踢踢他:“哎,苟小河。”


    “什么。”苟小河被空调吹得有点冷,缩在被窝里没回头。


    “我还是想不通,你都能接受边桥跟你亲嘴,为什么还那么肯定自己不是同性恋?”胡圆问。


    “因为我不喜欢男的。”苟小河还是决定不发了,把手机锁屏塞枕头底下,“我只想对边桥好。”


    苟小河在老家住了两天半。


    第一天陪胡圆买衣服,第二天去给姥姥上坟,胡圆偷偷骑他二舅的摩托车,带他去镇上又逛了半天。


    第三天早上,小姨给他打了个电话。


    也没什么事儿,高考结束了,她想着抽时间带苟小河出门玩玩,结果一回家只有边桥和狗,问了才知道苟小河自己回老家了。


    “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啊?我好送你回去。”小姨在手机里问,“自己怎么去的?坐汽车?”


    “啊。”苟小河胡乱应一声,他从听见小姨说家里只有边桥和狗,就一下坐不住了。


    “没事小姨,”他说着,起身去收拾东西,“我这就回去了。”


    小姨又交代他两句,让他注意安全,苟小河“嗯嗯”答应着,挂掉电话,胡圆就靠旁边笑话他:“憋不住了?”


    “你二舅摩托还能偷出来骑吗?”苟小河往外推他,“快送我去坐车。”


    虽然这几天没往深了聊,不过送苟小河的路上,胡圆还是跟他提了一嘴:“苟小河,虽然我觉得这年头同性恋也没什么,但是你俩,尤其是边桥,要能改还是改了吧。”


    摩托车动静大,带起来的热风扑在脸上,把说话声音都压得呜呜噜噜。


    苟小河坐在后头点点头,扯嗓子喊:“我知道!”


    “怎么说你俩之间还夹着你姨呢,现在都小孩,胡闹胡闹无所谓……以后都成家结婚有孩子了,你俩去给你姨父小姨拜年,想起来以前又亲又摸的,尴不尴尬啊?”


    这话苟小河没再应。


    他不觉得边桥会结婚,也想不出来边桥跟别人结婚的样子。


    一路惦记着往回赶,真到别墅门口了,苟小河又有点紧张,怕边桥跟他生气。


    提着劲儿摁开门锁,狗小盒照例已经在玄关迎着了,刚推开条门缝它就挤个脑袋出来,很欢快地叫。


    苟小河弯腰摸摸它脑袋,先去客厅转一圈,没人,小姨上午回家一趟又出门了。


    他上楼找边桥,边桥房间也没人,空调都没开,窗户打开给心诚树晒太阳,泥土还有点湿润润的。


    “边桥?”苟小河出去喊他。


    整幢别墅空荡荡的,只有狗小盒跟着他摇尾巴。


    “边桥人呢?”他蹲下来搂着狗,掏手机给边桥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苟小河确认一下手机号,去微信发了条消息,继续打。


    手机里的提示音响到第六声的时候,边桥终于接了。


    “怎么了?”他气息有点喘,开口就问。


    “边桥?”苟小河喊他一声,“你出门啦?”


    “打球。”边桥言简意赅,背景音里传来体育馆嘈杂的声响,还有人在喊“传球”。


    苟小河隔着电话听不出他的情绪,他本来以为边桥会冲他生气,都想好迎接冷冰冰的口吻与质问了,但是听边桥这语气,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桥儿!”崔洋的声音也从对面远远的扬起来,在催促边桥回去打球。


    “打电话有事吗?”没等苟小河说话,边桥主动又问,像是急着想挂电话。


    “啊,”苟小河坐在地上,揪了揪狗毛,“没事,我回来了,看你没在家,所以打电话问问。”


    “知道了。”边桥淡淡的回了句,“嘟”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58章


    苟小河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看看显示“已结束”的通话,坐在地上出了会儿神。


    “是我的错觉吗?”他问狗小盒。


    总感觉这通电话打得心里不太得劲儿。


    狗小盒当然不懂他在说什么,甩甩尾巴叫了一声。


    边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苟小河自己在家无所事事,坐车坐得脑子发懵,洗了个澡就在沙发上趴着。


    他有点儿饿了, 想等边桥一起吃晚饭,紧等慢等,一直等到天擦黑了边桥还没回来,只好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想想,他又专门找一家便利店,点了几瓶李子园和黄桃罐头。


    胡圆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问到家没。


    苟小河一边等外卖一边跟他闲聊, 狗小盒乖乖卧在沙发角的地毯上看电视, 突然耳朵一支, 拱起来就往玄关跑。


    “先挂了,我外卖到了。”苟小河冲胡圆说了句, 跳下沙发跟过去。


    一开门, 边桥在门外站着, 刚要指纹解锁, 另一只手里拎着外卖袋正在看。


    “你送外卖去了?”苟小河一愣。


    “不愧是狗脑子。”崔洋的声音笑着传过来, 他正蹲在地上系鞋带, 苟小河差点儿没发现他。


    边桥有些无语地瞥他一眼,把外卖丢过来,推门进屋。


    “到门口正好碰上外卖小哥停车, 边桥就顺手接了。”崔洋跟着进来, 站在玄关低头瞪自己的脚, “日,进门就换鞋了我还系什么鞋带。”


    点的晚饭和饮料正好一起送来了,苟小河抱着袋子跟上边桥,问他:“你吃饭了吗?”


    “外面吃过了。”边桥抬手抹掉T恤,要去冰箱里拿水喝。


    “我给你买了李子园。”送来的饮料正好是冰的,苟小河赶紧从外卖袋子里往外掏。


    “给我一瓶。”崔洋过来问,“还有吗?”


    “有。”苟小河继续抱着袋子撕撕扯扯,“我还买了黄桃罐头。”


    没等他掏出来,边桥冲崔洋抬抬手,无比自然的把李子园抛了过去。


    苟小河一愣。


    “你们家怎么老爱喝这个,”崔洋接住李子园掂两下,“我就小时候喝过,味儿都忘了,就记得这包装八百年了都不带变的。”


    边桥重新从冰箱里拽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对上苟小河的目光,他晃晃瓶子,主动解释了句:“刚打完球,喝那个太腻了。”


    “你礼貌吗?”崔洋转过头。


    边桥笑笑,捋起头发从厨房出去:“我洗个澡。”


    边桥洗完澡就没再下楼,崔洋跟苟小河闲聊几句,问他这几天干嘛去了,没多会儿也上去了。


    苟小河自己坐在餐厅吃饭,一边吃一边走神。


    吃完饭收拾好垃圾,他上楼去边桥房间,投影仪里播着欢快的迪士尼动画,边桥和崔洋正坐在地毯上打游戏。


    “快来。”崔洋看他进来就喊。


    “这大厅招的辅助还没你会玩,穿个鞋就来我线上了,宝石都不会买我真无语。”


    苟小河在边桥旁边坐下,看着他们打完这把,上号跟他俩组队。


    这把有人抢打野,边桥全能,在五楼补位。


    还在准备界面,那个打野就说“辅助跟我”,一进地图,连着点了好几条“辅助请跟我”。


    “我就烦这样的。”崔洋在频道里打字:能不能带飞啊,兄弟。


    打野:苟在塔底下吃你的线就得了。


    崔洋:彳亍。


    这个打野确实还行,虽然是个辅宝男,但是玩得不差,中间带着苟小河去抢龙,苟小河一个助攻弹出去,抢了龙不说,还一不小心蹭了四个人头。


    他跟打野站在龙坑面面相觑,听着系统三杀四杀没完没了的播报,打野点点他头像,他给打野发抱歉。


    “笑死我了。”崔洋乐得不行。


    边桥拉地图看一眼,也笑了,说了句“6”。


    苟小河抬头看他,虽然被夸了,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


    回泉水恢复一波状态,他不想跟这个打野了,去找边桥。


    打野又开始狂点“辅助请跟我”,还让苟小河去拿蓝。


    苟小河有点烦他,张张嘴刚想说话,边桥越塔收掉对面的人头,开口说:“我上单,不用跟我。”


    “来跟我。”崔洋从自己家野区钻出来,“我偷红buff带你。”


    这把游戏结束,苟小河稀里糊涂拿了个MVP。


    那个打野加他,他看一眼就点了拒绝。


    正好崔洋他爸打电话喊他回家,苟小河直接退出游戏,望着边桥说:“不想玩了。”


    边桥本来也就是陪崔洋开两把,无所谓地“嗯”一声,看眼时间,他对苟小河说:“去睡吧。”


    十一点多了,他俩现在分房间睡,确实该回屋了。


    但是苟小河不想动。


    他感觉很奇怪,具体哪里奇怪说不上来,但就是处处都别扭。


    他以为边桥会对他偷偷跑回老家生气,可边桥问都没问。


    不仅不问,他甚至还很“友好”,没有不理人,没有冷脸,连对于分开睡的不满都没有了,对苟小河的态度无比的自然。


    太自然了。


    自然到苟小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自然到好像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不是那种剧烈的难受,更像是身上有个痒处,但是怎么抓都抓不对地方,反倒让浑身都难受起来。


    “边桥。”


    苟小河喊他一声,边桥的目光看过来,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想了半天,他张张嘴憋出来一句:“你不喜欢喝李子园了吗?”


    边桥与他对视一会儿,一条手臂往后撑直,另一只手搭在身前一下下转着手机,仿佛也在思考。


    “一直都不喜欢。”他告诉苟小河。


    这不是反话,也不是气话,这次没有所谓的欲擒故与试探,他很坦然,也很坦荡,决定开诚布公地和苟小河谈一谈。


    “在农村的时候是因为没什么喝的,其他饮料更难喝,只能喝它。”


    “后来是因为喜欢你,连带着你喜欢的所有,我都可以接受。”


    “现在不喜欢了,也就不想喝了。”


    苟小河很少听边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在为那句“喜欢你”耳朵发麻,下一秒,他就因为“不喜欢了”,怔在原地眼都忘了眨。


    “……不喜欢了?”他小声复述一遍。


    边桥的眼皮敛了敛,坦白地纠正:“不想喜欢了。”


    苟小河还是发着愣看他,脑子里一团糨糊。


    他区分不了这一个字的差别。


    对他来说,“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是不受控制的,他从小时候看见边桥的第一眼就喜欢他,想对他好。边桥再凶、再讨厌他,他都很喜欢边桥。


    “苟小河,虽然我不爱说这些,不喜欢分析自己,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极端的人。”


    边桥的语气很平缓,保持着他自己的节奏,望着苟小河继续说。


    “之前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是我以为的那种喜欢,你会害怕的喜欢。我以为你只是不开窍,所以只要我表达出来,你就能明白。”


    “表达完我才知道,你不是不开窍,只是纯粹的不喜欢我,至少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苟小河眼睛动了动,听到这些话还是会心跳加快,又想起那晚边桥在他腿间做的事。


    边桥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嘴角微微一抿,转手机的动作缓缓停下来。


    “既然不喜欢就算了。”他收拢一下情绪,继续说,“像你希望的那样,做朋友。”


    “以后你都不用怕我再对你做什么,怎么和江潮崔洋、任鹏飞他们相处,我就会怎么对你。”


    像对江潮和崔洋那样?


    苟小河又愣住了。


    “你也一样。”边桥重新抬眼,盯着他。


    “苟小河,你的喜欢区分得太明白,又太腻歪。”


    “既然要做朋友,以后就不要再用你的方式对我好,不要因为我没喝李子园就失望……”边桥顿了顿,声音突然有些沙,“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不要再让我误会了。”


    苟小河一惊,刚才的心跳已经完全变成了心慌,他低头搓了搓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


    他只觉得边桥说的没有错,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


    “那以后,等你心情好起来,我是不是也不能抱你了?”他小声问边桥。


    边桥定定地看他半天,最后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


    “嗯。”他放弃跟苟小河的脑回路交流,直接告诉他正确的做法,“以后你怎么跟胡圆相处,就怎么对我吧。”


    苟小河在友情里不是一个“拜高踩低”的人,胡圆也是他重要的朋友,可要把边桥变成胡圆,这分量的变化也太大了。


    边桥在他心里就是特殊的,他就是想对边桥好,怎么能跟胡圆一样?


    而且就算是胡圆,他跟胡圆也不用刻意保持距离啊。


    “那我回老家这几天,都是在胡圆家跟他一起睡的。”


    他试图让边桥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我和胡圆玩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搂一下拍一下,不是一点儿接触都没有。”


    边桥明白,但他不想再接受苟小河没有边界的亲近了。


    对他来说真的只是折磨。


    “是你自己说的。”他偏偏脖子,低声提醒苟小河,“忘了?”


    是他自己说的,以后不再跟边桥腻歪黏糊,苟小河当然没忘。


    可他看着边桥一侧微微扬起的眉梢,重点冷不丁就被带跑了,感觉边桥这个不经意的姿态特别帅,帅得他想摸摸边桥的脸。


    他下意识想开口夸一句,“你好帅”都到嘴边了,想起自己也不夸胡圆,只好闭嘴憋回去。


    “那晚安。”他跟少了条魂儿似的,浑浑噩噩的起身,看着边桥。


    边桥仍然往后撑着胳膊坐在地毯上,动都没动,冲着门口抬抬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达咩


    第59章


    自己提出要分房睡, 跟被边桥提出来,虽然是同一个结果,但对于苟小河来说, 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从边桥房间出来,到回自己屋里的一小段路,苟小河又想起了之前每次和边桥分房间睡, 被边桥撵出去,心里又空又迷茫的感受。


    明明头几晚他自己要分开,睡得还挺踏实,挺理直气壮,也没觉得哪不对。


    今天被边桥把话一摊开说明白,虽然他知道这样对他俩都好,可心里还是难以自控地产生一种, 边桥又要跟他疏远的失落无措。


    毕竟这回不仅仅是分开睡, 以后他还得把边桥当成胡圆来相处。


    苟小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 这标准也太写实了,尺度又很虚无, 一下就给他画了个无形的圈, 简直让他不知道怎么跟边桥相处。


    到了半睡半醒的时候, 他意识迷迷糊糊, 思维也发散得越来越离谱:边桥那么烦胡圆, 会不会也反过来把他当成胡圆, 越来越烦他啊?


    不过这一夜过去,他发现情况似乎也没他想得那么严重。


    苟小河总以为边桥还在生他气,第二天一早睡醒, 他在边桥房间门口转悠了半天, 才小心翼翼推门往里看。


    边桥还在睡, 被苟小河带着狗悉悉窣窣的动静闹醒,睁眼就看见苟小河蹲在床边看他,保持着一种说近不近,说远也没多远的距离。


    见他睁眼,苟小河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怎么了?”边桥蹙蹙眉头,哑着嗓子问。


    “没事。”苟小河想攥攥他搭在床沿的手,胳膊都抬起来了,想起胡圆,又克制着收回去。


    “看看你醒没醒。”他小声说。


    边桥无言地看他一会儿,懒得说话,扯起杯子翻个身,重新闭上眼。


    苟小河看边桥没赶他出去,就很高兴,知道他还保有着能随意进出这个房间的权力。


    推开窗给心诚树浇点儿水,把空调调成通风模式,他蹑手蹑脚的出去,牵着狗小盒去买早饭。


    一日三餐也跟之前一样,中午阿姨来做一餐,晚上他们如果出门了就在外面吃,不想出去就点外卖。


    苟小河喜欢给边桥分菜,边桥想吃的,或者他觉得边桥想吃的,包括他自己不想吃的,都往边桥碗里夹。边桥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扔回去。


    这也属于他从小养成的毛病之一,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专门留心试了一下,边桥并没有拒绝,心里又松了口气。


    确定了这两点后,苟小河逐渐踏实了。


    他像一楼那个被他不小心格式化的扫地机器人,再次开机后需要在家里到处试试探探,重新丈量实地面积,也开始用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来测试他与边桥现在的距离。


    买奶茶,边桥一杯他一杯,没有问题。


    刷到好玩的视频,分享给边桥,边桥没把他拉黑,没有问题。


    跟边桥他们一起打游戏、看电视、出门玩,全都没问题。


    包括白天吃完午饭犯困,在边桥屋里睡一小会儿,也没有问题。


    ……


    花了几天时间测试下来,苟小河越来越放松。


    除了需要控制自己总想往边桥身上贴的本能,几乎所有在白天相处的日常,都跟他们之前没什么区别。


    边桥甚至比以前对他更友好,有时候他说点儿无聊的笑话,边桥也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听到有意思的点,还会配合着笑笑。


    而真正的变化,是从一杯冷饮开始的。


    那天特别热,刚早上七八点,气温就直奔四十度。


    任鹏飞提前买了票,原本计划一群人去水上乐园玩一天,听说新开的几个项目挺有意思。


    到地方没呆半天他们就回来了,白花花的太阳晃得眼晕,水都是温热的,身上一湿再被太阳晒晒,人都要爆皮。


    “真服了,破地方狗都不去,去一趟减寿十年。”


    任鹏飞到了边桥家别墅,跟回自己家一样,鞋子一蹬就去厨房掏喝的。


    “怎么都是没汽儿的啊!”拉开冰箱门,他又开始喊。


    冰箱里的饮料都是家政阿姨添置,她自己家里也有小孩,总念叨那些碳酸饮料不好,喜欢买牛奶和果汁。


    边桥都不怎么爱喝,苟小河以前喜欢往冰箱里塞李子园,现在也不用买了,都是冰箱里有什么喝什么。


    “下面有雪糕和冰淇淋。”他想过去帮任鹏飞找。


    “点奶茶吧。”崔洋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底下对着吹,“你们都喝什么?”


    “回来路上点过了。”江潮躺在沙发里晃晃手机,“快到了。”


    “还得是我潮哥。”任鹏飞扑过去往他身上摞,“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那就让潮哥活着吧。”江潮翻身爬起来,揪着自己衣领闻闻,跟冲完澡下来的边桥打招呼,“我也洗个澡,一身要发酵的味儿。”


    他们都得洗,别墅里四套能用的卫浴间,刨掉小姨姨父卧室里那个,他们仨一人占一间,苟小河谁都抢不过,最后一个才洗上澡。


    等他收拾完上楼,江潮点的饮料已经到了。


    五杯不同的口味,留给苟小河那杯他没喝过,名字一长串,苟小河一向对这种饮料敬而远之,感觉花里胡哨。


    结果扎开吸管尝一口,他晃晃纸杯“嗯?”一声,说:“这个好喝。”


    还没咽完,他就习惯性的伸着胳膊往边桥嘴边递:“你尝一口。”


    边桥靠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偏头看眼聚到面前的吸管,又顺着苟小河的胳膊望到他脸上,收回目光拒绝:“不喝。”


    崔洋他们都习惯了苟小河对边桥的相处模式,正张罗着打游戏,喊边桥上号,谁都没感觉异常——边桥从来不跟别人喝一杯东西。


    只有苟小河愣了愣。


    边桥那声拒绝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淡,态度里没有丝毫嫌弃。


    他只是在表明不喝。


    可这种表明,苟小河已经很多年没听边桥对他说过了,久到他都忘了边桥这个习惯。


    他差点儿也忘了,他和边桥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就不能喝一杯饮料了吗?


    往回收的手收到半路,苟小河忍不住又往前举举,小声说:“我跟胡圆,有时候也会喝一瓶水。”


    “我不会。”边桥转过手机登游戏,“自己喝吧。”


    江潮虽然和崔洋坐一起,但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俩,望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地动动眉毛。


    “是有多好喝?”他往后枕着椅背,远远地冲苟小河笑了下,“他不喝给我。”


    “啥啊?”任鹏飞也回头了。


    苟小河扭脸看边桥的反应,边桥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只耷着眼睛催人:“上号。”


    四个人都齐了,崔洋喊苟小河,苟小河咬着吸管在发怔,跟他们玩一把玩得稀巴烂,摇摇头丢掉手机:“今天不太想玩。”


    “你今天不行啊。”任鹏飞说,“雪糕姐上线了,拉雪糕姐。”


    雪糕姐又菜又爱玩,向来不甘于辅助,喜欢拿C位,把把自信把把挨骂。


    他们连了语音,又笑又闹的,苟小河趴在床上摁手机,时不时能听见雪糕姐在喊“my桥”,想起她当时在辅导班问边桥,考上同一所大学,能不能在一起的画面。


    边桥为什么要喜欢男生呢。


    他已经好久没纠结这个问题了,今天突然又开始想。


    如果边桥的取向跟他们一样,他俩就不用保持距离了。


    边桥不再跟他喝一杯东西,重新拉响了苟小河的警钟。


    随后他慢慢发现,他跟边桥之间的距离远不止不能再摸一摸抱一抱,有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他确实还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分东西给边桥,但只能往碗里分,他夹到边桥嘴边的、捏到边桥嘴边的,边桥都不再接受。


    以前他觉得边桥打游戏特别厉害,因为每次他快死的时候,边桥总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把残血的他从人堆里带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预判需要看多少次小地图,拉多少次他的视角。只知道现在的边桥依然厉害,但已经不在乎他跟谁,不在乎他死了多少次,不再皱着眉骂他“别乱跑”,再没有因为他被对面嘲讽一句,就一言不发越塔闯进对面水晶,让对面的头像满着血黑掉。


    他可以在边桥房间午睡,睡在地上床上沙发上飘窗上都随意,只不过他躺下的地方,边桥一定会不动声色地挪开,不留给他一丁点儿能触碰的可能。


    江潮有时候跟他开玩笑,两个人搭肩膀贴胳膊的说话,苟小河偷偷去看边桥,再也迎不上边桥正盯着他,又佯装无意的目光。


    他再也没对苟小河冷过一次脸,生过一次气,说过一句“离江潮远点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的时候就算摆到眼前也觉不出特殊,等真正意识到,那些细小的差别已经像繁殖开来的细胞,侵蚀掉原本生活中所有已经形成的习惯。


    光是发觉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已经让苟小河应接不暇,而真正让他感到伤心的改变,是在他又一次举起手机想偷拍边桥的时候。


    “这个毛病也戒掉。”边桥用一根手指抵上他的手机摄像头,往下压了压,视线越过手机上沿扫过来,“以后别拍了。”


    “为什么?”其他要求苟小河还能理解,不让拍照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跟胡圆也会一起自拍。


    “我不喜欢。”边桥望着他,平静地通知。


    苟小河呆呆地跟他对视,突然想起小时候姥姥带他和边桥去照相馆,边桥总是拉拉着一张小脸,姥姥被他气坏了,好几次都点着边桥的脑门让他“高兴点儿”。


    对,边桥不喜欢拍照,他长大以后给忘了。


    “那我以后不拍了。”


    他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把手机收回去,十分可惜地翻看这张拍糊的照片。


    “还有你的头像。”边桥坐在电脑椅里转回去,点着鼠标又说,“壁纸,锁屏,聊天背景,全都换了吧。”


    苟小河放大照片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他。


    午后的窗外蝉鸣阵阵,边桥在这个夏天似乎又长开了许多,侧脸的线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去小时候的稚嫩,鼻梁高挺,下巴与颌骨线条分明,流畅又好看,嘴角微抿时带出逐渐成熟的质感。


    苟小河现在用的壁纸就是一张边桥的侧脸。


    边桥让他换掉的那些图片,全都是边桥。


    这些跟边桥相关的一切,他擅自且自然地使用到自己或社交或私人的主页里,边桥曾经嘴上很嫌弃,很烦他,但从没真的阻止。


    苟小河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之前他在边桥的世界里有多特别,他曾独自享有过多少边桥的特权——绝不会对其他人开放的特权。


    可现在,边桥把这些特权全部收回了。


    第60章


    苟小河把头像和锁屏换掉了, 壁纸与聊天背景没换,继续偷偷用着边桥的照片。


    他试了一圈,实在是觉得不管换什么图都不好看, 他的手机从买到手里就用边桥的照片,边桥以外的所有壁纸,他都看不顺眼。


    边桥禁止他再用自己的照片, 那需要换的就不止手机里的东西,还有苟小河的手机壳。


    头像换了也就换了,手机壳摘下来的时候,苟小河是真的心疼。


    他还用着以前在淘宝上定制的,“最好的边桥&小河”那只壳。


    透明的塑料底壳不是什么好材料,早就发黄发软了,边缘的图案和字体也被磨得有些掉色模糊。


    中间他也想换过别的壳, 他偷偷定制的边桥手机壳能摞出一个系列, 可其它壳都是边桥的单人照, 还是对这只壳感情深。


    “你看我的手机,好新。”他摘掉手机壳, 冲边桥晃了晃手机背板。


    边桥打完手上这把游戏才回头, 苟小河盘腿坐在地上, 已经给他的手机换上一张纯透明的新壳, 正用湿巾把旧手机壳擦干净, 仔细装进替换的小盒子里。


    新的手机壳带来的焕新效果十分明显, 配着新的锁屏,苟小河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总觉得像是拿着别人的手机。


    “你改名字了啊?”跟胡圆一起打游戏的时候, 他问苟小河, “头像也换了, 终于不是边桥了。”


    “都换一星期了。”苟小河正在对面野区偷猪,心不在焉地嘟囔。


    “我刚想起来。”胡圆表示对他这些琐碎的变化并不在意,“你俩怎么样了,说明白了吗?”


    “啊。”苟小河轻声应着,不想跟他多聊。


    在边桥收回特权以前,苟小河发现边桥对他态度的那些变化,还只是为了发现而发现。


    理性上他明白,拉开距离是为了让他和边桥变成“正常朋友”,重塑他和边桥间交往的边界与底线。


    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在明白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总想试探。


    就像那天他执着地举着奶茶杯子,就算知道边桥不和别人喝一杯东西,他还是想在普通朋友的基础上,与边桥之间的界线窄一点、再窄一点。


    他就是想尽量维持住边桥对待他,与对待其他朋友之间,那一丁点的不一样。


    因为他觉得他和边桥对待对方,本来就该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当意识到那些“不一样”,全都是边桥对他的特权以后,他才真正醒悟,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彻底。


    他真正认识到,边桥这次不是跟他生气,不是像前几次一样,表面上拉开距离,实际上是在等他靠近。


    边桥这回就是要跟他做普通朋友。


    就是……不喜欢他了。


    意识到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在他面前会感到拘谨。


    而当意识到一个很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在他面前就会感到胆怯。


    这份醒悟十分难受,因为它终于让苟小河明确了每条界线,不再那么稀里糊涂,真的从桩桩件件的小事上都拿胡圆做对比。


    也让他收起所有侥幸心理,不敢再做出任何试探。


    ——他们依然有说有笑,依然能像平常一样相处,但每当他与边桥有所触碰,哪怕只是帮忙递东西时擦过手指,苟小河都忍不住要回想,刚才的自己有没有越界。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些爱情电影感情故事里,分手之后的两人很难和平相处。


    都不用说情侣了,像他和边桥这样,曾经有多亲密多自然,现在要做普通朋友就有多伤感。


    比认识一个全新的人,一点点与他发展成好朋友,要难上多的多。


    高考出分那天,苟小河就差点儿又越界了。


    边桥对高考的态度一直就一个样儿:从三轮模考到正经上考场,既没见他焦灼过也没见他紧张过,精神状态始终跟他的分数一样稳稳定定。


    他连估分都没估,去学校拿完毕业证和答案册子,到家就往抽屉里一扔。


    太气定神闲了,苟小河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没考好在摆烂。


    跟摆烂的边桥比起来,苟小河的心理素质也很稳定:一如既往的差。


    知道要出分了,头天晚上他就开始紧张,明知道时间还早,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去点点查分的网址。


    “我他妈人麻了。”


    第四次收到苟小河发来的截图,胡圆直接发语音骂他。


    “说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你老跑去搜什么啊刷新点烂了也刷不出来!还老截图发我,你图片弹出来一次我就死一次大哥!”


    苟小河:我忍不住


    胡圆不回了。


    苟小河:我2b铅笔不会是假的扫不出来吧?


    胡圆:我看你像个真的!


    胡圆:滚!


    挨了胡圆一通骂,他去把自己笔袋翻出来看看,对着百度鉴定了一圈真假2b铅笔的区别,又去找边桥。


    “宝宝,我会不会填错答题卡啊?”他进门就喊。


    边桥正在组装一把新买的键盘,手里螺丝刀一顿,偏过头看着他。


    “你喊我什么?”他提醒苟小河。


    “我喊……”苟小河一愣,心里后知后觉地打个突突,“桥桥。”


    边桥没动,继续看他。


    苟小河揪揪衣摆,目光挪到边桥嘴上,突然想起高考第二天,考完理综他也是紧张得不行,是跟边桥亲嘴亲好的。


    “啊!边桥边桥!”他赶紧把那些画面赶走,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砸,“我好紧张,别管我了。”


    边桥就真不管他,靠在椅子里继续气定神闲地拧螺丝。


    “我怕不能跟你上一个大学。”苟小河趴在床上自己吓唬自己一会儿,小声咕哝。


    边桥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头都没回。


    “睡觉去吧。”装完键盘,他起身去洗手,才扭头对苟小河说了句。


    苟小河哪能睡踏实。


    他一紧张话就多,搁以前他自己不踏实,非得磋磨边桥一晚上,不停说话,小动作不断,谁都别踏实。


    现在也没法这么折腾边桥了。


    又去烦胡圆烦到后半夜,三点多终于浑浑噩噩闭上眼,刚过七点,他又醒了。


    这回高低是没心思继续睡。


    查分系统九点开,胡圆装睡不回他,苟小河去看一眼边桥还睡着,就出去遛狗。


    遛狗加上买早饭,回来再洗个澡,他憋着劲儿熬到八点五十,攥着手机往边桥房间跑:“边桥!快起来准备查分!”


    边桥在他进进出出牵狗的时候就醒了,知道苟小河今天消停不了,顶着一脑袋毛躁坐起来,靠在床头叹了口气。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苟小河进门就蹬掉拖鞋往床上爬,他得跟边桥挨近点儿才能定神。


    但也没敢离太近,爬到床尾就停了,隔着被子虚虚贴上边桥的腿。


    就这么点儿虚虚的触碰边桥都没给,他曲起膝盖往旁边出溜一截,斜靠在枕头上,手臂搭在眼睛上继续眯着。


    苟小河现在顾不上这么多,跟着边桥的膝盖也往前歪。


    班级群里已经开始刷屏了,他刷新一下网站刷新一下群聊,还要给胡圆发戳一戳催他起床。


    终于到了最后一分钟,他感觉简直比过一年还慢,时间卡在59死活不往00蹦。


    “能查分了!”真到了十点那一刻,他心口“嗵”一声开始跳。


    对着准考证仔细输入完身份信息,苟小河不敢摁查询,又问边桥:“你在查了吗?”


    “嗯。”边桥垂着眼一脸麻木。


    “你输完考号先别点!”苟小河伸着胳膊跟他换手机,“你帮我看,我帮你看。”


    他在这种事上总有些莫名的仪式感,边桥看他紧张得好玩,笑着伸个懒腰,把手机抛过去。


    成绩并没能像苟小河以为的那样,点完查询就“啪”一下弹出来。


    全市的高考生这一刻都在往官网挤,加载很慢,一个小圆圈在界面直接不停的转。


    他屏着呼吸等了会儿,等到气都屏不住了,刚想喊“边桥”,界面一跳,几个数字简简单单出现在屏幕上。


    苟小河张张嘴,心跳快得他发不出声,直奔最后一栏的总数看。


    651。


    “边桥!边桥!”苟小河高兴疯了,手都激动得有点抖,攥着手机攀过边桥的膝盖就往他身上砸,“你六百五十一!六百五十一!”


    边桥支起手肘撑一下苟小河,欠身坐起来。


    这分数跟他平时大差不差,和他预想中也差不多,所以他听着没多大反应,只笑了下,说知道了。


    “猜猜你自己的。”他冲苟小河晃了下手机。


    “我多少啊?”苟小河半颗心还在为边桥激动,一听自己的分立马咽咽喉咙,“跟你差得多吗?”


    边桥举起手机看屏幕,突然皱了下眉:“抱歉,未查询到该考生的高考信息……”


    “什么?!”苟小河简直两眼一黑。


    他手忙脚乱的挤过去,攥着边桥的手把屏幕往这边转。


    627。


    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考的分数都要高。


    “啊——”苟小河往床上一倒,攥着手机滚两圈,看看分数,笑着又滚回来,“我考得也太好了吧!小天才!”


    边桥看他一会儿,嘴角一直勾着,眼睛里都是笑。


    他掀开毯子下床,刚站稳,苟小河直接从身后扑上来,无比熟练的挂在他背上,朝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大口。


    “边桥!”他是真的高兴,搂紧边桥的脖子激动地冲他喊,“我六百二十七!”


    “我是不是能跟你上一所学校了?”


    后面这句话,前半截他依然说得喜气洋洋。


    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他和边桥“普通朋友”的现状,声音一点点变小,胳膊也缓缓往回收,有些无措地搭着边桥地肩膀。


    “我考了个好成绩,能奖励我抱你一下吗?”他试着问。


    边桥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拨开苟小河的手,径直去卫生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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